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e/ a% a& i7 R8 A Z" L 而祭祀則是我們與造化小兒擺家家酒,神是大自然的小兒,我們則是人的嬰孩。小孩擺家家酒是為學大人的事,我們祭祀亦與其說是為了敬神,不如說是我們在與神一淘做開創人世的事。如日本伊勢神宮的新嘗祭,祭儀有神宮禾田的種植與收割,與神職者的取海鮮於星光下石上宰割,皆是紀念太古時祖先開創文明之事,而今日亦人與神來共同做。所以說是像擺家家酒。也不是特為敬神,嬰孩做這些時的純情與專心就是敬。而嬰孩做這些又都自然有著一個興字,則是思。 + i$ S8 b ~3 } G/ h% ^$ M 0 h' j h6 i7 a$ S
禮記裏教我們對人對事對天地萬物都要「毋不敬,儼若思」,我們要來學習,必須有個形式,否則成了只是觀念論的抽象的道德訓話。這裏最高的形式就是祭祀。祭祀的樂與禮通於治天下。 9 L3 V" i: D' B! i 3 w/ j# _: @* O- M0 _ + ?& h2 n* B) V/ }# X/ X
※寅畏天命 # a0 L: d& x+ ^: \4 T+ l
3 t4 {: m q* ?* i5 a 沒有小孩擺家家酒之心,就祭祀沒有喜樂。人無喜樂,如何能參與得天地造化。但是也還要有成人的見識,莊子一開首講逍遙遊,可以玩耍到了天外,下去卻還有一篇在宥,要範圍成得天下。神愛遊戲,神又教人有物有則。所以祭祀是歌舞的,而又是寅畏的。 + u. ~5 R/ i* C, J9 F
, }2 Z( |5 o5 v 我不喜宋儒的只教人要循規蹈矩,更反抗現代社會的凡事都講合理主義,因此對於偶然與非對稱性的發見非常欣喜。果然歷史上打天下的人都是跌宕不拘格式的。但是後來我纔知道不可因此就來稍微輕視必然性與對稱性。生機為非對稱性的,而成物則必是對稱性的,所以也是中國東西的造形最講成雙配對。人世必有理路整然的秩序。我讀了易經的先天而天弗違一句最是高興,後來才知又一句後天而奉天時決不可輕視。這兩句合起來有一個天地成毀,叫人可畏。毛澤東與江青的紅衛兵就是肆不知畏,所以再狠也倒掉。 6 H6 W% o9 r, `" A7 O " ~' Y4 O6 @2 [3 E* I5 Q" ?# R 韓信與彭越英布皆被殺,一般只覺是漢高祖不好,其實也是天意。反秦滅項之後天意是要建立新的秩序,而韓信等是違了天意。天意要反,而你只知秩序,一旦天下兵起,所以會是多少好人也與壞人一般的被殺。天意要秩序了,而你只知反,所以大兵之後,毛澤東紅衛兵都被掃去。所以中庸教人知畏,畏天命,畏大人,畏聖人之言。如現在惟物質的社會,人們哪兒還有這三畏,然而老子曰:民不知威,大威至矣。眼看核兵器的世界大戰就要到來,除滅人類。天道就是大自然的理。平時我們就要感知,這就是先王以祭祀為教化。 % [( Y7 A6 u0 `$ R9 C& Z1 D8 w
5 r. v! G2 D8 X; Y9 o. G f/ W; O5 u 書經裏商湯伐架,與周武王伐紂,與周公召公的營造東京洛邑,皆每每講到天命的可畏,「國之大事,在祀與戎」,我們對於天命不但要有見識,還要感情與智慧為一,祭祀就是為培養我們平時對天命的感與知。 . [3 K+ _8 r3 M3 D
5 _* J9 L4 s c n7 Y 名有物象之名,物形之名,如乾坤是象之名,天地是形之名,陰陽是象之名,雌雄是形之名,象之名貴,形之名賤,但是貴賤都要,不可以只要物象之名而不要物形之名。惟西洋無乾坤陰陽等物象之名,故西洋的東西有誇耀而沒有貴氣。而中國舊時,則如說一句姑娘,就覺有女兒家的嬌貴。 $ h$ [4 t8 [# X
8 ~: b/ c! y6 N/ Z1 V9 W 日本志士森磐根君讀我的近著「天と人との際」,恍然大悟說:「對付民主<敏感詞>,原來有著齋主<敏感詞>這個好字眼。」 # g, y6 ~7 D& z( W; a5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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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與禮 ! g. @7 m6 Z0 }) L+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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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祀似乎不是本事,<敏感詞>纔是本事,<敏感詞>纔是本事,殊不知祭祀亦即是本事。詩經的桃夭篇「桃之夭夭」興也,而與下文的「之子于歸」是一首詩,不是兩首,祭祀也像這樣的是興,與<敏感詞>是一首詩,不是有兩首。本事不本事不在於題,如云主題,而是在其真實性如何。 $ j+ U& _- p% A 0 o- X4 q& m# |' z0 d 我看小孩之事如看大人之事,而看史上的豪傑也如小孩。一歲至三歲嬰孩所嬉戲的都是真事,嬰孩擺家家酒是摹倣,也都是天地創造的喜氣,而今時藝術家的刻意創作卻是有慾而無興,都是虛謊,所以不能說小孩的不是本事,大人的纔是本事。賈寶玉編揚州林子洞小耗偷香芋的故事哄黛玉,那情景倒是不滅,而今時社會的許多實事實話卻是像浮塵,不是歷史上的本事。 ( e/ g& p9 F* F _3 B
8 c! M, H' K. q Q; Y1 Q$ H+ z+ w 歷史存續待至今,是因為自有好事情,好東西。我讀書經如讀詩經,讀日本古事記,開頭的神代紀即亦是真實的歷史。當然神話也有優劣,依各民族的健壯與萎縮而然,日本古事記的神代紀卻是新石器文明的最原型的記憶。我讀舊約,亦覺其是真實的歷史。(歷史的真實性並非考證學者所知。)我看祭即是政,若政即是祭,但不是西洋的宗教與<敏感詞>。 ) f. b$ H' t$ F+ t 8 f; B2 h0 z1 [' ]
我小時家道貧窮,衣食之事驚心,但也只是生活艱難,沒有我後來讀到西洋小說裏的那種貧窮悽慘。兒時我只覺父母把生活當作大事,卻絲毫不是現代人那種生存競爭的意識。現在想起來,那是因為有人世的信。小時家裏祭祀,我父母至心至意,我幫同點香燭,上餚饌,只覺今天的時日與堂前的與桌椅等物一一皆是信,做人切實而安定。大起來我長年流蕩艱辛,過生活與做學問,亦沒有與人在作生存競爭的意識,而只是自個兒在奉一樁大事,如同小時的節日堂前祭祀,是在人世,是在神前。小時我又是最愛過年與元旦的喜氣,這些都是中國的祭祀所致,若無這喜氣,我不能有今日的做人與文章。 N( b+ P. z8 \% M* E" q 7 T! S4 A5 R0 Y# n' `
今日要領導中國民間的祭祀,便得復興周禮王制的天官春官,即是設立知祭院祀,而行政院則是地官夏官。信神是親物。數年前我曾參加過日本伊勢神宮的新嘗祭,是在神宮境內的星光下,天皇的勒[勅]使與神官行祭儀,我與眾人踞在露地上,只覺星空好親,膝下的沙石好親,此身好親,我今生的艱辛都成了是柔和的,像小孩剛剛哭過。這森然的星空呵,夜氣裏人世如銀漢無聲。 U3 O# {7 J6 w5 ?# n+ B / V9 d3 _) L2 Y, h
西洋人到了神前,只覺是什麼都不足道了,西洋的東西連同社會原也離脫了大自然,所以到了神前只有怳然自失。中國與日本的卻是在於神前,樣樣東西都變得尊貴了,神好比是風,吹醒了人世之景。連寺觀亦都成了人世的風景。中國人不要天國,而有瑤池與蓬萊山,中國的祭祀是建設人世。惟有在人世,人纔是可以跌宕自喜的,人家婦女的柔順是喜氣,天下英雄的反逆亦是喜氣的。我小時最愛看樊梨花,現在還是以此期待三三的女子。 4 V& `& x5 N; c1 Y+ N0 f) t
3 k* ~! G! g- F 我參拜伊勢神宮,神官古冠履,執笏引至內庭神扉前肅立行儀,庭中全鋪卵石如太古海灘,新鮮的太陽光與雲氣下照得石子五色交暉,我低頭看看石子,只覺人間無此珍寶,我若是得有一塊呵!想要拾一塊,但是怕不敬。後來一直心裏記著。是大前年的又前一年吧,我寫成了「中國禮樂」的稿子之後,身心疲憊到極點,伊勢神宮的神職中年青者辦有清渚會,請我去演講,我在台上,可比是盡了迴光返照的最後之力,翌晨從即在近旁的旅館偕森、岡野、小山步行到神社境內,只有幾百步路,我竟衰弱到要不能支持,嘴裏不說,一面走一面注意著要魂魄守身。大家參拜過天照大神祠之後,我一人到風日祠,對之行一禮,偷拾了一塊小石頭。這裏神庭裏的卵石,是神宮的氏子(猶佛寺之檀越)千百人成隊由神官引導到五十鈴川上游撿來奉納的,與建立神社時在五十鈴川曳木相似的盛大儀式,我因為虛弱,心中怕神譴,一面又想神不會罰我的。我偷來石頭供在書桌上。我惟對仙楓有一天說了,仙楓聽了只批評不得。我暗祝石頭使我又寫得好文章,將來再禮謝,送石頭還到風日祠神前原處,而或者是傳給三三。自從有了石頭,果然又寫了「天與人之際」,講日本神道之與大自然。接下去又寫了「世界劫毀與中國人」,而今朝我是在寫這篇祭政疏,書桌靠窗,窗外竹院陽光,我寫寫停筆看一看石頭。 * o5 L, Q J n% [6 J, a ) u% |; K' g# Y- Q! X 西方也曾有普洛美修斯偷天上的人,但是到了希臘人就已不能了解了,神話裏完全否定了他。舊約有亞當夏娃偷食了禁果,故事也處理得無趣。我好在是生於中國文明,沒有被神罰。中國人是說天上有賊星,東方朔偷瑤池蟠桃也不罰。外國沒有說天上有賊星的。中國人說天上還有殺星,外國則只有戰神,殺星比戰神更是大自然的氣運,而中國人是與造化小兒一般頑皮,纔可來面對得世界劫毀。 ~. K! p1 E/ ?, D& }! i7 f) U" Q6 U$ E+ E* I9 u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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劫數論 7 q2 _7 q& }* _1 E5 g 9 j4 m& z9 J: j+ M, S ※度得過是節,使不過則是劫 9 u! b+ Y* h5 f/ A*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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劫毀不限於無明的東西,文明的東西亦有劫毀。如中國是最高的文明國,但是我們的歷史上亦經過了不知多少回的興亡盛衰。不同是文明的東西遇到浩劫,或者還可以度得過,而無明的東西遇到了浩劫則必定度不過,這就是西方的古國多沒有了,而中國卻延長到如今的緣故了。 " r5 [0 U' L" ~" x' C+ ]; ^ # s/ [$ K3 T$ ? 所以今時西方產國主義國家的崩壞與天道劫數的到來,可以分別為兩回事,但這回兩者同時來湊在一淘,核兵器的世界大戰又哪兒還有可以倖免,不止西洋完蛋,只怕我們也要到底度不過了。 ' p/ v8 H. `8 V! E7 y! S ( u$ ~1 b! o/ P6 { 原來天道劫數是因於大自然的不連續法則。天道變化流行,連續而不連續,如竹之有節。而其實是極微的部份亦節節都有著不連續,如從無理數化出極微的有理數節節都是個劫,因為化得出化不出未可知,若化不出,就是曆劫而沒了。無理數化出有理數,像竹的要經過飛躍才過得節,不連續的又連續起來。若問有多少次劫呢?一枝竹雖似只有幾十節,其實竹的全體細胞如無理數化出有理數,幾乎是無限的劫,佛經說恒河沙數的劫原來是說得很對的。 " ~# n/ @+ [/ K; {0 F% x
5 B" Q2 _) u( \3 C0 _ 所以萬物依於其個體的單位,各有其大劫、小劫與微劫。如宇宙的銀河系是數十億年一期為其生滅大劫,而此數十億年中尚有許多次小劫,與恒河沙數的微劫。人是以數十年至百年一期為生死大劫,而其間每約十年一次乃至每四月一季節氣,身體士都發生不連續,是為小劫,當然尚有細胞的一寸寸一刻刻都有著無數的微劫。暫不說微劫,只說大劫小劫,則以蠶為例最是明白,蠶的孵化、成蛹、成蛾、產卵、死亡,每次都度過劫,而最後死亡是度不過了,故最是大劫。<敏感詞>只可算是小劫。蠶的四眠也是小劫。因為步步有劫,所以是天道驚險,生命刻刻都是新鮮。 - Z- `$ H) P ~; c0 u + D0 p2 [7 j4 }( g; o
而人類的歷史上的劫則通常以一個民族的或一個朝代為單位,興亡是其決定性的惟一次的大劫,其間尚有許多次小劫。而還有以全人類為單位的大劫,則一次是太古洪水,又一次則是現在要來的核兵器世界大戰了。這兩次劫最叫人震動。凡劫雖然都是要來一次飛躍,成敗未知的,但亦大體可知。如人必有死是決定度不過的大劫,而通常的一些小劫,如竹的一節節,則雖然也是怕成長中的不連續,大概是可以一飛躍而突破過去的。度不得的劫與度得的劫都現有許多的例。惟有太古的那次洪水劫與今番要來的核兵器戰爭的劫,沒有前例,度得過度不過當時完全不能知道,這才真是最最驚險的了。 2 A' V- {/ B, r- J4 j5 Y- f* x7 E
" y) O& z/ H: n1 C' [2 g+ c8 Y G - [* P4 B) n* e% P2 u ※劫字應是好語 6 N6 K. o, f0 f2 ]/ S* L5 T ( V0 b- D2 c- n: J
知道這個劫字的,世界上只有中國人與印度人,希伯來人的聖經裏雖有太古洪水的記載及解說,但是他們並不知道劫。西洋人都是不知劫的。日本人也不知劫,雖然他們使用漢字的這個劫字。 * H7 x# c4 c8 a. A4 d.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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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是宇宙的星體成毀有天文學上的情報,人的生老病死有生物學與醫學上的情報,還有<敏感詞>學問領域的物質現象的發見的情報處理,但是完全不知劫。他們雖然答出物質是能(energy),運動有週期律,他們乃至記錄了素粒子現象的不連續與不確率的現象,乃至非對稱性的現象與飛躍的現象的情報,也不知凡此現象的背後是有著大自然的意志與息。他們研究生態學,也是惟知生之現象,而完全不知其所以然之故,他們看做原因的定律與法則也都只是現象的歸檔標籤,不是原因。他們全然不知大自然的五基本法則,所以也不能瞭解有所謂劫。 - [. f. C( M: j;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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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要知道一個劫字,我們才平時過的日子裏亦對我自身與萬物別有一番新鮮意味兒,雖然毫無事故處亦有對於天幸的驚喜。而臨到了現在這樣的世界形勢,知道劫的民族與不知道劫的民族,兩者的命運就不同了。 5 |; J6 P( r# e5 y5 C) c 2 W* I9 A+ |: q" P* F
如日本人就是不知劫的。我對日本友人說起核兵器大戰不可免,浩劫一來到,連中國日本都可能滅亡,日本友人聽了都不信,坐穩神國日本是不會滅亡的。而且他們根本不想到把世界形勢連到天道劫毀上頭去。這就是他們的昧於觀察,不知警戒。他們更不知浩劫一到,古代許多文明國連他們的神也滅亡,至今巴比侖的廢墟、印迦的廢墟,惟見淡黃的斜陽裏瓦礫堆裏倒著的許多神像。 6 K0 e/ X& X" \2 a! D' e 0 z; u4 U. u8 g; h6 p
西洋人是對歷史上的興亡事沒有感情,亦無智慧去思省,他們惟作史學上情報記錄。他們從聖經知道有過洪水與挪亞的方舟,而以為只是神意除滅惡人,存活善人。他們不知浩劫到來是會善人惡人一齊遭難,如火炎昆岡,玉石俱焚,如秋霜一至,肅殺百草,不生分別。而且西洋人已沒有神意,以為電子計算所操作的情報處理,這科學方法就是善,就是可以戰勝的。但是產國主義時代的西洋人的這種所為,都是連續的,銜接的,合理主義的一理接一理,美俄兩國都在如此作成對應核兵器時代的外交戰略,殊不知劫數是不連續,會豁啷一聲響,把你的那一串連續都打散,造化小兒一把挾起美蘇摔碎,像頑童的一記慣碎兩個大蝸牛,連同它的螺旋回路整然的殼。 % r+ e" |, g L. V 6 K* p) v& @7 {5 j9 l f+ o
8 a. R- }; }. A, f8 ~7 I# R4 f9 M 日本人是從佛教學得了無常這句話,平家物語的開頭就把來應用曰、“祇園的鐘聲裏,人世的榮華無常”,而比佛教說的有感情顏色。但是日本有萬世一系的天皇在,所以對無常這句話不大深刻去想。他們尚也使用從佛教學來的劫字,也一般的沒有深刻去想。因為日本民族雖也有過洪水的記憶,但是其後沒有再經過什麼浩劫。除非人必有死的這個劫,但這也因日本古事記的神道的強大存在,有一種安穩,不去多想。日本人不像中國人有把事物來理論的學問化的習慣。 ( ~2 X% `/ w2 T f, ?7 D8 O $ ^0 A5 C# U, o1 Q8 |) S9 y, o 佛寺在中國與日本,果然度過了許多次戰亂的兵火之劫。日本民族與其皇室亦至今度劫多矣,但是還能度過核兵器的世界大戰的浩劫嗎?民國初年,上海即有耶穌教傳教者在大街小巷喊叫世界末日就要到來了,其時“有屋沒有人住,有路沒有人行,豆腐要賣肉價錢,妖星要與地球碰了”,而此話今已過了六十年。他們說的尚不如舊約裏的先知預言倒是能應驗。舊約裏以色列人是有國家,先知因見當時國王的<敏感詞>壞極了,感知神意要來一次毀滅了。歐陽修論五代史上的興亡,曰“雖曰天意,抑亦豈非人事哉”,此話最說得對。但自耶穌當時以來,以色列人早已沒有了國家,只有屬靈的存在,而屬世的則都壞,傳道者開口說天國近了,就是說世界要毀滅了,完全無視現實的形勢如何,所以預言得不准。他們不知天道的消息是通過現實的形勢,劫毀也是現實的形勢的不連續。但是雖舊約裏的先知他們也是不知有易經裏講的人事,還有易經裏講的天道也大過他們所知的神。人事是如花,開必有謝,並不因為花開開有了罪惡所以謝了,而是氣數盡了。而天道就在氣數裏。 . K f: A N7 i3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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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 \ t: i) B* q7 i ※劫數是易數 4 k3 f' r- b& e+ M" @6 e
: W7 c4 U; C% H7 b# M 古文明國皆有巫蔔,而且往往靈驗。如巴比侖埃及等的出土史跡遺物使人想像當年。電影上希臘對特洛伊之戰,特洛伊的女巫預言特洛伊要滅於妖婦海倫之手。埃及女王克麗奧沛曲拉亦卜知了海上安東尼艦隊的敗績。蔔多是用的火,也有是看的焰影,而多是看的獸骨灼裂之紋,如中國是用牛骨羊骨與龜甲。卜是以無心來感知神意。還有是占星。占星是若干感知得大自然,稍稍出於神際了。蔔是出於事際,而星占則幾乎出於神際。 2 u$ Z% W5 u6 { ) F; o9 X1 r, i
惟中國更從龜蔔進到了筮占,兩者並用。筊占是悟得了一個氣數的數字,而於是有了易經。現在物理學以運動來說明素粒子,而以數來觀測此運動,這就可比以變易的易來說明大自然,而以數來觀測此變易。而如此就脫卸了巫覡了。但是今物理學所用的數不具足,不如易經所用的數具足。 5 }# f6 F/ V8 |5 H! d @' c. G3 d' V' R; c2 Q
我們的祖先與西方古文明國的祖先于大古時渡洪水而開了悟識,即是感知得了大自然,而於是建立起了新石器文明。而其後世界的文明史是把這感知得的大自然與文明的創造,來加以理論的學問化。做這學問化工作的就是畢達戈拉斯時代的希臘人,釋迦時代的印度人,與孔子時代的中國人。但是完成的只有中國,印度的不完成,而希臘的是不夠真。 # ]0 ?! p3 F9 R& @) C
6 |- n# W; }6 I* V2 Y! ~ 易經的數是從大自然的自無生有的生生之機出來,連續而不連續,是飛躍的,數非只因於物之形,而是數可以表示物之全。希臘人的不然。畢達戈拉斯的“萬物皆數也”原是大見識,但希臘人的數的背境是物的結形的公准,而不知不連續與飛躍,不知形體方圓的所以然之故,所以於數不得精密,碰到了無理數的問題。他們也不知無理數的問題不只在於圓周,方角裏也是一樣的有著這個無理數的問題的。希臘的數學不能處理這個。彼時印度亦有數論師,講萬物皆數,而亦以同樣的弱點被釋迦所論破。可惜釋迦亦不知有易經的易數。 : R& d2 n+ ?0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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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洋人用的數是抽象的,所以於對應物形有著一隔。而易經的數則是有象的,有性情感覺的,所以能是天地劫數的數。中國文明的東西是凡百皆具象的。譬如顏色,白日雪白、月白,黑曰墨黑、烏黑、漆黑,雪、月、墨、烏與漆皆是實物。紅有桃紅、茜紅、水紅、宮粉紅、湘妃紅等,黃有松花黃、土黃,綠有蔥綠、石綠等。此外如雲鼠灰,寶藍等,沒有不帶物象的顏色。不帶物象的顏色是內容意義都沒有的一個顏色,不能用以表現什麼真的東西。中國音樂也是凡音皆具象。五音階曰宮、商、角、征、羽,八音色曰金石絲竹、匏土革木,沒有單是符號的音的。所以中國的顏色與音皆可以深入物意與人心,到了徹底,親冥無間然。易數有象,亦與此同。 / A& M' h; ]% `1 b ( F: B0 O3 i5 J, h- L+ f
中國人宴席猜拳,如三星、四季、七巧、八馬,自一數至十數皆各有象。易數則依於卦象爻位,沒有是抽象的。譬如屯之初九,其活動性不同於幹之初九,屯之六二亦不同於坤之六二。 2 g8 @ \: R; e # K# s" o( \. l9 E# B
易系辭、“物生而有象,滋而後有數”,數與象不可分,是生出來的,故數是有性情的,有感覺的。奇數陽,偶數陰。古希臘的畢達戈拉斯說數有男性的與女性的,蓋是太古新石器時代發見數的記憶,但已多半迷惘了。不及易數的說數有陰陽。陽反而陰順,故奇數剛而偶數柔。素粒子領域的現象,即奇數的粒子的運動比偶數的粒子激烈。張愛玲說二小姐六小姐老實,三小姐七小姐俏皮,亦是二與六偶數,三與七奇數之故。 . }6 B0 P/ c2 o: S [1 } 2 f2 k% g: E, d5 h/ L8 {/ C9 `" b
世界的數學史上,是中國發明了零數、位記數法、比例及代數。零數是從易經的太極悟得,數的一生二,二生三,是從兩儀的陽生陰,與四象的陰複生陽而悟得。位記數法是從爻位而悟得。而比例的移項則是從內卦外卦諸爻的乘承比應而悟得。一卦及其六爻中的一爻被否定,是指定了要問的問題,而此卦爻亦即是答案,問題即是答案,把未知當作已知似的,不是求答案,而是答案的說明,此發想就出來了代數。 2 ]; o. j1 V; @3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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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洋是歐洲中世紀從阿拉伯人傳得了中國數學上的這些發現,才開出十七世紀笛卡兒與牛頓的近代數學,以來更到得李曼的與愛因斯坦的數學,但是沒有從中國學得了什麼是數學。 " E$ V2 x! }* X$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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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經、數是有性情的,有感覺的。西洋音樂與中國概律都用數,中國的是數生於音律,故可以絕對精密,而西洋的則是用數來處理音律,故有隔,西樂的音都不能絕對精密。西洋用數於物理建築與制器,沒有生命,而中國的則是數與物理生於建築物與器皿的性情。卦爻之數即是天道人事的性情與感覺,所以從數可以知劫,西洋亦有預言,但沒有從數來說的。中國人則曰劫數、天數、氣數,或是說大數難逃。 3 [8 m% o$ G" T9 L" I8 ^7 i ) p8 P3 c/ P1 s$ t" S4 `8 Y
西洋今其統計數的、群數的社會更變得全然沒有了性情與感覺,一旦會統統劫毀亦漠然不感不知。他們就只不知有個劫數之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