蓝色漫流

Flauta

我感觉到我的世界渐渐失控。



第一天我捉到细微的蓝色，在我摘下游泳镜的时候。我刚从一片泛着波光的泳池里出来，身上粘着一些透明的水珠。一粒水珠是无色的，许多粒就会变成蓝。某种折射。

我摘下那个裹着塑胶的镜片，但很奇怪——那上面的颜色没有被和眼镜一起收在盒里。我擦擦眼睛，消毒用的氯让它有点疼痛。我在镜子里看到眼白涨上了一点细微血丝，那并不要紧。最怪异的是血丝的颜色，不再是红，而是有点紫。我的皮肤色调更冷了，我的泳衣本来是银灰，现在是雾染上了天空的淡蓝。

我没明白怎么回事。世界像是蒙上了一层永远不褪下的浅色玻璃。我走回家。我看不见昏黄温暖的灯光了，它们现在是苍白的。而北方城市的夜晚是灰蒙蒙的。一团柔光溶解在另一团柔光里，像幽灵——不，幽灵飘飘荡荡，路灯是站立不动的。




第二天我听到蓝色。我走在街道上，儿童喧闹和汽车鸣笛，穿着紫色——可能本来应该是红色，既然我的目光已经偏差了，紫色衣服的年轻小姑娘蹦蹦跳跳，牵着她的小狗走在斑马线上。

我站在原地看他们，我出神。我本来应该听到的，可听觉似乎渐渐模糊了。在一片恍惚之间，话语都变成了音乐。街道门口的喇叭不加控制地重复店铺广告，欢声笑语里夹着商城播放的节日广播。但我可能——我甚至要听不懂自己的母语了，每个字词被我的耳朵翻译成了吉他扫弦——带着尘土的，不太清明的和弦。还有演奏蓝调音乐的拨弦古钢琴——我不知道这乐器和这流派是怎么古怪地组合起来的。但是请原谅我，情况就是那样。

我和朋友聚会，我和家人说话。他们开口，我只能读一些口型辨认。然后我试图唤起一些肌肉记忆，做出合理得体的回应——我无从判断，我的话在我体内传导，让我以为自己变成了一把漆成深蓝还烫金的竖琴。




第三天我被蓝色淹没了。不再受我控制，未调开的颜料一般的蓝色。它们灌进我的耳朵里，给我塞入一些遥远的、陌生的，像是从什么古书上复活的曲调。它们没有节拍，但飘渺动人。除了一片仿佛浸泡在雾里的乐声，我什么也听不见。

我眼前的景象也模糊了。蓝色从视线的四角侵入，不再是柔和的一层面纱，而是野蛮的、掠夺性的火焰。我的眼前是一面画布，它已经被这火吞没了四角。还在继续，吞吐着火芯的浅色和外围几乎透亮的深蓝，把我的视野遮蔽大半……直到全部都是它的领地为止。

我闭上了眼。我看到蓝色，蓝色，无穷无尽一般，从我的心口上溢出来，漫到天空和海洋。



我行走在空中。我溺亡在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