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当年万里觅封侯
长安,素来喧嚣,且不说商贸的繁荣,小贩叫卖此起彼伏和各色杂耍。皇家贵气笼罩下的京都,长安路,马走车轮不暂闲。
更何况,长安重游侠,他的恢弘壮丽恰如灿烂的午时艳阳,强烈的令人不敢直视。长安的嘈杂,长安的绮丽,凝结在黄衫少年们的春风得意马蹄疾。交接五都雄的侠气,推翘勇,矜豪纵,青盖拥,连飞鞚,斗城东。看他们轰饮酒垆,春色浮寒瓮。吸海垂虹。
平康坊,歌笑风流的贵族闲呼鹰嗾犬,白羽摘雕弓。从昭行到醴泉,或有别致的酒楼亭榭,儒生雅士手寄七弦桐,目送归鸿。
长安大道连狭邪,青牛白马七香车
长安雪后似春归,积素凝华连曙辉
长安水边多丽人,三月三日空气新
这都是长安。
今日的长安,分外的热闹,三年一次的盛会,爆竹声声响彻整个长安。歌吹唢呐,铜锣喇叭,鲜衣怒马的清丽少年走在百千家似围棋局,十二街如种菜畦的长安奉天街,直通奉天门。这一城的繁华,只为他一个。一日看尽长安花的潇洒,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的殊荣,他的确不愧这排场。只为他是我苍曌第一的文武状元,容冠天下的玉面倾国佳人——穆洛卿。
三十六峰长剑在,星斗气,郁峥嵘。古来豪侠数幽并。鬓星星。竟何成。今日封侯,编简为君青。
多少人等着,看这少年绽放他管促弦繁,璀璨星空般的一生。
———————————————————————————————————————
“这就是名冠天下号称天下第一才俊的穆洛卿?”
“可不是,文武双全,艳冠京华。今年也才18岁,我朝最年轻的状元郎。你看这么柔弱的人儿,赞他胸藏完全书,泼墨笔生花没人不信,但说他武霸天下实在让人犹疑。”
“你看你孤陋寡闻了吧,这穆公子用剑,武功清逸出尘,你没见武试那天,他一把纯钧舞的看不出原形,但见一片银光笼在他周身,白衣胜雪,飘然而过,步履轻盈,身形过处但见模糊白影,不辨行迹,柔似舞蹈又不乏煞气,真不似凡间的人,还没等你感叹完他的身姿,他剑尖早指上对方脖颈……看得人热血沸腾又心底发冷!”
…………
“小姐你看,状元郎可真俊,漂亮的连女子都赶不上呢,谁要嫁了他,可真是三生的福气。”
“不怕羞的丫鬟,穆公子如此风华绝代的人,怕只有天上的仙人可配怕,你看他一脸清雅的微笑,柔风细雨,却让人感觉不到暖气,只有一片冷净,人间的俗物近了都怕污了他的衣袂。唉……”
“我看啊,穆公子就是天上的仙人下凡!”
“也许吧,这种可遇不可求的人,只能像芙蕖那般,远观不可亵玩了。”
“小姐是想说,还是李公子温柔可心的好,是不是?”
“你个死丫头,讨打!”
………………
人群还在喧嚣,议论着穿过条条大街骑在白马上冰清玉润的少年。
好像上好蓝天美玉雕刻的容颜,皎皎青竹雪兰般柔和而平静,嘴角微挑,似是在微笑,仔细一瞧又看不出欣喜,一双狭长美目似月夜寒江,波光流丽含了万分风情,三分悠然三分清高三份慵懒,似还有一份漫不经心的不屑。不过,怕是没有人看的出那最后一分了。就算瞅出些端倪怕连自己也不信,我朝第一的文武状元,真正的天子门生,独占鳌头,蟾宫折桂,登堂拜相位极人臣,也只是时间的问题了吧。还有什么不满,还有什么不屑?人有这般贵气,那是几世几代积来的福分!
也许,人们是对的吧。
穆洛卿一手拉住缰绳,一手垂在身侧,纤腰挺直,单薄的人也有了几分霸气,一头青丝梳得整整齐齐,白玉冠在头顶束好,偶有几缕从额前落下,随着马儿的起伏摇动,又或者是轻风的挑逗。大红的锦袍,金线绣着喜报三元的图纹,外罩淡绯轻纱金边罩,如此明艳的华服竟也让他穿出几分清逸,让人不由暗叹。
其实,他的确不怎么上心,心爱的坐骑纤离深谙主人心思,不奈的扇动着鼻翼,打个响嚏,偏头蹭蹭主人的腿,回忆自己追风逐月时的洒脱自由。洛卿微笑,眸中流出零星暖意,抬起垂在身侧的手,修长洁净,指骨分明,是一双剑客的手。轻抚马鬃,仿佛安慰任性的孩童,低声呢喃。
“纤离,一切都要开始了。碧云天或是修罗道,我都无悔。”
———————————————————————————————————————
茂苑城如画,阊门瓦欲流。还依水光殿,更起月华楼。
恢弘的皇宫,富丽堂皇的牢笼,宣征殿上一片金光。龙雕凤纹,镀了真金的檀木柱支撑着空旷的大殿,龙椅,突兀的伫立在大殿之上,明黄的龙袍,代表着天下至高无上的威严,受命于天,握着所有人的生杀大权。人们卑微的声音盖过袍服摩擦的微响和跪地时双膝着地的脆响,回荡在大殿:“吾皇万岁金安。”
龙椅上的天之骄子颔首,一个尖锐的声音再度响起——平身。
谢过吾皇恩典,大臣们站起身,退后站好,垂首沉默,等待那天下第一人的交待。
威严的声音低沉霸道,那是皇家独有的气质,此时因欣喜而略显温暖:“天佑我苍曌,赐我朝绝代人杰,朕已听言爱卿说过此人,穆洛卿,文武头魁,可是今日入朝谢恩?”
堂下首列一纶巾儒生出列,弯腰一长揖,开口回话:“回皇上,正是。今届的文武状元皆是穆洛卿,昨日依传统遍游京兆以示荣耀,今日当入朝叩谢皇恩,已在崇明门候职。”字正腔圆,温吞如玉。正是当朝一品丞相,国之儒士的言茗之。
“宣。”已近暮年的皇帝没有一死颓败,眉目间仍是令人胆颤的萧肃。
“宣新科文武状元穆洛卿入朝见架。”尖锐的嗓音声声传递出去,听在洛卿耳里。
翻身下马,嘱咐站在一旁的玄衣少年安心等候照顾纤离,略整衣衫,弹弹附在水蓝黼黻锦袍上的些许微尘,抬步走向那象征权利巅峰的金銮殿。松石绿的云头靴一步步踏在汉白玉上,没有一丝慌乱和欣喜若狂,眉目间甚至少了一些应有的得意。只有一片平静。
抬步,跨过高高的门槛,再向前略走几步,停住,始终不曾抬眼看上正位,撩起蓝袍下摆,跪了下去。
依旧是水波不兴的音调,没有少年的轻狂或惊恐:“臣,穆洛卿参见圣上。”不卑不亢又不失礼节的柔和和坚持,引得堂下两列大臣之首的二人注目。
此二人大约相当年纪,皆是英姿勃发俊朗端相的翩翩少年。年龄稍长者一袭明黄锦衣,与上位者极为相似,眉目柔似春水,看一眼如暖风入怀,清淡温婉,沉静内敛,如同晓月初日。这便是苍曌太子轩辕翊了。
年龄稍幼者剑眉星目,一袭藏青长袍,疏狂不羁,如剑眉峰间承袭了当今圣上的肃杀,似万年寒冰,冰峰泛着冷光,令人凛然畏惧,不敢正视。自当是闻名天下的睿亲王——当朝二皇子,少年英才不负睿字封号,世人另送四字与他——冷傲阴魅。
被这两道目光注视,顿觉置身冰火两重天。洛卿顿觉不自在,但仍是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的不动声色,暗中抬眼望向堂上,心中暗暗思量:“果真如世人所言的迥然不同,当真的龙生九子,各有千秋。”
“爱卿平身”低沉庄严的声音扯回洛卿即将游走的心思,恭敬的起身,轻整袍服,微躬身,立于朝堂的中央。
那四道目光更是上下的打量起来,犹以那两道冷锐的玩味为甚,洛卿斜目用眼角一瞟那皇帝次子轩辕翮,为他的肆无忌惮微微皱眉。有着这么一张不应长在男人身上的脸,洛卿也早已被迫习惯了人们惊艳,又夹杂大量品评和<敏感詞>意味的目光。唯独这两道犀利如剑的探寻,他能够忽视所有人的暧昧,独独被他盯的在宽袖中收紧了双手。一种不好的预感自心底寒气一起生气,洛卿警觉。
“爱卿年少风流,如此才华,胸有丘壑,下笔行云流水妙语连珠,政议一针见血,剖析见骨,又精熟于兵法狡诈之道,自身武艺挥洒天地无人出其右,可谓无暇美玉。谁道世无完人?天欲兴我苍曌,赐卿于我,安有不重用之礼?”这话皇帝说的虽有官话冗枯,却也是真性情的赞叹,略一思忖,又道,“穆洛卿,即日起授正三品侍读,行走紫宸殿,与太子同道备朕顾问。你准备三日,了解些规矩杂物,三日后便上任吧。醴泉写意居,你暂住的那个宅子,也赐给你了。”
洛卿不动声色,仍是面色如常,跪地谢恩,起身时看向轩辕翊,温婉的太子颔首致意,洛卿亦颔首,心下暂定,这样的职位已是历代状元初任之最,况且行走紫宸殿备皇帝顾问可谓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加之与太子共事,这已令不少苦熬多年的官员眼红。
微转头,对上一直令自己如芒在背的目光,竟看到那阴冷王爷挑了嘴角轻笑,平添几分邪魅。洛卿惊悸,眼波流转,面上颜色巍然不动,那万种风情的水眸却已是从轩辕翮的眼底流过,在轩辕翊的眼底凝汇。感到洛卿摄人心魂的目光,轩辕翊看过去,一愣,不自觉的顺着洛卿眉目间不易察觉的苦恼无奈抬头转向自己的弟弟,接过轩辕翮注满了挑衅狂狷的直视,置之一笑,那笑朝着轩辕翮,暖意却流向洛卿。再看洛卿,早已垂首默立,不再理会——那目光已被引到别处,那兄弟二人如何目光纠缠火花四溅也就不干他事了。
“若众爱卿无他事上奏,那就退朝吧。穆卿和翊随我到紫宸殿。”低下三人目光交锋哪里瞒得过龙椅上的火眼金睛。一句话不轻不重,结束了这第一场水波不兴的较量。
洛卿抬头看向上位,眼角两边撇到二人也已经收回了交锋的目光。长揖乘声遵旨,洛卿准备跟随那明黄转入紫宸殿——皇帝的书房。
经过轩辕翮身侧,洛卿感到一股真气阻在身前。颦眉,念个清风诀,以柔克刚化了那戾气。挑眉看看一脸狂傲不羁的少年,脸上一派平静,又是一个不动声色。少年的眼光越加深邃,嘴角挑起一个嗜血的弧度,笑的邪魅,眼神毫不掩饰暧昧的挑逗,犹如引人堕入魔道的修罗。
洛卿淡淡看一眼,压下心中的虚汗,快步走了去。只留下一个侧脸的瞬间和倔强的背影。
轩辕翮没有动,注视着那让他惊为天人心神荡漾的绝美背影:“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齿如含贝。嫣然一笑,惑阳城,迷下蔡的天生尤物。岂有不夺之理?你那平静的壳,破碎时该是如何的令人心动?”冷邪的少年,笑容更加肆意。
这一瞥,有多少人心神荡漾?
纠缠就此理不清,扯不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