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罗意图之本源--愚人

杜隼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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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隼明

一．愚人的图意概况



在意大利塔罗牌里，愚人牌被称为il Matto，意为疯子、愚人。法国牌中为le mat，有时也被称为le fou，但都是同一个意思。英文名为The Fool。而且从古至今，愚人的名称就一直如此，不像其他牌那样在名称改来改去。

先来看一下15世纪到16世纪期间的四张完整无缺的愚人牌。上图，从左到右依次是：维斯康提-斯佛扎塔罗（Visconti-Sforza）、埃斯特塔罗（d'Este）、格兰高尼塔罗（Gringonneur）、以及费拉拉塔罗（Tarot of Ferrara）。（最右边一张是费拉拉塔罗的上色复制版，出于21世纪的塔罗学家罗伯特·普雷斯<Robert M Place>之手）



在这些愚人牌中，有的愚人以头戴羽毛的白痴和傻子的形象出现，如维斯康提塔罗牌中的愚人。还有的牌有以头发上戴铃铛的流浪者形象出现。在另两张牌图中，愚人正在与一群小孩玩耍或正被一群小孩玩弄。这四张牌都有一些共同之处：比如手杖、铃铛、以及破烂不体面的服装。右边两张牌的愚人头戴象征愚蠢与滑稽的驴耳朵。



还有一张愚人牌，来自卡里·耶鲁维斯康提塔罗牌的木版画（卡普兰1986年塔罗百科第二卷）。



在这张牌中，愚人手持手杖，身后背着一只包。这里的愚人衣着要比前面4张中的形象稍微好一点，他身披斗篷，脚穿靴袜，形象有点像中世纪时期的朝圣者。



我们再来看下图，



这张牌是耶鲁大学保存的塔罗牌的零散碎片，不是愚人，是魔术师，这里先放出魔术师是为了比较当时愚人牌与魔术师牌图之间的异同。显然，这张图显示了愚人与魔术师之间所存在的一些类似，我们将在后面详述两者的关联。



愚人的图像在中世纪和文艺复兴时期的艺术传统中都很普遍。比如文艺复兴时期的作家勃兰特的作品“愚人船”，就展示了一个头戴愚人帽、手拄拐杖、光着脚丫、服饰破烂的愚人，如下图。




愚人的图像同样也出现在曼提那塔罗奇（Tarocchi of Mantegna）里，在那副牌中，愚人牌名为贫困（Misero），牌图见下。





另外，在1403年左右，有一篇关于占星学的文章中也出现过愚人，见下图。这张图的愚人是个疯子，呈疯癫状态，主要强调的是在月亮影响下时，人们的精神状态。







二、愚人的图意来源与比对（以下将会涉及到一些西方文化传统，如有不明可参考以下链接中的第3点：http://blog.sina.com.cn/s/blog_4b44f9480100qbcd.html）



1. 宗教传统

愚人形象在宗教艺术中很普遍。意大利画家、雕刻家乔托有一幅壁画，画于帕多瓦阿瑞娜教堂，其代表的就是“愚”。如下图，愚人光着腿、头戴羽毛、手持手杖，这种形象与早期塔罗牌维斯康提塔罗的愚人异常相似。



当时，关于愚人较为典型的另一种形象是作为一名乞丐，呈现的是13世纪浸礼会教派约翰的生活，见下图。图中展示出的愚人头戴怪怪的圆帽、手持手杖、光着脚板，他身后背的不是塔罗牌图上常出现的包裹，而是一名孩子。



另外，愚人常常出现于中世纪的一些诗篇的插图里，因为圣经旧约中的诗篇提到：“愚人在心里说：‘世上没有上帝。’”。于是，很多与之相配的艺术插画就出现了。下图呈现的是15世纪对于圣经诗篇中的愚人形象的描绘。




其他一些类似的愚人图像可在14世纪的诗篇插图里看到，见下面五张图。




2. 胜利传统

塔罗中的愚人并没有出现在彼特拉克的胜利诗中，也很少有出现于胜利传统。唯一找到的与愚人有类似的图像则出现在费拉拉斯法诺伊斯宫殿，表现的是胜利传统中的密涅瓦的胜利（Triumph of Minerva，密涅瓦是罗马神话中的智慧女神，等同于希腊神话中的雅典娜）。如下图。




塔罗学者莫克利在1966年出版的塔罗书中，将塔罗中的愚人牌解释成彼特拉克诗篇中的一名喜庆角色，但是这名角色在当时并没有以图像呈现，所以我们也无从比对。不过我们可以猜想，愚人在彼特拉克诗篇中可能代表了彼特拉克自己，这里我贴一张彼特拉克的头像，大家应该可以发现他与古意大利塔罗中的愚人有那么一点相像。不过这纯属个人YY。




3. 死亡之舞传统

在死亡之舞中很少有能与塔罗愚人联系的艺术作品。唯一能够联系依赖的两副图可见下。愚人之所以很少出现于死亡之舞传统里，是因为愚人地位阶层的关系。因为死亡之舞描绘了当时各阶层的人们在面对自己所做的各种行为时所带来的精神上的后果，并以此警示一个人在产生邪念之前，就必须清醒地认识到由此将带来的后果。而愚人或者疯子就跟小孩一样，是不承担精神和行为责任的，所以在2世纪或更早些的时候，他们这群人被认为在死后是免受惩罚的，这种观点在当时受到一些神学家比如托马斯·阿奎那的支持。所以，愚人是在当时的观念中应该不属于一般的社会阶层之中，这样当他面对死亡和死神时就能免受惩罚。所以愚人在死亡之舞传统中会较少出现。





4. 启示录传统

愚人并没有出现在启示录中，也没有出现在任何与启示录有关的艺术传统。





三．愚人的图像分析



愚人的图像在中世纪与文艺复兴时期的意大利北部很普遍，那时那会就是塔罗牌被设计出来的时间和地点。愚人在当时的原型应该就是一名流浪者，他们靠着施舍而活，经常从一个地方流浪到另一个地方，居无定所。作为一名街上的游民，愚人经常加入一些教团、王室以及文艺戏剧的团体。

而在中世纪与文艺复兴时期的戏剧中，愚人也经常作为其中的一名角色出现。这些戏剧同样也为我们提供了一种分析愚人的机会，使我们可以了解到愚人在当时社会中的地位，从而使我们了解塔罗牌中的愚人所扮演色角色。在15世纪的宗教剧与寓意剧中，愚人这个角色被称为“Nought（零、无价值的、无用的）”，是一个遭受嘲笑和愚弄的对象。其作为0的特质十分明显。



不过愚人除了上述说的特征以外还有其他更复杂的特质。在一些例子中，愚人与古塔罗中的魔术师（变戏法的人、江湖术士）特征类似，所以愚人除了愚蠢、无知以外，还有一种与之相反的特质，因为行走江湖的人也好、变戏法的人也好，他们脑子都是很灵活的，至少是理智健全的。或许，是他们假装愚昧，这样就体现了其狡猾的一面。该特征使得古塔罗中的愚人与魔术师这两张牌存在交叉并列之处，而这种情况在一定为当时的塔罗设计者所知，因为他们就是生活在这个社会中的一分子。

在中世纪的寓意剧中，愚人显示出的是无知无德，需要社会施舍与救济，所以也会被归作罪恶一边。在一些艺术插画中，愚人被描绘成恶魔。就如提提维鲁斯（Titivillus，为巴弗高、路西法或撒旦干活的恶魔），他是恶魔，但是却也有愚蠢与搞笑的特质。只是，从当时的塔罗牌看来，这种愚人与魔鬼的联系并没有被塔罗设计者融入愚人牌图的设计中。

16世纪寓意剧的主要特性是对社会三大阶层的反应与象征：教会、贵族、还有劳动阶级。每一阶级都有七个档级。这种3*7结构与塔罗大牌的3*7结构一样，也可能仅仅是为了显示出数字3与数字7在当时灵数理念中的重要性。更有趣的是，教会阶层的七个档级中，第一档级是美德审慎，也就是智慧，但是寓意剧中的角色却显示了审慎美德等同于愚蠢。这种说法是否解释了塔罗大牌中一直被人所寻找的审慎美德其实是愚人？



在当时的一些文字作品中还出现过一种愚人与魔术师综合之后的特质，这种特质在荣格心理学原型理论中属于原型的一类。根据荣格的原型理论，他所确定的原型有很多，有父亲、母亲、智慧老人、英雄等等，其中还有一个原型就如愚人与魔术师综合后的特质，叫恶精灵（the Trickster）原型。在一些神话故事、民间传说、及宗教里，恶精灵可以以神明、人类、精灵、或是动物的形象出现，有时做些骗骗人、搞搞小闹剧、捉弄捉弄人的搞笑事情，另外他们通常不遵守制定的规则、总是违反常规、打破传统惯例和规矩。但恶精灵这种原型有时为邪派，有时则为正派的一方，甚至有时很难分清其正邪特质，或者说亦正亦邪。这么一说也许大家头脑里就会产生一些关于恶精灵原型的影像，比如中国的孙悟空，西方的侠盗、还有美国漫画故事中的那些不照章办事、特立独行、但同时又能伸张正义的漫画英雄等等，能够做到按正常渠道所做不到的事情。所以恶精灵原型并不是愚人一种特质就能收囊包括的，必须还加入魔术师的特质。因为恶精灵原型有愚有智、亦正亦邪，同时拥有各种互相对立的特质，所以在荣格的原型理论中，他将恶精灵与炼金术中的汞联系在一起，因为汞可以随时变形，形式多变。

恶精灵在人类世界中十分普遍，存在于各种文明。早在古时，恶精灵就已经出现于古希腊、日本的故事、还有闪族人的世界中了。另外在美国的印第安部落中，即便讲着不同语言，但却都有恶精灵的故事。所以说恶精灵是一种原型一点都不为过。同时，荣格将由这种原型产生的图像叫做原型意象，或称原始意象。并且荣格认为，诸如此类的意象是由潜意识生成，而不是通过文化传播的方式。

1991年的林奎斯特在看了温尼贝戈族的故事之后，认为我们每个人都是恶精灵。恶精灵是一个生活的符号，显示了每个人都拥有的愚蠢、可笑、与生俱来的智慧、以及人类有时不愿按规矩出牌的特性。不过恶精灵也有一定的宗教特质，就是教导人们如何变得成熟，如何防止被愚弄被欺骗。



从对中世纪的戏剧及恶精灵的原型中我们得知，愚人与魔术师的综合是一种原型意象。愚人缺少的是理性思维，但却拥有人类与生俱来的智慧。贝拉曾说过一句有名的格言：“如果你对自己要去哪里并不关心，那你也就不会迷失。”愚人在恶的时候可能会带些恶魔的特质，但是其恶的结果并不构成真正意义上的罪恶。比如每年4月1日的愚人节，大家互相愚弄对方，虽然涉及说谎、骗人、愚弄，但在不造成任何具体损失的情况下是毫无关系的。又如漫画故事中的那些英雄，有时明知一些人做了坏事但因法律上缺少证据而无可奈何的时候，那些特立独行人就私下伸张正义，这从规则上是不合法的，但私底下都会感到大快人心。所以愚人这个角色非常符合原型意象的特点，就如数字符号0，既能代表零和无，但又能代表完成与实现。





四. 愚人的图意解释



当我们把愚人的原型带入15世纪塔罗设计者所处的大环境中时，一些额外的特质就被突出。1996年沃尔什指出，即使愚人受到宫廷的支持，但却不可能改变其不受人尊重的地位和身份。他只能吃一些别人的剩菜剩饭，还经常受挫、被人嘲弄、忍受各种玩笑式的骚扰，这些都在早期的塔罗的愚人牌图中有所表现。

愚人可能因为无知而为非作歹永远不会被人所忘，但在文学与戏剧中，我们仍可以看出愚人是神圣的典范。愚人牌中的愚人也许永远不会被给予积极正面的特质，但是我们也要知道，虔诚有时也被认为是愚昧的，因为这是对现实社会规则的抵制。

赫恩·艾伦于1979年指出，“愚人”一词也被许多宗教用来描述那些有灵性修为的人，比如伊斯兰和禅宗佛教。早期基督教的沙漠教父也有用到愚人这个词。可能当时的塔罗牌设计者并没有参考到这些，但是他们一定了解哥林多前书1第四章中说到的“我们为基督的缘故算是愚拙的（we are fools for Christ's sake）”，他们也一定听说过受人敬仰的阿西西的圣弗朗西斯也被称作愚者。所以，虽然无家可归、地位颇低、愚蠢、白痴、疯癫的愚人可能是塔罗牌设计者设计愚人牌的的第一理念，但是如果假设他们设计愚人时还参考了一些相关的宗教象征，那也是合理的。就看大家怎么去理解这张图了。

现代塔罗解释者在对愚人牌解释时，认为这张牌表示开始异端出发寻求自我发展和自我成长的旅程，这段旅程也被称作“愚人之旅”。在早期的塔罗纸牌游戏里，愚人牌是一张野牌，也是一张百搭，可以替换任何一张你希望的牌，它没有规则约束，没有分值，好似脱离于整个游戏目的之外。那么在愚人之旅中，愚人所扮演的角色与之类似。


首先，愚人牌是一张没有数字的牌，其“起始”的意义明显，表达了天真、单纯、无任何经验、一片空白的特质，这些都带有新鲜出炉的含义。但同时，愚人也是一张贯穿整个塔罗故事的牌。所谓愚人之旅，就是以愚人为故事主角，对其余21张大牌的经历和学习，每经历一张牌，他便多了一份认知。所以，愚人的图意可以说是极富深厚内涵的一张牌。

从上述对愚人图意的解析中可以发现，这里并没有去限定大家如何去理解愚人这张牌，而是给大家提供了理解愚人这张牌的环境与背景，从这些可能的来源中寻找与探索塔罗图意本源的蛛丝马迹。因为所谓的塔罗图意的本源只是对比、分析、推论的产物。





参考资料：

《Tarot Symbolism》by Robert O'Neill

《Iconology of the Early Tarot》by Robert O'Neill

《Iconological Essays of the Early Tarot》by Andrea Vitali

言和咩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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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uching4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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