譬如朝露。

悉茗

低诉
总是这样凉意如水的夜晚。路灯必是昏黄，印着我寂寂的面色。路旁树木的影子了无声息，我也必十年如一日地痴望那浓重黑色的尽头，绝望而迫切地要捕捉到你的眼睛。有时候我会想到十年以后的光景，那也必是我跪在教堂里，彩色玻璃透过的阳光破碎斑驳。我闭着眼睛，祈求神的宽恕和恩赐。面容寂静，眼神苍老。光束穿过尘埃，照在我摊开的书本上。那上面有你的名字，一如我用故作优雅的圆体字写过千万遍的模样。亦或几十年以后，跪在圣像前的少女变作老妇，依旧枯槁，静默地忏悔祈祷，等待生命终结。或者。或者。眉目温柔而忧郁的少女，缓步走进殿堂。垂首低诉，而后离开。某日温暖的黄昏，转身离去的刹那，看见光的尽头那一抹蓝。于是恍惚看着伊人走来。记忆刻骨的面容身影，清晰一如幻像，但颊边温凉指尖的触感这样真实。你在耳边微笑低语。对不起，我迟了。
    你是我，心口的伤疤。

重帷深深
我非常想念你。非常。你也许知道，也许不知道。正如我不知你是一遍遍抚摸我的画像，眼底有暮春的缱绻波光，一如我念及你，还是面容温和眼神漠然地走过街口，长长的衣摆划过洁白的石阶。一树花开，我已枯骨，而你依旧不知我的存在。我因你新生，又在绝望中因你消亡。在我贫瘠的记忆里，你一向是温柔醉人的蓝。某一日我想起答案，恍然醒悟，欢喜而落寞。你岂不知，不知我深爱你。

海角荏苒
许久以来，我所渴求的，不过你一句安好 。

岐照天涯
不过，也许我早将你遗失在时间洪流中。

清明
        你可知道，你可知道，我时常见到你。在学校阴影交错的灌木背后，在人群拥挤的广场，在疾步走过的昏黄路灯下，在霓虹闪烁过的车窗一角，在我欢笑转眼叹息的刹那，在街边恋人低声呢喃的笑语中，在教学楼人影稀疏的转角，在火车经过的苍茫荒野，在落日余晖的蜿蜒河岸，在我合上红边书本的一瞬，在赞美诗的字里行间，在绵长歌声的末尾，你就在那里。与我相望而笑，眼里是暮春黄昏的温柔烟霞。
    我有多久没看到那一双蓝色眼睛了呢。而今，你甚至不愿在梦里见我了。
    这是我与你相识的第七年。即使往事在现在看来遥远如隔世。你穿过人群朝我走来，颊边微笑，身后是浅金色的夕阳。你张开臂膀，蓝色眼睛里融化了人间四月。然而我知道，这不过梦一场罢了。譬如我与你站在末日的石台上，你知我将死亡，轻吻我的面颊。于是我转身向汹涌波涛而去。譬如我与你坐在电影院里，你转过脸来微笑着对我说话。譬如一地阳光的画室里，你画布上紫色眼睛的少女兀自欢喜，你走来握着我的手，指尖微凉。譬如那许许多多我记不得的梦境，梦里识尽甜滋味，原作长睡不醒人。

直道相思了无益
你是泉，是流水，是芳菲，是微凉的光，是神的咏叹，是露水折射的花朵。你是人间四月天。

执
初夏的微风模糊了耳边吟唱，回声荡漾。路边梧桐的叶子这样宽阔，用明媚的绿承接阳光，转过身的碧绿又浸染了盛夏的微凉。天地间如此盛大的生，都沉醉在悠长绵柔的歌声中。可只有我看得见乐谱里你的影子。在地上摇曳了漫长的时光，唇角笑容犹如暮春花朵。一遍一遍地远行，却从不与我道别。我亦看见了你远方的行迹，从不肯停下为我写一封信，只匆匆地同世人问好又离别。那一条蜿蜒寂静的河流自顾向前，偶尔停下来观望人世风景。我只路过，彼时不经意朝河中望了一眼，执念便落下水去。一片淋漓的水花溅起，打湿了我的面容。我便坐在河岸枯等一生。可再不会有水花来触摸我了。

南风
我念及一个黑衣的男子，眉目如画，发色是山水深处的一点漆墨，有剔透如破碎的水晶的灰蓝色眼睛，摄人魂魄。我念及五年前冬日的夜晚，疾步走过学校门口间撇到明晃晃的教学楼，照亮了一片银白雪地。我念及阳春三月，天色晴好，与我一路嬉笑走过黄昏的少女。我念及走廊的蓝色窗帘，白纸上工工整整抄录下的歌词，一双鞋子的别致带来的小小欢喜。我念及浅棕色门上倚靠的眉清目秀的少年，予我一首清澈动人的歌曲。我念及每一个小城华灯初上的夜晚，深秋寂静的鸟鸣，青灰色的石板小路，红红黄黄纹路缠绕的枫叶，水泥墙上稀疏落寞的粉笔印迹。我念及书中有陈年的纸墨清香，褪色的铅字和泛黄的纸页，冗长流离的让我沉醉的故事。我念及那一场相隔万里的遇见，纸张窸窣，天色渐晚，彼时尚垂髫。我念及那一双融化了人间四月的蓝色眼睛。我念及你。
    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

初见
我知道你终是远的，一别经年，浮沉俗世。你不知那旧物仍在原处，周围的东西鲜妍明亮，换了又换，它只静默地承受灰尘。你亦不知我如今是依旧醉人地歌唱，还是默如纸鸢，再不开口。迟来的书信上字迹模糊，难以辨认，但我清楚它在何处有羞赧划去的错字，在何处有纤细肆意的长弧。我在长长的雨夜中醒来，恍惚间你在耳边抱怨北国山麓的雨水繁多而冗杂。梦，终是旧梦。人，终是故人。

此后思君空断肠
我恍惚间听见鸽子拍打着翅膀，欢快地从教堂的尖顶上掠过。唱诗班的歌声圣洁而遥远，烛光这样安静。我在这座教堂里流连了半个世纪，终要在此安息。黄昏夕照透过彩色玻璃窗，棱角分明如时光碎片。高台下站着我的亲友，他们默然无声地流泪。我仿佛突然能看见自己了，眼神浑浊，鹤发枯骨，灵魂已经离开，仍不肯闭上眼睛，只怔怔望着远处一角的蓝色天空。我变得轻如微尘，慢慢穿过教堂的尖顶，直到云端。没有人接引我，我便固执地向天边一抹圣光飞去。尽头有模糊的影子，但我分明看得见他的微笑。我曾在冗长繁杂的人世流离百年，也只为这一刻罢了。

Delilah

来日方长，去日苦多。朝露夕薇，不过是过眼云烟。日复一日的轮回，流的尽时光的反复，却流不尽彻骨的相思。相思为何，痴念为何？皆知红尘不过一世梦魇，却又有几人能够参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