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敲下这些字的时候,我意识到,我会死,但是我现在还没有死。如果我死了,我就不会敲下这些字了。这些话看上去像是废话,可能就是废话,即使是废话,也是很重要的废话。 这真的是很重要的,我会死,但现在还没死。正在阅读的你,也是会死的,但是你还在阅读的话,说明你现在也没有死。每个人都会死的,这是个显而易见的事情,比“地球是圆的”“地球绕着太阳转”这些常识还要容易得知。即使是那些万岁万岁万万岁的皇帝们,也都已经长眠于地下,无论你是王侯将相,还是像我这种平民百姓,最后都免不了两眼一闭,两腿一蹬,撒手人寰,化作一具冰冷的尸体或是一堆炽热的骨灰。 我反复提醒“我们会死,但现在还没死”,是因为活着的人,大多数都不会想到死亡。除非死亡降临到身边,或是总接触死亡的人,才会考虑这些,除此之外,包括我自己在内,我真没见过谁仔细想过这个问题。这情有可原,毕竟死亡是一个沉重又严肃的话题。但是我现在想谈谈这个话题,用一种轻松而诙谐的态度。 从出生开始,我们就一步步迈向死亡,只是这路程通常需要几十年才能走完。按照我国近年的《平均寿命统计》上70多岁来计算,这路程我已经走了三分之一了。当然,这是按平均寿命来计算的,计算平均工资的时候,我就感到很惭愧,对不起国家,拖了国家的后腿,如果可以的话,这次我真不希望再拖国家的后腿了。以我的生命长度来谈死亡,写出来的东西怕会让人觉得有些浅薄。好在生命除了长度,还有宽度、高度、广度和深度,以及其他的一些巴拉巴拉,综合考虑这些因素,可能就不光是浅薄了,不过我脸皮厚度堪比城墙,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弥补。 我第一次谈起死亡,是很小的时候,大概在小学年级很低的时候,躺在奶奶家南屋的双人床上,那张双人床是150cm*180cm的规格,床上躺着我爷爷奶奶还有我,当时我觉得还挺宽敞呢,后来我才知道其实没那么宽敞,床的一边还用凳子搭了一块木板,睡在中间的我是没什么印象的。现在我身高186cm,我爷爷去世14年了,这么算起来我当时应该也就是一二年级的样子。孩子的好奇心是很重的,总会向大人提出一些复杂的问题,我也不例外。那天夜里,不知为什么,我向爷爷奶奶提出了一些关于死亡的问题,也许是白天看了连环画书《卖火柴的小女孩》,也许是窗外夜空中飞机闪烁的航行灯让我联想到了流星,而我小时候就听过天上落下流星是因为地上有人死了的说法。关于提问的原因,具体的问题,爷爷奶奶的回答,我都已经记不清了,我只记得当时的感受——难过,我很难过,一想到人会死,爷爷奶奶会死,我也会死,就好难过,那种难过让我感受很深,我现在仍然清楚的记得,我不想死,我不想爷爷奶奶死,所以我想哭,那个年龄的我是有哭的权利和能力的,于是我充分地行使了权力,运用了能力,把枕巾湿透了。我的难过也感染了奶奶的情绪,于是我们祖孙二人便抱在一起哭,把对方的衣服沾湿了。后来奶奶说不提这些了,在爷爷的安慰下,我就只好作罢,不一会儿就沉沉睡去。 死亡第一次降临到我身边,是在2004年,我爷爷去世了。爷爷从患上肺癌,到因病去世,我全程都目睹了。距我第一次谈起死亡,只过去了四五年,但是我的心态和那时完全不一样了。记忆真是个神奇的东西,现在的我可以清楚记得那个想到爷爷奶奶会死,就难过到哭泣的夜晚,可在爷爷死的时候,我似乎全然忘记了。想到爷爷会死就哭湿了枕巾的我,等到四五年后爷爷真的死了却没有落一滴泪,现在想来真觉得奇怪。这中间一定有些值得挖掘的记忆,不过碍于篇幅,这里就不赘述了。这段记忆对我来说有一点模糊不清,不过从这之后,我对死亡的态度好像就有了些转变,不再把谁死谁活太当回事儿了。这段模糊的记忆和态度的转变,不知道是由于一些心理保护机制,还是我变得冷血了,抑或二者皆有。 上面的一段虽然字并不多,但是我思绪很乱,想了很多事情,所以可能看起来有点怪,不过这就是散文的好处,可以随意地散发思绪,自由地挥洒笔墨,哪怕胡编乱造,哪怕自成一体,哪怕前言不搭后语,哪怕驴唇不对马嘴,都可以自圆其说。 “都散了吧,楼主已经走了,走得很痛苦,火化的时候还诈了尸,一直喊着没有死,最后用铁链绑着烧完的。火很旺,烧得嘎吱嘎吱响,烧了三天三夜,家属很坚强,一个哭的都没有,还有一个忍不住笑出了声,那晚风很大,运骨灰的路上还翻了车,把骨灰盒摔碎了,刚要捧点儿骨灰,来了一辆洒水车,渣都没剩。洒水车上刚好播放《今天是个好日子》后来只埋了一个衣冠冢,家属还在坟前跳了一段c哩c哩,走后一个雷把墓碑打碎了……” 上面是网上一个段子,我觉得挺有意思的,由此段子延伸,我也联想到很多问题。我什么时候会死呢?民间有句俗语“阎王要你三更死,谁敢留你到五更”,生死的时辰如果注定,提前知道也未必是好事,就跟被下了病危通知书似的,倒计时过日子。我会怎么死呢?地球真的很危险,死法很多,可惜这些死法都不提供给不想死的人选择。我死的时候,会安详还是痛苦呢?最后的弥留之际,谁都不想再多遭罪了。我的遗嘱怎么立呢?这个在我意识清晰的时候就要提前写好,有备无患,我一会儿写完这篇就拟个遗嘱。我的后事怎么办呢?我会安葬在哪里呢?墓地是有期限的,我要办多少年会员呢?到期了以后我的后人会记得我吗?会给我续费吗?如果没有后人给我续费的话我的遗体或骨灰放哪去呢?哎呀,买墓地要不小一笔钱吧,不知道买墓地便宜还是买房子便宜,我连房子都买不起,还担心买墓地的事,看来是活不起也死不起啊。我要是有钱了,挑选一块自己喜欢的墓地,墓碑和墓的风格都由我来决定,这样也好彰显我的身份,显得逼格高一些,不过话又说回来,人都死了,逼装给谁看呢?都请谁来参加我的葬礼呢?我的葬礼要办什么规格的呢?大操大办还是一切从简呢?要请多少桌啊?能收多少份子钱呢?我的子孙谁哭的声音最大呢?她/他是真的难过还是哭给别人看呢?子孙们每年会来看望我几次呢?给我烧多少纸钱呢?会念叨我几次呢?开始几年应该会总来,之后呢?三年五年八年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如果我儿子记得我,如果我孙子记得我,我孙子的孙子呢?会知道墓里面这摊臭泥是谁吗?到时候我坟头草能长多高呢? 我真可笑,还活着就想这么多死了的问题,还好我没死。不过死了的话好像就不用想了,临死前想起这些的话,我怕是会笑出声音,并且这样想:我都要死了,死了就不用想了,太好了。 死后会有另一个世界吗?我会上天堂还是下地狱呢?不同宗教的天堂和地狱有什么区别?哪个天堂最好,哪个地狱最坏呢?另一个世界是什么样子的呢?是不是像民间传说那样,有阴曹地府,有牛头马面,有孟婆还有十殿阎罗?阴曹地府在哪里呢?为什么死后才能看见呢?牛头马面真的长那样还是戴着头套玩Cosplay呢?孟婆汤好喝吗?甜的还是咸的呢?第二份半价吗?十殿阎罗都是掌管什么的呢?他们之间存不存在权利争夺,派系争斗呢?另外我最关心子孙给我烧的钱财、香车、美女以及大别墅,我能收到吗?那边钱面额那么大,源源不断的造钱,不会通货膨胀吗?万一那边经济崩盘了,一片混乱怎么办?我觉得我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呀!说不定那边早就实现共产主义了呢。 第90届奥斯卡金像奖最佳动画长片《寻梦环游记》,给我们描绘了一个童话般的亡者国度,如果死后的世界真是那样多姿多彩,人们可能就不会再畏惧死亡了,亲人们离世也不用觉得难过,因为最后都会在那个绚丽缤纷的世界重逢。 死后世界怎么样,我也只能想象罢了,毕竟我没死过,没什么发言权,死过的话可能就更没法发言了。如果所有关于死后世界的说法,都是人们幻象的,编造的,那么人类还真是怕死,不希望死后只是一片黑暗,希望生命能以另一种方式继续延续。如果所有关于死后世界的说法,是真实客观存在的,那么我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太让我惊奇了,也太有趣了。 《庄子·至乐》记载了这样一件事。 庄子妻死,惠子吊之,庄子则方箕踞鼓盆而歌。惠子曰:“与人居,长子老身,死不哭亦足矣,又鼓盆而歌,不亦甚乎!” 庄子曰:“不然。是其始死也,我独何能无概然!察其始而本无生,非徒无生也而本无形,非徒无形也而本无气。杂乎芒芴之间,变而有气,气变而有形,形变而有生,今又变而之死,是相与为春秋冬夏四时行也。人且偃然寝于巨室,而我噭噭然随而哭之,自以为不通乎命,故止也。” 这故事大意就是,庄子老婆死了,惠子去吊唁(惠子还有心去吊唁呢,是不是忘记《惠子相梁》里庄子怎么讽刺你的了?真不知道你们是情比金坚,还是塑料友谊,表面兄弟),看见庄子坐地上敲着瓦盆唱歌呢。惠子说:老铁,你这也太666了,你老婆和你一起生活这么多年,给你生儿育女,她死了你不哭就算了,还敲着瓦盆唱着歌,有点过分了吧!我想庄子这么做肯定不是为了博人眼球,让人给刷礼物。至于升官发财死老婆,以庄子的情操,他肯定也不会这么想。那么庄子怎么想的呢?且来听听庄子怎么说:“不是的,刚死的时候我很难过!当我察觉到:她原本没有出生的时候,没有形体,没有气息,在恍惚之中,变化出了气息,形体,生命,如今又变化至死亡,这就跟春夏秋冬四季运行一样。死的人安静地躺在天地之间,活着的人喧闹地大声哭泣,自认为这样是不通达天命的,所以我就不哭了。” 据宇宙大爆炸的说法,宇宙曾经是一个体积无限小,密度无限大,温度无限高,时空曲率无限大的奇点,无论在那时或是今天,你我,包括地球上其他的事物,还有地球外宇宙中其他的事物,其实都是作为一个整体存在的,当我们死亡了,我们并没有消失,只是生命的组成部分,又回归到宇宙当中了,这样有什么不好吗?生死,不过是自然规律罢了,有什么好惧怕的,又什么好难过的呢? 如果我死了,可能不会有很多人知道,毕竟我不是什么公众人物,得知我死讯的人也就限于我的家人和朋友,保守估计人数不会超过五十人。如果我死了,我的社交账号不会再登录了,不能开黑玩游戏了,不能撸猫了,不能给爱人做吃的了,不能照顾身边的人了...如果我死了,我的朋友可能会有些失落,他们可能会说:这个人生前玩游戏挺厉害的,不能再让他带我飞了;这个人生前打麻将很菜的,不能再赢他的钱了;整个人说话挺有意思的,不能再听他叨逼叨了...如果我死了,我的家人可能会有些难过,他们可能会说:“你这个死鬼,这样就把我们给扔下了。”这话应该是我爱人说的,但也可能不这么说,因为我死了,她就可以去完成她的伟大理想——睡不同的小伙,只怕等我死的时候,她已经年老色衰了,睡小伙可能够呛了,睡老头不知道她愿不愿意考虑,这么说来我要死的话,最好早点死,毕竟君子成人之美,临死还能当一回君子;“爸,您安心的去吧。”这话应该是我子女说的话,若是有子女,我不希望死太早,我也希望看到自己儿孙满堂,享天伦之乐,而且子女长大我再死,免得他们缺少父亲的肩膀来依靠。这么说来,如果我死了,可能会令亲者痛仇者快,我真不希望这样,我倒是不在意仇者快,如果我的死能给人带来快乐,我觉得也是件好事了,但是我不希望亲者痛,因为我觉得没有必要,我都回归大自然乘风而去了,成为了真正的“快乐风男”,快乐就完了,何必难过?逝者已经安息,生者也该坚强。 “是等太阳升起,还是意外先来临”,歌词多好,谁知道哪个先来临呢,死亡可能是最大的意外了。正所谓“今晚脱了鞋和袜,未审明朝穿不穿”,谁也不知道自己今天睡下,明天还会不会醒来,能不能看到第二天的太阳。 谁也不知道死亡什么时候到来,谁也不知道死后会是什么样的。这么一想,死亡其实真没什么好想的,因为想了也白想,都是空想,想来想去都是不知道。我们还活着,完全没必要去想,死了就更不需要想了,所以我们应该好好想想怎么活着。死亡很公平,我们谁也没办法彻底战胜它,我所想到唯一能抵抗的方式,就是好好活着,珍惜当下,反正我们都是要死的人了,干脆好好活一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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