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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哈尔的移动城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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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哈尔的移动城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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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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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9-16 21:19: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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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士頓全球號角書獎(Boston Globe/Horn Book Award)
★美國圖書館協會年青人最佳讀物(An ALA Best Book for Young Adults)
★美國圖書館協會推薦童書(An ALA Notable Children’s Book)
★美國圖書協會1996-1992年青人必讀書目
第一章 跟帽子说话的苏菲
在印格利国里,像七里靴啦、隐形斗篷这些东西,可是确实存在的唷!但在这个国家里,当三个兄弟姐妹中的老大可是顶倒霉的一件事。每个人都认定了你会第一个失败!尤其是三个人必须一道出门奋斗时,人们更是认定了老大铁定会最没成就。
苏菲海特是三个姐妹中的老大。假如他是个伐木工的女儿,她成功的几率或许还能大些。但她的父母经济能力优渥,在繁荣的马克齐平镇上开有一家帽店。苏菲的生母在她两岁,妹妹乐蒂一岁时去世。他父亲再娶,对象是店里最年轻的助手,一个叫芬妮的美丽金发女子。婚后不久,芬妮又生了老三玛莎。照说苏菲跟乐蒂因此就会成为一般故事中的丑姐姐了,但事实上三个女孩都长得很漂亮。尤其是乐蒂,是大家公认三姐妹中最美丽的一个!芬妮对三个女孩皆疼爱有加,一点也不会对玛莎特别偏爱。
海特先生很以她的三个女儿为荣,送她们到镇上最好的学校就读,苏菲最用功,她大量地阅读,但她也很快就认识到,自己能够拥有“有趣未来”的可能性微乎其微。虽然她不免觉得失望,但她的日子一般说来仍算过得很愉快——照顾妹妹们,并且教导玛莎当机会来临时要会掌握。因为芬妮总是在店里忙着,照顾妹妹们的责任自然就落在苏菲身上。两个妹妹常会吵架,互相扯头发尖叫连连。乐蒂不甘心成为继苏菲之后较不成功的一个。
“不公平!”乐蒂总会尖叫:“凭什么只因为她最小她就可以拥有最好的?我要嫁给枉自!我偏要!”
玛莎听了,总会顶她说,她单凭一己之力,无需嫁给王子,就可以有钱到不行!
接下来,苏菲就得想法子将她们拉开,并修补她们的衣裳。她很巧于针线,后来,甚至还为妹妹们裁制衣裳。其中有一件她为乐蒂参加五月节(也就是本书正式开始的那个日子)所缝制的深玫瑰色的外衣,芬妮认为那简直像在金斯别利城里最贵的店里买的高档货。
也差不多就在那个时候,人们开始谈起荒地的女巫,据说女巫威胁要取国王女儿的性命。国王派他私人的魔法师——苏利曼巫师,到荒地去对付女巫。结果似乎不仅仅没能将女巫摆平,苏利曼巫师还因此丧了命。
因此,在那件事件过后数个月,当一座高大的黑色城堡突然出现在马克齐平镇旁的山丘上,四个高高的、狭长的角楼持续地往外冒出黑烟时,每个人都认为女巫又搬出荒地了!她又要像五十年前那样,开始陷全国于恐怖之中了!人们非常害怕!没有人敢独自出门,尤其是夜里。更可怕的是,城堡并不是固定呆在同一个地方,有时是在西北方荒野上一个高高的黑色污点;有时又绕到东边的岩壁上;有时直下山岗,就坐在离镇北最后一座农场不远的石南地上;有时还真的可以看到它在移动,脏脏的灰烟由角楼里阵阵涌出。有一阵子,每个人都确信要不了多久,那城堡就会直下到山谷里来了。镇长也说要派人到国王那儿讨救兵。
但那城堡只是持续地绕着山岗转。后来人们更听说那其实不是女巫的城堡,而是豪尔巫师的。豪尔巫师也是个声名狼藉的人物。虽然看来他似乎无意离开山岗,但据说他最喜欢收集年轻女孩儿,并且汲取她们的灵魂。还有人说他喜欢吃女孩儿的心脏。总之,他是一个极端冷血、没心少肺的巫师。任何落单的女孩儿若被他捉住了,铁定完蛋!苏菲、乐蒂、玛莎跟马克齐平所有的<敏感詞>的女孩们都受到警告:绝对不能单独外出。这叫她们讨厌的要命!不知豪尔巫师收集那么多灵魂到底要做什么?
但是,过不了多久,他们的心思就为别的烦心事而给占据了。就在苏菲将要完成学业时,海特先生突然去世。他死后,她们才发现他是多么宠爱他的三个女儿!因为负担了昂贵的学费,店里背负了相当沉重的债务。办完丧事后,芬妮在紧邻着店铺的自家客厅里跟三个女儿说明家里的情形。
“恐怕你们都得离开学校,去当个有工作前途的学徒之类的。”她说:“我算了又算,不知算了多少回,发现那是唯一能让店铺继续经营下去,又能养活你们三人的方法。要你们三个人全留在店里帮忙是很不实际的,我也负担不起,我现在就告诉你们我的决定。先说乐蒂……”
乐蒂闻言抬起头来,脸上散发着连忧伤与黑色都掩饰不住的健康、美丽的光彩。“我想继续学习。”她说。
“那不成问题,亲爱的,”芬妮说:“我安排你到方形市场的糕饼师傅希赛利先生的店里当学徒。他们对店里的学徒出名的好,简直跟对待国王和皇后一样。你在那儿不仅会过得很愉快,还能学到一样有用的技艺。希赛利太太是我们店里的好主顾,也是好朋友。她基于帮忙的性质,同意将你硬安排进去。”
乐蒂的笑声显露出她其实一点都不快乐。“好的,谢谢你,”她说:“多亏了我一向爱煮东西,不是吗?”
芬妮看来如释重负,因为乐蒂有时脾气很倔。“至于你呢,玛莎,”她说:“我知道你还太小,无法外出工作。所以,我一直在思索,想找一个让你做得长久且安静的学习机会。你记得我的老同学安娜贝儿.菲菲克丝吗?”
长得瘦削美丽的玛莎,大大的灰色眼珠紧盯着芬妮,倔强的神情一点也不输给乐蒂。“你是说,很爱说话的那一位?”她问道:“它不是女巫吗?”
“是的。她有个漂亮的房子,而且顾客遍及福尔丁谷。”芬妮热切地说:“玛莎,她人很好。她会将所知的一切倾囊相授,而且很可能还会介绍她所认识的金斯别利城的要人给你认识。等你学成,将可衣食无虞。”
“她是个好人,”玛莎让步了。“好吧!”
苏菲边听着,边觉得芬妮真是什么都想到了。身为次女的乐蒂,注定也成不了大气候,所以芬妮将她安排到一个可能遇到年轻英俊的见习生的地方,结婚后,快乐地过一辈子。玛莎这注定要成大功发大财,巫术及有钱的朋友将能帮助她成功。至于她自己,他可是心知肚明。因此当芬妮说:“至于里,亲爱的苏菲,既然身为长女,将来我退休后,帽子店理当由你继承。所以我决定让你来店里当学徒,好有机会学习这个行业。你觉得如何?”
不消说,对这样的命运,苏菲早就认了。她满怀感激地谢谢芬妮。
“那么,事情就这么决定啰?”芬妮说。
次日,苏菲帮玛莎将衣服打包,放到盒子里。隔日早晨,大家目送她搭着马车离去。她看来十分娇小,腰杆虽然挺得笔直,却透着紧张。因为往菲菲克丝太太居住的上福尔丁途中,必须越过豪尔巫师那座凌空城堡所盘踞的山丘,玛莎当然会感到害怕。
“她不会有事的。”乐蒂说。乐蒂打包时完全不要别人帮忙。在玛莎的车子甫离开视线,她就将所有的衣物全塞到一个枕套里,找来附近的车童,以六便士的代价,要他将东西用独轮车推到方形市场的希赛利糕饼店去。她自己则安步当车,跟在独轮车后,神情比苏菲所预期的快乐许多,仿佛帽子店里的灰尘都被她悉数抖落在地似的,愉快的不得了。
车童带回一张乐蒂潦草写的短笺,说东西都放到女生宿舍里了,希赛利糕饼店看来蛮好玩的。一个星期之后,玛莎写信来,说她已安全抵达。菲菲克丝太太“人好的没话说,什么东西都要淋上蜂蜜,养了一群蜜蜂。”接下来,有许久苏菲都没有跟她的妹妹们联络,因为玛莎和乐蒂离开当天,她自己也开始了帽店的学徒生涯。
事实上,苏菲对帽子这一行早就十分熟悉。她从小就在院子对面的帽子工厂里跑进跑出。帽子的质材如何浸泡,如何在帽墩上成型,花与水果的干燥、烘制、如何用蜡或缎带制作<敏感詞>的帽饰等等,她都了然于胸。她也认得所有的工人。其中几位,从他父亲还小时就在哪儿工作了。她人的唯一留下来的店员贝希,人的来买过帽子的客人们,还有乡下运来草帽好在仓库里加工制造的车夫;她也认得<敏感詞>的供应商,知道制作冬帽用的毛料如何制造。芬妮能教她的其实相当有限,唯一能学到的,或许是诱使客人买帽子的方法与诀窍吧。
“你带她们到最适合的帽之前,”芬妮说:“但是,先让他们试戴那些不怎么合适的帽子。这样一来,当他们戴上那顶适合的帽子时,就能优劣立判。”
事实上,苏菲不常卖帽子。在工厂观察实际作业一天,又陪着芬妮拜访布商和丝绸商一天后,芬妮就要她去装饰帽子。苏菲坐在帽店后头的小房间里,在无边的女帽上缝上玫瑰,为丝绒帽加上面纱,为所有的帽子缝上丝织的衬里,然后在外面以蜡制的水果和缎带设计出迷人的风采。她技艺卓越也喜欢这样的工作,但不免觉得生活太孤立,并且有些枯燥无趣。厂里的工人年纪都很大了,相处起来没啥趣味,而且他们也当她是将来要继承家业的人,言行举止间因而有份客气与拘束。贝希也一样,谈话的唯一内容是五月节过后一星期要与她结婚的那个农夫。苏菲很羡慕芬妮能不拘时刻、随心所欲地出门,去和缎带上讨价还价。
最有趣的还是来自顾客们的谈话。没有人在买帽子的同时能不说长道短的。苏菲坐在小房间里,听着市长从不吃青菜,豪尔巫师的城堡又移到峭壁上空,那个人实在是……等等等等,吱吱喳喳、吱吱喳喳……每当豪尔巫师被提及时,讨论的声量就突然变小。不过苏菲推断出他上个月在山谷抓了一个女孩。“蓝胡子!”(注:《格林童话》中的蓝胡子)说话的人悄声地说,然后声音又变大了,说珍法丽儿那个发型简直是丢脸到家了!梳那种头,连豪尔巫师都要倒胃口,何况是一般正派的男子。然后,会有那么一段短暂的、声音中透着恐惧的,关于荒地女巫的悄声谈论。苏菲开始觉得,豪尔巫师和荒地女巫这两个人还真该凑成一对才是。
“这两人似乎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应该要有人替他们撮合一下。”她跟她手头正在装饰的帽子说。
但是到了当月底,乐蒂突然成为店里所有闲话的话题。看来似乎是,希赛利糕饼店由早到晚挤满了蜂拥而至的男士。每个人都点了一大堆糕点,并指明要乐蒂当该桌的服务生。她已经接到了十起求婚,对象上至镇长的儿子下至扫街的工人,而她全部予以拒绝,理由是她还太年轻,无法作决定。
“她这么做是很聪明的。”苏菲边缝着丝带,边跟帽子说话。
这样的消息让芬妮很高兴。“我就知道他会过得好好的!”她快乐地说。但苏菲听着,突然觉得芬妮似乎很高兴乐蒂终于不在身边了。
“乐蒂在这儿会妨碍生意,”她边着褶蘑菇色的丝缎边跟帽子说:“就连你这个寒酸老气的家伙戴到她头上都会变得美不可言。别的女人一看到她,会感到人生无望的。”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苏菲跟帽子说话的时间越来越多,因为她没有别的谈话对象。芬妮大部分的时间都在外面跑——不是去跟人讲价,就是去推销生意。贝希则忙着接待店里的客人及谈论她的婚礼筹划的情形。苏菲开始养成一个习惯:每完成一项帽子,将它挂到帽架上后,看着这个仿佛缺少身体的人头,他会沉思一下后,告诉那顶帽子它的身体应该是什么样子。她会挑些好听的话跟它说,因为对顾客理应巴结,说说好话。
“你带着神秘的诱惑力哦,”她这么告诉一顶面纱后藏有亮片的帽子。对一顶乳白色、宽边、帽沿下缝有玫瑰的帽子,她说的是:“你会嫁给有钱人!”至于那顶嫩绿色,饰有一根卷曲绿色羽毛的草帽,她说的是:“你像春天的嫩叶般年轻!”她告诉粉红色的无边软帽,它有酒窝的风情与可爱;饰有丝绒带子、样子时髦的帽子则机敏风趣;对那顶打蘑菇色皱褶的女帽,她说的是:“你心地善良无比,一个位高权重的人将会看出这一点而爱上你。”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那顶帽子看来实在是其貌不扬,很难取悦于人。
那顶帽子第二天被珍法丽儿买去了。苏菲由小房里偷偷探头看了一下,她的头发确实梳得有些奇怪,好像是绕着一排钳子梳出来的,会选上那顶帽子实在有些可怜,但是那阵子好像每个人都跑来买帽子。也许是芬妮促销成功,也或许是因为春天到了。总之,帽店的生意肯定是好转了。芬妮开始有点愧疚地说:“当初或许不该急着将玛莎和乐蒂送走。因为照这个情形看来,我们应该还应付得过去。”
随着五月节的接近,四月里顾客真是多到接不完,连苏菲都必须穿上一件严肃的灰色洋装跟着在店里帮忙。但生意实在太好了!因此,在接待客人的空档间,她还得忙着装饰帽子。每晚,她都得将帽子带回位于帽店隔壁的住家,就着灯光工作到深夜,以便第二天有帽子可卖,乡镇长夫人戴的那种嫩绿色草帽有许多人订购,粉红色的无边软帽也是。然后,在五月节的前一星期,有人进来订购一顶珍法丽儿和卡特拉克男爵私奔时戴的那种打有蘑菇色褶子的帽子。
当晚,苏菲缝着帽子时,首度对自己承认,她的生活实在是枯燥无趣。因此,在完成每顶帽子后,她不再跟它们说话。反而,将它们戴起来,看看自己镜里的模样。这真是一个错误!首先,那件灰衣服本就不适合她穿。尤其她的眼睛因为工作太久变得红通通的,再加上一头红发,不管是戴绿色草帽或粉红色帽子都跟它不搭调。而那顶打有蘑菇色褶子的帽子戴起来更是可怕。“像老处女一样!”苏菲叹道。她到无意向珍法丽儿一样跟男爵私奔,或想象自己会跟乐蒂一样,吸引城里一半的男士来求婚。但是她很想做一些事情,一些比纯粹修饰帽子有趣的事——虽然她还不确定是什么样的事。她想,第二天要找时间去看看乐蒂,跟她谈一谈。
但是她并没有去成。原因不外乎她太忙没时间,不然就是太累提不起劲,或者是嫌方形市场似乎蛮远的;要不嘛,就是她突然想到豪尔巫师挺危险的。总之,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与妹妹见面一事变得越来越困难。这样的情景实在诡异。苏菲一向认为自己几乎跟乐蒂一样有主见,现在却发现自己一再找借口搪塞拖延。“这太荒谬了!”她说:“方形市场离这里不过两条街,我用跑得话……”她跟自己发誓,五月节那天,店关门后她一定要去希赛利糕饼店一趟。
这期间,店里又有了新的八卦新闻,听说国王和他的亲弟弟贾斯汀王子吵架,王子被放逐了,没人知道争吵的真正原因,但是几个月前,王子成便装经过马克齐平镇,当时没有人认出他来。卡特拉克男爵就是奉国王的命令出来找他时,遇到珍法丽儿的。苏菲听着,心里隐隐觉得悲伤。世上不乏有趣的事,偏都降临在别人身上。不过,去看看乐蒂应该是不错的。
五月节终于到了。一早,街上就充满了欢乐气息。芬妮很早就出门去了,但苏菲得先将一些帽子做好,她边做边唱歌,横竖乐蒂那天也是的工作的。希赛利糕饼店假日都开到午夜十二点。“我要每一块他们的奶油蛋糕来吃,”苏菲下了决定:“我好久没吃奶油蛋糕了。”她看着窗外熙攘的人群,每个人都穿着明亮鲜艳的服装,还有买纪念品的、踩高跷的,心情不由得跟着兴奋起来。
但是当她终于披上一件灰色披肩,走到街上时,她不仅不感到兴奋,反而觉得整个人块被淹没似的。太多人在身边跑来跑去笑着、叫着,实在是太吵杂、太拥挤了!苏菲觉得过去几个月的静坐缝纫,已经将她变成一个老女人或半残废了。她将披肩紧紧围住,沿着路旁的房子走,以免被人们的好鞋子踩到,或被穿着长长飘逸丝袖的手肘撞到。当头上突然传来一阵巨响时。她差点吓昏过去。她抬头一望,看到豪尔巫师的城堡就停在小镇上方的山坡上,离得那么近,给人它就坐在烟囱上的错觉。四个角楼全往外冒着蓝烟,随着烟喷射而出的是蓝色的火球,火球在高空中爆炸开来,乱恐怖的。五月节大概冒犯到豪尔巫师了?有或许他想以自己的方式来加入庆典?但是苏菲实在太害怕了,没心情多想。若非她已经走到半路,她早逃回家去了。她开始奔跑。
“我怎会想要把日子过得有趣呢?”她边跑边想:“真那样的话,我会非常害怕。这都是因为我是长女的缘故。”
当她抵达方形市场时,情形只有更糟,因为大部分的酒店都开在这儿,街上满是带着酒气与醉意的年轻男子,穿着长长的斗篷、飘逸的长袖,踩着工作时决不会穿着带环扣长统靴,东倒西歪地走来走去,嘴里大声地喧嚷,和女孩儿搭讪。女孩儿则两人一组慢慢走着,登男子前来搭讪。在五月节里,这是在自然不过的事了,但是苏菲连这个都感到害怕。当一位穿着非常出色的蓝银色相间戏服的年轻男子看到她,决定过来搭讪时,她退到一间店铺的门口,想躲起来。
那年轻男子惊讶地看着她。“小灰鼠,没关系的!”边说边笑着,笑声中带着怜悯:“我不过想请你喝一杯,你无需这样害怕。”
那怜悯的眼神令苏菲非常羞愧。这人还长得好帅气——脸型瘦削、线条分明,看来很有教养,颇有些年纪了……应该有二十好几了吧?一头金发显然经过刻意的梳理。她的长袖拖曳的比方形市场上任何人都长,不仅有贝型的装饰边,还镶了银线。“噢,不用了,谢谢。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她的舌头开始打结:“我……我正要去找我妹妹。”
“那我就不耽搁你了,”这个献殷勤的年轻男子笑着说:“我怎好妨碍这样美丽的姑娘与他的姐妹见面?你看起来十分害怕,要不要我陪你去?”
他这番话纯粹出于好意,却也令苏菲更加羞愧。“不,不用了。谢谢你,先生。”她喘着气,由他身边逃开,他身上撒了香水,那风信子的香味在她奔跑时一路跟着她。“真是会献殷勤的一个人!”苏菲边挤过希塞利糕饼店外小餐桌间的人群边想着。
每张餐桌都坐满了人。里头跟外头一样吵闹。柜台处有一排女服务生,苏菲很快就看到了乐蒂,因为一群显然出身农家的年轻男子手肘正靠在柜台上,大声地跟她说话。乐蒂看来更漂亮了!可似乎稍稍瘦了点。她正尽快地装蛋糕,将蛋糕放到袋子里,袋口熟练地扭转下,然后回过头来微笑着说上一句话。柜台处笑声不断,苏菲费尽力气才挤过去。
乐蒂看到她时很明显地吓了一跳。然后她张大眼笑了开来,大叫道:“苏菲!”
“我能跟你说说话吗?”苏菲喊回去:“找个什么地方?”边喊着,旁边一只大大的、穿着入时的手肘却将她推离了柜台,令她颇有无能为力的感觉。
“等一会儿!”乐蒂喊回来,它转身跟旁边的女孩悄声说话。那女孩点点头,笑了笑,占到乐蒂的位置上。
“换我来为各位服务。”她更众人宣布后问道:“下一个是谁?”
“可是乐蒂,我想跟你说话呀!”其中一位农村青年喊道。
“跟凯莉说吧,”乐蒂回道:“我想跟我姐姐说话。”大家好像并不介意,他们将苏菲拥到柜台的边端,乐蒂开着柜台的边门等着。男士们叮咛说,别将乐蒂霸着一整天不放。苏菲挤过那道边门后,乐蒂拉过两张凳子:“坐吧。”她看着最近的木架,脸上有种心不在焉的神情,伸手拿过一块蛋糕递给苏菲。“你可能需要这个。”她说。
苏菲坐在凳子上,吸着蛋糕浓郁的香味,觉得泫然欲泣。“乐蒂,”她说:“我好高兴看到你!”
“是的。我也很高兴你现在是坐着,”乐蒂说:“因为,我并不是乐蒂,我是玛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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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9-16 21:39: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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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初遇荒地女巫
“
什么?
”
苏菲直勾勾盯着这个坐在她对面凳子上的女孩,她看起来跟乐蒂一模一样。穿着乐蒂次好的蓝色洋装,那是最适合她的美丽蓝色。她也拥有乐蒂的黑发和蓝眼。
“
我是玛莎。
”
她妹妹说:
“
你不是逮到我割破乐蒂的丝绸衬裤吗?我可是不曾跟乐蒂提过这件事喔。你有跟她说吗?
”
“
没有,
”
苏菲惊讶得目瞪口呆。但是现在她看得出来眼前的人确实是玛莎了。脸孔虽是乐蒂的脸孔,但是头微侧一边的姿态却完全是玛莎式的。还有玛莎那抱着膝盖,两个大拇指互绕的招牌动作。
“
为什么?
”
“
我一直担心你会跑来看我,
”
玛莎说:
“
因为那一来我就必须跟你说实话。但是现在我反而觉得如释重负。答应我,你决不告诉任何人。我知道你一旦答应了就不会说出去,你一直都那么诚实。
”
“
我答应你。
”
苏菲说:
“
但是,为什么?你又是怎么办到的?
”
“
乐蒂跟我一道计划的。
”
玛莎边说边绕着两个大拇指:
“
因为乐蒂想学巫术,而我不想学。乐蒂脑子好,她希望以后从事的是需要用脑的工作,但是跟妈妈说这些是没用的。妈妈一直都很嫉妒乐蒂,根本不愿承认她有那个头脑。
”
苏菲无法相信芬妮会是那个样子,但是她不去辩驳,只是接着问:
“
那你呢?
”
“
吃蛋糕啊,
”
玛莎劝道:
“
蛮好吃的。噢,是啦,我其实也不苯。我在菲菲克丝太太那儿才两个星期,就找到我们现在用的这个咒语。我半夜悄悄起床,偷读她的书,那书其实蛮容易读的。然后我问她我能不能回家看看家人?她是个好人,以为我想家。于是我带着咒语来到这儿,乐蒂则乔装成我,回到菲菲克丝太太那儿去。第一个星期最困难,因为我很多该知道的事都不知道,情况实在糟透了!但是我发现人们很喜欢我,他们是真心喜欢!你知道吗?如果你真心喜欢别人,他们也会如此待你,而事情就会变得圆满。至于乐蒂,菲菲克丝太太并未将她扫地出门,所以我想她应该是混的不错。
”
苏菲虽然吃着蛋糕,但是食而无味。
“
你们为何会想要这么做?
”
玛莎在凳子上摇晃着,酷似乐蒂的脸笑得非常灿烂,两只粉红色的大拇指快乐地飞绕着。
“
因为我想结婚,想要生十个小孩。
”
“
你还不到结婚年龄啊!
”
苏菲叫道。
“
是还没到,
”
玛莎倒是同意:
“
但是你也可以想见,若要生上十个小孩的话,是越早开始越好。这个方法让我有时间观察我想要的人是否因为我的本质而喜欢我,因为咒语会慢慢地消失,我会越来越像回我自己。
”
苏菲实在是太吃惊了!虽然蛋糕都吃下肚了,却压根儿没注意到那到底是什么口味的蛋糕。
“
为什么是十个小孩?
”
“
因为我想要那么多嘛!
”
玛莎回答道。
“
我从不知道!
”
“
你一向跟妈妈同一阵线,认为我注定要成大器什么的,跟你谈也是白谈。
”
玛莎说:
“
你把妈妈的话当一回事,深信不疑。我本来也是的。但是爸爸去世后,我发现她根本只想要摆脱我们
——
让乐蒂到可以遇到很多男人,可以赶快嫁掉的地方工作。至于我,则送得越远越好。我实在气炸了!我跟乐蒂谈,她也是气的不得了。所以咯,我们就想出这么一个计谋。我们现在蛮好的。但是我们都很为你不平。你既聪明又善良,不应该一辈子被那间店绑着。但是我们虽然讨论了,却不想不出该怎么做。
”
“
我没事的,
”
苏菲抗议道。
“
只不过日子过得有点无聊。
”
“
没事?
”
玛莎大叫:
“
没事的话会好几个月都不上我这里来?好不容易出现了,却穿着可怕的灰衣服和灰披肩,好象连我都会让你吓一跳似的。妈妈到底对你干了什么好事?
”
“
没有啊,
”
苏菲不按地回答:
“
反正我们最近就是很忙。你不应该这样说芬妮的,她可是你亲生的母亲呢!
”
“
对!就是因为像她,所以我才那么了解她!
”
玛莎回嘴道:
“
这也是为什么她试图将我送得远远的原因。妈妈深谙无需对人残酷却能剥削别人之道。她知道你非常尽责,也知道你一直深信当老大注定要有失败的人生。她就是利用这两点把你吃的死死的,让你为她做牛做马,我敢打赌她根本没付你薪水。
”
“
我还只是个学徒。
”
苏菲抗议道。
“
我也是啊!但我可是有薪水可领的。希赛利知道他们没白付我钱。
”
玛莎说:
“
多亏了你,那间店现在可是赚翻了。让市长夫人戴起来年轻的吓人,像女学生般的那顶绿色帽子是你做的吧?
”
“
嫩绿色的,是我装饰的没错。
”
苏菲答道。
“
还有珍法丽儿遇到贵族时戴的那顶无边帽,
”
玛莎滔滔不绝地往下说:
“
你是制帽子和衣服的天才!妈妈可清楚的很。你去年五月节帮乐蒂做了那件衣服后,命运就被决定了。现在是你拼了命在赚钱,她却尽在外头闲逛。
”
“
她去外头进货啦!
”
苏菲说。
“
进货!
”
玛莎大叫。拇指又飞快地轮转起来:
“
那根本要不了半个早晨的时间。苏菲,我见过她,也听人说过。她乘着雇来的马车,穿着靠你赚来的钱买来的新衣,到山谷区拜访所有的豪宅。人家说她要买那间位于谷端的大房子,要住得气气派派的。你呢?你会在哪儿?
”
“
呃,芬妮毕竟曾努力将我们抚养长大,理当享受一下。
”
苏菲说:
“
我想
……
我大概会继承店铺吧。
”
“
那样的命运!
”
玛莎大叫:
“
你听我说
……”
但是,就在这时候,房间另一头两个空的蛋饼架被拉开,一个学徒探首进来说:
“
乐蒂,我就猜那是你的声音。
”
边说边展露出一个在极端友善中又带着调情味儿的微笑。
“
跟她们说,新货刚刚出炉了。
”
说完,这颗卷发上沾着些面粉的头又消失了。
苏菲觉得这个男孩很不错,她想问玛莎那是不是她的意中人?但是却没机会问出口。玛莎匆忙的一跃而起,嘴里仍不停的说着:
“
我得叫女孩们去把东西搬到店里。你帮我搬那一头。
”
她将最近的一个架子拉出来,苏菲努力帮她将架子推过房门,到忙碌吵杂的前店里去。
“
苏菲,你必须为自己打算。
”
玛莎边喘气边叮咛:
“
乐蒂一直说,没有我们在旁给你打气的话,不知道你会变成什么样子。她的担心的确不是没道理。
”
店里,希赛利太太粗壮的双臂接过她们推来的架子,高声喊着指令,一票人旋即冲过玛莎身旁去推更多的架子。苏菲高声喊再见后,就由这团喧哗中开溜。她不想占用玛莎太多时间。此外,她需要独自一人思考,她一路跑回家。有人开始放烟火,就在河边的广场,原先举办市集的地方。烟火与豪尔巫师城堡射出来的蓝色火焰在天空中争辉,但苏菲的心情却是前所未有的低落。
接下来那个星期,她大部分的时间都在思索,但是尽管想了又想,却是越想越困惑,不满。事情怎么跟她原来想的都不一样?乐蒂和玛莎真是令人吃惊!这么多年来,她都未能真正了解她们,她更不能相信芬妮会是玛莎说的那种人。
她有许多时间可以思考,因为贝希结婚去了,大多时间只剩她一个人在店里。芬妮确实经常外出,不管是闲逛或什么的。五月节后生意也淡下来了。三天后,苏菲鼓起勇气问芬妮:
“
你是不是该付我一些薪水?
”
“
亲爱的,那是当然咯,你做了那么多事!
”
芬妮边对着店里的镜子调整了一顶镶有玫瑰的帽子,一边亲切地回答:
“
等我今晚算过帐后再来决定。
”
说完她就出门去了。一直到苏菲关了店,把那天没做完的帽子都拿回家继续做,她才回来。
起先当玛莎那样说芬妮时,她觉得光是听都不太应该。但是,当那一晚,甚至接下来整个星期芬妮提都不提薪水的事时,苏菲开始觉得玛莎说的没错。
“
也许我真是被剥削了。
”
她正以红色断代和一大串蜡制樱桃在装饰一顶帽子。她跟帽子说:
“
但是事情总得有人来做,不是吗?不然就没帽子可卖了。
”
她弄好那顶帽子后,开始弄另一顶漆黑、间杂着白色的帽子,很流行的样式。突然,一个不曾有过的念头闪进心头。
“
真没帽子可卖的话又怎么样呢?
”
她问帽子。她还目四顾,看那些已装饰好挂在架子上的,以及堆积在一块等着被装饰的帽子们。
“
你们有什么好的?
”
她问它们:
“
你们根本不曾给我带来半点好处!
”
就在她差点要离家出走去闯荡天下时,她突然想起自己是家里的老大,再怎么挣扎都是徒劳无功,就泄了气,拿起帽子边缝边叹气。
第二天早上,她独自一人在店里时,心里仍充满着不满的情绪。有位其貌不扬的年轻女子突然冲进店来,手里转着一顶打有蘑菇色褶子的女帽。
“
你给我好好看看!
”
她尖叫着:
“
你跟我说这跟珍法丽儿和男爵见面时戴的帽子一样。你骗我!它并未带给我任何好运!
”
“
我一点都不觉得惊讶!
”
苏菲一句话冲口而出:
“
如果你会愚蠢到拿那顶帽子来配你那张脸的话,就是国王来到你跟前求婚,你都会认不出他的。不过我想他光看到你,就会先吓得变成石头了!
”
那顾客一时目瞪口呆。接着她将帽子用力掷向苏菲,冲出店外。苏菲边喘着气边将帽子小心仔细地塞到垃圾桶里。生意人的铁律是:脾气失控,顾客失踪。她刚刚证明了这条铁律正确无误。令她不安的是,她发现这样做居然另她痛快无比!
但是她还没来得及让心情平复下来,店门口就传来一阵车轮及马蹄声,马车的车身挡住了窗前的阳光。店门口悬挂的铃铛叮当作响,一位她这辈子不曾见过的、华丽无比的客人趾高气扬地走进店里。黑貂皮披肩由手肘垂坠下来,深黑色的衣服上缀满钻石,一闪一闪的。
苏菲的视线先飘向她的宽边帽
——
那是真正的鸵鸟毛,经过染色,与衣服上闪烁着粉红色、绿色及蓝色的钻石相辉映,但看起来偏偏还是黑色!这顶帽子可是价值不菲哪!
这位女士的脸修饰得很美丽。栗子色的头发让她看起来较为年轻,但是呢
……
苏菲注意到跟着这位女士走进来的年轻男子,这人脸的轮廓不甚明显,一头红发,穿着入时,但脸色苍白且透着不悦。
他直勾勾地看着苏菲,眼中带着恳求与恐惧。他显然比这位女士年轻许多。苏菲觉得十分困惑。
“
海特小姐吗?
”
这女人悦耳的声音透着权威。
“
是的,
”
苏菲答道。那位男士的脸看起来更加不快乐了。也许这女人是他妈妈?苏菲想着。
“
我听说你在卖最能令人幸福的帽子。
”
那女人说:
“
让我看看。
”
苏菲不太确定以她现在的心情会说出什么样的话来,就直接进去拿帽子出来给她看。这些都不是她那种身份的人会买的,但是苏菲可以感觉到那男人的眼光一直跟着她,这令她非常不舒服。等这个女人发现这些帽子都不合她意之后,这对奇怪的男女就会马上离开了。她依照芬妮教过她的推销方法,先拿最不适合的给她。
这女人马上开始批评。
“
酒窝!
”
她对粉红色的无边帽说。
“
青春呢!
”
她看着嫩绿色的帽子说。至于有亮片及面纱的那顶,她说是:
“
神秘的迷人风采。这么明显的事!还有没有别的?
”
苏菲拿出那顶漆黑、间杂有白色的帽子。这是唯一有一点点可能会让她看上眼的。但是那女人眼中透着轻蔑:
“
这顶不会带给任何人任何东西!海特小姐,我看你是在浪费我的时间!
”
“
是你自己跑进来要看帽子的!
”
苏菲顶她:
“
夫人,我们不过是小镇上的一家小店,你干嘛
——”
那女人身后的男士倒吸了一口气,似乎想警告她些什么。
“
自己眼巴巴地跑来!
”
苏菲把句子说完,心里想着:接下来呢?
“
当有人想跟荒地女巫竞争时我就会跑来!
”
那女人说:
“
海特小姐,我听人谈起你,我不喜欢你跟我竞争,我也不喜欢你的态度。我是来阻止你的。来!
”
她伸出一只手,对苏菲的脸做了一个抛掷的动作。
“
你是说,你是荒地女巫?
”
苏菲颤声问道,声音因害怕与惊讶而变的很奇怪。
“
没错,
”
那女人回答道:
“
这是给你的教训,看你还敢不敢捞过界,侵犯到我的领域。
”
“
我没有啊!你一定是搞错了。
”
苏菲哑着声音抗议。那个男子紧瞪着她的眼神中露出非常恐怖的神情,苏菲不明白他为何会这样。
“
错不了的,海特小姐。
”
女巫说:
“
格斯顿,咱们走。
”
她转身往店门走去。
格斯顿很恭谨的为她开门,她突然转过身跟苏菲说:
“
还有,你将无法告诉别人你受了诅咒。
”
说完就走了,门上的铃铛在她走后仍响个不停,彷若葬礼上的丧钟。
苏菲想知道那男人到底看到了什么?她伸出双手往脸上摸去,摸到的是柔软像皮革似的皱纹。她低头看手,手也同样布满皱纹,而且瘦瘦的,手背上满是隆起的青筋,指关节也变得很粗大。她把灰裙子提高,看自己的脚。足踝和脚都又瘦又老,这让鞋子看起来像长了疙瘩似的,它们看起来就像九十岁老太太的脚,偏又那么真实!
苏菲往镜子走去,却发现自己脚步蹒跚。但是,镜中的脸倒是显得很沉着,因为她告诉自己一定要镇定。那是一张被白发包围,瘦削的老妇的脸,脸色憔悴而枯黄。眼睛则黄黄的、水汪汪的瞪着她瞧,看来十分可怜。
“
别担心,老家伙,
”
苏菲对镜中的脸说:
“
你看来挺健康的。何况,这不是更接近真实的你吗?
”
她很镇定地思索自己的处境,所有一切似乎都变得平静而遥远,她甚至不怎么生荒地女巫的气。
“
当然啦,有机会的话我还是要报复的,
”
她跟自己这么说。
“
但是就目前而言,如果乐蒂和玛莎可以忍受变成对方来生活,我当然也可以忍受自己变成这个样子。不过,我不能待在这里,芬妮会吓坏的。让我想想,这件灰色洋装还挺合适的。不过我还需要我的披肩跟一些食物。
”
她蹒跚地走到店门口,小心地放上『本店关门』的牌子。当她移动时,全身关节都嘎嘎作响。她必须弯着腰,慢慢行走。但是她发现自己其实还蛮强健的,因此安心不少。她并不觉得衰弱或有病痛,只是觉得浑身僵硬。她蹒跚地走过去拿起披肩,学着老妇人一般,将头和肩膀都包了起来,然后慢慢走会家里,将只放有几个铜板的钱包和面包、乳酪等一起打包。她走出房门,将钥匙藏在平日的藏匿地点,就沿着街道蹒跚地走下去,连自己都惊讶心情竟能如此平静!
她考虑过是否要跟玛莎道别,但她想到玛莎若认不出她,她心里大概会很不舒服,所以,就这么离开应该是最好的,她决定等确定自己的居留处后再给两位妹妹写信。她就是这么走着,通过举办市集的草地,越过桥,往乡村道路走去。那是一个温暖的春天。苏菲发现,即使变成老太婆,还是可以欣赏景色,并享受灌木树篱里飘来的春日芳香。虽然景色看来可能稍稍模糊了些。走着走着,她的背开始发痛。她虽然可以走得不错,但还是需要一根拐杖。她在灌木丛里搜寻,希望能找到像是松脱的棍状物之类的东西。
她的眼力显然不大如前。走了约莫一哩路后,她以为自己看到了一根木棍。但是当她弯身去拉的时候,却发现那其实是一个被扔到树丛里的,旧稻草人的剩余部分。苏菲将它立起来,它的脸是一个枯萎的萝卜。苏菲觉得它蛮可怜的,所以,不仅没将它拆开来,取它的身体为拐杖,反而将它立在树篱的两根枝干之间,让它隐隐约约潇洒地站在山楂花之间,两只破旧的袖子则在树篱上方随风飞扬。
“
好了!
”
她跟稻草人说,但随即被自己沙哑苍老的声音吓了一跳,发出一串苍老的笑声。
“
朋友,我们两个好象都不怎么成材啊!像这样让别人能看见你,也许你还有机会回到田里去。
”
说完她就上路了。
但是走没几步,她突然想到什么,停下脚步,转身对稻草人说:
“
要不是因为我身为家里的老大而注定要有个失败人生的话,你就可以活过来,帮忙我赚大钱了。总之,祝你好运呀。
”
她边走边咯咯笑。或许她有些不正常吧?但老女人不常都是这个样子的吗?
约一小时后,她在河岸边坐下来休息吃面包和乳酪时,找到了一根拐杖。她先是听到身后的树篱里有狗吠声,声音很奇怪:先是仿佛要窒息般的细声尖叫,接着是剧烈到足以摇落山楂花花瓣的喘息声。苏菲在地上匍匐前行,试着在落叶、花朵与荆棘的间隙间,寻找来自树篱深处声音的来源。最后终于给她看到一只瘦瘦的灰狗,很无助地陷在那里。它脖子上绑着绳子,但是不知为什么,有一根强韧的枯枝居然和这绳子卷在一起。枯枝的两端各卡在旁边的树干上,这只狗因此动弹不得。看到苏菲的脸时,它只能拼命地转动它的眼睛。
从小苏菲就怕狗,各种各类的狗。即使变成了老妇人,看到那家伙张开的嘴里两排白森森的狗牙,还是令她非常紧张的,但她一再告诉自己:
“
人都变成这副模样了,还有什么好担忧的!
”
便伸手到缝纫盒里摸出剪刀,探手到树篱里,开始去锯那只狗脖子上的绳子。
那只狗很狂野,忙着避开她不说,还咆哮着,但苏菲勇敢地继续锯下去。
“
除非你让我将这绳子锯开,
”
她以沙哑苍老的声音跟狗说:
“
不然哪,你不是会饿死就是会窒息而死。依我看来,是有人存心要让你窒息而死。是因为这样你才对我这么凶吗?
”
绳子缚得很紧,枯枝更是恶毒地紧紧缠绕住绳子,苏菲花了好大的工夫才将绳子锯断,让狗可以由枯枝挣脱出来。
“
你要吃点面包跟乳酪吗?
”
苏菲问它,但那狗对着她咆哮,由树篱另一边挤出去,一溜烟跑了。
“
你可真懂得感激呀!
”
苏菲叹口气,揉揉自己酸痛的手臂。
“
不过你无意间到是给我留下了一份礼物啊。
”
她将那支卡住狗的枯枝由树篱里拉出来,发现拿来当拐杖正好。杖身经过修饰,顶端还镶了铁。她吃过面包和乳酪之后,再度上路。路越来越陡峭。她发现这根拐杖还挺有用的。它还可以是谈话的对象哩!苏菲边用力地执杖而行,边跟她的拐杖说话。反正,老年人常会自言自语。
“
到目前为止我遭逢了两桩事件,
”
她说:
“
两个对象都没半句感谢的话。不过,你可真是根好拐杖!不是我爱发牢骚,事不过三嘛,一定会有第三次的,神不神奇且不去管他,反正,一定要再来一次,这点我很坚持。不过,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事喔。
”
第三桩遭遇发生在近傍晚的时候,当时苏菲已走到山岗上相当高的地方了,一个乡下人吹着口哨朝她走下来。这是个牧羊人,苏菲想着,把羊安顿好后要下山回家了。这年轻人看来不过四十上下,经济似乎颇宽裕。
“
天哪!
”
苏菲自言自语道:
“
如果我是今天早上看到他的话,我一定觉得他很老。人的看法怎会变这么快!
”
那牧羊人看到苏菲在自言自语时,马上很小心地移到小路的另一边行走,同时非常热情地打招呼:
“
大妈,晚安啊。您上哪儿去呀?
”
“
大妈?
”
苏菲斥道:
“
年轻人,我可不是你妈妈!
”
“
不过是一种措辞嘛。
”
牧羊人边说边贴着另一边的树篱行走:
“
看到您日头都快下山了还往山上走,客气地问候您一下罢了。您不会想在天黑前赶到上福而丁去吧?
”
苏菲压根儿没想过这个问题。她停在路上思考。
“
真的无所谓,
”
她回道,其实有一半是说给自己听的。
“
既然要外出赚钱,就不能太挑剔。
”
“
是嘛,大妈,
”
牧羊人现在已通过苏菲往下走了,他很明显地松了一口气。
“
那么,祝您好运。希望您用以赚钱的方式不包括对人们的牲畜下咒。
”
说完他就大踏步,几乎是用跑的快快下山去了。
苏菲没好气地瞪着他的背影。
“
他以为我是女巫呢!
”
她跟拐杖抱怨。她很想对着那牧羊的背后喊些坏话,故意吓吓他,不过那样似乎太坏心肠了些。她继续往上走,同时自顾自的说着话。不久,树篱消失了,出现在眼前的是光秃的堤岸,再往前是石楠丛生的高地,而再过去,走上一大段陡峭的山路后是一片草地,覆盖着黄色的草,被风吹得沙沙作响。苏菲绷着脸继续前进。她瘦骨嶙峋的脚痛着,背和膝盖也都吃不消。她累得无法再自言自语,只是继续走着,喘着气。知道太阳快沉到地平线下了,她才突然发现,她连再走一步的力气也没有了。
她瘫在路边的石头上,想着接下来该怎么办。她喘着气说:
“
我唯一能想到的财富,是一张舒服的椅子!
”
那块石头恰好位在突起的高地上,苏菲因此可以清楚俯瞰她来时的路径,大部分的山谷尽收眼底。她可以俯瞰那映照在夕阳余辉下的山谷、田野、墙垣与树篱、蜿蜒的河流,还有富裕人家的豪宅由树丛间鲜明地突显出来,还可以一路远眺到远处的蓝色山脉。在她的正底下是马克奇平镇。苏菲可以清楚看到它著名的街道,还有方形市场和希赛利糕饼店。她甚至可以瞄准位于帽店旁,家里的那根烟囱,仍颗石头下去。
“
怎么还这么近!
”
她不悦地跟拐杖抱怨:
“
走了那么多路,结果不过走到自家的屋顶而已。
”
太阳下山后,石头开始变冷。还有一股令人不舒服的冷风,不论苏菲转到哪个方向都躲不开它。现在,
‘
在外头露天过夜
’
看来不再是毫不重要的问题了,她的思绪越来越被一把舒服的椅子、火炉旁、黑暗、野兽等事占据,但是她若要回马克奇平镇的话,起码要走到半夜才能走到。所以,最好还是往前走吧!她叹口气,站起来,全身都嘎嘎作响,实在糟透了!她全身都在痛。
“
我以前从不知道老年人必须忍受些什么。
”
她一边吃力地往上走一边叹气:
“
不过,我想野狼不会吃我的。对它们而言,我是太干太硬了!这点蛮另人安慰的。
”
夜降临得很快,石楠丛生的高地成为蓝灰色,风更锐利了。苏菲的喘息声和四肢骨头嘎嘎响的声音,听在她自己耳朵里只觉得震天介响。因此,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注意到,她所听到的喘息与嘎嘎声,有一部分其实是出自别出。她实现模糊地往上看。
豪尔巫师的城堡正越过荒地,颠簸地对着她隆隆飞来。黑烟从后头黑色的城垛往上喷出,成朵朵黑云。整座城堡看来又高又瘦,很重很丑陋,而且带着邪气。苏菲倚着拐杖看着,她并不怎么觉得害怕,只是奇怪它是怎么移动的。更重要的是,她脑袋里想着:有烟就有火,这么多的烟就表示,那高高的黑色城墙之后藏有熊熊的烈火。
“
咦,那有什么不可以?
”
她跟拐杖说:
“
豪尔巫师应该不会想要收集我的灵魂的!他只要年轻女孩的呀。
”
她举起拐杖,对着城堡急切地挥舞。
尖叫道:
“
停下来!
”
城堡依言,在离她五十尺处的高地轰隆隆地停下来了。苏菲对着他蹒跚走去,心中满是喜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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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9-16 21:41: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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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黑色的城堡
面对着苏菲的黑墙有一扇大大的黑门,苏菲朝着这扇门走去,脚步蹒跚而轻快。城堡近看更丑,不成比例的高,样子也很不规则。在亦见深沉的的暮色中,可以看出它是由巨大的、类似木炭、形状大小各异的黑色块壮物建成。这些建材似乎会呼吸,苏菲走得越近越能感受到它们似乎会呼出冷气,但她一点也不觉得害怕,她只一心一意想着椅子及温暖的炉旁。她对着门热切地伸出手。
然而她的手却接近不了那扇门!门外一尺处似乎有另一扇无形的门将她的手挡住。苏菲的手不耐地试探着,但是毫无用处。接着,她改用拐杖去戳。这扇无形的门似乎覆盖住整扇里门,上至苏菲的拐杖所能抵达的高度,下至底下门缝里露出来的石楠花,都在它的防护范围之内。
“开门!”苏菲对着它大叫。
但是门一点也不甩她。
“好吧,”她说:“看来我只好走后门了。”她拐着脚往城堡左边的角落走去,不只因为那儿离她最近,也因为那样走的是下坡路。但是她却绕不过去。
她才走到和那角落黑色基石平行的地方,就又被无形的墙给挡住了。那一刹那,苏菲忍不住骂了一句她由玛莎那儿学来的,不管老妇或年轻女子都不该知道的话。然后拄着拐杖,逆时针而行,往城堡的右角走去。那儿居然没有阻碍!她成功地转过那个角落,急急对着城堡另一边,她看到的第二扇大黑门走去。
但是那扇门外头同样设了屏障。
苏菲对它怒目而视:“这未免太不友善了!”
黑烟大量地由城垛往下冒,呛得苏菲直咳嗽。这下子她真是气到了。她又老、又瘦弱、不仅寒冷,还全身酸痛。夜已降临,这城堡却只管坐在那儿对着她吹烟。“我非得跟那个豪尔好好谈一谈!”她边咕哝着边气呼呼地往下一个边角走去。咦!这儿也没有障碍?显然,只要逆时针走就对了。然后她看到了,在那片城墙上,稍稍靠着侧边的,是第三扇门。这一扇门不仅小了许多,也较为寒酸。
“总算给我找到后门了!”苏菲说。
但是苏菲才走近那扇黑门,整座城堡突然又开始动了起来。地也跟着震动。城墙摇晃着,发出吱吱的声音,门也开始由她跟前横向移开。
“不准走!”苏菲大叫。她追着门跑,拿拐杖用力敲,同时大叫:“开门!”
门突然向内打开,但是城堡仍然横向着转开。苏菲使劲拐着脚追赶,好不容易才一脚踩上门槛。城堡加速要离开这个崎岖不平的山坡地,门四周的黑块晃动着,发出嘎扎嘎扎的声音。苏菲跟着又跳又爬,又爬又跳。她觉得很奇怪的倒不是那城堡看来倾向一边,而是它居然不会当场解体。
“这样对待建筑物未免太逊了吧!”好不容易爬到门里,苏菲边喘边抱怨。她将拐杖扔在一边,两手抓紧开着的门,以免被弹震出去。
当她气息终于梢能平顺时,她才注意到自己身前站着一个人。那人也抓着门。他比苏菲高一个头,但苏菲看得出他还诗歌少年,不过比玛莎大些。看来他似乎想将门关起来,将苏菲推离他身后温暖、有灯光、屋梁低低的房间,让她再度回到外头的黑夜里去。
“少年,想赶我出去?有胆量你就给我试试看!”她嘶声地说。
“我没有啊!可是你不能一直让门开着。”他抗议道:“你要什么?”
苏菲环目审视她所能看到的他身后的房间。偶一些可能是巫术专用的物件——长串的洋葱、成束的草药以及长长的根茎,由屋梁上垂挂下来。另有一些则绝对是巫师用的东西:包着皮革的书、形状怪异的瓶瓶罐罐,还有一个老旧褐色、咧笑的骷髅头。在男孩身体另一边的,则是一个燃着小火的壁炉。由外头那些烟的分量看来,这个火未免太小了。不过,这显然只是城堡后面的一个小房间而已。最重要的是,对苏菲而言,这火正烧到最完美的阶段——散发出明亮的玫瑰色,木头上还有小小的蓝色火舌舞动着。而在壁炉旁边,就在那最温暖的位置上,摆着一张衬有椅垫的低脚椅子。
苏菲将那男孩一把推开,扑向椅子。“天哪,太幸福了!”她喊着,舒舒服服地坐了上去。实在超幸福!火的温暖缓和了她身上的疼痛,椅子则让她的背得到支撑。
这时要是有人胆敢将她赶出去,他们非得诉诸最极端、最最厉害的魔法才能办到。
男孩把门关起来,然后将苏菲的拐杖拣起来,很客气地将它靠在椅子旁边,乱诡异的!“你跟耗尔巫师说,”她吩咐那男孩:“这城堡再这样飞下去,铁定会四分五裂。”
“这城堡被下过咒,不会裂开的。”男孩说:“而且,豪尔巫师现在不在家。”
对苏菲而言,这可是好消息。“他什么时候回来?”她问得有点紧张。
“看情形恐怕要到明天早上了。”男孩回答。“你找他什么事?我可以帮得上忙吗?我是他的学徒麦可。”
再没有比这更棒的消息了!“恐怕只有豪尔巫师可以帮得上我的忙。”苏菲的回答来得又快又坚决,这样的回答其实并不假。“你不介意的话,我就在这儿等他。”但麦可显然很介意,他很无助地在她身边徘徊。为了让他明白她绝不会被一个小小的学徒赶出门去,她闭目假寐,喃喃地吩咐道:“告诉他我叫苏菲,”说完又加上一句:“老苏菲。”这样听起来比较安全些。
“你搞不好得等上一整夜。”麦可说。但这正是苏菲想要的,因此她假装没听到。事实上,她几乎快睡着了,开始打盹。她实在是走得太累了!过了一会,麦可只好放弃,回去工作台就着灯光继续做他未完成的工作。
苏菲朦朦胧胧地想着:这一整夜终于有栖身之处了。虽然似乎用了点不太光明的手段,但是既然豪尔是个邪恶的坏蛋,骗骗他也没什么不对。何况,她打算在豪尔回来之前就早早开溜的。
她微睁着双眼偷偷大量这个学徒,真是令人惊奇、善良有体的好孩子!她这样粗鲁地强闯进来,他却毫不抱怨。也许豪尔使了手段将他变成卑屈的奴才?但他看来一点也不卑下。
他个儿高高的,黑皮肤,脸长得非常开朗,穿着也十分整洁。事实上,若非苏菲亲眼看到,他正由一个扭曲的瓶子里倒一种绿色液体到另一个装有黑色粉的弯曲玻璃瓶里的话,她绝对会当他是富农的儿子。真是奇怪的感觉!
不过,只要是和豪尔巫师沾上边的事物,多少也都会透着古怪吧?苏菲想着。而这个厨房,或者工作间,是多么舒适而平静啊!她就这样沉沉地睡去,并且打起呼来。工作台突然闪现的火光,闷闷的撞击声,以及麦可硬生生吞下去、骂了一半的诅咒声,都未能将她吵醒。
当麦可吸吮着烫伤的手指,将魔咒收起来,打开橱柜拿面包和乳酪当消夜时,她也没有醒来。当麦可撞倒她的拐杖,发出‘锵’一声轻响;以及横过她的身体为壁炉添加薪柴时,她还是照睡无误。麦可看着她张开的嘴巴,跟炉火说:“她的牙齿全都好好的,应该不会是荒地女巫吧?”
“如果她是的话,我就不会放她进来了。”炉火回嘴道。
麦可耸耸肩,很有礼貌地将苏菲的拐杖拣起来。他以同样客气的态度为壁炉添上一根薪柴,然后就到上头某处就寝。
半夜十分,苏菲被鼾声吵醒。她猛地跳起来,当她发现发出鼾声的原来是自己时,实在很生气。她觉得自己好象才打盹、小睡了几秒钟光景,麦可就不见了,还把灯也拿走。无疑的,那是巫师学徒第一星期内就要学会的工作。他还把炉火弄得很小。炉火发出令人讨厌的嘶嘶声及劈啪声。
一阵冷风对着苏菲的背吹来,提醒苏菲自己是在巫师的城堡里,而且,就在她身边不远处的工作台上,有颗骷髅头可以清楚证明这一点。
她颤抖着,转动她僵硬的老脖子,但是后头只有一片黑暗。“再亮点不好吗?”她自言自语,沙哑的声音甚是微弱,与壁炉里的燃火声响相去无几。苏菲很惊讶,她还以为声音透过城堡的拱顶造成回声呢!
她身旁就有一篮木头,她伸手取过一根薪柴,加到火上,引起一阵的蓝的火花直飞上烟囱。她又加了一根,然后靠回椅子上,间或紧张地回望一下背后,看看那被飞舞的紫蓝色炉火映照着的、光滑的褐色骷髅头。这房间很小,只有苏菲与这骷髅头为伴。
“它两脚都到坟墓里去了,我才进去了一半。”她安慰自己,然后转过来面对炉火,火现在烧成蓝色和绿色的火焰。“一定是木头里有盐。”她咕哝着,找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躺好,把关节突兀的脚放在壁炉挡板上,头则顶着椅垫的一角,由那个角度她可以看着火焰的颜色。
看着看着,她开始无意识地想着明天早上该做些什么,但是,她的注意力不知不觉间被引开——她好象看到火焰里有个脸孔。“好象是张瘦瘦的蓝脸,”她喃喃地说道:“很瘦很长,有只瘦瘦的蓝鼻子;上头那些卷卷的、飞舞着的绿色火焰,绝对是你的头发。如果豪尔回来后我还是不离开呢?巫师不是应该会解除咒语吗?啊——靠近底下的那些紫色火焰是你的嘴巴吧!我说朋友,你的牙齿还真是恐怖!那两团绿火是眉毛吧……”说也奇怪,火里就那么两撮橘色的火焰,却正好位在绿色的眉毛下面,仿佛两只眼睛似的,中间还各有小小的紫色光点,苏菲可以想象那就是它的瞳孔,正对着她瞧。
“话有说回来,”苏菲继续自语:“若咒语解除了,搞不好我还来不及逃跑,心就会被吃掉。”
“你不想心被吃掉吗?”火问她。
没错!真的是火在说话耶!听到声音之际,苏菲同时看到它紫色的嘴在动。它的声音几乎和她一样沙哑,并且充斥着燃木那种劈劈啪啪及哭诉呻吟的声音。
“当然不想!”苏菲答道。“你是什么玩意儿?”
“火魔。”紫色的嘴巴回道,声音中哭调多过劈啪声。“我被契约绑死在这个壁炉里,哪儿也去不成。”说完声音又转趋轻快,发出劈啪声:“你呢?你又是什么东东?我看得出来你被人下了咒语。”
苏菲整个人一下清醒过来,叫道:“你看得出来?你能解除它吗?”
火静静地晃动、燃烧着,摇晃的蓝色脸颊上橘色的眼睛对着苏菲上下打量。“这是一个很强的咒语。”它终于开口说话。“感觉像是荒地女巫下的咒。”
“没错。”苏菲说。
“但是好象还不只这样,”火魔嘎声说:“我察觉到这是个双重咒。我想,除非对方已经知情,否则你也没办法告诉他们。”它又盯着苏菲瞧了好一阵子才说:“我得研究看看。”
“得研究多久?”苏菲问。
“恐怕得花上一段时间,”火魔回答。接着声音转柔,带点劝说的味道,连火焰也变的柔柔的:“跟我来个交易如何?若你能帮我挣脱这个契约,我就帮你解除咒语。”
苏菲心怀戒慎地看着火魔瘦削的蓝脸。它提这个建议时,脸上明显露出狡诈的神情。所有她读过的书都说,跟魔类交易是最最危险的事。而眼前这位,无疑的,看起来最是邪恶,尤其那口紫色的长牙!
“你确定你说的都是实话?”她问道。
“不全是实话。”它承认。“但是如果我判断得没错的话,难道你想让寿命平白缩短六十年?”
这实在太可怕了!到目前为止,苏菲一直都试着不去想这件事。但被它这么一说,也不得不想办法采取行动。“你说的那个契约,是跟豪尔巫师订的吗?”
“当然了,”它的声音有开始带着呜咽:“我被局限在这个壁炉里,活动范围不超过一尺。我被迫做这里大部分的魔法工作,我得管好城堡,不仅负责让它移动,还得制造特殊效果将人们吓跑,还有许多许多<敏感詞>的事啦。豪尔这家伙实在是乱没良心!”
豪尔没良心,这点不用它说,苏菲也早就知道了。但话又说回来,这火魔搞不好也好不到哪里去。“你在这契约中难道就没捞到半点好处?”她问道。
“没半点好处的话就不会签约了。”火魔回道,火焰悲伤地摇晃着。“可是当初如果我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就不会签了!我真是被剥削得厉害。”
虽然苏菲提醒自己要谨慎小心,却还是忍不住对它深表同情。想到自己——关在家里做帽子做得要死,芬妮却整天在外头玩耍。“好吧!契约的内容是什么?我怎样才能破除它?”
火魔的蓝脸展开一个热切的紫色咧笑。“你同意跟我交易?”
“如果你同意帮我解开我身上的魔咒的话。”苏菲说。但不知怎的,心头却觉得沉甸甸地,感觉仿佛是把性命交托了出去。
“一言为定!”火魔大叫,长脸高兴地跃上烟囱。“你解除我的契约的同时,我就帮你解开你的咒语。”
“那么,告诉我如何解除你的契约?”苏菲问它。
橘色眼睛对着她一闪一闪,然后转了开去。“我不能说。契约的一部分规定,我跟豪尔巫师两人都不准说出契约的主要内容。”
苏菲发现她被设计了,她恨恨地告诉火魔:“这样的话,你就在这壁炉里坐着等死吧!”
火魔发现她是认真的,劈啪地叫道:“别急嘛!如果你仔细观察并倾听的话,应该找得出来的。拜托啦!这个契约长期下来对我们两人都毫无好处。我真的会守信用的!我会被卡死在这个地方就足以证明我是守信用的啊!”
它的声音非常诚恳,火焰急得在木头上跳来跳去,苏菲再度觉得它真的很让人同情。
“但是如果我必须借由观察和倾听来找出答案的话,我就必须待在豪尔的城堡里了。”苏菲跟它抗议。
“大不了一个月啦!而且,我也必须研究那下在你身上的咒语。”火魔恳求道。
“那我也得有借口留下来呀!”苏菲说。
“借口想就有啦。豪尔那家伙在很多事上都很无能的。事实上,”它发出恶毒的嘶嘶声:“他泰半时间都因为过分专注于自身的事务,连明摆在眼前的事都会视而不见。只要你同意留下来,我们可以一起骗他。”
“好吧,”苏菲说:“我就留下来吧。现在,还得赶快想借口。”
火魔思索的时候,她舒舒服服地坐回椅子上。火魔很认真在想,发出劈劈啪啪明灭不定的喃喃声,这让苏菲想起自己在前来这里的途中和拐杖说话的情形。它想得那样努力而且快乐,火苗高高窜起,熊熊吼着。
苏菲又开始打盹。她隐约记得火魔提了一些建议,她记得自己曾摇头否决假装成豪尔失联甚久的姨婆,还有<敏感詞>一两桩更夸张的建议,再下来她就没啥印象了。最后,火魔安静下来,唱起一首闪着小火苗的柔和小曲。用的是苏菲不曾听过的一种语言,至少她一开始是这么认为的,直到她清楚听到‘炖锅’多次被提及——这真是一只令人昏昏欲睡的歌呀。
苏菲沉沉睡去,心中隐隐有一丝疑惑:自己是否被下了咒或者受到鼓惑?但她并不特别担心。反正,再不多久她就能由咒语中解放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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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清洁大作战
苏菲决定,她唯一能做的就是表现给豪尔看,让他见识一下她是个多么出色、难能可贵的清洁工!她把稀疏的白发用一块旧破布绑起来,卷起袖子露出两条瘦巴巴的老手臂,然后,由储物柜里找来一条旧桌布,围在身上当围裙。她拿起一个水桶和扫帚,开始工作。
“你在干什么?”麦可和卡西法异口同声以一种吓坏了的语气问道。
“打扫啊,”苏菲坚定地回答。“这地方实在脏得不能见人。”
卡西法说:“并不需要。”麦可则喃喃地说:“豪尔会把你踢出去的。”但是苏菲不理他们,灰尘如云如雾般涌起。
就在这时,又有一阵敲门声响起。卡西法燃旺火焰叫道:“避难港的门。”说完打了好大一个嘶嘶作响的喷嚏,紫色的火星透过灰尘的云雾四散出来。
麦可离开工作台走到门边。苏菲透过她造成的灰尘偷看,这次麦可将门把转到蓝色向下,然后打开门,外面就是她在窗子里看到的街景。
一个小女孩站在那里。“费雪先生,拜托,”她说:“我替我妈妈来拿那个咒语。”
“你爸爸的船要用的安全咒是吧?”麦可说:“马上好。”他回到工作台,由架上取下一个瓶子,将里头的粉倒在一张方型纸上。他忙着弄咒语时,小女孩好奇地往屋里瞧,看着苏菲,苏菲也好奇地看着她。麦可将包着粉的纸扭了几下,走回来,跟小女孩交代道:“跟妈妈说沿着船洒,可以保护船来回一趟的安全,就算遇上暴风雨也没问题。”
女孩拿过纸包后,递给麦可一个铜板。接着问道:“魔法师请了一个女巫来帮忙吗?”
“没有。”麦可说。
“你是说我吗?”苏菲回叫道:“哦,是的,孩子。我是印格利国最棒、最干净的女巫。”
麦可把门关上,看来很生气。“消息马上就会传遍避难港了,豪尔也许会不高兴。”他将门柄转到绿色朝下。
苏菲毫无悔意,心里暗暗偷笑。或许是手里那把扫帚给她的灵感吧?不过,如果每个人都认为她是在为他工作的话,豪尔或许会让她留下来。这感觉真奇怪!当她还年轻时,像现在这些行为,她光是想到都会尴尬到不行,但是成为老妇人后,她不再在意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了,她发现这样做人反而轻松许多。
当麦可在壁炉里掀起一块石头,将小女孩的铜板藏在下面时,她也过去多管闲事。“你在干吗?”
麦可一脸惭愧的样子。“卡西法跟我在试着存钱,因为不这么做的话,豪尔会把赚到的没一分钱花掉。”
“欠考虑的挥霍无度!”卡西法劈啪地说:“国王付他的钱他会用得比我烧一根木头还快。真是毫无概念!”
苏菲从水槽取水洒在空中,好让灰尘降下。卡西法吓得一路退后,靠在烟囱上。然后,她又重新扫了一遍地。她对着门扫去,好仔细端详一下那个方型门把。第四个方位,到目前为止还没被使用过,那是一个黑色的斑点。这个又通向哪里呢?边想着,苏菲开始轻快地清除梁木上的蛛网。麦可呻吟着,卡西法则又开始打喷嚏。
就在此时,豪尔带着一阵冒着蒸汽的香水味走出浴室。他看来干净极了,连他衣服上的银饰及刺绣似乎都跟着明亮起来。他才看一眼就退回浴室里,一只蓝银色的袖子举高,护着头叫道:“停停!女人!别动那些可怜的蜘蛛!”
“家里有蜘蛛是耻辱!”苏菲边宣告边将他们一把把地扫除掉。
“那就只清蛛网,不要动那些蜘蛛。”豪尔说。
搞不好他跟蜘蛛有什么邪恶的关联,苏菲想着。嘴里回说:“它们只会制造更多的蛛网!”
“蛛网可以捕捉苍蝇,有用的很。”豪尔说:“不要动扫帚,我要走过去。”
苏菲倚着扫帚站立,看豪尔横过房间、拿起吉他。当他的手碰到门把时,苏菲问他:“红色通往金斯别利,蓝色通往避难港,那黑色呢?通往哪里?”
“你这个女人实在够爱管闲事!”豪尔说:“那通往我私人的避难所,我是不会告诉你的。”他打开门,门外是宽广、移动着的荒野和山丘。
“豪尔,你什么时候回来?”麦可带点绝望地问道。
豪尔假装没听到,跟苏菲说:“我不在时,一只蜘蛛都不准杀!”然后,门砰的一声关上。麦可眼带深意地看了卡西法一眼,谈了口气,卡西法则邪恶地咯咯笑起来。
因为没人跟她解释豪尔去了哪里,所以苏菲的结论是,他又出门去猎取年轻女孩了。她以更正义凛然的精力努力工作,在豪尔警告过她之后,她不敢伤害任何一只蜘蛛,只能用扫帚敲着梁木,叫道:“蜘蛛出来,都给我走开!”蜘蛛四处逃生,蛛网纷纷掉落,然后,她当然得再扫一次地。接着,她跪下来擦地。
“我希望你能停下来。”麦可做在楼梯上,以免妨碍她工作。
卡西法躲在炉架后头,喃喃地说:“但愿我没跟你谈那个交易。”
苏菲用力擦拭。“等一切都干干净净的时候,你们就会开心了。”
“但是我现在觉得很悲惨!”麦可嘟囔着。
豪尔一直到很晚才回来,那时苏菲已经又扫又擦到累得不能动了。她弯身坐在椅子上,全身酸痛。麦可扯住豪尔的一只长袖,将他拉到浴室里去,苏菲可以听到他急急切切抱怨个没停,什么‘可怕的老母鸡!’‘一句话都听不进去!’等等,连卡西法也跟着吼叫:“毫尔,阻止她!她会杀了我们两个!”
但是,当麦可放开他的袖子时,豪尔只问了一句:“她有没有杀死蜘蛛?”
“当然没有!”苏菲叱道,全身酸痛令她脾气不佳。“它们看到我就四处逃命了。这些蜘蛛是什么?是被你吃掉心脏的女孩吗?”
豪尔大笑:“不,只是普通的蜘蛛。”说完,他脸上便带着梦幻般的神情上楼去了。麦可叹了口气。进去储物柜里一阵翻找,找出一张旧的折叠床,一张稻草做的床垫,及一些毯子,将它们放在楼梯下腾出的空间,跟苏菲说:“你今晚最好睡这里。”
“那是否表示豪尔会让我留下来?”苏菲问。
“我不知道。”麦可不高兴地说:“豪尔从不对任何事做承诺。我在这里待了六个月后,他好象才注意到我住在这里似的,收我当他的学徒。当时,我只是觉得床总好过椅子罢了。”
“那真是非常谢谢你了。”苏菲感激地说。床当然是比椅子舒服喽。而且,当卡西法半夜里抱怨肚子饿时,她就方便起来给它添木头了。
接下来的日子,苏菲勤奋地清扫整个城堡。她做的很开心,她告诉自己是在找线索。她清洗窗子、清洗那黏答答的水槽,还要麦可把工作台和架子上的东西都拿下来,好让她可以好好刷洗一番。她把橱柜里的东西全拿出来,梁上挂的全取下来,全部清洁一遍。她觉得连那个骷髅头跟麦可一样,露出长期受苦受难的可怜相了,因为它老是被搬来搬去。
然后,她在最靠近壁炉的梁上钉上一大张旧床单,强迫卡西法把头低下,好让她清烟囱。卡西法很讨厌这么做。因此,当煤灰飞得一屋子都是,而苏菲必须将屋子重新清一遍时,它幸灾乐祸、笑得非常邪门。苏菲就是这样,非常勤奋,但常常不得其法,不过勤奋其实也是她的方法之一。她估量过了,只要她打扫得够彻底,迟早会找到那些被豪尔藏起来的女孩的灵魂或心脏,或者跟卡西法的契约有关的线索。
被卡西法保护着的烟囱,依她的想法,应该是一个很好的藏匿处,但是那儿除了大量的煤灰外,什么东西也没有。她将煤灰装在袋子里,放到后院去。后院当然也是一个被她认定为很有可能的藏匿点。
每次豪尔回来,麦可跟卡西法都跟他大声的抱怨苏菲,但豪尔豪好象都没听进去。他似乎也完全没注意到家里变的多么干净,橱柜里储满了蛋糕、果酱,偶尔还有莴苣。
而事情就像麦可曾预测的那样,话很快就在避难港传开了。人们前来看苏菲,避难港的人们称她为女巫太太,金斯别利的人则称她为女魔法师,不消说,连王城的人都听说了。经由金斯别利门来拜访她的人,衣着比避难港的人好。但是不管来自哪里,人们在拜访这样重要的人物时总会找借口。因此,苏菲工作到一半时,常常得要停下来跟人点头、微笑、收礼物,或要麦可赶紧为人家弄一个什么咒语。有些礼物是好东西,像是图画啦、长串的贝壳啦,还有实用的围裙,苏菲每天都使用围裙。她把图和贝壳挂在她楼梯下的小窝里,很快地,那地方就很有家的感觉了。
苏菲知道,当豪尔将她扫地出门时,她将会想念这一切。她越来越担心他会这么做,她知道他不可能一直这样对她视而不见。
接下来,她清理浴室。那花了她好几天工夫,因为每天豪尔要出去前,都会在里面待上很久。一等他离开,苏菲马上进入那满是蒸汽及香味咒的浴室,喃喃地说:“现在,让我来找找跟契约有关的东西。”但是她的主要目标,其实是架子上那些小包、瓶子和管子。她借口刷架子,把它们一个个拿下来,花许多时间仔细研究观察。标有‘皮肤’‘眼睛’和‘头发’的,是否真的是女孩子身体器官?但是就她观察的结果,那些似乎不过是乳液、粉和化妆品。如果它们一度曾经是女孩身体的一部分,那一定是豪尔用那个‘腐蚀用’管子里的东西将她们腐蚀掉,再由抽水马桶冲走,才会这样干干净净不留痕迹。不过她真心希望它们只是化妆品而已。
她把东西放会架上,努力刷洗。当晚,当她全身酸痛地坐在椅子上时,卡西法抱怨道,为了她,它已经抽干了一股温泉。
“温泉在哪里?”苏菲问道,最近她对什么都好奇。
“大多在避难港的沼泽底下。”卡西法说。“不过你要是继续这样下去,我就必须由荒地取水了。你什么时候才会停止清扫工作,找出帮我打破契约的方法?”
“很快啦,”苏菲说。“但是如果豪尔老是不在家,我如何能由他那里挖出契约的内容?他总是这么常外出吗?”
“只有在他追求女人的时候才会。”卡西法说。
浴室干净得发亮后,苏菲就去刷楼梯和楼上走道。接着她进入楼上开前头的麦可的小房间。这阵子下来,麦可几乎是怀着沮丧的心情,当苏菲是自然灾害般地勉强接受了。此时他却大叫一声,两步并做一步地冲上楼去救他的宝贝,那些宝贝放在他那被虫蛀过的小床下面的一个旧盒子里。他匆匆地保护着盒子离开时,苏菲瞥见一条蓝色的丝带,一个糖做的玫瑰花,上头则是些信函。
“原来麦可有女朋友!”苏菲边将窗子用力推开边自言自语,这面窗子也是开向避难港,苏菲将他的床铺拖过窗台去透风。苏菲有些惊讶,她居然没追问麦可他女朋友是谁?他又是如何保护她不让豪尔知道?因为苏菲也知道自己近来变得很多管闲事。
她由麦可房间扫出来的灰尘和垃圾,多到卡西法试着烧毁它们时,几乎被闷死。
“我会被你害死!你跟豪尔一样没良心!”卡西法用快窒息的声音说话,只有它的绿发和一部分蓝色的前额露在外面。
麦可将他的宝盒放在工作台抽屉里,然后上锁。“我希望豪尔能听听我们的意见!这次这个女孩为什么需要这么久?”
次日,苏菲想由后院开始,但是那天避难纲下雨,雨打在窗户上,也拍打着烟囱,法不安地嘶嘶作响。后院也是避难港的一部分,因此当苏菲开门时,那里也下着倾盆大雨。她将围裙围在头上,在院子里略略翻找,在全身还没被淋得湿透前,找到一桶白色涂料及一把大大的油漆刷。她把这些拿到户内,开始漆墙,又在储物柜里找到一个旧梯子,让她得以漆梁木之间的天花板。接下来两天,虽然当豪尔将门转到绿色向下,走向山岗时,那里天气晴朗,有大片云影在石楠上迅速追逐,速度比城堡所能移动得还快,但是,避难港始终下着雨。苏菲油漆了自己的小窝、楼梯、楼上走道,以及麦可的房间。
“这儿发生了什么事?”第三天,豪尔进门时问道:“看起来好象明亮多了。”
“是苏菲。”麦可以一种快死的声音说。
“我早该猜到了,”豪尔说着,消失到浴室里去。
“他总算注意到了!”麦可跟卡西法耳语:“那女孩一定是投降了。”
第二天,避难港仍下着毛毛雨。苏菲绑上头巾,卷起袖子,并束紧围裙。她拿着扫帚、水桶以及肥皂,一等豪尔出门,她就像个年老的复仇天使,出发去清理 豪尔的房间。
她将那房间保留到最后,因为她害怕自己不知会发现什么,她一直是连偷窥都不敢偷窥这个房间。那实在愚蠢!她蹒跚着走上楼梯时这么想着。现在情形很清楚了:卡西法包办了整个城堡强大的魔法部分,麦可则包办所有下人的工作,豪尔却只会在外头游荡,抓女孩子,并且像芬妮剥削她一样,剥削麦可和卡西法。苏菲从不觉得豪尔有多可怕,现在则只是轻蔑。
她上到楼梯走到处时,发现豪尔正站在房门口,一手懒洋洋地倚在门上,完全挡住她的去路。
“不行,”他很和颜悦色地说:“我要保持肮脏,谢谢。”
苏菲目瞪口呆地望着他。“你从哪里跑出来的?我明明看到你出门去了。”
“我故意让你这么想的。”豪尔说:“你已经把卡西法和可怜的麦可整得不能在惨了,合理的推断是,你今天会对我发动进攻。而且,不管卡西法是怎么告诉你的,我可是个巫师哦。难道你不认为我会法术吗?”
这完全破坏了苏菲原先的假设,但她打死也不愿承认。“年轻人,每个人都知道你是个巫师。”她严厉地说:“但这并不能改变一个事实——那就是,你的城堡是我所见过最脏的地方!”她越过豪尔垂坠、摇动的蓝银色长袖往房间里探看。地毯上像鸟巢一样,满是垃圾。她还瞥见到剥落的墙及一整架子的书,其中有些看来很怪异,但是没有看到成堆被啃啮过的心。不过,它们也可能是藏匿在那个大大的四柱床后面或下面。帏帐满是灰尘而呈灰白色,挡住了她的视线,令她看不到窗外的景色。
豪尔袖子挡在她脸前。“嘿!少多管闲事。”
“我才没有!”苏菲抗议道:“那个房间……”
“是的,你是多管闲事。”豪尔说。“你是一个超好管闲事、超霸道、超爱干净的恐怖老女人。请你节制一点好不好?你让我们非上痛苦。”
“但这房子脏得像猪舍,”苏菲抗议道:“叫我不管我会受不了啦!”
“你可以的。”豪尔说:“我喜欢我的房间维持原状。你必须承认,如果我想住在猪舍里,那也是我的权利。现在,下楼去,找些别的事情做。拜托,我讨厌跟人争吵。”
苏菲无技可施,只好蹒跚地拖着水桶在她身边发出当啷声走下楼去。她有些发抖,她很惊讶豪尔居然没当场叫她滚蛋。但既然他没有这么做,她就开始思索再来要做些什么。
她打开楼梯旁的门,发现小雨几乎全停了,于是冲到院子里去,开始精力充沛地将犹滴着雨滴的成堆垃圾加以分类。
她听到一声金属撞击声,豪尔又出现了,在苏菲接着要搬动的一大片锈铁片中间,她被绊了一下。
“这里也不成。”他说:“你真是恐怖分子耶!我知道每样东西的位置,如果你把它弄整洁了,我就会找不到我使用运输咒时所需要的东西。”
所以这里某处也许藏有一道灵魂或一盒嚼过的心脏?素油菲想着。她觉得非常挫败,对豪尔吼道:“可是将东西弄整洁是我来这里的目的!”
“那你必须为你的生活寻找新目标。”豪尔说。有那么一会,他好象也要发脾气了,他那奇怪的浅色眼睛直瞪着苏菲。但是他控制住自己的脾气,说:“现在,进屋去吧,你这个过动的老家伙,找别的事来玩,别惹我生气。我讨厌生气。”
苏菲两只瘦瘦的手臂在胸前交叉,她不喜欢被玻璃弹珠似的眼睛瞪着。“你当然讨厌生气!”她反唇相讥:“你讨厌任何令人不愉快的事,对不对?你是泥鳅大王。你就是这种人!任何事只要你不喜欢,你就脚底抹油溜走。”
豪尔勉强挤出一个微笑。“现在我们都了解彼此的缺点了。回屋里去。去、去呀!”他对着苏菲逼近,挥手要她往门的方向走。挥动的袖子勾到生锈金属片边缘,扯了一下,破了。“该死!”豪尔拉起蓝银色的袖子,说:“看你害的!”
“我可以把它补好。”苏菲说。
豪尔再度白了她一眼。“你又来了。你很爱当奴役是不是?”他把破掉的地方夹在右手手指间,拉过去,手放开时,破损的地方已经完全看不出痕迹了。“看,”他说:“你懂了吗?”
苏菲蹒跚地回到屋内,感觉像是上了一课。巫师显然不需依平常方式做事。豪尔已证明给她看,他是一个货真价实的巫师。“他为何不把我赶出去呢?”她一半问自己,一半问麦可。
“我也不明白。”麦可说。“不过,我想他是以卡西法为指标。大多数来这里的人不是注意到卡西法,就是怕它怕得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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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游戏规则
豪尔那天没有外出,接下来几天也没有。苏菲静静坐在炉旁的椅子,避开他,思考着。
她现在想明白了,虽然豪尔是罪有应得,但她生气的对象其实是女巫。这些天以来,她把对女巫的怒气全发泄在城堡上,她对自己以欺骗的手法待在这里,也觉得有些良心不安。豪尔或许认为卡西法喜欢她,但是苏菲知道,卡西法不过是抓住机会跟她谈一笔交易而已。苏菲觉得自己辜负了卡西法的期待。
但是这样的情绪并未维持很久。苏菲发现一堆麦可需要修补的衣服,她由她的缝纫袋里拿出针、剪刀和线,开始缝缝补补。到那天傍晚,她的情绪已经恢复到可以加入卡西法那条关于炖锅的歌了。
“工作很开心?”豪尔语带讽刺地问。
“我需要再多一点工作。”苏菲说。
“如果你非得有事忙,我的旧套装需要修补。”豪尔说。
这似乎意味着豪尔不再生她的气了,苏菲终于放心,她那天早上几乎被吓到了。
豪尔显然还没抓到他锁定的女孩,苏菲听到麦可问他一些很明显的相关问题,但是豪尔总是很滑溜地避免回答。“真是个泥鳅大王!”苏菲对一双麦可的袜子喃喃地说:“不能面对自己的邪恶。”她看着豪尔心神不宁地忙着,试着掩饰他的不满。这样的情绪,苏菲倒是颇能了解。
在工作台那儿,豪尔做的比麦可努力,而且快速。以一种专业但又十分随便的态度,将咒语组合在一起。由麦可的表情看来,大部分的咒语不仅不寻常,而且很难。但是豪尔常做到一半就跑掉,冲上楼,到房里去找东西(当然一定是邪恶的东西),不一会儿,又冲到院子里去把弄一个大的咒语。苏菲将门打开一点缝隙偷瞧,很惊讶地看到这个外表优雅的巫师居然跪在泥地,长袖绑在脖子后头以免妨碍工作。他小心地举起一堆纠缠在一起的金属,将它们变成某种东西的骨架。
那个咒语是为国王做的。一位打扮过度、身上洒满香水的传讯者,带着国王的信和长长的说辞到来。他说豪尔必然有许多<敏感詞>重要顾客的工作要做,但不知是否能拨出时间,将他能力强大、善于发明的脑力,稍稍用在国王所遭逢的一个小问题上?也就是说呢,国王陛下想知道,如何能让沉重的货车经过沼泽区和崎岖不平的路面。豪尔的回答同样非常彬彬有礼,又臭又长。他拒绝了,但是信差又讲了半个钟头。最后,他和豪尔互相行礼,豪尔同意弄那个咒语。
“事情有点不太妙,”信差走后,豪尔跟麦可说:“苏利曼干吗要跑到荒地失踪不见?现在国王似乎认定我可以接续他的工作。”
“苏利曼绝对不如你有创造力。”麦可说。
“我呢,是太有耐心又太客气了!”豪尔沮丧地说:“我应该跟他狠狠敲一笔的!”
其实豪尔对避难港的客人也同样耐心而客气,但是麦可焦虑地指出,问题在于豪尔对这些人的收费实在太低。麦可这些牢骚是在豪尔耐心花上一个小时倾听一个渔夫太太解释说,为何她还不能付他一分钱;随后又几乎免费地为某个船长弄风咒语后忍不住说的。豪尔逃避麦可唠叨的方法是给他上魔法课。
苏菲边在麦可的衬衫上面缝扣子,边听豪尔跟麦可从头讲解一个咒语。“我知道我这样讲似乎有些草率,”豪尔说:“但是你真的无需抄袭无。记住,永远都要先小心地读一遍。它的形状应该会透露许多讯息:看它是会自我完成、自我发现,或者本身就是个简单魔法,还是需要混合行动和语言?等你决定后,回头再读一遍,然后决定哪个部分说的是真的,哪个部分只是故意放在那里困惑人的。你现在已逐渐接触到比较高阶的魔法,你会发现每个有力的魔法都至少有一个故意植入的错误或迷题,以避免以外发生,你必须将它找出来。现在,就拿这个咒语来说……”
听着麦可对豪尔提出的问题犹豫地回答,看着豪尔以一支样式奇特、永远不用添加墨汁的鹅毛笔在纸上潦草地写下短评,苏菲发现她也能从中学到许多。她突然想到,若玛莎可以在菲菲克丝太太那里找到将自己和乐蒂变为对方的咒语,她也应该能在这里办到。运气好的话,也许根本不需要卡西法。
当豪尔确定麦可终于忘记他跟避难港的人的收费问题时,他带他到后院去帮忙弄国王要的咒语。苏菲站起来,蹒跚地走到工作台。咒语写得倒是很清楚,但她完全败给豪尔那一笔草字。“没看过字是这样写的!”她对骷髅头抱怨:“他是用笔还是用火钳写字?”她热切地翻阅工作台上所有的纸片,检视那些放在形状扭曲瓶里的粉末和液体。“是的,我承认,”她跟骷髅头说:“我在探人隐私,也略有收获。我找到了治疗鸡瘟及百日咳的方法,还有唤来一阵风,以及除去脸毛的方法。如果玛莎找到的是这些,她现在一定还待在菲菲克丝太太那里。”
豪尔近来后,似乎检查了所有被苏菲动过的东西,但动机几乎肇因与他静不下心。在那之后,他似乎不知道该做什么才好,苏菲听到他夜里上上下下地徘徊。第二天早晨,他只在浴室里待一个钟头。当麦可穿上他最好的紫蓝色丝绒服,准备前往位于金斯别利城的王宫时,豪尔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他们两人合力将体积大的符咒用金纸包起来,依它的体积看来,那符咒显然非常的轻,麦可一个人就可以轻易拿起来。麦可两手合抱着包裹,豪尔为他开门,将门把转到红色向下,送他到房子皆粉刷得光鲜亮丽的街道上。
“他们等着要货,”豪尔交代说:“你应该只需要等一个早上,告诉他们连小孩都可以操作,弄给他们看。等你回来的时候,我会留一个有力的咒语让你去忙。再见。”
他关上门,然后又开始在房里来来回回走动。“我的脚会痒,”他突然说:“我要去山岗那儿走一走。告诉麦可,要给他的咒语放在工作台上。还有这个,你这样才不会无聊。”
他不知从哪里弄来一件和那件蓝银色套装一样时髦的灰色及大红色的套装,丢到苏菲膝上。豪尔由墙角拿起吉他,将门转到绿色向下,一脚踏在马克奇平上空飞掠的石楠。
“他脚痒,亏他说得出口!”卡西法咕哝着。避难港有雾,卡西法在木头里蹲得低低的,不安地晃来晃去,躲避由烟囱滴下来的水滴。“他以为我是什么感觉?困在这样湿漉漉的炉架里!”
“那你至少要给我一个怎样帮你破除契约的暗示吧!”苏菲说着,一边将豪尔那件灰红色的衣服抖开来。“我的天,你真是件漂亮的衣服,虽然有点破旧了。你是被制造来吸引女孩子的,对不对?”
“我给过你暗示的!”卡西法嘶声说。
“那你得再给我一遍,因为我完全没印象。”
“如果我给你暗示,又告诉你那是暗示,那就叫做提供消息,这是不被允许的。”卡西法说:“咦,你要去哪里?”
“去做一件只有他们两人都不在时,我才敢做的事。”苏菲说着,把门把转到黑色朝下,然后打开门。
门外是一片虚无,不是黑的、灰的,甚或白色,不厚也不透明,不动、没有味道,也不予人任何感觉。苏菲小心地对着门外伸出一根指头,外面不冷也不热,只能说——毫无感觉,真的是全然的虚无。
“这是什么?”她问卡西法。
卡西法跟苏菲一样充满好奇。它望了雾气,蓝脸长长地伸出炉架来窥看门外。“我不知道,”它悄声地是说:“我只负责持家。我只知道在没人走得过去的城堡那一面,感觉是在很遥远的地方。”
“似乎比月亮还远。”苏菲说。她将门关上,门把转到绿色朝下,犹豫片刻,开始对着楼梯蹒跚地走过去。
“他锁起来了,”卡西法说:“他交代说如果你又想窥探时,就这样告诉你。”
“噢,”苏菲问道:“上头有什么?”
“我一无所知。”卡西法说:“我对楼上是一无所知。你知道这有多令人沮丧吗?我甚至无法真正地看到城堡外面。我看到的部分只够让我判断该走的方向。”
苏菲觉得同样沮丧,她坐下来修补那件灰红色的衣服。买可很快就回来了。
“国王马上就接见我了。”他说:“他……”他停下来环目四望,眼睛看到那个原来放吉他的空荡墙角。“噢,天哪!”他大叫:“怎么有是那个女朋友!我以为她已经爱上他,事情好几天前已经完全成为过去式了。她怎么要花这么久?”
卡西法邪恶地嘶嘶作响:“是你错读讯息了!无心 豪尔发现这位小姐特别难缠。他是故意吊她胃口,离开几天,看那样会不会有帮助,如此而已。”
“算了!”麦可说:“反正那意味着麻烦就对了。我还在那里希望他又回复理智了呢!”
苏菲将衣服重重放下。“真是的!”她责怪道:“你们两人怎么能这样子谈论那么邪恶的事?卡西法是个恶魔,所以,我想我是不能怪它。但是麦可,你……”
“我不认为我是邪恶的。”麦可抗议道。
“如果你以为我对这一切都无动于衷,那你就错了。”他说:“你知道豪尔这样不断地谈恋爱给我们带来多少麻烦吗?我们被告过,被对方的追求者拿刀追杀过,还有拿着面杆的妈妈,手持棍棒的父亲和叔伯舅舅。对,还有阿姨。阿姨最最可怕,她们拿着帽针追杀。但是最糟糕的是,当那女孩发现豪尔的住处,找上门来哭哭啼啼,豪尔又后门溜走,却留下我跟卡西法在这里收拾残局的时候。”
“我讨厌那些不快乐的女孩,”卡西法说:“她们对着我滴水。我宁可她们生气。”
“等等,让我们把话说清楚,”苏菲枯瘦的手紧抓着膝上的红衣服,说:“豪尔到底把那些可怜的女孩怎么了?我听人说,他吃掉她们的心脏,然后收走他们的灵魂。”
麦可很不自在地笑了笑。“那你一定是由马克奇平来的。我们刚把城堡安顿好时,他要我去那里破坏他的名声。我、呃,就说了那一类的话。那是阿姨们常用来警告女孩子的话。而且,就某种意义来说,也没有错……”
“豪尔的感情非常善变,”卡西法说:“对方一爱上他,他的感情就结束了,再也不想跟对方有任何瓜葛。”
“但在对方尚未爱上他之前,他又无法定下心来。”麦可急切地说:“他会变的无可理喻。我总会祈祷那女孩子赶快爱上他,这样事情才能回复正常。”
“那是在她们找到他之前。”卡西法说。
“要是他够聪明的话,他应该只给他们假名。”苏菲语带轻蔑地说。那轻蔑是为了隐藏她真正的感觉——她觉得自己有点愚蠢。
“有啊,每次都是用假名啊!”麦可说:“他喜欢使用假名,也爱伪装,即使不是在追女孩子时也一样。你有没有注意到?他在避难港叫做建肯魔法师,金斯别利叫围龙巫师,还有在城堡里叫做可怕的豪尔。”
苏菲一直都没发现,这让她跟觉得自己愚不可及,而这种感觉又令她生气。“总之,我还是觉得四处让可怜的女孩们不快乐,是很邪恶的一件事。”她说:“这样很没良心,而且毫无意义。”
“他就是这样啦!”卡西法说。
麦可拉一把三脚凳到炉前,坐在上头。苏菲边缝纫,他一边告诉她豪尔的爱情故事,以及一些事后发生的麻烦事。苏菲对着那件好衣服喃喃自语:“所以你吃人家的心了,对不对?当阿姨的提到甥女时怎么会用那么奇怪的字眼?好衣服,搞不好她们其实是想把你穿上身?有个愤怒的阿姨追着你跑是什么滋味?”当麦可跟她提起某个特定的阿姨的故事时。苏菲突然想到,豪尔的名声在马克奇平那样被传播,其实没什么不好。她可以想象,像乐蒂那样个性倔强的女孩,万一爱上了豪尔,结果变的很不快乐时会是如何。
麦可才建议说吃中饭,卡西法也一如平常地呻吟抱怨时,豪尔突然开门走了进来,比以往更不快乐。
“要吃点什么吗?”苏菲问他。
“不要。”豪尔说:“卡西法,浴室里给我些热水。”他闷闷不乐地在浴室门口站了一会儿。“苏菲,你是不是研究过我架上的咒语?”
苏菲觉得自己越加愚蠢。她打死也不向承认,她曾在那些瓶子和小包里翻找女孩的身体器官。“我什么也没碰。”她边起身去拿煎锅边凛然地回答。
“我希望你真的没有。”麦可看着关上的浴室门,不按地说。
苏菲在煎煮中餐时,浴室里传来不间断的水声。“他用了许多热水,”卡西法在煎锅下说:“我想他在染发,希望你没有动到他的发咒语。这个长相平凡,发色又跟泥巴一样的人,对外表虚荣的要命。”
“噢,闭嘴!”苏菲斥道:“我东西全部有放回原处的。”因为太生气了,她把锅里的蛋和熏肉全倒在卡西法身上,卡西法当然是狼吞虎咽地把它们吃掉。苏菲在劈啪的火焰上又煎了一锅。她跟麦可就吃这一锅。
吃完,正收拾着,卡西法则以蓝色的火舌添着紫色的嘴唇,浴室的门突然砰一声打开,豪尔冲出来,绝望地大叫:“看看这个!”他叫道:“看看这个!这个活动型混乱制造机到底对我的咒语干了什么好事?”
苏菲和麦可迅速转过身来看着豪尔。他头发湿湿的,但是,除了这一点之外,他们两人都看不出他的头发有何不同。
“如果你是指我的话……”苏菲开口。
“就是你!看!”豪尔尖叫。他在三脚凳上用力坐下,手指指着他的头发:“看!你们仔细看看!我的头发毁了!看起来像一锅蛋和熏肉!”
麦可和苏菲紧张地弯身看他的头发。但是看来似乎跟平常一样,一直到发根都是淡黄色的,唯一的差别或许在于有那么一点点、一点点的红色。苏菲觉得那看起来还蛮不错的,令她想起自己年轻时的发色。
“我觉得这个很不错啊。”她说。
“什么!”豪尔尖叫:“你竟然这么认为!你是故意弄的!你不把我弄到悲惨至极不肯罢休!看好,这是赤黄色的!我得等到头发都长出来才敢出去见人!”他伸出双手激动地叫道:“太令人绝望了!真是恐怖!”
房间突然暗了下来,巨大、云状的人形由四个角落涌出,对着麦可和苏菲逼进,口中嚎叫着。嚎叫变成呻吟,然后变成绝望的嘶吼,再变成痛苦与恐怖的尖叫。苏菲以两手掩住耳朵,但是尖叫声穿透双手,越来越响,且一分钟比一分钟恐怖。卡西法迅速退缩到炉架里,在最低的木头处微微闪着火花。麦可抓住苏菲的手肘,将她拖到门边。他将门把转到蓝色朝下,踢开门,以最快的速度逃到避难港的街上。
街上所听到的声音几乎跟城堡里一样恐怖,整条路上的门都打开,人们捂着耳朵跑出来。
“让他那样一个人待在家里没关系吗?”苏菲颤抖着声音问。
“是的,”麦可说:“如果他认为那是你的错,你最好还是这样。”
他们匆匆穿过避难港镇,可怕的尖叫声在后头紧追不舍,一大群人跟着他们跑。虽然雾已经转为会淋湿人的毛毛雨,大家还是往港口或沙滩跑,在那儿,这刺耳的声音似乎比较能够忍受,广大的海洋似乎能将一部分的噪音吸收掉。当噪音变成一个巨大、令人心碎的呜咽时,大家都湿漉漉地挤在一起,看着被雾笼罩的白色地平线,以及停泊在港口的船只上滴水的绳索。苏菲想到,这是她这辈子这么近地看海,但是很遗憾,她一点都没有快乐的心情。
哭泣声渐渐小时,换成长长的、悲哀的叹息,然后,一切归于沉没。人们开始谨慎地往回走,回镇里去。其中几位怯生生地走过来问苏菲:“女巫太太,可怜的魔法师出了什么事吗?”
“他今天有些不快乐,”麦可说:“走吧,我想我们可以冒险回家了。”
他们沿着码头的石岸边走着,好几位水手从泊船上担心地叫唤,想知道噪音是否意味着有暴风雨或是坏运气。
“没有的事,”苏菲大声回答:“都过去了。”
但是事情还没过去。他们回到巫师家,由外表看来,这是一栋很普通的、歪歪的小建筑。如果麦可没跟她在一起,她绝对认不出来。麦可非常小心地打开那扇小小的、外表寒酸的门,看见豪尔仍坐在凳子上。他以一种全然绝望的姿态坐着,全身盖满厚厚的绿色黏液。
可怕的、惊人的、数量多的不得了的绿色黏液!它将豪尔整个覆盖住,从头和肩膀成块状的垂下来,在膝上及手上堆积,然后顺着腿流下,再滴下凳子,在地板上形成缓缓流动的水塘以及会爬动的水池,几乎覆盖了整个地板。它长长的手指已伸入壁炉,发出难闻的味道。
卡西法哑着声音微弱地喊道:“救我!”它只剩两小撮绝望的、闪动着的小火苗。“这东西快将我扑灭了。”
苏菲拉起裙子,对着豪尔走去。她想尽量走近些,却没办法。“停!”她叫道:“马上就停!你的举止像个婴儿!”
豪尔没有动也没有回答。他的脸在黏液后面瞪着,苍白、悲哀的眼睛睁得大大的。
“我们该怎么办?他死了吗?”麦可在门边发着抖问。
麦可是个好孩子,苏菲想着,但是在面临危机时却有点怯懦。“没有,当然没有。”她回道:“要不是为了卡西法,他要整天当全身满是黏液的鳗鱼,也不干我的事!把浴室门打开。”
当麦可在一坨坨黏液中努力要往浴室走时,苏菲将围裙丢进壁炉,以阻止更多的黏液流近卡西法。她拿起铲子,铲起一堆堆的灰烬,将它们抛在最大的黏液水塘上。它发出激烈的嘶嘶声,房里充满蒸汽,味道比原先还不堪。苏菲卷起袖子,弯下腰,抓住豪尔黏滑的膝盖,然后将豪尔连凳子一起推向浴室。她的脚在黏液上滑来滑去,但是那些缓缓流动的黏液也有助于凳子的推动,他们只好把他推到淋浴间里。
“卡西法,热水!”苏菲紧绷着脸喘息,叫道:“要非常热的。”
他们花了一小时才把他身上的黏液洗掉。麦可又花了一小时才劝动他离开凳子,换上干燥的衣服,幸好,苏菲刚修补好的那件灰红色套装挂在椅背上,没沾上黏液。蓝银色那件则毁了,苏菲要麦可将它泡在浴缸里。同时,一边发牢骚,嘴里念念有词,一边拿来更多的热水。她将门把绿色朝下,把所有的黏液一股脑全扫到长满石楠的荒野上。黏液留下一道轨迹,仿佛蜗牛在石楠上爬过一样,但这大概是去除黏液最容易的方法了。住在会移动的城堡里就有这样的好处,苏菲边洗地板边想到,豪尔的噪音是否也会经由城堡传出去?那样的话,她可要同情马克奇平镇的镇民了。
到这个时候,苏菲已经又累又气了,她知道绿色黏液是豪尔对她的报复。当麦可终于带着豪尔走出浴室时,她毫无表示同情的意愿。豪尔穿着灰红色的衣服,麦可领着他,温柔地让他在壁炉边的椅子坐下。
“那实在有够笨的!”卡西法劈啪开骂:“你是想把你最好的魔法全使出来还是怎样?”
豪尔充耳不闻,只是坐着,看起来很悲哀,而且还发着抖。
麦可难过地说:“我没办法要他开口说话。”
“那不过是在闹孩子气!”苏菲说。玛莎和乐蒂都很精于此道,她知道该如何处理。但话又说回来,打一个因为头发颜色不如意而歇斯底里的巫师的屁股,似乎太冒险了。经验告诉她,闹脾气的原因常不是表面所见的那样。她要卡西法稍微移开,好让她把一锅牛奶在木头上摆稳。牛奶温热后,她塞一杯在豪尔手里,说:“喝吧!现在,告诉我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跟那位你一直去拜访的小姐有关吗?”
豪尔可怜兮兮地嗫饮着牛奶。“是的,”他说:“我故意离开她几天,看她会不会想我,结果没有,上次见到她时,她已经说她不确定了,这次却告诉我还有另外一个人。”
他听起来非常痛苦,苏菲觉得蛮同情他的。现在他的头发干了,她很歉疚地注意到,那几乎是分红色的。
“她是我在这些地方里所见过最美丽的女子,”豪尔悲伤地往下说:“我非常爱她。但是她对我的深情嗤之以鼻,反而同情另一个家伙。在我对她这么好之后,她怎能接受别人呢?通常我一出现,她们就会把另一个人甩了的。”
苏菲的同情心一下子大大缩水。她突然想到,如果豪尔能那么轻易地将自己盖满绿色黏液,他应该也很容易就能将自己的头发变回他想要的颜色。“那你干吗不调制一种爱情药,喂她吃下,然后把事情解决掉。”她问道。
“噢,那不行,”豪尔说:“那就违反游戏规则了,那会破坏一切乐趣。”
苏菲的同情心进一步缩水。游戏?“你难道从没为那可怜的女孩设想过?”她斥责道。
豪尔喝完牛奶,带着多情的微笑凝视着杯子。“我整天想她,”他说:“可爱的、可爱的乐蒂.海特。”
苏菲的同情心就这么再见了,代之而起的是许多焦虑。“噢,玛莎!”她想着:“你说你一直忙着!原来你说的不是在希赛利工作的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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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9-16 21:45: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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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树篱间的稻草人
若非她全身痛得非常厉害,苏菲当天傍晚就跑到马克奇平去了,但是避难港的阴雨令她的老骨头痛不可遏。她躺在她的小窝里,身上疼着,心里则担心着玛莎。情形或许不会太糟,她想。她只需告诉玛莎,她还不太确定要不要接受的那个追求者不是别人,正是豪尔巫师,那应该就足以将玛莎吓跑。接着她会告诉玛莎,只要宣称她爱上了豪尔,豪尔就会落跑,要不,也可以拿三姑六婆来吓唬他。
第二天早晨,苏菲起床时全身仍然痛着。“诅咒那个荒地女巫!”她边拿出拐杖准备出门,边对着它咕哝。她可以听到豪尔在浴室里唱歌,一副他一辈子从未发过脾气的模样。她尽快地拐着脚,悄悄走到门边。
但是豪尔在她走到门口前,就由浴室出来了。苏菲对他怒目而视。他看起来干净又时髦,身上有淡淡的苹果花味道。由窗口照射进来的阳光,衬得他那一身灰红色的外套分外好看,并在他金发上映出一环粉红。
“我觉得我头发这个颜色还蛮好看的。”他说。
“是吗?”苏菲没好气地回答。
“和这套衣服蛮配的。”豪尔说:“你的女红还真不是盖的!好象让这套衣服变得很有型。”
“哼!”苏菲以鼻子回答。
豪尔握着门把停下来:“你是风湿痛吗?还是谁招惹你了?”
“惹我?”苏菲回道:“我干吗被惹毛?不过是某人让城堡里充满了臭肉汁,害避难港的所有人耳聋,把卡西法吓成煤渣,让几百个女孩心碎而已。我干吗要被惹出火气!”
豪尔大笑:“对不起啦!”将门转到红色朝下。“国王今天要见我,我今天大概会在宫里待到傍晚。不过,等我回来时,可以为你的风湿症想办法。我在工作台上给他留了一个咒语。”他对着苏菲粲然一笑,然后一脚踏向金斯别利城上空的无数个尖塔。
“你以为这样就没事了吗!”苏菲对着关上的门咆哮,但是那微笑令她的怒气缓和下来。她喃喃地说:“如果那个微笑能对我有这样的影响力,就难怪可怜的玛莎会搞不清自己真正的心意了。”
“你走前记得给我加根木头。”卡西法提醒她。
苏菲拐着脚走过去,给它加一根木头,然后再度对着门走去,但是麦可却在这时冲下楼来,由工作台上匆匆抓过一截吃剩的面包后,冲到门边。“你不介意让我先走吧?”他声音里透着着急:“我回来时会带一条新的土司回来。我今天有很紧急的事得处理,不过我傍晚就会回来。如果船长要风的咒语,那就放在工作台的边边上,上面标明得很清楚。”
他将门把转到绿色朝下,对着有风的山丘跳下去,面包紧按在肚子上,城堡由他身边转开,门关上的刹那,他大叫道:“再见!”
“有够罗嗦!”苏菲嘟哝着:“卡西法,城堡里没人时,门怎么开呀?”
“我可以替你和麦可开门,豪尔则自己会开。”卡西法回答。
这样当她外出时,就不怕<敏感詞>人会被门锁在门外了。她其实不太确定自己还会不会回来,但是她并不打算告诉卡西法。算算麦可已差不多到达他打算要去的地方了,她再度往门口走去,这次是卡西法阻止了她。
“如果你要很久才回来,”它说:“你最好放一些木头在我够得到的地方。”
“你可以拿起木头?”苏菲虽然不耐,却被引起了好奇心。
卡西法伸出一只手臂壮的蓝色火焰,尾端有五条绿色、手指模样的火。手臂不长,看来也不强壮。“看吧,我几乎可以够到壁炉前的地面哩!”它骄傲地说。
苏菲在炉架前方堆了一堆燃木,让卡西法至少能够到最上面的木头。“一定要放到炉架上才开始烧哦!”她往门口边走边叮咛着。
但是这回她还没走到门口,却听到有人在外头敲门。
真是注定要诸事不顺的一天!苏菲想着,一定是船长来了。她伸手将门把转到蓝色向下。
“不,是城堡的大门,”卡西法说:“但是我不确定……”
那就是麦可为了什么理由跑回来?她边想边伸手开门。
一张萝卜脸在门口对她睨视,她可以闻到一股霉味。背对着广大的蓝空,一根连在木杆上的破旧褴褛的手臂兜转过来,对她挥呀挥的。那是一个稻草人!它不过是木杆和破布制成的,却有生命,而且想要进来。
“卡西法!”苏菲尖叫起来:“让城堡动快一点!”
门旁的石块发出嘎嘎声及摩擦声,绿褐色的湿地景色突然一下就飞逝过去。先是听到稻草人的手臂在门上敲打,接着是城堡飞离它时,稻草人的手臂划过城墙的声音。它旋过另一只手,试着抓住石壁,一副想尽办法进来的样子。
苏菲把门关得死紧,她想着,这真是证明了当老人妄想要出来闯天下,是多么愚蠢!那是她来城堡的途中插在树篱间的稻草人。她跟它开玩笑,结果仿佛那些玩笑话真的让它活了过来似的,它竟然一路跟过来,还试着要抓她的脸。她冲到窗口,看它是不是还在那里想办法要进来。
但是她唯一能见到的,是避难港普照的阳光。越过对面屋顶,可以看到许多船帆正在被升上桅杆,成群的海鸥在蓝天中巡弋飞翔。
“一下子跑这么多地方就是这么错乱!”苏菲跟工作台上的骷髅说。
就在那一刹那,她突然发现变老的最大坏处是什么。她的先是剧烈地跳了一下,接着不规则地跳了几下,然后就好象要一路冲出她的胸膛似的。好痛!她全身发抖,膝盖抖个不停。她真觉得自己快死了,她唯一能做的,是挣扎着到炉边的椅子上坐下。她坐着喘气,双手抓住胸口。
“有什么不对吗?”卡西法问她。
“是的,我的心脏。还有,门口有个稻草人。”边说边喘气。
“稻草人跟你的心脏有什么关系?”卡西法问道。
“它想进来。它真是把我吓坏了,我的心脏就……算了,你不会懂的,你这个傻呼呼的、年轻的小火魔!”她继续喘着气。“你又没有心脏。”
“我有的!”卡西法说。语气跟它上次秀出它的手臂时一样骄傲。“就在木头底下发亮的地方。还有,别说我年轻,我可是比你老上几百万岁!我可以把城堡的速度降下来了吗?”
“如果稻草人走掉了才可以。”苏菲问道。:“它走了没?”
“不知道耶,”卡西法回答:“它不是血肉之躯。我无法真正看到外头。”
苏菲站起来,勉强拖着脚步走到门边,觉得身体很不舒服。她慢慢地、小心翼翼地开门。绿色的陡坡、岩石以及紫色的缓坡快速地由眼前略过,这另她头昏。但是她紧抓住门框,探首外望,尤其是朝向飞离的湿地方向。稻草人在他们深厚约五十码处,单脚跳着,跳过树丛,以一种非比寻常的勇猛追赶着,两只鼓动着的手臂,张成一个特定的角度,以便在山坡上保持平衡。苏菲目送着它越离越远。它虽然速度很慢,但仍然固执地跟着。苏菲将门关上。
“它还在,”苏菲说:“跳着在后面追赶我们。再快一点。”
“但是那会把我所有的计算搞乱,”卡西法跟她解释:“我原先计划绕着群山飞一圈后,回到麦可离开的地方,好赶上傍晚接他回家。”
“那就把速度加快一倍,绕两次好了。重点是要能把那可怕的家伙甩开。”苏菲说。
“你实在是小题大做!”但是抱怨归抱怨,卡西法还是加快了城堡的速度。这是第一次,苏菲真正感受到整个城堡在震动。她缩在椅子上头,想说自己会不会就这样死去?她还不想死!至少在跟玛莎谈过之前不想。
飞着飞着,城堡里所有的东西都随着高速晃动。瓶子叮当作响,骷髅头也在工作台上嘎嘎响。苏菲可以听到浴室里的东西有架上扑通扑通地掉到浴缸里,豪尔那件银蓝色的外衣还在浴缸里泡着呢!慢慢地,她感觉好一些了,再度拖着脚步来到门边往外探看,头发被风吹得飘扬起来。土地在下头快速流过,山丘仿佛在慢速旋转,震耳的隆隆声响几乎要令她耳聋,烟则大量地向后喷出。但是,稻草人已经成为远处缓坡上的一个小点,过一会她再看时,它已经完全消失了。
“好极了!那我要停下来休息了。”卡西法说:“有够累的!”
隆隆声渐渐消失,东西也不再震动。卡西法开始睡觉,像一般的火一样,沉到木头里去,木头的颜色成为带着白色灰烬的玫瑰色,只有最下头还剩一丁点蓝与绿。
苏菲的精神都回来了。她到浴室里去,从浴缸黏答答的水里捞起六个小包和一个瓶子。小包都浸湿了。经过昨天的事件后,她不敢对它们不加处理。她将它们在地上摆开,小心地洒上一个标有‘干燥粉’的粉剂,它们几乎马上就干了,真是另人兴奋!她泄掉浴缸里的水,将粉试倒在豪尔的衣服上。咦,也干了!虽然上头还有绿色的捂渍,而且也缩水缩得厉害,苏菲还是很高兴她终于做对了一件事。
因为心情不错,她开始忙着给自己弄晚餐。她把工作台上的东西全收起来,把台子边端的骷髅摆好,然后开始切洋葱。“知道你的眼睛不会掉泪,”她跟骷髅说:“你应该觉得庆幸。”
门突然开了。
苏菲吓得差点切到自己的手指,她还以为稻草人又来了,但是进来的是麦可。他喜洋洋地冲近来,将一条土司、一个派饼,和一个有粉红色和白色条纹的盒子丢到洋葱上,然后抓住苏菲的细腰满屋子乱转,跳起舞来。
“没事了!没事了!”他高兴地大叫。
苏菲跳着,步伐蹒跚,努力要避开麦可的靴子。“慢慢来,慢慢来,”她喘着气,被转得头昏眼花,同时还得把刀子拿好,免得割到人。“什么事没事了?”
“乐蒂爱的是我!”麦可大叫,差点带着她跳进浴室,又差点跳进壁炉。“她从未见过豪尔!事情完全是误会一场!”他带着她在屋子中间转圈圈。
“你可不可以在这把刀子割伤人之前将我放开?”苏菲叫道:“然后稍微给我解释一下。”
“没问题!”他将苏菲转到椅子处,将她放开,苏菲坐着直喘气。“昨晚我恨不得你把他的头发染成蓝色。”他说:“现在则无所谓了。当豪尔提到‘乐蒂.海特’时,我甚至考虑要自己动手把他染成蓝色。看他说话的态度就知道了,我知道一旦他赢得她的芳心,他就会像对待所有<敏感詞>女孩一样,将她甩了。我一想到那对象是我的乐蒂就……总之,你也记得豪尔说她有另一个追求者,我以为那是指我,所以我今天赶去马克奇平。结果没事!豪尔追的一定是另一个同名同性的女孩,因为乐蒂从未见过豪尔。”
苏菲听得头昏昏的。“有件事我还没搞清楚。我们现在谈的是在希赛利糕饼店工作的乐蒂,对不对?”
“当然!”麦可快乐地说:“她一开始在那儿工作,我就爱上她了。当她跟我说她爱我时,我几乎不敢相信。她的追求者怕有几百个!如果豪尔也是其中之一的话,我一点也不会觉得惊讶。我现在终于放心了!我帮你由希赛利带一块蛋糕回来庆祝。我把它放哪儿去了?啊,在这里。”
他把那个粉红色及白色的盒子塞给苏菲,碎洋葱由盒子上掉到苏菲的裙子上。
“孩子,你多大?”苏菲问他。
“五月节刚满十五岁。”麦可回答道:“卡西法从城堡发射了烟火。对不对,卡西法?噢,它睡着了。你大概会觉得我还小,不该就这样定下来——我还得做三年学徒,乐蒂则更久。可是我们都跟对方承诺了,我们不介意等待。”
这么说,麦可的年龄和玛莎还挺配的,苏菲想着。而这镇子相处下来,她也知道他是一个人很好、很稳重,将来会有巫师生涯的少年。玛莎真是运气不错!她回想起那个令人迷惘的五月节,原来麦可就在那一群挤在玛莎柜台前吼叫的人群里,但是当时豪尔也在方形市场现身……
“你确定乐蒂跟你说的是实话?”她着急地问。
“错不了的,”麦可说:“她说谎的话,我看得出,她会停止绕她的拇指。”
“没错,她就是这样。”苏菲咯咯地笑。
“你怎会知道?”麦可非常惊讶。
“因为她是我的妹……妹妹的孙女儿。”苏菲说:“她小时候并不是很诚实。不过她还小……呃、恩……如果她长大后变了个样呢?她、呃……搞不好过个一年,长相就会变化……”
“我也是啊!”麦可说:“我们这个年龄的人一天到晚都在变。我们才不担心这个。不管怎么变她还是乐蒂。”
就某种意义而言,苏菲想着。“但是,”她着急地往下问:“也有可能她说的虽然是实话,但豪尔给她的确是假名?”
“别担心!我都想过了。”麦可说:“我跟她描述豪尔的长相——你得承认他很好认。但是乐蒂真的从未见过他和他把那烂吉他。所以我也无需告诉她,他对吉他其实根本是一窍不通。她从未见过他!她跟我说的时候,拇指绕个不停。”
“谢天谢地!”苏菲叹了一口气,僵硬地躺回椅子上,这样就不用为玛莎担心了。但是事情还没完哩!因为苏菲很确定另一个乐蒂.海特一定是指真正的乐蒂。如果镇上有人跟乐蒂同名同性的话,早有人会到帽子店里来八卦了。听起来很像是个倔强的乐蒂不对豪尔屈服。但苏菲担心的是,乐蒂居然跟豪尔说她的真名。她或许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爱他,但她一定是喜欢他到某个程度,并且也信任他,才会把这么重要的秘密告诉他。
“别这样一脸担心的好不好!”麦可笑起来,倚着椅背说:“看看我给你带了什么样的蛋糕。”
苏菲开始动手打开盒子,她心里突然想到,麦可刚开始时简直视她为洪水猛兽,现在却真正地接纳她了。她既高兴又感激,心里决定要把关于玛莎、乐蒂以及自己的事都老老实实告诉他,让他知道他将来要结婚的对象的家庭是什么样子,这样对他才公平。盒子打开了,里面是希赛利最豪华的蛋糕,上面覆盖着奶油、樱桃和小小的巧克力卷。“噢!”苏菲惊叹道。
就在这时,门柄响了一下,转到红色向下,接着豪尔走了进来:“好棒的蛋糕!是我最喜欢的!”他吼道:“哪儿买的?”
“呃,我去希赛利买的。”麦可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苏菲抬起头来看着豪尔。每次当她下决心要说出她被人下了咒语时,总会被一些事情干扰或打断。现在可好了,连巫师都来搅局!
“走这一趟看来很值得啊!”豪尔边说边看着蛋糕。“我听说希赛利的蛋糕比金斯别利城所有的糕饼店都来得好吃。我从不曾光顾那家点,看来是个错误。工作台上那个是派饼吗?”他走过去看。“把派饼放在一堆生洋葱之间?骷髅好象也受不了那股味了。”他拿起骷髅头,敲掉粘在眼窝上的一环洋葱,对骷髅说:“苏菲又在找事忙了。朋友,你就不能帮着劝阻她一下吗?”
骷髅双排牙齿互碰,喀喀作响。豪尔吓了一跳,很快将它放下。
“有什么不对劲吗?”麦可似乎对他的表情知之甚详。
“有的,”豪尔说:“我得找个人去国王面前抹黑我。”
“马车咒语出了什么差错吗?”麦可问。
“不,那咒语的结果很完美。但麻烦也就出在这里,”豪尔边说边不停地旋转食指上的洋葱圈。“现在国王想逼我去做别的事。卡西法,我们不小心点的话,他就要任命我做皇家魔法师了。”卡西法没法回答。豪尔踱到炉边,发现卡西法在睡觉。“麦可,把它叫起来,我得跟它商量商量。”
麦可丢了两根木头下去,并呼唤它。但是除了一缕细细的烟之外,什么都没发生。
“卡西法!”豪尔大叫,但还是没用。豪尔对麦可投过不可思议的眼神,然后做了一件苏菲从没见过他做过的事——他弯身拿起火钳。“卡西法,对不起了!”边说边将火钳伸到未燃的木头下戳弄。“起来!”
一阵黑色的浓烟窜起,随即停住。“走开!”卡西法呻吟道:“我很累!”
豪尔听了,脸色一下变的十分凝重。“它怎么了?我从没见过它这样。”
“我想是因为稻草人的缘故。”苏菲说。
跪在地上的豪尔以膝盖为轴,呼地一下转过身来,玻璃珠似的眼睛直直望进她的双眼。
“你又干了什么好事了?”苏菲在解释时,他的目光仍然丝毫没有放松。“稻草人?卡西法会因为一个稻草人而同意加快城堡的速度?亲爱的苏菲,你最好告诉我你是如何威胁火魔,让它居然肯乖乖听你摆布?我真的很想知道!”
“我没有威胁它。”苏菲说:“我被那稻草人吓坏了,卡西法可怜我才这么做。”
“被稻草人吓坏了,所以卡西法可怜你……”豪尔重复着:“好苏菲,卡西法从不同情人的。总之,希望你会喜欢拿洋葱和冷饼派当晚餐,因为你差点把卡西法弄熄了!”
“还有蛋糕。”麦可说,试着当和事老。
食物似乎令豪尔的气消了一些,但是整个用餐期间,他不时焦虑地看着壁炉里未燃的木头。派饼冷着吃也挺可口,洋葱经苏菲在醋里浸泡后也变得相当好吃,蛋糕则好吃得要命。吃蛋糕时,麦可鼓起勇气问豪尔,国王到底要什么。
“还没什么最后的决定,”豪尔忧心忡忡地说:“不过他曾就他弟弟的事征询我的意见。此事大大不妙!显然贾斯丁王子负气离家之前他们曾大吵一架,所以人们有些闲言闲语。国王显然希望我能主动提出去寻找他弟弟。而我这个笨蛋到了王宫,偏又说什么我不认为苏利曼巫师已经死了,结果事情只有更糟。”
“你为什么想从搜寻王子的工作开溜?”苏菲逼问他:“难道你认为自己会找不到他?”
“你不只会欺负人,还很无礼!”豪尔说。他还没原谅她对卡西法所做的事。“如果你一定要知道的话,我不想去是因为我知道我可以找到他。贾斯丁和苏利曼是好朋友,贾斯丁所以和国王吵架,是因为他告诉国王他要去找苏利曼,他认为国王一开始就不该让苏利曼去荒地。好,我想就连你也一定知道,荒地有个很坏的女士。去年她发誓要将我活活油炸,还送了一个咒语来追杀我。我之所以能够逃掉,是因为我够谨慎,给她的是假名。”
苏菲简直不敢相信。“你是说,你甩了荒地女巫?”
豪尔又切了一块蛋糕,表情悲伤中带着真诚。“话不该这么说。我承认有一阵子我以为自己是喜欢她的。就某方面而言,她是一个很悲伤的女人,没人爱她。印格利国的每个男人都怕她怕得要死。亲爱的苏菲,你应该知道那是什么样的感觉。”
苏菲觉得受了天大的侮辱,张大最准备抗议。麦可很快接口:“你认为我们应该把城堡迁走吗?你当初就是因为这样才造出这座承包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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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9-16 21:47: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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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要看卡西法了。”豪尔的视线越过麦可的肩膀,再次看着几乎连烟都冒不起来的木头。“如果国王和女巫两人都要找我的话,我真的想把城堡搬到千里之外,停在一大块美丽的岩石上面。”
麦可显然很后悔问了这个问题。苏菲可以推测到他正在想的是,千里之外?那样就要离玛莎好远好远了。“你真搬了的话,你的乐蒂.海特怎么办?”她问豪尔。
“我想,那件事在那之前应该就会结束了。”豪尔心不在焉地回答:“如果我能想出一个让国王主动放手的方法……有了!”他举起手上的叉子,上面还插着一大块正在溶化的奶油和蛋糕,将叉子指向苏菲。“你,你去国王那里抹黑我。你可以假装是我妈妈,为你蓝眼珠的儿子求情。”他抛给苏菲一个微笑。无疑地,荒地女巫,可能连乐蒂都是被这个微笑所迷惑。那微笑随着伸出的叉子,越过奶油和蛋糕,直直进入苏菲的眼睛,令人眼花缭乱。
“如果你能威吓住卡西法的话,国王根本就没啥好怕的。”
苏菲直瞪回去,一言不发。够了,她想,到此为止,姑娘要走人了!虽然对卡西法的契约感到抱歉,但是她在也受不了豪尔这个人了!先是绿色黏液,然后又为了卡西法处于自愿帮她一事,对她怒目相向,现在又加上这么一桩!明天她就要离开,去上福丁把事情一五一十地说给乐蒂知道。
第八章 飞天七里格靴
次日早晨,看到卡西法明亮快活地燃烧着时,苏菲真是松了一口气。如果她不是受够了豪尔的话,还真会被豪尔看到看西法时那份神情所感动。
“老火球,我还以为你被她给整死了!”豪尔跪在壁炉旁,袖子垂在灰烬里。
“我只是累了,”卡西法说:“好象有股力量在后头拉住城堡似的。我从不曾带着它飞那么快。”
“好了,下次别让她在指使你做同样的事了。”他站起来,优雅地将灰红色外套上的灰烬拂掉。“麦可,你今天可以开始弄那个咒语了。还有,如果国王那边派人来,就跟他说我有要紧的私人事件要处理,明天才会回来。我要去找乐蒂,不过你犯不着告诉他。”他拿起吉他,将门把往下转到绿色,打开门,外面是宽广、多云的山丘。
稻草人又出现了。豪尔开门时它正好由侧面跳过来,萝卜脸就撞在豪尔胸前,吉他发出当的一声。苏菲紧抓住椅子,害怕得哇哇叫,声音衰弱无力。稻草人的一只手僵硬地抓扒着,想抓住门,木杆压在豪尔脚上,依豪尔抱着脚的样子看来,那一下还真是踩得不轻。无疑地,那家伙是吃了秤砣铁了心,非要进来不可。
卡西法的蓝脸拉出了炉架,麦可在后头一动都不敢动。“真的有稻草人耶!”两人异口同声地说。
“是吗?现在才来说!”豪尔喘着气。举起一只脚,对着门框边踹过去,稻草人整个向后飞出去,跌在后头满是石楠的地上,发出‘沙’的一声轻响。它马上一跃而起,再度对着城堡跳过来。
豪尔匆忙将吉他放在门口阶梯上,跳下去迎战。“朋友,不成的。”边说边举起一只手来:“回你原来的地方去!”他慢慢向它走过去,手仍伸着。稻草人稍稍往后退,慢慢地、小心地往后跳。脚踩在石楠上,衣袖褴褛的双手不时晃动着,像格斗者在寻找对方的空门似的,双臂上飞扬的破布恰好与豪尔的长袖相辉映。
“还是不肯走吗?”豪尔问它。稻草人头慢慢地左右摇动,不走!“恐怕你非走不可,”豪尔说:“你把苏菲吓坏了。没人知道她吓坏时会做出什么事来。事实上,你也吓到我了。”
豪尔的双手开始动,很吃力的样子,仿佛举重一般,直到高高举到头上为止。他大声喊出一个奇怪的字,声音被突然出现的累声掩盖了一半,稻草人就飞了起来,向上,向后飞,破布在风中飞扬,双手转动着在抗议,越飞越高,越飞越远,渐渐成为高空中的一点,然后在云端中渺不可见,之后就再也看不见了。
豪尔放下手,回到门阶,以手背擦脸,喘着气说:“苏菲,我要收回那些责怪你的话。那家伙乱恐怖的。昨天也许就是它在后面拉着城堡,它拥有我所见过最强的魔法。那到底是什么东西呢?该不会是你以前顾主的屋子,被你清洁后剩下的部分吧?”
苏菲无力地笑了几声,她的心脏又开始不舒服了。
豪尔注意到她不对劲,跳过吉他,进入门里,扶住她的手肘,让她在椅子上坐下来。
“慢慢来,慢慢来。”苏菲感到豪尔和卡西法之间好象发生了点什么。她所以能感觉到,是因为当时豪尔正扶着她,而卡西法仍旧探身在壁炉之外。不论那是什么,她的心脏几乎是马上又开始正常地跳动。豪尔看了卡西法一眼,耸耸肩,然后转身对麦可发出一长串、关于如何让苏菲静养一整天的指令,然后拿起吉他,终于出门去了。
苏菲在椅子上躺着,假装自己病得起码有两倍严重。她必须趁豪尔不在时做这件事。糟糕的是,他也是要去上福而丁。不过她可以慢慢地走。这样,她可以在他差不多要起程回来的时候抵达。重点是,不能在路上 叫他撞着。麦可将咒语摊开来,搔着头在伤脑筋。苏菲在旁偷偷观察他,她一直等到他由书架上取下一本厚厚的皮革书,疯狂、似乎又很苦恼地开始做笔记。看他似乎是非常专注在工作上了,苏菲开始喃喃地说:“这儿好闷。”一连说了几次。
麦可完全没有反应。“闷得要命。”苏菲边说边起身,往门口蹒跚走去。“新鲜空气!”
边说边打开门爬出区,卡西法不得不让城堡完全停顿下来。苏菲走下石楠地,四处眺望,以确定自己的位置。越过山丘往上福而丁的路,是一条穿越石楠地的多沙小路,就在城堡下坡不远处。卡西法当然不会让豪尔不方便。苏菲开始对着那条路走去,她觉得有些悲伤,她会想念麦可跟卡西法的。
就在她快走到路口时,后面传来一阵叫唤声。麦可跟着她一路跳下山坡,高高的黑色城堡则四个角楼喷着烟,焦虑地跟在他深厚一路跳动。
“你在干吗?”麦可上来后问她。由他的眼光看来,他显然认为苏菲被稻草人吓的脑筋不太正常了。
“我没事,”苏菲觉得被侮辱了:“我不过是要去看我另一个妹妹的孙女罢了。她的名字也叫做乐蒂.海特。现在你懂了吧?”
“她住哪儿?”麦可逼问,仿佛认定了苏菲不会知道。
“上福而丁。”苏菲回答。
“那可是在十哩之外呢!”麦可说:“我答应豪尔要让你好好休息的,我不能放你走,我跟他说过绝不让你离开我的视线!”
苏菲可不高兴听到这些。因为需要她去见国王,所以豪尔现在觉得她有用了,当然不要她离开城堡了!“哼!”她嗤之以鼻。
“而且,”麦可慢慢进入状况了。“豪尔一定也是去上福而丁。”
“我确信他是的。”苏菲说。
“那么,你是在为这个可能是你孙外甥女的女孩担心喽?”麦可终于抓到重点。“知道了。但我还是不能让你去。”
“我就是要去。”苏菲坚持着。
“如果豪尔在那里看到你,他会很生气的。”麦可边说边想。“而且因为我跟他承诺过,所以他也会一并声我的气。你应该休息才对。”
苏菲越听越生气,几乎想动手揍他了,他突然大叫道:“等等!放扫帚的柜子里有一双七里格靴!”
他抓住苏菲老瘦的手腕,拉着她上坡,走向等着的城堡。为了不被石楠绊住,她只好一路跳着。“可是,”她气喘吁吁地说:“七个里格是二十一哩!我只消跨两步就到往避难港的半路了。”
“不对!跨一步是十哩半,”麦可说:“差不多就是到上福而丁的距离。我们一人穿一双,一起上路,这样我就不会让你离开我的视线,你也不会过度劳累,而且我们可以赶在豪尔之前到达,这样他就不知道我们去了哪里。我们所有的问题不就都圆满解决了吗?”
麦可显然是太得意了,让苏菲不好泼他冷水。她耸耸肩不置可否,心里想到,或许让麦可在两个乐蒂把外貌换回之前让他知道事实比较好,这样比较诚实。但是当麦可由储物柜拿出七里格靴时,她开始犹豫。她一直以为它们是两个掉了提柄,又被挤压得有点变形的皮桶,谁知道……
“穿的时候是连脚带鞋都放进去的。”麦可边将这两个活像水桶的东西提到门口,边解释:“这是豪尔为国王的军队造的靴子的原型。最后的制成品比较轻,也比较像靴子。”他跟苏菲坐在门阶上,各放一脚到靴子里。“身体先面对上福而丁的方向,在把靴子放下。”麦可警告她。他跟苏菲各用穿普通鞋的那只脚站起来,然后转身面对上福而丁。“现在,跨步!”麦可喊口号。
滋!身旁的景色一下就飞过去了。因为太快,看来只是一片模糊……灰绿色的是土地,蓝灰色的是天空。
前进速度带起的风扯着苏菲的头发,并将她脸上的皱纹全部往后拉扯。苏菲想着,到达目的地时,只怕一半的脸都跑到耳后去了。
但是,开始的同时也就突然结束了。身旁一切是那么祥和,阳光普照。他们已置身上福而丁中间一块草原上头,站在及膝的金凤花之间,旁边一头牛惊奇地凝视着他们,再过去,是懒洋洋坐落在树下的茅屋。不幸的是,因为那桶状的靴子实在太重,苏菲停下来时因此晃动了一下,脚步踉跄。
“别把脚踩下去!”麦可喊道,但是太迟了!
旁边马上又是一片模糊和疾风。当一切停下来时,苏菲发现他们跑到福而丁谷,都快到福而丁沼泽区了。“噢,岂有此理!”她咒骂了一声,小心地以单脚跳转身来,再试一次。
滋!模糊。他们再度回到上福而丁的草原,她却又被靴子的重量拖着前跨步,她眼角瞥见麦可俯身要扶她……
滋!模糊。“天哪!”苏菲大声叹气,这次他们回到山丘了,形状歪歪的黑色城堡就在近处漂浮着。卡西法看得兴高采烈,由一个角楼里吹出一圈圈的黑烟。苏菲只看到这儿,然后她的靴子在石楠上绊了一下,她向前俯跌……
滋!滋!这次苏菲以飞快的速度跑到马克奇平镇的方形市场,再跑到一栋豪宅的前院。“什么嘛!”“岂有此理!”每个地方恰好够她喊一句话。然后‘滋’的一声,她又被带往山谷尾端的某个草原。一只硕大的红色公牛由草地上抬起它戴着鼻环的鼻子,然后审慎地低下头,以角对着他们。
“牛儿乖,我们马上就走!”苏菲大叫,急急跳转身。
滋!回到豪宅。滋!回到方形时常。滋!又看到城堡啦!她越来越熟稔了。滋!终于又回到上福而丁了。但是——该怎么停下来呢?滋!
“噢!真个该死!”苏菲大叫。又快跑到福而丁沼泽区了。
这次她非常小心地跳转身,很谨慎地跨步。滋!这次她踩到一块牛粪,一屁股坐到底墒。麦可一跃而起,在苏菲能移动之前一把将靴子由她脚上扯下来。“谢啦!”苏菲上气不接下气地叫道:“好象没有非要停下来不可的理由。”
他们走过草原,往菲菲克丝太太叫走去,苏菲的心跳不由得稍稍加快,但只是像一下子做了许多事后那种心跳的感觉,她不禁对豪尔和卡西法稍早为她所做的事充满感激。
“好地方。”麦可边将靴子藏在菲菲克丝太太家的树篱间边说。
苏菲同意他的看法。那房子是村里最大的一间,屋顶覆有茅草,黑色的梁木之间是白色的墙。苏菲小时候来玩过,她记得要走到前廊之前会先穿越一个繁花盛放、蜜蜂嗡嗡飞舞的花园。前廊上头爬有一棵忍冬及一棵会攀爬的白色蔷薇,两棵都开满了花,似乎在比赛,看谁能让蜜蜂更忙碌。那是一个完美的、炎热的上福而丁堡的夏日早晨。
菲菲克丝太太自己前来开门,她是那种看起来很舒服的、胖胖的女人,奶油色的头发盘在头上。光看着她,就让人觉得生命是件美好的事。苏菲觉得有那么一点点嫉妒乐蒂。菲菲克丝太太瞧瞧苏菲又瞧瞧麦可,上次她见到苏菲是一年前的事,当时苏菲十七岁。现在当然不可能要她认出眼前这个九十岁的老妇。“早啊。”她礼貌地打招呼。
苏菲叹了一口气。麦可说:“这是乐蒂.海特的姨婆。我带她来找乐蒂。”
“哦,难怪觉得脸看来好熟!”菲菲克丝太太说:“有你们家族的特征。快近来!乐蒂现在正忙着,你们等的时候不妨吃点圆饼和蜂蜜。”
她将前门开大一些。突然,一只大大的柯利狗由菲菲克丝太太的裙边挤过,穿过苏菲和麦可之间,跑过最近的花床,两侧的花跟着倒霉,折枝断叶。
“噢,快阻止它!还不能让他出来!”菲菲克丝太太喘着气,在后头拼命追赶。
接下来几分钟是一团混乱。狗以一种令人不舒服的声音吠叫着,东南西北乱窜。菲菲克丝太太和苏菲追着它跑,时而跳过花圃,时而互相妨碍。麦可则追着苏菲大叫:“快停下来!你会跑出病来的!”然后狗朝着房子的一个转角跑去。麦可意识到要苏菲停下来的唯一方法,就是让那只狗停下来,于是改变策略,快速地横过花圃,绕过房子,对狗扑过去,在它行将跑到屋后的果园之前,扯住它身上的皮毛。
苏菲蹒跚着赶到时,麦可正在将狗往后拉,同时一直对她做出奇怪的表情。起先,她以为麦可不舒服,但在他多次将头往果园方向甩动后,她终于明白他不过是想要告诉她什么。
她藏到屋子的转角,只露出头来,心想大概会看到一群蜜蜂。
但是,她看到豪尔和乐蒂在一起。他们在一个开满了花、树身长着青苔的小苹果林里。
乐蒂做在一把白色的庭园椅上,豪尔单膝跪在她脚边的草地上,抓着她的一只手,表情既高尚又热切。乐蒂则亲切地对着他微笑。但对苏菲而言,最糟的是,乐蒂看起来一点也不像玛莎,她还是那个美丽非凡的乐蒂。她身上穿的是一件与顶上满簇苹果花类似的粉红及白色的洋装,她光华卷曲的黑发垂落在一边的肩膀,眼里则闪着对豪尔的爱。
苏菲将头缩回来,不悦的看着手里犹抓着呜呜叫的柯利狗的麦可。“他一定是用了速度咒语!”麦可说,声音里同样透着不悦。
菲菲克丝太太赶上来了。边喘气边试着将一缕松掉的头发别回去。“坏狗!”她轻声但严厉地跟狗说 :“你再给我搞一次的话,我就跟你下咒!”狗眨了眨眼,乖乖坐下。菲菲克丝太太以手指着它,严厉地说:“到屋里去!不准出来!”狗挣脱麦可的手,溜过屋子的转角,大家跟着它后面走。菲菲克丝太太跟麦可说:“多谢你了。他想去咬乐蒂的客人。进去!”她在屋前的花园又严厉地大叫一声,因为狗好象想绕过屋子另一个转角跑到果园去。狗转过头来悲伤地看她一眼,很不快乐地经由前廊爬进屋里。
“搞不好那狗是对的。”苏菲说:“菲菲克丝太太,你可知道乐蒂的客人是谁?”
菲菲克丝太太咯咯地笑。“围龙先生,或者豪尔,或是任何他高兴称呼自己的名字。我想到他第一次来的时候就忍不住好笑,他自称是希尔斯德.奥克。他显然不记得我了,我可是没忘记他,虽然他学生时代头发是黑的。”菲菲克丝太太现在双手在胸前互搭,身体站得挺直,苏菲见过好几次这个架势,知道这以为着她准备要说上一天话啦。“他是我的老师退休前收的最后一名弟子。我先生还活着时,常常三五不时要我施法送我们两人去金斯别利看表演,如果我把速度放得很慢时是可以办到的每次去我都会顺道拜访老潘思德曼太太。她喜欢跟旧日的学生保持联系。有一次她介绍这位年轻的豪尔给我们认识。噢,她非常以他为傲。你知道,苏利曼也是她教出来的,但是她说豪尔的能力在他俩之上……”
“可是,你难道不知道他的名声吗?”麦可插嘴。
要插进菲菲克丝太太的谈话,有点像是要加入正在转动的跳绳一样,你必须选对时刻,进场的时间对了,才搭得上线。菲菲克丝太太微微转过身来看着麦可。
“对我而言,那些大多是传言罢了。”她说。麦可张嘴,想说不是的,但是跳绳自顾自地往下跳。“所以我就跟乐蒂说:‘亲爱的,这可是你的大好机会哦!’反正我也不介意告诉你们,豪尔可以教给她的,当在我二十倍以上。乐蒂的聪明远在我之上,将来似乎会达到荒地女巫那种等级的,只不过,她会是‘好’的那种女巫。乐蒂是个好女孩,我很喜欢她。如果潘思德曼太太仍在教学的话,我会马上就送乐蒂过去。但是她已经退休了,所以我跟乐蒂说:‘豪尔巫师来追求你,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的事了,跟他恋爱,然后让他来教你。你们这一对将很有不凡的成就。’乐蒂刚开始有点排斥,但最近好多了。今天看来则进行得相当顺利的样子。”
说到这儿,菲菲克丝太太停下来对麦可亲切地微笑。苏菲赶紧抢进来,参与跳绳:“可是,有人跟我说乐蒂喜欢的是别人。”
“你是同情他吧?”菲菲克丝太太压低了声音:“可是,真的无能为力。”她意有所指地悄声说:“那对任何女孩都太残忍。我就是这么跟他说的,我自己也蛮同情他的……”
苏菲听得满头雾水:“哦……”
“……但是那个咒语实在是太强了,真是另人难过。”菲菲克丝太太继续喋喋不休:“我只好告诉他,我的能力无法破除荒地女巫下的任何魔咒。豪尔或许有办法,但是他当然无法跟豪尔开口,对不对?”
麦可一直紧张地注视着屋子转角处,深怕豪尔走过来,发现他们。这时他逮住空隙,插嘴打断跳绳的韵律:“我想我们该走了。”
“你真的不要近来尝尝我的蜂蜜吗?”菲菲克丝太太问道。“你们知道吗?我几乎所有的咒语都用到蜂蜜。”
然后她的话匣子又开了,这次说的是关于蜂蜜的各种神奇特性。麦可和苏菲刻意朝大门方向走去,菲菲克丝太太落在他们之后,嘴里兀自说着,不时怜惜地停下来,将被狗弄弯的植物扶直。苏菲飞快地动脑筋,想在不惊吓到麦可的情况下,问菲菲克丝太太她是怎么发现乐蒂是乐蒂的。菲菲克丝太太将一棵大大的羽扇豆扶直后,停下来喘气。
苏菲马上跳进来:“菲菲克丝太太,本来不是安排我另一个孙外甥女玛莎过来的吗?”
“顽皮的孩子们!”菲菲克丝太太微笑着摇头,由羽扇花旁站起来。“我怎会认不出自己以蜂蜜为底调制的咒语呢?不过就像我当时跟她说的:‘不想学的人我绝不会留她!我宁可教有心学习的人。但是,我这儿不允许有任何伪装,所以你要的话,就必须以本来面貌留下来。’结果就像你看到的,一切都很好。你真的不想留下来问她?”
“我想我们该走了。”苏菲说。
“我们得回家了。”麦可加上一句,同时又紧张地瞥了果园的方向一眼。他由树篱里取出七里格靴,出了大门后,为苏菲放下一个,说:“这次我要好好抓着你。”
菲菲克丝太太由大门探出头来,看苏菲把脚放到靴子里。“七里格靴!你相信吗,我不知多久没见到这玩意儿了!对你这种年纪的人是再方便不过了。呃……该怎么称呼你来着?到我这个年龄似乎也可以考虑拥有一双。所以乐蒂的巫术天分是遗传自你吧?虽然不一定会透过遗传,但是通常……”
麦可拉住苏菲的手臂,两只靴子同时着地,菲菲克丝太太剩下的话语就在‘滋!’的一声及疾风中消失了。接着麦可必须抱住自己的脚,以免和城堡相撞。门开着,卡西法对着他们咆哮:“避难港的门!从你们离开后,有人一直在敲那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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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解不开的咒语
敲门的是船长,他终于来拿他的风咒语了。他因为久等而非常生气,跟麦可说:“如果你害我错过潮流,我非跟你的魔法师抱怨不可!我不喜欢懒惰的小孩!”
依苏菲看来,麦可对他师太客气了。但是苏菲因为心情低落,没有过去干预。船长离开后,麦可到工作台去为他的咒语伤脑筋,苏菲则静静坐着修补她的长袜。她就只有这么一双袜子,而她瘦骨嶙峋的脚上面磨出几个大洞,灰衣服也磨损、肮脏了。她问自己,敢不敢将豪尔那套弄坏的蓝银色衣服伤最没有污渍的地方剪下来,给自己缝一条新裙子?结果还是不敢。
“苏菲,”麦可笔记写到第十一页时,突然抬起头来问她:“你有几个孙甥女?”
苏菲一直担心麦可会开始问她问题。“孩子,等你到我这个年纪,”她说:“你就会数不清了。她们看来都一个样。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那两个乐蒂好象是双胞胎。”
“不会吧,”麦可的回答很令她惊讶。“上福尔丁那位才没有我的乐蒂漂亮!”他把第十一页撕掉,开始写第十二页。“当菲菲克丝太太说她知道豪尔是什么样子时,我实在想笑。你呢?”
“我没有,”苏菲回答。这对乐蒂的感觉毫无帮助。她想到乐蒂在苹果树下那灿烂、充满爱意的神情,便无助蒂问道:“有没有可能豪尔这次时真心的?”
卡西法对着烟囱猛喷了一口绿色火花。
“就怕你会这么想!”麦可说:“那样只不过跟菲菲克丝太太一样,自欺欺人罢了。”
“你怎么那么确定?”苏菲问他。
卡西法和麦可交换了一眼。麦可问道:“他今早有没有忘记在浴室里少待上一个钟头?”
“何止!他待了两个钟头。”卡西法说:“还在脸上洒咒语呢!有够虚荣的!”
“对,就是这样。”麦可说:“等哪一天豪尔忘了做这些事,我才会相信他是真的恋爱了!”
苏菲想道豪尔单膝跪在果园里,尽其所能要表现出英俊潇洒的样子,她知道他们说的是对的。她很想道浴室里,把那些美容咒语一股脑全扫道马桶里去,但她不敢真这么做。她只是拐着脚将那件蓝银色的衣服拿下来,一整天剩下的时间她都在剪那件衣服——由上面剪下小小的蓝色三角形,以便缝制一条拼布风格的裙子。
麦可走过来,好心蒂拍拍她的肩膀,然后将手里十七页的笔记全扔给卡西法。“你知道,每个人最后都会没事。”他说。
这时他们终于看出麦可遇到困难,解不出咒语。他把笔记丢掉,由烟囱上刮下一些煤灰。
卡西法扭转身,困惑地看着他。麦可由梁上垂挂下来的诸多袋子中的一个,取出一根干枯的根茎,放在刮下来的煤灰里。然后,在一番长思之后,他将门把转道蓝色向下,消失到避难港里,二十分钟后才回来,手里拿着一个由螺纹的大海贝,把它跟煤灰以及根茎放在一起。然后他撕了一堆纸放上去。他把这些都堆到骷髅前,站着对它们吹气,吹得整个工作台上都是飞扬的煤炭和纸屑。
“你想,他是在干什么?”卡西法问苏菲。
麦可停止吹气,开始以研钵何杵将所有的东西,包括纸屑捣碎,边捣边充满期待地看着骷髅。但是,什么也没发生!于是,他由袋子和罐子里取来不同的材料尝试。
“这样去跟踪豪尔,让我很不快乐。”当他试做道第三组实验时,他大声地说:“他对女人虽然不专情,对我却是好的没话说。当我这个没人要的孤儿坐在他避难港的房门口时,是他收留我的。”
“你怎会由那样的遭遇?”苏菲边剪下另一个三角形边问。
“我妈妈去世,而我爸爸在暴风雨里淹死了。”麦可说:“当事以至此时,没有人会要你的。我必须离开原来的家,因为我缴不其房租。我试着露宿街头,但是人们一再将我由他们的门口或船上赶走,后来我想到唯一一个人们不敢干预的地方。豪尔那时才出道不久,以‘建肯魔法师’为名号,但是每个人都谣传说他屋里住有恶魔,所以我就去睡在他家门口,这样睡了几夜。一天早上,豪尔开门要出去买面包,我就这样跌进门里。他说他去买吃的东西时,我可以待在他家。我进去,看到卡西法。因为我从不曾见过邪魔,所以就开始跟卡西法说话。
“你们都谈些什么?”苏菲问。心里想道:卡西法是不是也要求他帮它解除契约?
“他跟我诉说他的遭遇,还对我掉眼泪。对不对啊?”卡西法说:“他大概想都没想过,我也有我的麻烦的。”
“我不认为你有,你只是爱抱怨罢了。”麦可说:“那天早上你真的对我很好,连豪尔都蛮感动的。不过你也知道他的个性,他没说我可以留下来,只是没要我走路。所以我就尽量找空帮忙,让自己变得有用。帮他管帐,以免他钱一到手就花光光等。”
魔咒‘呼’的一声,小小爆了一下。麦可把骷髅上的煤灰掸掉,叹着气,以不同的材料重做实验。苏菲开始将那些蓝色的小三角形拼凑起来,围绕在她脚边的地上。
“刚开始时我常常犯一些很笨的错误,”麦可继续说:“但是豪尔总是很有耐性。我想我已经过了那个青涩的阶段了,而且我想我在理财方面是帮上了点忙。豪尔老爱买昂贵的衣服,他说没有人愿意雇佣看起来好象无法在这行业赚到钱的巫师。”
“还不是他自己喜欢漂亮衣服!”卡西法橘色的眼睛意味深长地看着正忙着缝纫的苏菲。
“这套衣服坏了。”苏菲说。
“令人生气的不只是衣服而已。”麦可说:“你记不记得那个冬天?我们只剩下一根燃木,豪尔买回来的却是那个骷髅头和那把愚蠢的吉他。我实在气坏了!他说什么来看?说因为它们看起来很棒。”
“后来燃木的事怎么解决?”苏菲问。
“豪尔跟一个欠他钱的人拗来的。”麦可说:“至少,他是这么说的。我希望他说的是实话。然后,我们只有海草可吃。豪尔说海草是健康食品。”
“是好东西,”卡西法喃喃地说:“干干的、脆脆的。”
“我讨厌海草!”麦可说,心不在焉地看着他磨出来的那碗东西。“我不懂……应该有七样东西的,难道指的其实是七个步骤?还是先用五芒星来试试看好了。”他将碗房在地上,以粉笔在周围画出一个五芒星。粉爆开来,将苏菲的三角形布料吹到壁炉里。麦可咒骂了一声,匆忙擦掉五芒星。
“苏菲,”他说:“我被这个咒语卡死了。你想,你能不能帮得上忙?”
好象是拿功课请教老奶奶似的,苏菲想着。她将三角形布料拣回来,再度耐心地将它们在地上摆好后,说:“拿来我看看。”她说得很谨慎:“你知道的,我对咒语一无所知。”
麦可急急将一张奇怪的、微微发光的纸放进她手里。即使以咒语而言,它看起来也很不寻常。上面写着粗体字,但字带点灰色,而且有点模糊。字的边边像撤退的暴风雨云雾般,包围着一圈灰灰的朦胧。“你有什么想法?”麦可问。
苏菲将它念了出来:
抓住落下的星辰,
由曼佗罗花的花根孕育出小孩,
告诉我过去的岁月都去了哪里?
或者,是谁劈裂了魔鬼的脚?
教我如何听取美人鱼的歌声,
或是免叫嫉妒刺伤的方法,
并且找出
什么样的风,
可以吹着诚实的心灵向前。
决定这段话的意涵,
然后自己写第出第二段。
苏菲完全被搞糊涂了!这和她以往偷看到的咒语完全不同。她努力地看了两遍,麦可在旁边热切地解释,却一点也帮不上忙。“豪尔曾跟我说过,高阶魔法都附有令人困惑的题目。起先,我以为每一行都有一个难题。我在煤烟里加上火花当做是落下的陨石,还贝当做是美人鱼的歌声。我又想,我也可以算是个孩子,所以就去取了一根曼佗罗花根下来。我还从历书上抄了一堆过去发生的事,但是关于这一点我实在不太确定,也许就是这里出了错?那个避免刺伤的会不会是蹄叶?我刚刚都没想到……总之,没有一件起作用。”
“我一点也不觉得奇怪,”苏菲说:“在我看来,这像是一连串办不到的事的清单。”
但是麦可不听。如果这些事都办不到的话,就没人能使用这个咒语了。“何况,”他说:“我对自己偷偷跟踪豪尔的事觉得很惭愧,所以我一定要把这个咒语搞懂,好做为补偿。”
“好吧,”苏菲说:“那就由‘决定这段话的意涵’开始吧!如果‘决定’是咒语的一部分,这应该能让咒语开始生效。”
但是麦可不表同意。“不对,”他说:“这种要开始做以后,才会渐渐生出力量来。最后一句说的就是这个,要‘自己写出第二段’时才会开始生效。这种咒语的难度很高,我们必须从前面开始解才行。”
苏菲将三角形布料再度集成一堆,同时建议道:“我们来问卡西法好了。卡西法,是谁……”
但是麦可再度阻止她。“不行!别吵它。我想卡西法是咒语迷题的一部分,你看它这里写‘教我’,这里又写‘告诉我’。起先我以为是要教那个骷髅,但是那不生效。所以,一定是指卡西法。”
“如果我说什么你都要反对的话,你就自己去解。”苏菲说:“卡西法至少会知道是谁劈裂了它的脚吧?”
卡西法闻言,稍稍挺起身来:“我是没有脚的。而且我是邪魔,不是魔鬼。”说完马上又退回木头里去。苏菲和麦可继续讨论咒语的期间,还可以听到它在那儿‘有够无聊’、‘有够无聊’地劈啪作响。苏菲被这个咒语迷住了,她将蓝色的三角形布料收起来,拿过纸笔,开始像麦可那样大量地做笔记。那天剩下的时间,她和麦可两人就这样盯着远处,咬着笔杆,想到什么就丢一句话给对方。
以下是苏菲写的一页笔记:
大蒜能防止嫉妒吗?
我可以拿纸剪一个星星然后让它掉下去吧?
告诉的对象可以是豪尔吗?
豪尔显然会喜欢美人鱼胜过卡西法。
我不认为豪尔的心灵是诚实的。卡西法的呢?
过去的岁月到底都到哪儿去了?
干燥的根必须长出果实吗?
这表示根必须种下去吗?
就种在羊蹄叶旁边?
还是贝壳里?
分蹄趾,牛羊和魔鬼都是,但马不是。
还是说,要在马蹄上穿一颗蒜头?
风?味道?七里格靴带起的风吗?
豪尔邪恶吗?
是七里格靴里的分蹄趾,还是穿靴子的美人鱼?
苏菲绞尽脑汁地想着、写着,麦可同样拼命,还不停地问道:“这风会不会是指一种滑车?一个诚实的人被绞死?不过,那样就变成黑色魔法了。”
“吃晚饭吧!”苏菲说。
他们吃着面包和乳酪,眼睛仍旧望着远处。最后苏菲说:“麦可,我看我们别再猜了。先试着照做看看吧!要抓住跌落的星星最好的地点是哪里?山岗上吗?”
“避难港沼泽区比较平坦,”麦可回道。“但是,真的可以吗?流星的速度非常快。”
“没问题,我们可以穿七里格靴。”苏菲指出。
麦可跳起来,神情轻松又愉快。“你说得没错。”他说:“我们去试试看。”
这次苏菲谨慎地带着拐杖和披肩,因为外面已经很暗了。当麦可将门把往下转到蓝色时,突然发生两件事——工作台上骷髅的牙齿开始嘎嘎作响,而卡西法的热焰直冲上烟囱,叫道:“我不要你们去!”
麦可安慰它说:“我们一下就回来了。”
他们来到避难港街上。那是个明亮而温暖的夜晚。但是,他们刚走到街道尽头时,麦可突然想其苏菲那天早上还病着,开始担心夜晚的空气会对她有不好的影响。苏菲告诉他别傻了,勇敢地拄杖而行,直到远离有灯火的窗口,夜变得很宽广、潮湿而且寒冷。沼泽区充塞着盐及泥土味,海洋闪着光,发出柔和的窸窣声,向后退去。苏菲不用眼睛即可感觉到眼前是一片绵延不绝的平地,一路伸展过去。眼睛所能见到的,是低低的、带状的蓝雾以及沼泽水池发出的朦胧微光,一层层地直到天际。期于举目所能见的部分则全都是天空,比平日所见还大。银河看起来像是由沼泽升起的一带雾气,明亮的星光透过雾气照射出来。
麦可和苏菲站好脚步,面前各放着一只七里格靴,等着天上的星星开始移动。
半小时后,苏菲必须假装她没有冷得发抖,以免麦可担心。
又过半小时,他担忧地说:“那个曼佗罗话的根应该怎么解释?”
“先解决这一个,再来担心下一个。”苏菲咬着牙回答,以免他们开始打颤。
又过了一会儿,麦可说:“苏菲,你先回去。这毕竟是我的咒语。”
苏菲正要开口说好,天上的一颗星星突然由天空脱离,拖着白色的光线迅速掉落下来。
“那儿有一个!”她改口尖叫。
麦可把脚放到靴里,飞身追去。苏菲握紧拐杖,一秒钟后也跟过去。滋!砰!在深入沼泽,充满雾气与空茫、四处皆是微微发光的水坑的地方,苏菲将拐杖插入地上,得以稳稳地着地站立。
麦可的靴子就掉在她身边,黑黑的一坨,人则不知在哪儿,暗夜里只听到他的脚步声在前头啪嚓啪嚓,疯狂地跑来跑去。
而流星就在那儿!苏菲可以看到一个小小的、往下降的、火焰状的东西,就在那个黑色移动物体,麦可的上头。那明亮的形体慢慢地降下来,看来麦可似乎可以抓到它。
苏菲将鞋子由七里格靴拉出来。“拐杖,来!”她叫道:“带我过去!”她以最快的速度拄杖拐行,跳过草丛,涉过水坑,眼睛一路紧盯着那个小小的白光。
当她赶上时,麦可正放轻脚步,悄悄地跟在星星后头,伸出两手准备抓它,身体的轮廓被星光映照得十分清楚。星星漂浮在与麦可的手平行的地方,就在他手前头一两步之遥,它回头紧张地看着他。真是诡异!苏菲想着。它由光构成,在麦可身边映出一环光圈,照着草丛、芦苇和黑色的水坑。它同时有一双大大的、充满焦虑的眼睛,向后紧张地窥探麦可的动向,还有一个小小的、尖尖的脸。
苏菲的到达吓了它一大跳,不规则地俯冲了一下,以一种尖锐、劈啪的声音问道:“干嘛?你想干嘛?”
苏菲想跟麦可说:算了,它吓坏了。但她已经喘得说不出话来。
“我只想抓住你,”麦可跟它解释:“我不会伤害你的。”
“不行、不行!”它绝望地劈啪作响:“那是不对的,我应该要死的。”
“但是如果你让我抓住你的话,我就可以救你一命。”麦可温和地跟它说。
“不要!”星星大叫:“我宁可死去!”它往下一沉,躲开麦可的手。麦可扑上去,但它的动作快过麦可,迅速向最近的水坑俯冲过去,黑色的水坑霎时泼渐成一股白色的火焰,接着是一阵小小的,逐渐消失的嘶嘶声。当苏菲蹒跚着赶到时,麦可站在水坑边,正看着黑暗水底里一个小小圆块状的物体散发出最后一丝光芒。
“真令人伤心!”苏菲说。
麦可叹了口气。“是啊,我真是很可怜它。我们回家吧!我实在受够了这个咒语!”
他们花了二十分钟才找到靴子,苏菲觉得能找到实在是奇迹。
“你知道吗?”当他们拖着沉重的脚步,颓丧地穿越避难港黑暗的街道时,麦可说:“我知道我是绝对搞不清楚这个咒语了,它超过我的程度太多,我必须问豪尔。我讨厌屈服,但是既然现在乐蒂已经决定接受豪尔了,他应该会有心情跟我好好解释。”
这样的说法对苏菲一点帮助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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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9-16 21:5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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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一个暗示
豪尔一定是在苏菲和麦可外出时回来的。苏菲在卡西法身上煮早餐时,他由浴室走了出来,优雅地坐在椅子上,仪容修饰整洁,容光焕发并带有忍冬花的香味。
“亲爱的苏菲,”他说:“你总是忙着。你昨天好象没有听从我的劝告,工作得很辛苦呢?你为什么将我最好的衣服剪成那个样子?这只是单纯的问问,没别的意思。”
“你前天让它沾满了黏胶,我不过是在废物利用而已。”苏菲说。
“我以为我已经显示给你知道了,我可以让它恢复原状的。”豪尔说:“我还能帮你做一双合脚的七里格靴,如果你把脚的尺寸给我的话,也许用咖啡色的小牛皮制成,这样比较使用。实在很难想象,一步路是十哩半,偏偏有人还是会踩到牛粪。”
“搞不好是公牛屎!”苏菲顶回去:“我敢说你还在上面看到沼泽的泥巴。我这把年纪的人需要许多运动。”
“那你显然比我知道的还要忙了。”豪尔说:“因为昨天当我把视线由乐蒂美丽的脸庞抽离一刹那时,我敢发誓我看到你的长鼻子由房子的转角伸出来窥探。”
“菲菲克丝太太是我们家的朋友,”苏菲说:“我怎么知道你刚巧也跑去那里!”
“苏菲、那是因为你拥有知觉,所以会这样。”豪尔说:“好象没有事情能逃得过你。如果我去追求一个住在海中央浮冰上的女孩,迟早,搞不好很早,我抬头一看,就会看到你骑着扫把在上头俯冲。事实上,如果我没看到你的话,只怕我会很失望啊。”
“你今天要去浮冰上吗?”苏菲顶道:“由乐蒂昨天脸上的表情看来,那儿好象再没什么值得你留恋的了嘛!”
“你误会我了,苏菲。”豪尔说。声音听起来非常受伤。苏菲怀疑地把眼睛转开。红色的耳环在豪尔耳上晃呀晃的,但他整个人看来很高尚,带着些许悲伤。“我要很久很久才会跟乐蒂分开。”他说:“事实上,我今天得再度去面见国王。满意了吧?长鼻子太太。”
(注:长鼻子意指多管闲事、鸡婆之意。)
他说的话苏菲一句也不相信。不过门柄红色朝下,他确实是要去金斯别利。豪尔用过早餐即离开,麦可想问他那个另人困扰的咒语的事,他却挥手叫他走开。这么一来,麦可也没事干,所以他也出门去了,他说他要去希赛利。
苏菲被独自一人丢在家里,她仍然无法真正相信豪尔所说的关于乐蒂的事,不过她也不是没有误会过他,而且,她一直都只靠着卡西法和麦可的话来评估豪尔的行为。
她将所有的小蓝色三角形收集起来,开始怀着罪恶感地,将它们缝回那件剩下部分看起来像一面银色鱼网的衣服上。当有人来敲门时,她吓了一大跳,以为稻草人又回来了。
“避难港啦。”卡西法告诉她,对她闪过一个紫色的微笑。
那应该没问题了。苏菲拐着腿走过去,蓝色向下,打开门来。外头停着一匹专用来拖车的马。牵着它的,是一个五十岁左右的年轻人,他问巫婆太太有没有什么方法可以让马不要一年到头掉蹄铁。
“让我看看,”苏菲说着,回头走到壁炉边,低声问道:“我该怎么做?”
“黄色粉末,第二个架子的第四个罐子。”卡西法悄声告诉她:“那些咒语的主要成分是‘相信’,所以东西给人时要看起来很有信心。”
苏菲将粉末倒一些在一片方形纸上,像她看麦可做的那样,漂亮地扭一下,带着它拐回门边。“拿这个去,孩子。”她说:“这会把蹄铁黏得比用一百根铁钉钉得还牢。听到了没,马儿?接下来一整年你都不需要用到铁匠那哩。总共是一分钱,谢谢。”
那是个非常忙碌的一天。苏菲必须一再放下手头缝制的工作去卖东西,靠着卡西法的帮忙,她卖出一个通水管的咒语、一个抓山羊的,还有制造好啤酒的。唯一令她头疼的,是一个来自金斯别利的客户。苏菲将门把转到红色向下打开,看到一位服装考究、年纪比麦可大不了多少的男孩,脸色苍白、冒着冷汗,拧着双手站在门前。
“魔法夫人,你可怜可怜我!”他恳求着道:“我明天清晨得跟人决斗,请给我一个保证我会赢的咒语,不管多少钱都没关系。”
苏菲回头看着卡西法,卡西法对她扮了一下鬼脸,意思是说现成品里没有那样的东西。
“这样是不对的。”苏菲严厉地说:“而且,决斗是不应该的。”
“那就给我一个能让我有公平机会的咒语。”那少年绝望地恳求。
苏菲看着他。他个子很小,很明显地性格怯懦,他脸上有一种‘永远的输家’那种无助的表情。“我尽量试看看。”苏菲说。她拐着脚来到架子前面,审视那些瓶瓶罐罐,一个上标有‘辣椒’的红色罐子看来最合适。她倒了一大堆到方形纸上,然后将骷髅放到它旁边。“我想决斗这种事,你应该比我清楚。”她对着骷髅喃喃自语,口中同时念叨着:“要公平地打斗!知道吗?”她把纸包起来,扭好,蹒跚地走回门边。“决斗一开始,就把这个撒向空中。”她跟小个子年轻人说:“它会带给你和对方相同的机会。在那之后,输赢都要靠你自己了。”
小个儿年轻人显然非常感激,要塞给她一个金币,但是苏菲拒绝接受,所以他只好给她两辩士,然后高高兴兴地吹着口哨离开。“我觉得自己像个骗子。”苏菲边把钱藏到壁炉石块下边说:“但是我真希望决斗时我能在场。”
“我也是。”卡西法劈啪地说:“你什么时候才能解放我,让我能出门去看象样的事?”
“要是能获得跟这个契约有关的一点暗示就好了!”苏菲回道。
“搞不好你今晚就会得到。”卡西法说。
近傍晚时麦可飞了进来,进门后他先紧张地四处张望了一下,确定豪尔还没回来。接着走到工作台,将东西拿出来,让台子看起来好象他在那里忙了一天的样子,边弄边愉快地唱着歌。
“真羡慕你可以轻易地走那么长的路。”苏菲边说边缝一片蓝色三角形到豪尔的银色破衣服上。“我……甥女怎么样?”
麦可高兴地离开工作台,坐到炉旁的凳子上,开始跟她报告他的一天,然后他反问苏菲如何打发时间。结果,当豪尔以肩膀将门顶开,两手提满大包小包走进来时,麦可不仅没有一点忙碌的样子,反而坐在凳子上,为了那个决斗的咒语笑得前仰后合。
豪尔往后退,以背部将门关上,背靠着门一副很悲怆的样子。“看看你们!”他说:“应该这样对待我的吗?我整天为你们做牛做马。可是你们,连卡西法也一样,连跟我说声hello的时间都没有。”
麦可满怀罪恶感地跳起来,卡西法则好整以暇地说:“我从不打招呼的。”
“有什么不对吗?”苏菲问。
“这样还差不多,”豪尔说:“总算有人假装看到我了。苏菲,真谢谢你的问候啊!是的,是有事情不对!国王已正式要求我去寻找他的弟弟,甚至强烈暗示说,若能顺便把荒地女巫解决掉会更好。你们却只知道坐在那里笑。”
说到这里,豪尔显然又随时要制造绿色黏液了。苏菲赶紧将手里缝着的东西摆一边,说:“我来烤一些热腾腾的奶油土司。”
“那是你面队悲剧时唯一能做的事吗?”豪尔抱怨:“烤土司!不、不用起来。我一路拖着这些要给你的东西回来,所以,至少礼貌性地表示一点兴趣吧。哪!”他把一堆包裹放到苏菲大腿上,另外递了一个给麦可。
苏菲困惑地将包裹一一解开,里头有几双丝质长袜,两包白麻布衬裙,下摆饰有荷叶边、蕾丝和缎带,一双灰鸽色软皮,侧边有松紧带的靴子,一件蕾丝披肩,还有一件水洗丝制成的灰色洋装,上面蕾丝的颜色与披肩正好相配。苏菲以专业者的眼光一一审视,一次次地惊叹出声,光是那件蕾丝披肩就价值不菲了。她抚抚摩着洋装的丝料,露出敬畏的表情。
麦可拿到的是一件崭新漂亮的丝绒外套。他满口抱怨,一点也没有感激的样子。“你一定把丝质皮包里的钱全部用光了!我不需要这个。你自己才需要新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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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9-16 21:52: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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豪尔将靴子挂到他那件蓝银色套装的剩余部分上,可怜兮兮地举高来看。苏菲虽然很努力地缝着,上面的洞还是多过布料。“我是多么不自私的人呀!”他说:“我不能让你们穿得破破烂烂地去国王那里摸黑我,国王搞不好会认为我没照顾好我的老母亲。苏菲,怎么样啊?靴子合不合脚?”
苏菲仍满怀敬畏地在抚摩那件丝质衣服,闻言才抬起头来,问道:“你这是出于好心还是胆小?非常谢谢,但是我不去。”
“太不知感激了!”豪尔大叫。他将两只手臂张开:“再来场绿色黏液吧!然后我将被迫将城堡移到千里之外,从此再也见不到我可爱的乐蒂!”
麦可恳求地望着苏菲,苏菲忍不住要呻吟。她清楚地看到,两个妹妹的幸福都系于她去见国王这件事上头,何况背后还有绿色黏液的威胁。“你还没开口拜托我呢!”她说:“你只是说我会去。”
豪尔微笑着:“你会去的,对不对?”
“好吧!什么时候?”
“明天下午。”豪尔说:“麦可可以当你的仆役。国王会等着接见你。”他在凳子上坐下,开始冷静、清晰地解释,告诉苏菲该说些什么。因为事情完全顺他的意,他不再有半点‘绿黏液情绪’,苏菲很想甩他耳光。“我要你做的是很敏感、不易处理的事。”豪尔解释道:“我要国王能够继续雇佣我做类似运输咒那样的工作,但又不够信任到足以把诸如寻找他弟弟之类的工作交托给我。你得告诉他我得罪荒地女巫的原因,同时告诉他我仍是一个好儿子,对你很孝顺,但是说的时候要有技巧,让他觉得我这个人实在没用。”
豪尔说得很详细。苏菲将手环在包裹上,试着记住他说的一切,但心里忍不住叹气:如果我是国王的话,我会完全听不懂这个老太婆在嘟囔些什么!
麦可则在豪尔身边徘徊,伺机要问他关于那个令人困惑的咒语的事,但是豪尔一直有新点子涌上来,新的、微妙的、该告诉国王的细节,他一直挥手要麦可走开。“现在不成。还有,苏菲,我想到了,你也许需要来点联系,以免被王宫的气势吓到。我可不希望你跟国王谈话时神情怪异。麦可,现在还不行!所以我安排你去拜访我旧日的老师潘思德曼太太。她是很有威严的老妇人,就某方面而言,她的威仪还要胜过国王。所以,等你见过她,在去王宫时就会觉得习惯了。”
苏菲真希望她从为答应这件事!当豪尔终于转身跟麦可说话时,她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好了,麦可,轮到你了。到底什么事?”
麦可挥舞着那张闪亮的灰纸,很不悦地迅速解释说,他实在是拿这个咒语没辙。
豪尔似乎有些意外,接过纸问道:“是哪里有问题?”边说边把纸摊开来。他盯着纸看,一边的眉毛突然挑高。
“我先当它是迷题来解,后来则逐句照做,”麦可解释道:“但是我和苏菲没法抓住那颗流星……”
“我的天!”豪尔大叫,然后开始大笑,他必须咬住自己的下唇才能停下来。“可是麦可,这不是我留给你的咒语呀。你这是哪来的?”
“就在工作台上,苏菲围在骷髅旁那一堆东西里。”麦可说:“那是唯一的新咒语,所以我就想说……”
豪尔跳起来到工作台上一阵翻找。“苏菲又闯祸了。”东西被他翻得四处都是。“我早该知道了!没有,咒语不在这里。”他拍着骷髅褐色发亮的头顶。“是你干的吗?我有个想法,我觉得你是由那地方来的,我确信那把吉他也是。呃,亲爱的苏菲……”
“什么事?”
“没事忙的老笨蛋,无法无天的苏菲,”豪尔说:“告诉我猜的对是不对。你是不是曾将门把转到黑色向下,打开门将你那好管闲事的鼻子伸出去偷看过?”
“我只把手指伸出去。”苏菲很有尊严地说。
“但你确实是打开了门,”豪尔说:“那个麦可误以为是咒语的东西,一定就是这样进来的。你们两个难道从没想过,那东西看起来一点都不像平常所见的咒语吗?”
“咒语常常看起来怪怪的嘛!”麦可说。“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豪尔由鼻子里哼笑一声:“决定这段话的意涵,然后自己写出第二段。噢,天哪!”说完他往楼上跑。“我拿给你们看。”边说脚步声边一路往上响。
“我想我们昨晚在沼泽上跑来跑去全都白费了。”苏菲说。麦可沮丧地点头,苏菲看得出来他觉得自己愚不可及。“都是我的错,”她说:“是我开了那扇门。”
“那外头是什么?”麦可很感兴趣地问。
就在此时,豪尔下楼来。“原来那本树不在这里,”他说,看来很生气。“麦可,我刚才听你说你们一起出去,试图捕捉流星?”
“是的,但是它吓的全身僵硬,掉到水坑里淹死了。”麦可说。
“谢天谢地!”豪尔说。
“实在令人难过!”苏菲说。
“难过!”豪尔益发生气:“一定是你的馊主意,对不对?一定是的!我闭上眼都可以看到你在沼泽区里跳来跳去鼓励他的样子。我告诉你,那是他这辈子所做过最最最愚蠢的事!如果他真的抓到那颗流星,他要难过的事还多着呢!而你……”
卡西法伸了个懒腰,火光闪动着,直上烟囱。“干吗这么生气?”它说:“你自己不也抓了一个?”
“没错!而我……”豪尔玻璃珠似的眼睛转向卡西法,但是说没两句就住了口,转而跟麦可说:“麦可,答应我你以后绝对不做这种事。”
“我答应。”麦可欣然同意:“那张纸上面写的如果不是咒语的话,又是什么东西?”
豪尔看一下手里灰色的纸:“这叫做‘诗歌’。但这不是全部,可是我想不起后面是什么?”他就站在那儿思考,然后,好象想到了什么,脸上露出担忧的表情。“下一段好象很重要,”他说:“我最好把它送回去,然后……”他走过去将门柄转到黑色向下,转过身看看麦可和苏菲,说:“好吧,我知道我若将苏菲留下来,她也会想尽办法钻过来,那样对麦可就太不公平了。你们两位都一起跟我走吧!这样至少你们会在我视线可及的范围内。”
他打开门,外面是空无一片,他就这样踏出去。麦可急着加入,慌慌张张地,绊到凳子摔了一跤。苏菲一跃而起,包裹全掉到壁炉里,她匆忙地对卡西法叫道:“别让它们沾上火花!”
“如果你答应告诉我那边有什么的话。”卡西法回道:“还有,我已经给过你暗示了。”
“是吗?”苏菲说。但是因为实在赶得很匆忙,并未留意。
第十一章 前往奇异国度
那片虚无不过是一寸左右的厚度。在它之后,是一个灰灰的、下着小雨的傍晚,有一条水泥路通往一座花园的大门。豪尔和麦可在门口等着。过了门,是一条看来平坦坚实的路,路两旁建有房子。苏菲在小雨中发抖,她回头看自己的来处,发现城堡变成一栋有大窗子的黄色砖房。跟<敏感詞>房子一样呈方形,很新,前门是波浪纹状的厚玻璃。
没人在路上走动,或许是因为下雨的缘故,但苏菲觉得,真正的原因在于,虽然这儿有许多房子,但这儿其实是在城市的边缘了。
“你好奇够了没?”豪尔叫她。他那件鲜艳的灰红色服装因为雨滴,看起来雾茫茫的。他手里拿着一串样式奇特的钥匙,大多是扁扁的,黄颜色,好象与这些房子契合。
当苏菲走过去时,他说:“我们的衣服得入乡随俗一下。”说完,他的衣服突然一片模糊,好象身旁的小雨突然都变成雾。当影象重又清晰起来时,它虽然仍旧是灰红色,却已变了一个样式。垂下来的长袖不见了,整套衣服看来不仅松垮垮的,还旧旧破破的。
麦可的夹克则变成一件及腰厚衬衫。他举起脚,脚上穿的是双帆布鞋。他盯着紧包在他腿上的蓝色东西,呻吟道:“我的膝盖几乎没办法弯曲。”
“你就会习惯的。”豪尔说:“走啦,苏菲。”
令苏菲惊讶的是,豪尔领他们走回头路,往那栋黄色的房子走去。苏菲可以看到他宽松的夹克后头写着奇怪的字:威尔斯橄榄球,麦可跟着豪尔走,因腿上穿的东西而脚步僵直。
苏菲低头看自己,看到群摆和鞋子之间的瘦腿露出原来的两倍之多,除此之外,她的穿着到是无啥变化。
豪尔以一把钥匙打开有波浪纹状厚玻璃的前门。门边挂有一块木牌,上面写着‘礼本戴尔’。苏菲边念边被豪尔推着,走进一个洁净发光的前厅。房子里似乎有人,最靠近前厅的那扇门后传来嘈杂的声音。豪尔打开门后,苏菲发现声音来自一个大大的方形盒子,盒子前面有神奇的彩色图案在动着。
“豪尔!”一个坐在那儿织东西的女人大叫。
她神情露着些许不悦,放下手里的东西,但是在她站起来之前,一个手撑着下巴,看那神奇影象看得聚精会神的女孩跳起来,扑到豪尔身上,大叫道:“豪尔舅舅!”并且跳起来,以脚环住他。
“玛莉!”豪尔也大叫:“小美人!好不好啊!有没有乖乖?”他和小女孩开始转用外国语交谈,说得又快又响。苏菲看得出他们感情非常好。她想,这不知是什么语言?听起来和卡西法那支好笑的炖锅歌所用的语言很像,但是她不太确定。
在那一长串外语之间,豪尔得间或拨出时间告诉他们说:“这是我外甥女玛莉,我姐姐梅根.派立。梅根,这是麦可.费雪和苏菲……呃……”
“海特。”苏菲说。
梅根态度保留地和他们两人握手,显然对他们不怎么欣赏。她比豪尔年长,但和他长得很像,都有棱角分明的长脸,但她的眼睛是蓝色的,充满焦虑,发色也较深。“安静,玛莉!”她喊了一声,打断外国语的谈话:“豪尔,你会停留很久吗?”
“只一下下就走。”豪尔边回答边将玛莉放下来。
“格里斯还没回来。”梅根意有所指地说。
“那太可惜了!我们无法留下来。”豪尔露出一个温暖而虚伪的微笑。“我不过是介绍几个朋友跟你认识一下。还有件事你听起来或许会觉得有些奇怪,尼尔最近有没有搞丢一页英文作业什么的?”
“你怎么知道?”梅根大叫:“上星期四他可是到处找哦!他们学校来了一个新的英文老师,严格的不得了,不是只管他们拼字拼对就算了,全班都怕她怕得要死,不敢迟交作业。不过这对尼尔那小懒惰鬼当然是有益无害,所以他上星期四是上上下下家里全找遍了,但他只找到一张写了东西的旧纸张……”
“啊,”豪尔问:“那张纸他后来怎么处理?”
“我告诉他就拿去交给安歌丽雅小姐好了。”梅根说:“让她知道至少他这次是努力尝试过了。”
“他有交上去吗?”
“我不知道,你最好自己去问他。他在楼上前面那一间寝室,跟机器黏在一起。”梅根说:“不过我看你是不可能从他那里问出任何东西的。”
“走吧。”豪尔叫唤麦可跟苏菲,两人正审视这个有明亮棕色和橘色的房间。他牵着玛莉的手,带他们走出房间上楼去。楼梯都铺有地毯,分红色和绿色,所以豪尔带领的这个小队伍,静悄无声地走上这个分红与绿色的地毯,进入一个铺有蓝色和黄色地毯的房间。不过苏菲觉得,蹲在窗前那个上面摆有不同魔术盒的大桌前那两个男孩,恐怕就是铜管乐队来了都不会抬一下眼。
主要的魔术盒跟楼下那个一样,前面是玻璃做的,但是楼下那个显示的大多是影象,这个显示的却大多是字和图表。全部的盒子都长着长长的、松垮的白色根茎,伸入房间一边的墙里。
“尼尔!”豪尔叫道。
“别吵!”其中一个男孩喊道:“不然他会死掉。”
一听事关生死存亡,苏菲和麦可马上退到房口,但是豪尔丝毫不为所动,大踏步走想墙壁,把那些盒子的根连根拔起,盒子上的影象就消失了。两个男孩随后说出的话,苏菲相信就是玛莎也不会知道。第二个男孩跳起来,转过身大叫:“玛莉!看我饶不饶你!”
“哼!这次才不是我哩!”玛莉叫回去。
尼尔身体全转过来了,对豪尔怒目而视。他肤色黝黑,浓眉,瞪起人来目光炯炯。“你干嘛!把插头插回去!”
“我可真受欢迎呀!”豪尔说:“我要问你话,等你回答完后我就插回去。”
尼尔叹气道:“豪尔舅舅,我正在玩电玩。”
“新的游戏?”豪尔问。
两个男孩看来都一副不爽的样子。“不是,是圣诞节的礼物。”尼尔说:“你也知道的,他们总是叨念说什么不能在无用的东西上浪费时间跟金钱,要一直到生日时他们才肯再买一个给我。”
“那简单,”豪尔说:“如果你不介意玩到一半就停掉的话,我倒可以拿一个新的来跟你贿赂一下……”
“真的?”两个男孩异口同声、热切地问道。尼尔加上一句:“可不可以给我一个别人都没有的?”
“可以。但是你得先看看这个,然后告诉我这是什么。”豪尔把那张发亮的灰纸掏出来,拿到尼尔面前。
两个男孩同时看着那张纸,尼尔说:“这是诗。”语气就跟一办人说‘这是死老鼠’差不多。
“那是安歌丽雅小姐上星期出的作业。”另一个男孩说:“我记得‘风’和‘有翼的’,那是有关潜水艇的。”
苏菲和麦可两个人眼睛眨呀眨的,心里想着自己怎会没往这方向去想。“嘿!那是我搞丢的作业,你在哪儿找到的?”尼尔叫道:“而我找到那张怪怪的纸是你的吗?安歌丽雅小姐说,那个写得挺有趣的。算我走运!她把它带回家了。”
“谢谢。”豪尔说。“她住在哪里?”
“菲力普太太茶店的楼上,在卡迪福街。”尼尔说:“你什么时候才会给我新的卡带?”
“当你想起那首诗的下半段时。”豪尔说。
“那不公平!”尼尔抗议道:“我连当场抄下来的都记不住。你不过是在戏弄我的感情……”说到这儿他就停下来了,因为豪尔大笑着,伸手到一个大大的口袋里一阵摸索,递给他一个扁扁的小包。“谢谢!”尼尔真心诚意地说。说完,一刻也不耽搁,马上转身面对他的魔术盒子。豪尔将那些根又种回墙上,微笑地对苏菲和麦可做个手势,退出房间。两个男孩开始一系列奇怪的行为,码莉想办法挤进去,吮着拇指看得津津有味。
豪尔很快地走向粉红和绿色的楼梯,但是麦可和苏菲两人则停留在门附近,想知道那到底是什么东西。房里,尼尔正大声年着:“你置身于一个有四扇门的魔法城堡,每扇门通向一个不同的时空。在第一个时空里,城堡一直移动,随时都会遇到危机……”
苏菲蹒跚地往楼梯走去,边想着这些话怎么听起来很熟悉。她看到麦可站在楼梯中间,一脸尴尬。豪尔在楼梯下跟他姐姐吵架。
“你什么意思?你把我的书全卖掉了?”她听到豪尔说:“我特别需要其中一本书。你无权把我的书卖掉!”
“别一直插嘴!”梅根声音低低的,很凶恶地说:“你给我听着,我以前就告诉过你,我这儿不是你的仓库。你实在是丢尽我和格里斯的脸。衣服穿得吊儿郎当,也不会去买件正式点的衣服来穿,让自己至少看起来体面些。老跟下阶层的人或者无业游民混在一起,还带他们上这儿来!你是存心想把我往下拉到你那个阶层是不是?亏你受了这么多教育,却不想好好找个正当工作,只是四处瞎混。念大学那些时间都白费了!别人为你做的牺牲都白费了!浪费钱不说……”
这个梅根一点都不会输给菲菲克丝太太。她不停地说了又说,苏菲开始了解为什么豪尔遇到事情会习惯性地开溜了。梅根是那种会让人想从最近的一扇门开溜的那种。不幸的是,豪尔被堵在楼梯口,而苏菲和麦可又在他后面。
“……从没认真地做过一天事,从没做过一个让我可以引以为荣的工作。老是让我和格里斯觉得丢脸,来这里把玛莉宠上天……”毫不卷怠地江河直泄。
苏菲将麦可推开,砰砰地走下楼,摆出她最威严的表情。“走吧,豪尔,”她庄严地说:“真的该走了。光在这里站着,钱就不知少赚了多少。你那些仆人搞不好还偷你的金盘子去卖呢!很高兴认识你,”她走到楼梯低时跟梅根说:“不过我们真的得赶路了,豪尔是个大忙人。”
梅根吃了一惊,瞪着苏菲。苏菲对她庄严地点了一下头,将豪尔往那个有波浪纹厚玻璃的前门推。麦可满脸通红,因为豪尔转身问梅根:“我的旧车还在车库里吗?还是也被你卖掉了?”
“唯一一套钥匙在你那里吧!”梅根严厉地回道。
那似乎就是再见了。前门重重地关上,豪尔带他们到位于一条平坦黑路尾端的方形白色建筑物去。豪尔没说任何与梅根有关的事。他打开那栋建筑物宽大的门时,说:“我想那英文老师应该会有那本书。”
接下来的经历,苏菲但愿她能忘记。他们坐在一辆没有马驾驶的车里,以令人害怕的速度前进,车子发出臭气,吼叫着、震动着,在苏菲所见过最陡峭的路上狂奔。那些路是那样陡,以至于苏菲怀疑它们两旁的房子为何不会滑下来在底下挤成一堆。她闭上眼睛抓住椅子上破损的布,心里直祈祷能赶快到达目的地。
幸运地,总算到了。他们抵达一条两旁挤满房子的平坦街道,到达一个挂着白色窗帘的大窗子旁边,窗上挂着一个写着‘茶店大样’的牌子。牌子上虽然那么写着,但是豪尔按了窗旁小门上一个按扭时,安歌丽雅小姐却前来应门了。
三人全盯着她瞧。身为严厉的教师,安歌丽雅小姐可说是惊人的年轻、苗条,而且美丽。蓝黑色的秀发由两边垂下来,包衬着她浅棕色、心形的脸以及一双大眼。唯一让人会将她与严厉联想在一起的,是那一双大眼睛,看人时眼光直接且聪敏,似乎能看穿人的底细。
“让我猜猜看,你一定是豪尔.建肯先生吧?”安歌丽雅小姐跟豪尔说。她声音低低的,很优美,但也带着相当的自信和愉悦。
豪尔吓了一跳,随即换上一个微笑。苏菲一看就知道,乐蒂和菲菲克丝太太的美梦都再见了。因为安歌丽雅小姐是豪尔绝对会一见钟情的那种女人。不只是豪尔,连麦可也看得目不转睛。尽管两旁的房子看来似乎都无人居住,但苏菲却很确定里面都住满了人,而且这些人都认得豪尔和安歌丽雅小姐。他们现在正以充满兴趣的眼光,观看这两个人之间会不会发生什么事。她可以感觉到那些隐形的目光,马克奇平也是这个样子。
“你一定是安歌丽雅小姐了。”豪尔说:“抱歉来打扰你。上星期我不小心把我外甥的作业当成我一张重要的文件带走了。我想,尼尔把它当成他没有偷懒的证据交给你了是吧?”
“是的,”安歌丽雅小姐说:“要不要进来拿?”
苏菲确定当豪尔、麦可和她鱼贯进入安歌丽雅小姐的房门,上楼到她那间简朴的小起居室时,所有房子里那些隐形的眼睛都转动着,脖子也跟着转弯。
安歌丽雅小姐体贴地问苏菲:“要不要坐下来?”
苏菲还没从那个‘无马车’的狂奔中恢复过来,闻言很高兴地在两把椅子中的一把坐下。椅子不是很舒服,安歌丽雅小姐的房间不是为图舒服,而是为了读书而设计的。虽然房里许多东西看来很奇怪,但是整墙的书、桌上成堆的纸,以及堆放在地板上的档案夹,苏菲是看得懂的。她坐在那儿,看麦可害羞地盯着安歌丽雅小姐,豪尔则使出浑身解数。
“你怎会知道我是谁?”豪尔摆出诱人的姿态问。
“你在这个城里好象很引人非议。”安歌丽雅小姐边忙着在桌上的纸堆里寻找,边回答。
“那些在我背后嚼舌的人都说了些什么?”豪尔渴望地倚着桌子边缘,试着捕捉安歌丽雅小姐的眼光。
“譬如你常无故失踪,然后又突然出现。”安歌丽雅小姐回答。
“还有呢?”豪尔的眼光追踪着安歌丽雅小姐的一举一动,脸上的表情让苏菲知道,乐蒂唯一的胜算是安歌丽雅小姐也对豪尔一见钟情。
但是安歌丽雅小姐可不是那样的女人!她说:“还有很多啦,大多不是什么好话。”说完看看麦可,又看看苏菲,眼光似乎在暗示那些事都不堪入耳,害麦可的脸都红了起来。她拿起一张锯齿边的黄纸给豪尔:“就是这张,”语气很严厉。“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当然了。”豪尔回答。
“那么,请告诉我。”安歌丽雅小姐说。
豪尔接过纸,接着是一阵小小的扭动挣扎,因为他试着将安歌丽雅小姐的手也一起接过来,结果安歌丽雅小姐赢了,把手抽回去缩在背后。豪尔摆出一个会融化人的笑容,将纸拿给麦可,说:“你来解释。”
麦可羞红的脸看到这张纸后一下开朗起来:“是咒语!噢,这个我办得到!这是放大咒语,对不对?”
“我也是这么想的。”安歌丽雅小姐语带指责地说:“我倒想知道你要拿这样的东西来干吗?”
“安歌丽雅小姐,如果你听人家说了我那么多事,你一定知道我的博士论文就是与咒语有关的,你好象怀疑我在使用黑魔术?我可以跟你保证,我这辈子从未使用过任何咒语。”听到这样赤裸裸的谎言,苏菲忍不住由鼻子里轻哼一声。“我可以发誓。”豪尔将手放在胸前,同时对苏菲不悦地皱眉。“这个咒语纯粹是供研究之用。它很古老而且稀罕,所以我才会急着要把它找回来。”
“你这不就找回去了吗?”安歌丽雅小姐轻快地说:“你离开前能不能把我的作业还给物品?影印是需要钱的。”
豪尔欣然地将那张灰纸拿出来,但是举在安歌丽雅小姐够不到的地方,说:“这首诗一直困扰着我。听来可能好笑,可是我一直想不起后半段。这是华特.拉雷(Walter Raleigh)的诗,对不对?”
安歌丽雅小姐气馁地瞪了他一眼。“当然不是!是约翰.邓恩(John Donne)写的,很出名的诗。你想复习一下的话,我这儿有书。”
“那就麻烦你了。”当安歌丽雅小姐去书架上找书时,他的眼睛紧紧跟随着她。苏菲突然了解到,这才是豪尔来到这个家人居住的奇怪地方的真正目的。
不过豪尔也想一石二鸟。“安歌丽雅小姐,”她伸手取书时,他的眼光一路跟随着她的身材,请求地说:“今晚能跟我一道出外用餐吗?”
安歌丽雅小姐转过身来,手里拿着一本厚厚的书,表情比方才还要严肃。“不行!”她说:“建肯先生,我不知道你都听人家怎么说的,但你一定知道,我仍旧认为自己和宾.苏利曼的婚约是有效的……”
“我没听过这个人。”豪尔说。
“是我未婚夫,”安歌丽雅小姐说:“他数年前失踪。你要我把诗念出来给你听吗?”
“好的,”豪尔显然毫无悔意。“你拥有非常美丽的声音。”
“那我就由第二段念起,”安歌丽雅小姐说:“既然你手头已经有第一段了。”她实在念得很好!不只是声音美丽,而且她念的方式使第二段的音律和第一段能够相互呼应。不然依苏菲的看法,这两段的音律应该是完全不搭调的。
如果你注定要见到奇怪的景象,
一些人家看不见的景象,
那就去吧,离家一万个日子,
直到年龄令你的头发如白雪。
然后,当你回家时,
跟我发誓,
在他处
绝没有
美丽的女子忠诚地等你回去。
如果你……
豪尔的脸色变得惨白,苏菲可以看到他脸上冒出的冷汗。“谢谢,”他说:“这就够了。其余的不用麻烦了。最后一段说的是,即使是好女人也不忠实对不对?我想起来了。真傻!当然是约翰.邓恩嘛!”安歌丽雅小姐放下手里的书看着他,他勉强挤出一个微笑。“我们得走了。你确定你不会改变主意,跟我一道晚餐吗?”
“不会,”安歌丽雅小姐问道:“你还好吗?建肯先生。”
“好的不得了。”豪尔回答。他推着苏菲和麦可下楼,坐进那辆无马驾驶的车里。从豪尔叫他们上车,以及他开走的速度判断,房里那些隐形观众一定会以为安歌丽雅小姐拿刀在追杀他们。
“到底怎么了?”麦可问。车子吼叫着上坡,苏菲再次死命抓紧座位上的破布。但是豪尔充耳不闻,所以麦可一直等到车子在车库停好后,才再问一次。
“噢,没什么,”豪尔故做轻松地说,领着他们往那栋黄色的礼本戴尔走去。“不过是被荒地女巫的诅咒赶上,如此而已,反正是迟早要发生的事。”他边打开花园的门,边在脑里计算着什么。“一万,”苏菲听到他喃喃地说:“那大约就是仲夏时节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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