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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神秘主义的问题 ! V# W6 K# q7 u2 {$ R" U$ a; t: f$ |. g! H! n, q! B* R, z G( C% ~7 d
其实“神秘主义”(mysticism)的标签并不能为埃里亚德对瑜伽的评价有帮助,在神秘主义看来,这只是因为埃氏采用的价值标准是西方学术主流的实证主义,尽管他本人不使用孔德、达尔文以来的实证主义和进化论的概念。 , u5 m) q) f2 Z( G 我们知道所谓“神秘”一词在现代宗教、哲学的语境中有负面的、超自然主义的、个人化的宗教体验的意义,但是神秘主义在多数宗教中并不是指怪诞、玄妙,而是指神具有不可言说是秘密,需要修炼者自身通过仪式、象征、诠释来参悟。例如在基督教的神学中,“神秘主义”不是指怪力乱神的东西,而是说上帝有着不可言说的奥秘,“神秘主义”的代表人物狄奥尼修斯在《神秘神学》中就告诉修炼者,不要将他们与神合一的追求告诉那些自“以为靠理性力量就可获得对那隐于幽暗之中者的直接知识”的未入门的人,他们并不真正了解神,更不用说不信神的人了。[11] + U2 L/ h& h6 r! J2 |2 P& i 神秘主义的核心是通过修行(探究神所隐藏的秘密)而与神(上帝等)融为一体,所以神秘主义者和神学家并不认同节欲内省的修炼是反<敏感詞>、反人类。世俗<敏感詞>的这种学术评判只是知识体系不同的结果。譬如容格用超验的潜意识来解释宗教和精神病,认为人类时时、处处自发地产生宗教的表达形式,而潜意识与之有着内在的联系。容格本人的哲学因而也被看成有神秘主义的倾向。埃里亚德虽然深受容格的影响,在对神秘主义的评价上却和容格保持了一定的距离。不过,埃氏在晚年的著作中对神秘主义的负面看法有所变化。 ' _* r3 G% e! s. E2 p5 h 在《不死与自由》中文版的总序中,张祥龙提到“mysticism”一词译成“神秘主义”后产生了反理性的色彩,引起了负面的评价,是一个蹩足的词。此说很有道理。Mysticism本身就是理性主义给那些“体验与神交往者”的行为和学说下的定义,在科学兴起后它就带有强烈的贬义色彩。而今天的文化人类学更倾向于把“mysticism”当成满足某种心理需要、减少焦虑的一种手段。) ^ _1 V) ~& ~4 E2 b: h2 U# x y
埃里亚德对瑜伽的看法显然是他的知识体系不同于神秘主义的结果。知识体系的不同容易导致对话的障碍。如无神论认为有神论“反科学”、宗教仪式迷信等等就是很好的例子。但是我们仔细想想“科学”概念,就能发现这种不同体系的批判有如隔山打牛,不着边际。首先“科学”的体系无论是依据波普尔的可证伪标准还是库恩的规范结构标准,均为开放式的,其逻辑上必能契合哥德尔的不完全定理(Godel’s Consistency theorem,是指一个逻辑系统的无矛盾性,决不可能在该逻辑系统内部得到证明。笔者),[12]某件事情的科学与否属于系统内部的问题,而且有一个时间、事物发展的限制条件。其次,在宗教看来,神的存在并不是一个实证的问题,而是一个心灵需要的问题。因为有限的生命和无限的时间这一对根本的矛盾,决定了世界上所有的民族都要设法去寻找永生的方法,以满足心灵的需要。神秘主义对人的理性活动,或者说世俗活动进行<敏感詞>,无非是在现实生活中对理性主义解决<敏感詞>问题无能为力的结果。而科学证伪强调的是科学的成长,科学规范确定的是科学的标准,它们是无法对各种复杂的心灵现象确立一个统一的标准。有神论自然会认为,“科学”对有神的命题是不可能作出让有神论者心服的判断。 3 K; t+ A# F5 H% j3 S% j 例如在有神论与无神论两个完全对立的规范中,无神论不屑于体验Turiya(坐关),也不能对ecstasy(昏迷)证伪,却要指责神秘主义的修炼行为是“伪科学”,就是典型的“失范”行为,反之亦然。从人类学的观点来看,宗教里的仪式意义有时要超过信仰。修炼瑜伽也好,萨满的入门式也好,宗教仪式也好,并不完全是适应环境的行为,而是人为编织的、束缚人们的“霸权”,以使人们从仪式中获得某种好处。[13]按照这个标准,泛宗教的仪式现象即使在无神论的<敏感詞>中也是无处不在的,如大型文体活动、官方庆典、私人聚会等等。在功能上它们与有神论的仪式没有什么不同。用埃里亚德自己后来的话说,宗教学家的任务只是进行不同宗教之间的比较工作,利用他的观察力正确解读各种事实的宗教含义,[14]而不要去作价值的判断。 2 E# a( `7 k$ n2 I$ h% N8 y# f 很清楚的是,因知识体系的不同在自然科学界探索真理时所出现的批判是常有的现象,如早先对量子理论的怀疑;出现在宗教和哲学界的批判则多半是存在着不同体系的沟通障碍,如有神论对无神论的批判,双方都不会太介意;如果普通<敏感詞>出现宗教的不宽容那一定是权力已经充当了真理的裁判。只有权力可以规定同一体系间只能有一个绝对的真理标准,而且不同体系间也只有这么一个标准。这在基督教对异教徒、异端裁判的历史上有太多的例子,加尔文对塞维斯特的审判就是非常典型的一个。 ; Q; e7 C- I: i# C) t0 h1 V 埃里亚德本人虽然不信神秘主义,但在研究世界各地的宗教、准宗教现象时,基本保持了客观、严肃的态度,这为他后来赢得了世界性的声誉。巴雷特评价海德格尔使现代哲学重新回到笛卡尔以前的传统时指出,“海德格尔既不是一个无神论者,也不是一个有神论者,而是一个为重新认识宗教信仰的含义铺平道路的思想家。”[15]我想,这个评语用在埃里亚德身上也是同样的合适。 ' q9 D* {0 {0 Q2 j: t% J$ B D* Z( n E8 t4 I$ e7 }( {, m8 h, a. g4 E& I" Z
四 、埃里亚德其人- w. R; j) X5 T6 D) B: X9 {
. L5 z% @5 | r, L2 e3 x; k# u6 H 另外,我不清楚中译本为何要将埃里亚德列为法国人,这里似有必要对埃里亚德说几句。埃里亚德(1907-1986) 生于布加勒斯特,是世界最负盛名的宗教学家和多产作家,一生有论文、论著、小说约1300种。1933年以《瑜伽:论印度神秘主义之渊源》(YOGA: ESSAI SUIR LES ORIGINES DE LA MYSTIQUE INDIENNE)获哲学博士学位。他从印度返回布加勒斯特大学任副教授。二战中,埃里亚德作为罗马尼亚文化参赞在驻英、葡使馆工作(1941-1945)。战后,他没回罗马尼亚而是在许多欧洲大学(如巴黎大学等)任教。1956年后去芝加哥大学任教,1957年担任宗教史教授直到1986年4月23日去世。埃氏没有加入法国国籍,学术界后来倒是把他视为美国学者。大概是因为他的主要著作最先都是由法文译成英文之故(如《萨满教》就是从1951年的法文本译成英文的),误当成了法国学者,实际上,他是罗马尼亚人。4 [9 u( Q9 e1 L) ]$ Y$ \
埃氏在学术研究和创作领域,以40年代划线。整个30年代他以带有强烈宗教情节的自传式的小说创作为主,40年代他才又继续宗教、哲学的研究。1949年以《来世轮回的神话》(The Myth of the Eternal Return)一书获得国际声誉。但他最为有影响的学术成就是1957年的《神话、梦和神秘仪式》(MYTHS, DREAMS AND MYSTERIES)、1964年的《萨满教》(SHAMANISM)和1976-1983年出版的3卷本的《宗教思想史》(A HISTORY OF RELIGIOUS IDEAS)。: D! I% K1 B" t9 ]8 M
埃氏在世时有很高的学术声誉,是芝加哥大学的知名教授、《宗教百科全书》的主编,两份学术刊物的创办人、是美国或者是世界最有影响的宗教学家。去世后,影响也未稍减,能查到此后出版的、研究他的著作就有7种之多。如1988年出版Mac Linscott Ricketts的 Mircea Eliade: The Romanian Roots, 1907-1945; 1999年出版Robert S. Ellwood 的The Politics of Myth,加上以前出版的有关书籍近20种,可见人们对这位研究冷门的学者的重视。 * K P) F' f$ m Q 一个很有趣的现象值得玩味,那就是埃氏青年时代有过一段与罗马尼亚极右翼的交往,这段尘封往事,埃氏是不愿意为人道及的。在他去世后,《洛杉矶时报》刊登了Ivan Strenski写的一篇名为《埃里亚德的隐痛和秘密》(The Sorrows and Secrets of Mircea Eliade)的书评,介绍由米特·卡内斯库(Metei Calinescu)编写、1988年俄亥俄州立大学出版社出版的Mircea Eliade: Youth Without Youth and Other Novellas一书。[16]编者专揭埃氏的疮疤,指出1940年安东尼斯库将军在布加勒斯特实行希特勒的暴政,法西斯的胜利使得埃氏和一帮“精神”上的激进分子与科德雷亚努(Codreanu 1899-1938 科氏的铁卫团<敏感詞>排犹,鼓吹神秘的宗教热情,被取缔后又以“一切为了祖国和政党”的口号发展成为罗马尼亚的第三大党)所鼓吹的“<敏感詞>和宗教革命”有瓜葛。埃氏在自传中却是极力地洗刷这一点,他缺乏忏悔精神,声称自己不是“<敏感詞>人”。编者却指出,在铁卫团那里,“<敏感詞>”和“宗教”是一回事,没有什么分别。书评尖锐地指出,埃氏举出铁卫团以“非暴力”和“消极抵抗”为口号,而对其暴徒的反犹却三缄其口,完全混淆是非,颠倒了历史裁判的天平,原因在于自身的卷入。尽管这些“无论是真实事实,还是自称的'青年时期所犯的卤莽行动和过错’,都已经带进了坟墓”,但埃氏的为人还是躲不掉具有历史眼光的<敏感詞>评判。联系到海德格尔的加入纳粹一事,我想这两位哲学、宗教学界的大学者,其<敏感詞>倾向如此一致,与他们长期保持与东方思想的学术兴趣是否有关联,倒是值得研究的问题。 1 d; F' f5 I) s1 U' M% v 7 j' @1 X# \7 `0 a2 P8 \$ T* z1 y5 ]# `& a. q% H0 @
五、结语% c" W3 y9 [1 w- R0 B& ?
% @; ~5 v7 G( m/ i 最后有关本书的翻译还应该说几句话。埃里亚德的书之难读在学术界颇有盛名,不但是指其学术研究对象已为今天普通人所隔膜,而且术语诘屈聱牙,法、德、梵、拉丁、巴利文等混用,使人读起来头大。我曾经几次想通读其名著Shamanism,却始终未竟,只能挑有趣的看,原因就是有太多的东西看不懂,又不耐烦去查各种字典,弄清其注释。译者很不错,翻译的指导原则是尽量保存原文风格,也是正确的,但是留下大量该译而未译的术语,与普通读者就不方便了。其实这类学术书籍若不急于出版,找有中西文化功底的专家过一下目,以减少错误,那就是功德圆满了。 1 ]7 w7 Y# [: y4 S% w8 U 我认为译者在引学术名词时有三种情况值得检讨。一是有助益读者且可译的术语,译者未译。如:abhiseka(灌顶)、cakravartin(转轮圣王)、Devi(天后)、nirodha(寂灭)、pramamn(因明量)、pratyaksa(现量)、sada(声量)、sahaja(自然)、sukhavati(极乐世界)、tusta(兜率天)、trayastrimsa(三十三天)、yantra(符图)等;另有些术语可意译却未译,如瑜伽修行中的五种气息:prana(气息)、apana(下行之气)、samana(脐腹之气)、udana(通首之气)和vyana(弥漫气),佛教密宗的四派经典:kriya(力用)、carya(行为)、yoga(瑜伽)和anuttara(无上瑜伽)等。 / `2 _$ I& t, @; K 二是未利用已有的译法,如:kamalasila(莲花戒)、Hevajra-tantra《大悲空智金刚王经》、Mahavastu(《大事记》)、Samannaphala-sutta(《沙门果经》)、Saddharmapundarika(《妙法莲花经》)、Vamacaris(女行,为密教重要的修行仪式)等。 t; ~( v" J+ L5 G 三是未利用约定俗成的译法和汉语中固有人名,读起来会一头雾水,这主要集中在第七章的“中国炼金术”一节和附注中。外国人名有: An-Shih-kao(安世高,即安清,见慧皎《高僧传》)、Cavannes(沙畹)、德米耶维尔(P.Demieille戴密微)、H.杜布斯(Dubs德效骞)、格拉内(Granet葛兰言)、Gulik(高罗佩)、Hirth(夏德)、马斯佩罗(Maspero马伯乐)、Narayanasvamin(那罗迩娑婆寐,即王玄策从中天竺带回的一婆罗门,两唐书有记载)、尼达姆(J.Needham李约瑟)、Pelliot(伯希和)、W.W.Rochill(柔克义)、施泰因(R.A.Stein石泰安)、韦利(A.Waley魏礼)、威廉·赫尔穆特(H.Willhelm卫德明)、亨利·尤尔(H.Yule玉尔)等;中国人名有:长春(长春子或径译丘处机)、Chau Ju-kua(赵汝括)、H.B.Yuen(何丙郁)、Hsuan-chao(玄照)、Luan Tai(栾大)、Ma Huan(马欢)、Peng Hsiao(彭晓,著《周易参同契分章通真义》)王玄则(王玄策)、Lu-ch’ing Wu(吴承洛)等,其中还有些专有名词如Ni-huan(泥丸)、劳费尔(Laufer)的书名ISIS(《埃神》,Isis为埃及司生育繁殖之女神)、Yu-fang-chin-yao(《玉房指要》)等未译,也颇令读者不便,希望再版时这类问题能得到解决。 3 H5 q8 ]; e: h8 {" @# u' n. R7 X, k) w/ ]
埃里亚德:《不死与自由——瑜伽实践的西方阐释》,中国致公出版社2001年2月版、Mircea Eliade: SHAMANISM-Archaic Techniques of Ecstasy,Translated from the French by Willard R.Trask. 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 1964. ( g8 V; L2 ?% P8 x ! P: i8 m, R- {7 {0 m: o, h* i7 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