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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悉茗 於 2012-6-25 01:00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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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古是祭政之世悠長 ( G6 H3 f9 q$ ]1 X/ s q
, L' A6 @; i3 @- f! \2 E( \ 古代巴比侖埃及都是祭政一體,所以歷世久長。羅馬帝國尚歷世千年以上,亦是靠的這個。後世西洋祭政分離,就國運短淺。今唯物質的產國主義到得連神亦沒有,美國的衰歇,已是西洋歷史的終了的日子在到來了。 + q+ X. p& U7 ~" m1 g* _5 U! T
1 u' y, a4 A! e8 D9 t 他們那邊是其學問不備,所以祭政一體的制度到得後來歪曲了,終於朽壞。 5 b q$ |/ N& [)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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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的古文明國中,只有中國有明明德的學問,以之說明祭政一體所以然的理由,而且隨著朝代的變易而賦與祭政一體的形式以創造的新意,纔祭政一體的制度自黃帝以來一直承傳到清朝,可惜民國人無知,把來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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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祀是文明的造形的基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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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l/ W; u7 B; g& Z: m 文明的造形一是依於物之形的,如居宅衣服器具。而又一則是依於物之象的,如神之名,與祭祀之儀。後者更是基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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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e5 \8 N; s/ @. e' y4 N' X" b 我們說大自然的五基本法則,那是抽象的說法,要說卦爻,纔是有象的,諸卦爻加以一個總的名稱即是神。神在於一一卦象與一一爻之動,從神的名,就可以感得萬物的一體相通。人見一枝花,可以當下如面對了神,這花只是神的新姿,是神的光耀,變化戲樂,這一枝花就是三千世界。而你若是嬰孩,則你自己亦是神,與這一枝花是知己了。 / |4 T& M/ p' L( U-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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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還可以造像。神原是大自然之名,造的像卻是如同人的相貌性情,亦就是神把大自然與人拉攏在一起了。 ; z& n: u. o" J1 H) D.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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物形的名賤,物象的名貴,所以神名最貴。人創造了神之名,就天地萬物都感覺貴氣了。人與造化小兒戲,就天上人間都是喜氣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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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祭祀則是我們與造化小兒擺家家酒,神是大自然的小兒,我們則是人的嬰孩。小孩擺家家酒是為學大人的事,我們祭祀亦與其說是為了敬神,不如說是我們在與神一淘做開創人世的事。如日本伊勢神宮的新嘗祭,祭儀有神宮禾田的種植與收割,與神職者的取海鮮於星光下石上宰割,皆是紀念太古時祖先開創文明之事,而今日亦人與神來共同做。所以說是像擺家家酒。也不是特為敬神,嬰孩做這些時的純情與專心就是敬。而嬰孩做這些又都自然有著一個興字,則是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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禮記裏教我們對人對事對天地萬物都要「毋不敬,儼若思」,我們要來學習,必須有個形式,否則成了只是觀念論的抽象的道德訓話。這裏最高的形式就是祭祀。祭祀的樂與禮通於治天下。 $ V* l- t9 i% u- O,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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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 t* b# t4 Z( _3 x$ ^/ D ※寅畏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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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m R) `) n* { 沒有小孩擺家家酒之心,就祭祀沒有喜樂。人無喜樂,如何能參與得天地造化。但是也還要有成人的見識,莊子一開首講逍遙遊,可以玩耍到了天外,下去卻還有一篇在宥,要範圍成得天下。神愛遊戲,神又教人有物有則。所以祭祀是歌舞的,而又是寅畏的。 $ V/ j1 Z4 s& k2 U* x" z
: _& U, M4 ~3 z$ A* a7 U5 m; H4 R( Y 我不喜宋儒的只教人要循規蹈矩,更反抗現代社會的凡事都講合理主義,因此對於偶然與非對稱性的發見非常欣喜。果然歷史上打天下的人都是跌宕不拘格式的。但是後來我纔知道不可因此就來稍微輕視必然性與對稱性。生機為非對稱性的,而成物則必是對稱性的,所以也是中國東西的造形最講成雙配對。人世必有理路整然的秩序。我讀了易經的先天而天弗違一句最是高興,後來才知又一句後天而奉天時決不可輕視。這兩句合起來有一個天地成毀,叫人可畏。毛澤東與江青的紅衛兵就是肆不知畏,所以再狠也倒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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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p) r* y/ i' H 韓信與彭越英布皆被殺,一般只覺是漢高祖不好,其實也是天意。反秦滅項之後天意是要建立新的秩序,而韓信等是違了天意。天意要反,而你只知秩序,一旦天下兵起,所以會是多少好人也與壞人一般的被殺。天意要秩序了,而你只知反,所以大兵之後,毛澤東紅衛兵都被掃去。所以中庸教人知畏,畏天命,畏大人,畏聖人之言。如現在惟物質的社會,人們哪兒還有這三畏,然而老子曰:民不知威,大威至矣。眼看核兵器的世界大戰就要到來,除滅人類。天道就是大自然的理。平時我們就要感知,這就是先王以祭祀為教化。 & h) x9 i/ C- B( _- ^1 u
, X* s! r+ q' B& U0 Q8 x 書經裏商湯伐架,與周武王伐紂,與周公召公的營造東京洛邑,皆每每講到天命的可畏,「國之大事,在祀與戎」,我們對於天命不但要有見識,還要感情與智慧為一,祭祀就是為培養我們平時對天命的感與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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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4 a7 |* f$ [& X" Q1 ] B 大自然的五基本法則,若能全部體得之,以行於制度與製器,則可以王天下。大自然的五基本自理若全違之則滅不旋踵,又若只得其一二,則亦可以強,惡人之強,即是此故。而不全者終亦不能久昌。 % S+ b6 Z4 f7 _- ?- V3 x# S2 V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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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知貴賤吉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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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g: Z$ y" }! V, T/ ?% J" b+ j 名有物象之名,物形之名,如乾坤是象之名,天地是形之名,陰陽是象之名,雌雄是形之名,象之名貴,形之名賤,但是貴賤都要,不可以只要物象之名而不要物形之名。惟西洋無乾坤陰陽等物象之名,故西洋的東西有誇耀而沒有貴氣。而中國舊時,則如說一句姑娘,就覺有女兒家的嬌貴。 0 S" U" Y. L% {* }* v% x
. b* `& \% q1 X5 Q' h 西洋只剩一個光桿的神名是貴的,<敏感詞>只有物形之名。而中國文明的祭祀,則連溪澗沼沚的荇菜,與奉獻的行儀亦都是貴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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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有貴賤,人事與器物的造形亦然,不為功利的貴,為功利的賤。譬如新石器時代輪的發明,先原不曾去想輪的用處。又如數學上的大發見者,都是不曾去想到功利的。物理學上與天文學上的發見,也是不為什麼,這無所為而為的纔是貴,而為功利的如應用科學的技術上的發明則是賤。當然也是貴賤都要,只不可以是賤居貴位,功利成了主。又譬如人世是貴,社會是賤,當然人世也有社會的物質面,但不可以只有社會而無人世。這裏因亦可以曉得中國文章的貴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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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三的青年們喜愛一句好語:沒有名目的大志。而功利則是其自然生發成的事物條理。如此來看唯物論者的把人之所為與史上的凡百發明,皆說是為了需要與功利的目的,真是人智短了。中國的祭祀就不為什麼,而只是對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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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S. }8 c7 F* \7 a- e# z 譬如寫文章,不為對誰,而只是對神的。<敏感詞>與人的日常生活與凡百制器亦皆可以像這樣的是對神的,亦即是與大自然親。而祭祀則是自覺的在神前。祭祀的儀式通於<敏感詞>與凡百文明的造形,而不被限制,可譬書法的不受圖形的限制。祭祀原有儀式,而亦是普遍在於人世的生活與凡百事物作法的全面。至治之世是花有花神,男人女人皆有貴氣。) L( u- ~, k3 f m$ G! z* v9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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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祀不講靈異 5 z: Y6 [* w$ ~7 G, P'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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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祀沒有修驗通神的專門家,日本有從印度傳來的修驗道,能持咒殺人,中國卻是巫覡被禁止。中國也沒有像印度的修成肉身成道,具諸神通。印度的是其祭祀停滯了,不能像周禮王制的展開,故收斂而為個人的坐禪與瑜伽等修行。中國的祭祀則只是以平常心,不貴靈異。中國文明要的是凡人皆有仙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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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 V% q; j0 e2 x. ` 中國亦沒有舊約裏那樣的先知,與荷馬史詩裏特洛伊城將陷落的女巫預言。史紀周本紀有記幽王二年西周三川皆震,伯陽父言周將亡,說的皆是依於理知,不說是因於神示。中國是沒有宗教的先知,纔有孟子與 國父說的先知先覺之士。中國歷代興亡之際,沒有祭司的預言,倒是萬民皆感知了天意。凡此皆好在中國的祭祀只是行於平常心。 " W! o1 h+ Y5 Z& v% V$ c
+ K$ Y8 f4 | A 所以中國之士亦不是專業者,四民士農工商,但士不是一業。樊遲問為圃,孔子賤之。然則士何事?孟子曰:士尚志。尚志不是職業。中國祭政一體的<敏感詞>是無為而治,故萬民都這樣活潑。而為政者是士,士非職業,纔相合於這無為<敏感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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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I, ^* A9 D4 P" v$ w0 c ※今日我纔知中國的原來是祭政一體 ! W, `% v2 I% }# `/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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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舊制中學時從世界史的課本就讀到西洋的教皇<敏感詞>云云,卻都不把來聯想到中國。及來日本,初聽到日本友人說祭政一致,我還是聽不慣。其後是讀了今世紀初發掘的古代美索波達米亞的文明史料,又再看看日本古事記與伊勢神宮,纔忽然明白起來了。原來中國向來的一直是祭政一體,與西洋的教廷<敏感詞>是很不像,與古代美索波達米亞的倒是同源的。日本的亦然。但中國的是把來學問理論化了,所以使人不覺其是祭政一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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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T% H- {& K1 R) t1 k! ` 中國是伏犧畫八卦開始了學問理論化,至孔子的易繫辭與禮樂的說明而大成。如此把文明來理知化了,祭政一體乃相忘於禮樂之治。不落宗教。亦把神話止於清純,沒有像荷馬的史詩。 ; m- s2 ^2 \- U) t4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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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來,伏犧的作八卦真是偉大。卦象是說物之形背後還有物之象。物有象有息,而爻則是物體運動背後的息之動。動物只知物形,被其侷限。新石器時代的人是感得了物之象,人乃不受物形的侷限,如此纔能發明了數、天文、音樂、輪等。數、天文、音樂、輪等,又都是動的,是體得了大自然的息之動。動物亦感知物之息,但因不知象,開不出創造來。創造是息動而成象,而陰陽則是息之動而成象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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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文明與西洋的分別即是在此。西洋人知物質的形體而不知尚有物之象,英語 abstract 漢譯抽象,其實西洋根本沒有一個象字,只當譯抽形。他們是知物質的運動而不知有大自然之息。中國有易經講物之象與息之爻,而西洋則自歐基里德的原論到牛頓的力學,普蘭克的量子論,愛因斯坦的相對論皆不知物有象有息。他們不知自然界萬物的成象在成形之先,爻動在力動之先,形與力皆只是跡。當初新石器文明發明數學與物理學,原是從息與象而求其跡,而後來的西洋人學得了數學與物理學只知以跡求跡,至於今日,他們所做的遂與文明完全絕緣了。 # V& V/ G* N* }, I* S' r2 `(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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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中國成得禮樂的人世,而西洋則只造作得物質的社會。中國的祭祀遍在於萬物的與行事的喜愛,而西洋則凋離為宗教的聖工與社會的俗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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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Q# M# V+ B, P1 Z$ R6 ^) B( a 印度人是枉為曉得說空與色,而不知物有象有爻,所以亦不能建設禮樂的人世。我們遠比印度人可以把空與色說得清楚,物之象即是空,物形即是色。又、印度人若知得爻動可以是喜樂的,亦不會說要寂滅為樂了。又、印度人若曉得象,便亦不須出家。若識得象,即不被物之形所侷限,比印度人說的解脫好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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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C( F. O2 ]' [ ※即天即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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物質與精神是兩回事,而物之象與精神則可以是一。神在於象與爻,而萬物有形有象,有力有息。若知形生於象,則知物之形亦是可榮耀的。若知力是爻動之表現,則知宇宙物質的運動亦皆是靈異的。然則神亦是即在於物。所以中國說天即是說神。 . n0 v" m/ L( o& _/ E*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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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不知象之與形,爻之與運動者,則在這上頭總弄不清楚,以神與天為二,說天地萬物為神所造,神是在物之外,說神是居於天上。西洋沒有說天亦即是神的。惟有印度人說的梵天還相近,但也不如中國的說天又只是大自然。孔子說「天何言哉,萬物生焉,四時行焉」,就只是說天。而亦可以如洪範裏的「鯀陻洪水,汩陳其五行,帝乃震怒,不畀洪範九疇,彝倫攸斁,鯀則殛死。禹乃嗣興,天乃錫禹洪範九疇,彝倫攸敘」,天與上帝隨說。中國民間就亦是天與神隨說。 , x; Y. _% q) s; l) u, w m8 V n,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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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神即大自然,故萬物皆有光輝,這纔是可以之為建設禮樂的人世的材料。 & }; C" h8 y) g3 K
% M; h! {$ @4 c5 o: D8 D' |6 O 中國文明的造形,是言形必達於象,言象必通過形,沒有西洋那樣的或是只言物形的,或是言沒有物形的 abstract 。如此年代久了,西洋耶和華神的祭益益形成冷僻化了,(舊約時代的建耶和華的殿堂與抬約櫃遠比較熱鬧。)而印度教的祭賽又落於形式的繁冗化與重複,兩者皆與建設人世成了無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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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女流畫家小倉遊龜先生言畫梅花,面前的只是表面的梅花,要以心眼觀之纔看見真的梅花,寫生是通過物質的表面而畫出真的梅花。她這說的就是梅花的形,與梅花的象。單畫形於人不親,梅花的象纔於人親。好畫是要畫出形象為一。中國文明的天即像這樣的是形與象為一。天即是神,而不落偶像。基督教不許造偶像,是知其一,不知其二,單知是憑物之形不可以表現神,而不知物尚有象,有形有象者即皆是神物。而印度教又太多神像,雖然都有意思,但是也嫌太實。神像太多了不如不用神像,即物即像。中國文明即是單講一句江山,就可省了巴比侖希臘印度的那許多神名。江山真是好,不說土地人民主權,亦不說神國。所以中國的郊天祀地最是大而簡,而有現實的親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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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洋的人不知季節,其節日皆是紀念事件的,如踰越節、復活節、國慶日、革命紀念日,而中國的節日則只是祭節氣,只這就覺是時世清平無事。說祭神,毋寧說神即是在於祀的風景。今春櫻花時仙枝天文天心來日本,祭賽日在多摩川羽村路上看抬神輿的隊列,三人即加入了牽神輿的彩纜,溪山鼓笛聲裏只覺儀仗與路旁看的人們亦皆即是神,所謂為神,只是與神同在,就好親,好熱鬧高興。小巷裏的人家,門口掛竹絲和紙燈籠,燈籠上寫祭札二大字,靜靜的小巷人家,情意深深的燈籠的光,只覺都是人世佳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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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的與日本的祭祀就是像這樣的不凝縮於神,如同中國的戀愛的不是凝縮的,而是舒發為萬物的風景,故祭祀可以即是禮制的全面,自然與<敏感詞>為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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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j' h2 v! J% Z0 f6 D+ L0 p9 ?% _! u ※畏天命 3 I/ {3 O; p, z&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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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書經,周武王伐紂誓師,對天命有一種小心恐懼。是有志氣作為的人纔有這種聽話與畏,而沒有志氣作為者如紂,則沒有想到天的可畏。大自然的禍福在於爻之動,惟人之有志氣作為者可以直接感知大自然的爻動。召公周公營造雒邑為周東都,作召誥周誥,皆祭祀以占伺天數惟謹。天數即是大自然的爻動,禍福決於幾微之間,焉得不畏。 0 g* @0 q& y2 v- X) m: s1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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畏與恐怖有別,畏是對於善的美的東西,而至善與至美的東西都是一面有其像天地不仁,生殺一機,所以可感激恐懼。這畏字,書經詩經中庸論語裏都用得極好,如云畏天之命,畏大人,畏聖人之言,與畏後生。日語有「畏れ多し」最能表達得。如我與岡潔先生是友輩,為他的聰明純潔,我就是畏れ多し。我每讀了仙枝天文的文章與來信,我也是畏れ多し,因為我是與之要做復國的大事呢。 , d0 D' S3 M: A0 \1 F W. Y
' E: C9 f6 B- ~4 m5 Q- o 我讀舊約,多有言對於神的畏懼,亦便是因為舊約時代的希伯來人在建國,而到了新的時代以來,則多言神恩,少有說到對神的畏懼了,因為以色列人亡國之後志氣短了,所以不關心時勢成毀與神的大喜大怒。 " x" y. J! M, Y, n6 B# g1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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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郊祀的意義 : ?$ @0 m B, x1 J
2 e$ c' Q7 ]9 w% \3 T9 |8 x 惟中國有了易經把文明來學問理論化,所以中國幾千年來祭政一體得以順調發展。祭最大的是郊天祀地,天壇郊天,地壇祀地,地壇即是社稷壇。郊天是為承大自然的創始,祀地是為祝萬物之成,承大自然五基本法則的成象成形,以稼穡及制器,人世如一株生命的大樹在日月雨露中自然長成根幹枝葉條理,這就是祭政一體的禮樂之治。 , V! Z2 c$ h9 T. S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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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中國文明的現實無不是詩的。第一是中國的人身之美非西洋所及,亦非印度所及,中國人的是禮儀之美而有大自然的開豁。第二是中國的制器是體得大自然五基本法則而造形的,故最富於創造性。中國的居宅與日用器皿皆是好的,不特標藝術之名。中國的東西是祭政遍在的,如文章即理論文記敘文亦皆是詩的,中國是散文皆詩。中國文明的大一統,原來是從祭政一體為始的。 3 t& l8 v& [# W2 k( p; ~&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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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上中國文明的繁華,他無其比,即是因有祭祀為其多樣創作的源泉。而西洋則如美國雖多財而貧薄。繁華是在於一物亦可以是繁華的。又中國東西的高貴,亦是因於祭祀精神的遍在。 ! J0 n& R6 c- G- P# w. G2 Z%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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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人最理知而能浪漫,極現實而富空想,亦是因於祭政一體纔有的性情。而且中國人最是有其民族的大志,纔有像漢唐的強大。講強大,兵威與財力是其一,而漢朝的書法與文章的強大更是見證。比唐朝我還更喜漢朝,漢朝的日用什物,連一片瓦都是強大的。漢民族的這個是直接體得的大自然的意志與息,易經的說明是「天行健」。 5 T! Y4 r' n$ ?1 @+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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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督教的耶和華便亦是此強大意志,羅馬帝國頹廢時靠信耶和華纔又有了生活意欲的振作。但舊約裏的耶和華是更強大的,因其與希伯來人的建國相結,而其後新的時代基督教與建國無關,耶和華惟是個人的信心與勇敢的根源,不復是一個民族在建國中的強大意志了。他們其後雖有如英國的征服世界殖民地與美國在兩次世界大戰中表演的強大,那都只是物力兵力,此外他們的作品與日常生活用具沒有一樣是強大的。中國東西有一種蕩蕩莫能名的強大,西洋則沒有。 5 y, ]; _! S8 w2 u+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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單單物力兵力的熾盛,是像最下等的生物界纔有的異常大發生的現象,如蜉蝣的飛蔽天空,而隨即死滿一地,西洋的歷史就是不經久。 2 L1 Y1 A+ ~$ v# R8 U
: _) ]( _& V# i. Y+ i9 m, U 經久是要人的營為與大自然合其德。大自然的意志是必然的,而意志行於息,息之變化有不確率,但偶然必然並不是相對的,亦非如量子力學者波爾說的相補。必然性與絕對性是大自然的成行的總的方向,而偶然則是成行中變化之姿。天道為善必昌,為惡必亡,但是有著個「時」的問題,而這要易經纔說得明白。宗教卻把神的對於善惡,是像裁判官的,不知大自然乃是詩的,神看善惡不是像裁判官的狹。於此我乃愈知易經說天說神,隨意而說的好處。中國的歷史上有建國的正統,這即不是用宗教的話或科學的話所能說明。 # R5 F, {! ]. y2 b8 B7 j
7 a& z r* m* S 書經與詩經裏說的天與上帝是一個,絕無氏族或民族神的意味。湯伐桀伐夏,而自云是承夏先王之傳,周武王伐紂伐殷,而自云是承殷先王之傳,即是傳的天命的正統。西洋史上沒有這樣的正統。因為他們的宗教沒有講建國,單是耶和華神的意志云云,不足啟發「正統」的觀念。原來神與天皆是以之名大自然,而神又名耶和華,則神成了不是名而是實在的了,神成了實的,會對大自然生出阻隔,不能聯想到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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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人對於天道善惡的報應的想法是彈性的,說天說神又是隨意而說,似乎信心不足,殊不知這裏正有著大信。如希臘的大神宙斯,有其自己的七情六慾,與大自然已是別一回事,哪裏還能從他得到信心。原來信心是愈直接從大自然的纔愈真切。中國人是要叫時只叫天,如云「天呀天呀」,少有叫神的。中國是民間亦郊天,我小時見家中過年祭天,只在簷頭對天擺一張桌子,供的是清水,盞裏放著新折來的連枝生茶葉,點起香燭拜拜,就最是清簡真切。 / ?2 i7 n, \4 _ h& S$ V%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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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祀亦是賓主之禮 $ h( R3 E. K( h(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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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洋史上僧侶的權大,因為祭司是主祭者,人與神的交通要通過祭司,連讀聖經亦然。而中國則郊祀與祭太廟的主祭者是天子,神官則只是做做助手,論語所謂「宗廟之事,願為小相焉」。祭政一體,宰相即是此相。周禮,郊祀與宗廟祭裏,是天子為主,春官天官冢宰為相,朝廷政事,天子為主,夏官大司徒為相。民間祭祀亦是當事人為主,神職則只是助手。是故天子主政亦如主祭,但是居於其位,自己做的很少,這就是無為而治。祭主日本稱為齋主,如日本伊勢神宮的齋主,經常是一位內親王(天皇之女,代表天皇)住在神宮內。伊勢神宮祀天照大神,是太陽的女神,是天皇的祖先,故伊勢神宮是太廟,而同時祀的大自然。有內宮與外宮,內宮有似天壇郊天,外宮有如地壇祀社稷。天皇即位,行幸伊勢神宮,親臨大嘗祭為齋主,<敏感詞>是皇室與國家有特別的大事時天皇始一至,例行大祭則多是遣勒[勅]使主祭。平時是天皇只在皇宮內的賢所親祭。總之列祀的齋主是天皇,而神職等(神職之長是宮司)則只是相。奏神樂,奉俎谷,誦辭,占卜等皆是神官在做,惟上饌時由巫女遞俎豆與神官,再出神官遞與天皇,天皇接得,親供於神前,一道又一道,與紅樓夢裏賈老太太喫飯時,是由丫鬟媳婦遞饌與鳳姐,鳳姐遞與王夫人,然後王夫人奉置於老太太面前的食桌上,是同樣的風景。中國與日本皆是此天子之祭,通於諸侯家大夫家與民間之祭,凡祭祀皆是當事人為齋主,而神官則只是助手。此是天地人之人纔可祭祀亦是行於賓主之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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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N2 q2 I( p8 C! N, b N9 N/ K9 h 古代巴比侖埃及的祭祀亦大致是像這樣的。舊約裏摩西對神,還是直接的,再到後來,纔神與人之際混濁不明,從兩者的隔閡裏出來了僧侶的特殊階級,人與神的交際要通過他。於是有馬丁路德的宗教革命,否認神父讀聖經的特權,又有拿破崙皇帝從主教手裏奪過皇冠,自己來戴,但是到底亦不曉得祭祀的賓主之禮。西洋是他們的神亦先已有著不自然了。 D5 V8 J @, h& q( g+ `
% Y" R9 O2 e& T/ C 中國的郊祀之禮,如俎豆上饌,有規定的格式,而且要經過陪祭官到天子的層次,天子與陪祭官都不可恣意而行。天子臨御於朝廷,亦政事如祭事,有典則與順序,雖天子亦不可恣意而行。所以如漢唐職官制的條理完整為世界第一。牠不是獨裁<敏感詞>,亦不是民主<敏感詞>。中國的<敏感詞>因從祭祀而來,直接於大自然,所以是理知的,詩意的。 國父的知性的<敏感詞>即是承傳的這個。 9 ~. `, t4 W# V%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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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敏感詞>不是為對國民或國王負責,而是為對於神明,亦即是要對應得大自然。如數學與物理學即亦是為對自然。又譬如寫文章,是要像日本神社巫女的舞,不是舞給參拜者看的,而是與參拜者俱在神前。<敏感詞>是最高的行事,牠當然是為對於天道的。這裏就沒有專制與民主的話。<敏感詞>不在權力而在於位,祭祀與朝廷皆是天子就位,就是天上人間的大風景有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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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志士森磐根君讀我的近著「天と人との際」,恍然大悟說:「對付民主<敏感詞>,原來有著齋主<敏感詞>這個好字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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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與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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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o+ b, z( |" C 祭祀似乎不是本事,<敏感詞>纔是本事,<敏感詞>纔是本事,殊不知祭祀亦即是本事。詩經的桃夭篇「桃之夭夭」興也,而與下文的「之子于歸」是一首詩,不是兩首,祭祀也像這樣的是興,與<敏感詞>是一首詩,不是有兩首。本事不本事不在於題,如云主題,而是在其真實性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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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o4 e3 t( X# z7 F4 g1 S 我看小孩之事如看大人之事,而看史上的豪傑也如小孩。一歲至三歲嬰孩所嬉戲的都是真事,嬰孩擺家家酒是摹倣,也都是天地創造的喜氣,而今時藝術家的刻意創作卻是有慾而無興,都是虛謊,所以不能說小孩的不是本事,大人的纔是本事。賈寶玉編揚州林子洞小耗偷香芋的故事哄黛玉,那情景倒是不滅,而今時社會的許多實事實話卻是像浮塵,不是歷史上的本事。 8 i0 ~' \ r; x3 W' @! T. c2 O. ~
) c! Q. ?5 p( M- G 歷史存續待至今,是因為自有好事情,好東西。我讀書經如讀詩經,讀日本古事記,開頭的神代紀即亦是真實的歷史。當然神話也有優劣,依各民族的健壯與萎縮而然,日本古事記的神代紀卻是新石器文明的最原型的記憶。我讀舊約,亦覺其是真實的歷史。(歷史的真實性並非考證學者所知。)我看祭即是政,若政即是祭,但不是西洋的宗教與<敏感詞>。 1 V& w5 d B0 l- K0 @& H
B. J0 t: t, o' a4 L 我小時家道貧窮,衣食之事驚心,但也只是生活艱難,沒有我後來讀到西洋小說裏的那種貧窮悽慘。兒時我只覺父母把生活當作大事,卻絲毫不是現代人那種生存競爭的意識。現在想起來,那是因為有人世的信。小時家裏祭祀,我父母至心至意,我幫同點香燭,上餚饌,只覺今天的時日與堂前的與桌椅等物一一皆是信,做人切實而安定。大起來我長年流蕩艱辛,過生活與做學問,亦沒有與人在作生存競爭的意識,而只是自個兒在奉一樁大事,如同小時的節日堂前祭祀,是在人世,是在神前。小時我又是最愛過年與元旦的喜氣,這些都是中國的祭祀所致,若無這喜氣,我不能有今日的做人與文章。 : x; @% {. j. t3 S" n6 u: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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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要領導中國民間的祭祀,便得復興周禮王制的天官春官,即是設立知祭院祀,而行政院則是地官夏官。信神是親物。數年前我曾參加過日本伊勢神宮的新嘗祭,是在神宮境內的星光下,天皇的勒[勅]使與神官行祭儀,我與眾人踞在露地上,只覺星空好親,膝下的沙石好親,此身好親,我今生的艱辛都成了是柔和的,像小孩剛剛哭過。這森然的星空呵,夜氣裏人世如銀漢無聲。 / l/ ?8 L' l T4 ?
" A2 e. L4 F& E 西洋人到了神前,只覺是什麼都不足道了,西洋的東西連同社會原也離脫了大自然,所以到了神前只有怳然自失。中國與日本的卻是在於神前,樣樣東西都變得尊貴了,神好比是風,吹醒了人世之景。連寺觀亦都成了人世的風景。中國人不要天國,而有瑤池與蓬萊山,中國的祭祀是建設人世。惟有在人世,人纔是可以跌宕自喜的,人家婦女的柔順是喜氣,天下英雄的反逆亦是喜氣的。我小時最愛看樊梨花,現在還是以此期待三三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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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參拜伊勢神宮,神官古冠履,執笏引至內庭神扉前肅立行儀,庭中全鋪卵石如太古海灘,新鮮的太陽光與雲氣下照得石子五色交暉,我低頭看看石子,只覺人間無此珍寶,我若是得有一塊呵!想要拾一塊,但是怕不敬。後來一直心裏記著。是大前年的又前一年吧,我寫成了「中國禮樂」的稿子之後,身心疲憊到極點,伊勢神宮的神職中年青者辦有清渚會,請我去演講,我在台上,可比是盡了迴光返照的最後之力,翌晨從即在近旁的旅館偕森、岡野、小山步行到神社境內,只有幾百步路,我竟衰弱到要不能支持,嘴裏不說,一面走一面注意著要魂魄守身。大家參拜過天照大神祠之後,我一人到風日祠,對之行一禮,偷拾了一塊小石頭。這裏神庭裏的卵石,是神宮的氏子(猶佛寺之檀越)千百人成隊由神官引導到五十鈴川上游撿來奉納的,與建立神社時在五十鈴川曳木相似的盛大儀式,我因為虛弱,心中怕神譴,一面又想神不會罰我的。我偷來石頭供在書桌上。我惟對仙楓有一天說了,仙楓聽了只批評不得。我暗祝石頭使我又寫得好文章,將來再禮謝,送石頭還到風日祠神前原處,而或者是傳給三三。自從有了石頭,果然又寫了「天與人之際」,講日本神道之與大自然。接下去又寫了「世界劫毀與中國人」,而今朝我是在寫這篇祭政疏,書桌靠窗,窗外竹院陽光,我寫寫停筆看一看石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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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W( v9 e( @3 [, j: y- P 西方也曾有普洛美修斯偷天上的人,但是到了希臘人就已不能了解了,神話裏完全否定了他。舊約有亞當夏娃偷食了禁果,故事也處理得無趣。我好在是生於中國文明,沒有被神罰。中國人是說天上有賊星,東方朔偷瑤池蟠桃也不罰。外國沒有說天上有賊星的。中國人說天上還有殺星,外國則只有戰神,殺星比戰神更是大自然的氣運,而中國人是與造化小兒一般頑皮,纔可來面對得世界劫毀。 1 H( m8 K" w/ M7 n: \; t% _$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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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u" ?0 j; r) ~1 z0 O7 G劫數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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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度得過是節,使不過則是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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劫毀不限於無明的東西,文明的東西亦有劫毀。如中國是最高的文明國,但是我們的歷史上亦經過了不知多少回的興亡盛衰。不同是文明的東西遇到浩劫,或者還可以度得過,而無明的東西遇到了浩劫則必定度不過,這就是西方的古國多沒有了,而中國卻延長到如今的緣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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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今時西方產國主義國家的崩壞與天道劫數的到來,可以分別為兩回事,但這回兩者同時來湊在一淘,核兵器的世界大戰又哪兒還有可以倖免,不止西洋完蛋,只怕我們也要到底度不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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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天道劫數是因於大自然的不連續法則。天道變化流行,連續而不連續,如竹之有節。而其實是極微的部份亦節節都有著不連續,如從無理數化出極微的有理數節節都是個劫,因為化得出化不出未可知,若化不出,就是曆劫而沒了。無理數化出有理數,像竹的要經過飛躍才過得節,不連續的又連續起來。若問有多少次劫呢?一枝竹雖似只有幾十節,其實竹的全體細胞如無理數化出有理數,幾乎是無限的劫,佛經說恒河沙數的劫原來是說得很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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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u' l( b- m0 T- ^* e# ^2 Q! D( Y 所以萬物依於其個體的單位,各有其大劫、小劫與微劫。如宇宙的銀河系是數十億年一期為其生滅大劫,而此數十億年中尚有許多次小劫,與恒河沙數的微劫。人是以數十年至百年一期為生死大劫,而其間每約十年一次乃至每四月一季節氣,身體士都發生不連續,是為小劫,當然尚有細胞的一寸寸一刻刻都有著無數的微劫。暫不說微劫,只說大劫小劫,則以蠶為例最是明白,蠶的孵化、成蛹、成蛾、產卵、死亡,每次都度過劫,而最後死亡是度不過了,故最是大劫。<敏感詞>只可算是小劫。蠶的四眠也是小劫。因為步步有劫,所以是天道驚險,生命刻刻都是新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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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j* ^; d, E3 P7 ]4 B( l/ `5 k% c 而人類的歷史上的劫則通常以一個民族的或一個朝代為單位,興亡是其決定性的惟一次的大劫,其間尚有許多次小劫。而還有以全人類為單位的大劫,則一次是太古洪水,又一次則是現在要來的核兵器世界大戰了。這兩次劫最叫人震動。凡劫雖然都是要來一次飛躍,成敗未知的,但亦大體可知。如人必有死是決定度不過的大劫,而通常的一些小劫,如竹的一節節,則雖然也是怕成長中的不連續,大概是可以一飛躍而突破過去的。度不得的劫與度得的劫都現有許多的例。惟有太古的那次洪水劫與今番要來的核兵器戰爭的劫,沒有前例,度得過度不過當時完全不能知道,這才真是最最驚險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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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 ]6 o4 v2 B0 e/ U# t ※劫字應是好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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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9 C7 f8 i w; r 知道這個劫字的,世界上只有中國人與印度人,希伯來人的聖經裏雖有太古洪水的記載及解說,但是他們並不知道劫。西洋人都是不知劫的。日本人也不知劫,雖然他們使用漢字的這個劫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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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是宇宙的星體成毀有天文學上的情報,人的生老病死有生物學與醫學上的情報,還有<敏感詞>學問領域的物質現象的發見的情報處理,但是完全不知劫。他們雖然答出物質是能(energy),運動有週期律,他們乃至記錄了素粒子現象的不連續與不確率的現象,乃至非對稱性的現象與飛躍的現象的情報,也不知凡此現象的背後是有著大自然的意志與息。他們研究生態學,也是惟知生之現象,而完全不知其所以然之故,他們看做原因的定律與法則也都只是現象的歸檔標籤,不是原因。他們全然不知大自然的五基本法則,所以也不能瞭解有所謂劫。 ( E7 J5 y+ U3 ?0 e/ r) @
/ V( p; V+ b8 P M7 k. S 但是要知道一個劫字,我們才平時過的日子裏亦對我自身與萬物別有一番新鮮意味兒,雖然毫無事故處亦有對於天幸的驚喜。而臨到了現在這樣的世界形勢,知道劫的民族與不知道劫的民族,兩者的命運就不同了。 / s: d, `2 p+ ]/ C0 C$ w8 v3 ^2 o
; L5 z O3 {* x8 q: G& G 如日本人就是不知劫的。我對日本友人說起核兵器大戰不可免,浩劫一來到,連中國日本都可能滅亡,日本友人聽了都不信,坐穩神國日本是不會滅亡的。而且他們根本不想到把世界形勢連到天道劫毀上頭去。這就是他們的昧於觀察,不知警戒。他們更不知浩劫一到,古代許多文明國連他們的神也滅亡,至今巴比侖的廢墟、印迦的廢墟,惟見淡黃的斜陽裏瓦礫堆裏倒著的許多神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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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洋人是對歷史上的興亡事沒有感情,亦無智慧去思省,他們惟作史學上情報記錄。他們從聖經知道有過洪水與挪亞的方舟,而以為只是神意除滅惡人,存活善人。他們不知浩劫到來是會善人惡人一齊遭難,如火炎昆岡,玉石俱焚,如秋霜一至,肅殺百草,不生分別。而且西洋人已沒有神意,以為電子計算所操作的情報處理,這科學方法就是善,就是可以戰勝的。但是產國主義時代的西洋人的這種所為,都是連續的,銜接的,合理主義的一理接一理,美俄兩國都在如此作成對應核兵器時代的外交戰略,殊不知劫數是不連續,會豁啷一聲響,把你的那一串連續都打散,造化小兒一把挾起美蘇摔碎,像頑童的一記慣碎兩個大蝸牛,連同它的螺旋回路整然的殼。 7 \) {/ q4 n9 h) A; Q& {6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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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千皆壞,且喜我這個也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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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 P9 U, f! \1 V$ y! @( G% Y' n 太古開出新石器文明的那次洪水是浩劫,但是巴比侖人把它解釋為因於神怒,不及印度人直說出了一個劫字,壞也是這劫,成也是這劫。古印度人把當初始有天地叫做“太古劫初成時”,這個我覺得極好。又知說劫有恆河沙數的微劫,更是了不起的智慧,倒是後來佛教把劫說做無明劫壞,沒有一個成字,此是其把來理論學問化,但可惜失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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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G, G. r" \3 m) q1 Y 試想想天地之始,地球上造山造海運動,上空雲氣渦流,時時大雨雷電,破壞與建設同時,就這叫做太古劫初成時,有多麼驚險熱鬧,而被佛教一說,頓覺無趣。佛教雖尚有一句“度劫”的話,也只是度了過去而已,度了還是原來者,並沒有建設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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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M. L% X; B P- ? 日本人是從佛教學得了無常這句話,平家物語的開頭就把來應用曰、“祇園的鐘聲裏,人世的榮華無常”,而比佛教說的有感情顏色。但是日本有萬世一系的天皇在,所以對無常這句話不大深刻去想。他們尚也使用從佛教學來的劫字,也一般的沒有深刻去想。因為日本民族雖也有過洪水的記憶,但是其後沒有再經過什麼浩劫。除非人必有死的這個劫,但這也因日本古事記的神道的強大存在,有一種安穩,不去多想。日本人不像中國人有把事物來理論的學問化的習慣。 * i7 |8 Q A1 ^& `* I/ O
+ s5 I. E8 n- V- y t k7 U5 c 佛寺在中國與日本,果然度過了許多次戰亂的兵火之劫。日本民族與其皇室亦至今度劫多矣,但是還能度過核兵器的世界大戰的浩劫嗎?民國初年,上海即有耶穌教傳教者在大街小巷喊叫世界末日就要到來了,其時“有屋沒有人住,有路沒有人行,豆腐要賣肉價錢,妖星要與地球碰了”,而此話今已過了六十年。他們說的尚不如舊約裏的先知預言倒是能應驗。舊約裏以色列人是有國家,先知因見當時國王的<敏感詞>壞極了,感知神意要來一次毀滅了。歐陽修論五代史上的興亡,曰“雖曰天意,抑亦豈非人事哉”,此話最說得對。但自耶穌當時以來,以色列人早已沒有了國家,只有屬靈的存在,而屬世的則都壞,傳道者開口說天國近了,就是說世界要毀滅了,完全無視現實的形勢如何,所以預言得不准。他們不知天道的消息是通過現實的形勢,劫毀也是現實的形勢的不連續。但是雖舊約裏的先知他們也是不知有易經裏講的人事,還有易經裏講的天道也大過他們所知的神。人事是如花,開必有謝,並不因為花開開有了罪惡所以謝了,而是氣數盡了。而天道就在氣數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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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劫數是易數 + J) }: s1 I- [4 {5 j* V5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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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文明國皆有巫蔔,而且往往靈驗。如巴比侖埃及等的出土史跡遺物使人想像當年。電影上希臘對特洛伊之戰,特洛伊的女巫預言特洛伊要滅於妖婦海倫之手。埃及女王克麗奧沛曲拉亦卜知了海上安東尼艦隊的敗績。蔔多是用的火,也有是看的焰影,而多是看的獸骨灼裂之紋,如中國是用牛骨羊骨與龜甲。卜是以無心來感知神意。還有是占星。占星是若干感知得大自然,稍稍出於神際了。蔔是出於事際,而星占則幾乎出於神際。 : d1 w) x/ i# U3 S- I- h( e% {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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惟中國更從龜蔔進到了筮占,兩者並用。筊占是悟得了一個氣數的數字,而於是有了易經。現在物理學以運動來說明素粒子,而以數來觀測此運動,這就可比以變易的易來說明大自然,而以數來觀測此變易。而如此就脫卸了巫覡了。但是今物理學所用的數不具足,不如易經所用的數具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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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的祖先與西方古文明國的祖先于大古時渡洪水而開了悟識,即是感知得了大自然,而於是建立起了新石器文明。而其後世界的文明史是把這感知得的大自然與文明的創造,來加以理論的學問化。做這學問化工作的就是畢達戈拉斯時代的希臘人,釋迦時代的印度人,與孔子時代的中國人。但是完成的只有中國,印度的不完成,而希臘的是不夠真。 . I$ {0 H$ o; O F9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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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經的數是從大自然的自無生有的生生之機出來,連續而不連續,是飛躍的,數非只因於物之形,而是數可以表示物之全。希臘人的不然。畢達戈拉斯的“萬物皆數也”原是大見識,但希臘人的數的背境是物的結形的公准,而不知不連續與飛躍,不知形體方圓的所以然之故,所以於數不得精密,碰到了無理數的問題。他們也不知無理數的問題不只在於圓周,方角裏也是一樣的有著這個無理數的問題的。希臘的數學不能處理這個。彼時印度亦有數論師,講萬物皆數,而亦以同樣的弱點被釋迦所論破。可惜釋迦亦不知有易經的易數。 ; g, a- i( h$ H4 N$ Z$ ~; m
! s4 W9 }/ t8 M* A1 D( D0 O. w 西洋人用的數是抽象的,所以於對應物形有著一隔。而易經的數則是有象的,有性情感覺的,所以能是天地劫數的數。中國文明的東西是凡百皆具象的。譬如顏色,白日雪白、月白,黑曰墨黑、烏黑、漆黑,雪、月、墨、烏與漆皆是實物。紅有桃紅、茜紅、水紅、宮粉紅、湘妃紅等,黃有松花黃、土黃,綠有蔥綠、石綠等。此外如雲鼠灰,寶藍等,沒有不帶物象的顏色。不帶物象的顏色是內容意義都沒有的一個顏色,不能用以表現什麼真的東西。中國音樂也是凡音皆具象。五音階曰宮、商、角、征、羽,八音色曰金石絲竹、匏土革木,沒有單是符號的音的。所以中國的顏色與音皆可以深入物意與人心,到了徹底,親冥無間然。易數有象,亦與此同。 0 o W# p6 \# T
- m* q1 `/ R0 }- s9 t 中國人宴席猜拳,如三星、四季、七巧、八馬,自一數至十數皆各有象。易數則依於卦象爻位,沒有是抽象的。譬如屯之初九,其活動性不同於幹之初九,屯之六二亦不同於坤之六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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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4 E/ a' p5 _ [. j& @ 易系辭、“物生而有象,滋而後有數”,數與象不可分,是生出來的,故數是有性情的,有感覺的。奇數陽,偶數陰。古希臘的畢達戈拉斯說數有男性的與女性的,蓋是太古新石器時代發見數的記憶,但已多半迷惘了。不及易數的說數有陰陽。陽反而陰順,故奇數剛而偶數柔。素粒子領域的現象,即奇數的粒子的運動比偶數的粒子激烈。張愛玲說二小姐六小姐老實,三小姐七小姐俏皮,亦是二與六偶數,三與七奇數之故。 ; X$ [) @5 \# B! r4 Z; X$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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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的數學史上,是中國發明了零數、位記數法、比例及代數。零數是從易經的太極悟得,數的一生二,二生三,是從兩儀的陽生陰,與四象的陰複生陽而悟得。位記數法是從爻位而悟得。而比例的移項則是從內卦外卦諸爻的乘承比應而悟得。一卦及其六爻中的一爻被否定,是指定了要問的問題,而此卦爻亦即是答案,問題即是答案,把未知當作已知似的,不是求答案,而是答案的說明,此發想就出來了代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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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洋是歐洲中世紀從阿拉伯人傳得了中國數學上的這些發現,才開出十七世紀笛卡兒與牛頓的近代數學,以來更到得李曼的與愛因斯坦的數學,但是沒有從中國學得了什麼是數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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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q1 ]! {4 O9 h. G, k/ y& s2 Q' [ 易經、數是有性情的,有感覺的。西洋音樂與中國概律都用數,中國的是數生於音律,故可以絕對精密,而西洋的則是用數來處理音律,故有隔,西樂的音都不能絕對精密。西洋用數於物理建築與制器,沒有生命,而中國的則是數與物理生於建築物與器皿的性情。卦爻之數即是天道人事的性情與感覺,所以從數可以知劫,西洋亦有預言,但沒有從數來說的。中國人則曰劫數、天數、氣數,或是說大數難逃。 * H3 F; P' Y2 w# B5 F( q8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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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洋今其統計數的、群數的社會更變得全然沒有了性情與感覺,一旦會統統劫毀亦漠然不感不知。他們就只不知有個劫數之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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