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力量的战争
1961年12月28日 星期四
我们大清早就踏上旅程。我们朝南开车,然后向东进入山区,唐望带了装水与食物的葫芦,我们在车中先吃了东西后,才下车步行。
“紧跟著我,”他说,“这个地方你不熟悉,没有必要冒险。你要去寻求力量,因此你对你的每一个举动都要加以考虑,注意风的动向,尤其是在黄昏时刻,注意当风改变方向时,你就要移动位置,让我能一直挡住你不受风吹。”
“我们要在山里做什么呢,唐望?”
“你要捕捉力量。”
“我是说具体一点,我们要做些什么事呢?”
“捕捉力量是没有计划的,捕捉力量和猎取动物一样,猎人猎取任何出现在他眼前的动物,因此猎人必须随时处于準备状态中。”
“你知道风,现在你可以自己去捕捉风中的力量。但是还有一些<敏感詞>你不知道的事物,在特定的时间和地点会成为力量的中心,像风一样。”
“力量是非常奇特的事物,”他说,“不可能被具体描述,说它是什么。力量是一个人对特定事物的感觉,是个人化的事物,单属于个人,例如说,我的恩人可以只是看人一眼,就使人生重病;女人被他注视之后会变得衰弱。但是他不会每次都使人生病,只有当他的个人力量发挥作用时才会。”
“他怎么选择生病的对象呢?”
“我不知道,他自己也不知道,力量就像这样,它命令你,但又服从你。”
“捕捉力量的猎人会诱捕它,然后储存起来,当成他个人的收穫,因此个人力量能够增长,于是有一天,一个战士拥有那么多的个人力量,他便成为一个智者。”
“人要如何储存力量呢,唐望?”
“这又是另外一种感觉,要看战士是哪一种人而定,我的恩人有暴力的性格,他就凭藉那种感觉来储存力量。他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强悍而直接的。他留给我的印象,就是击碎万物,每一件事都是以那种状态发生在他身上。”
我告诉他,我不懂力量是如何藉著感觉来储存。
“这没有办法可以解释,”他停顿很久后才说,“你必须要亲身去体会。”
他拿起装食物的葫芦,系在背上。他给我一串八片的肉干,要我挂在脖子上。
“这是力量的食物,”他说。
“为什么是力量的食物,唐望?”
“这是一只有力量的动物的肉,一隻鹿,一隻独特的鹿。我的个人力量把它带来给我。这肉片可使我们维持几个星期,必要时甚至几个月,一次隻嚼一点点,而且要把它嚼烂。让力量慢慢进入你的体内。”
我们开始步行,已经是上午11点了。唐望再次提醒我必要的程序。
“注意风,”他说,“不要让它吹动你,也不让它使你疲倦。嚼你的力量食物,在我身后躲开风的吹袭。那风不会伤害我,我和它很熟。”
他带我走上一条直接通往高山的小径。天空多云,似乎快要下雨了。我可以看到低垂的云和山上的雾气朝著我们降下来。
我们在完全沉默中前进,直到下午3点钟。嚼著肉干的确使我精神充沛,而注意风的动向变成一件神秘的事,似乎在风尚未改变方向之前,我的身体就能感觉到。我妤像能把风感觉成一股压力,压著我的胸膛,我的气管,每当我感觉风要吹来时,我的胸膛和喉咙就会发痒。
唐望停下来一会儿,看看四周,他似乎在熟悉环境,然后他转向右边,我注意到他也在嚼肉干,我感觉非常有活力,一点也不累。注意风向的变化是如此费神,我一点也没注意到时间的消逝。
我们走进一条很深的河谷,然后爬上一片平臺地,平臺地的另一边是一座大山的绝壁,我们已爬得很高,几乎快到了山顶。
唐望爬上臺地边缘的一座大岩石上,也帮我爬上去。这块岩石就像是在峭壁上的圆屋顶。我们绕著它爬行,最后我不得不把整个身体都坐在岩石上,只用手脚扒住岩石移动,我全身被汗湿透,还要不停地擦干双手。
从另一边,我可以看到在靠近山顶处有一个很大而浅的洞穴,看起来像是在岩石上凿出来的大厅。那是一块沙岩被风化成像是阳臺的结构,有两根柱子。
唐望说我们要在那里露营,那是个安全的地方,因为对山猫或<敏感詞>野兽来讲是太浅了,做老鼠窝又太暴露了。给昆虫又太多风了,他笑著说,那是人的理想地方,因为<敏感詞>生物都无法忍受。
他爬了上去,像只山羊,我惊嘆他的灵活敏捷。
我慢慢地坐著爬下岩石,然后试著跑步冲上那处凹洞,最后几码几乎要我的命,我开玩笑问唐望他到底多大年纪,我想要像他那样爬上平臺,非得年轻,同时极为健壮不可。
“我想要多年轻,就有多年轻,”他说:“这又是个人力量的问题。如果你储存力量,你的身体就能干成难以想象的事。相反,如果你浪费力量,你就马上会成为一个肥胖的老头儿。”
凹洞是呈东西走向,像阳臺的洞口则是朝南,我走到西边的一端,看那壮观的景像,雨把我们包围了起来,就像一大片透明的东西盖到平地上。
唐望说我们有时间盖个遮雨棚,他要我尽可能多捡些石头来堆在一起,他则去收集树枝来搭屋顶。
一个小时后,他在突岩的东边垒了一面墻,有1尺厚,1尺长,3尺高,他把捡来的树枝编起来,做成一个屋顶,固定在两根叉状的枝干上,另有一根同样长度的树枝从墻的另一边支撑起屋顶,整个棚子看起来像个有3支脚的高桌子。
唐望盘腿坐在下面,就在平臺边缘。他要我坐在他右边。我们静静坐了一会儿。
唐望打破沉默。他悄悄说我们要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我问他我是否要特别做什么。他说我要专心去写笔记,就像是在家中书桌前一样,除了写字之外,对外界浑然不察。在特
定的时候,他会轻轻推我一下,我就要朝他眼睛所指的方向看。他警告我,不论我看到什么都不准冒出一个字来。只有他可以随意说话,因为他认识这山中所有的力量。
我按照他的指示,埋头写了约一个小时。我沉浸在这项任务中,突然间,有人拍我手臂,于是我看到唐望转头用眼睛指向一道雾,200码之外,正从山头飘下,唐望在我身边很小声地说话,即使这么近也几乎听不见。
“让眼睛来回移动地注视那道雾,”他说:“但是不要直接看它。眨你的眼,不要把焦点放在雾上面。如果你在上面看到一个绿色的点,用眼睛指出来给我看。”
我的眼睛左右移动地注视著雾,雾正缓慢向我们下降,大约过了半小时,天色渐黑,雾移动得十分缓慢,突然我有个感觉,好像觉察出右边有细微的光,我起先以为我透过了雾看到对面的绿色植物。但当我直接注视时,却什么都没发现,而我若是不集中焦距地看,便觉察到十分模糊的绿色。
我指给唐望看,他眯起眼睛凝视著。
“把视綫集中在那点上,”他在我身边低语:“看而不要眨眼,直到你看见。”
我想问他我应该看见什么,但他瞪我一眼,好像在提醒我不要说话。
我再去注视。从上边降下一片雾,像块幕布般地悬挂在那儿,就在我刚才看到的那一抹淡绿色上面。我看累了,眯起眼,先是看到那小片雾盖在雾层之上,然后看见一条狭长的雾飘浮在其间,像一道桥,把我头上的山和雾层连接在一起。有一会儿我好像看到从山顶上飘下的雾穿过了桥身,没有破坏它。那桥仿佛是坚实的。那一刻,幻象变得如此完整,我几乎可以分辨出桥下的阴影与桥侧面的淡淡沙石颜色。
我呆呆地看著那桥。然后,不是我把自己飘浮到桥上,就是桥降下来就我。突然间,我看到眼前是一条横木,极长而坚固的木梁。狭窄而没有栏杆,但是宽度足够一个人走上去。
唐望猛力摇动我的手。我感觉头在上下晃动,然后才觉察到眼睛痒得难受。我不由自主地擦揉著。唐望继续摇动我,直到我睁开眼睛,他从葫芦倒些水在手中,淋在我脸上,那种感觉很不舒服,水太冰凉了,它一滴滴刺痛我的皮肤。我这时才注意到我的身体很热,我在发烧。
唐望连忙给我水喝,然后把水泼到我耳朵和脖子上。
我听到一声尖锐凄厉的鸟叫,唐望注意听了—会儿,然后用脚踢倒那堆石头墻,使棚顶塌下。他把棚顶丢进草丛中,把石头一块块丢下悬崖。
他在我身边低语:“喝些水,嚼些肉干。我们不能留在这里,刚才那声怪叫不是鸟。”
我们爬下突岩,开始朝东走。天色马上黑了下来,仿佛眼前有一道屏幕。雾像是无法穿透的障碍,我以前从来不知道雾在晚上是这么碍人,我无法想象唐望是怎么前进的,我像个瞎子般抓著他的手臂。
我不知为何,觉得自己是走在悬崖边缘。我的腿拒绝再前进,我的头脑信任唐望,在理智上我也愿意前进,但我的身体却做不到,害得唐望必须在黑暗中拖著我走。
他一定是对这里地形了若指掌。到了一个地方,他停下来。让我坐下。我不敢放他的手臂。我的身体毫无怀疑地感觉到,我正坐在一座山的尖顶,身体只要向右移一寸就会跌下无底深渊,我确定自己就是坐在倾斜的山顶上,因为我身体不自觉地往右倾,为了保持平衡,我就拼命地往左挤靠唐望。
唐望突然移开身子,我失去他的支撑,就跌到地上。碰到地面后我才恢復了平衡感,我躺在平坦的地上,赶紧触摸四周围,摸到一些枯叶和枝子。
忽然一道闪电照亮了整个区域,还有隆隆的雷声。我看见唐望坐在我左边,还看见在他身后有几棵大树和一个洞穴。
唐望要我进入洞内。我爬进去,背靠著石壁坐下来。
我感觉唐望靠过来,低声说我必须要绝对安静。
天空亮起3道闪光,一个接著一个,在一瞥中,我看见唐望盘腿坐在我左边,洞穴是凹洞,可容两三人坐在里面,似乎是从一块大岩石的底部凿成的。我很庆幸刚才是爬进来的,因为如果我走的话,头一定会撞到上面的岩石。
闪电的风暴似乎在朝右边移动,又是一道闪光,我看见右边极远处的山脉。光照亮后面的夜空,衬出山的巨大黑影。我还看见山顶上有树,像是锐利的剪影贴在白亮的天空中,我甚至看到了山顶的积云。
四周的雾已完全散去。风稳定地吹著,我可以听见左边大树的叶子沙沙作响,闪电风暴已经远去,不再照亮树林,但是其黑色轮廓仍可辨认,然而,远处风暴的闪电能让我知道右边远处矗立著山脉,树林仅限于左边的一部分。我前方似乎是一个黑暗的峡谷,我完全看不清楚。闪电是发生在黑暗峡谷的对面。
这时下起雨来,我儘量靠向岩石。我的帽子成为很好的雨具。我缩起身子,膝盖顶著胸膛,只有小腿以下和鞋子被弄湿。
雨下了许久,我的腿感觉雨水是温温的,然后我就睡著了。
鸟叫声把我吵醒,我四处观看寻找唐望。他不见人影;平时我会奇怪他是否丢下我走了,但是这一次看了四周之后,却吓得我几乎昏倒。
我站起来,两腿尽湿,帽缘也湿透,上面还有些水溅到我身上。我不是在一个洞穴里,而是在浓密的树丛下。我感到无比的困惑。此刻我正站在两个小山丘之间的平地上,山丘长满了灌木。左边没有树林,右边也没有峡谷,我正前方是一丛巨大的灌木,不是昨夜看到的小径。
我拒绝相信眼前的事物,两次见到的现实竟差别如此巨大,我急著寻找一个解释,我想最可能的解释是,我睡得太熟了,唐望趁机把我扛到这里来,没有弄醒我。
我检查睡觉的地方,地面是干的,旁边唐望的位置也是干的。
我叫了他几声之后,突然心生恐惧,扯开嗓门,大吼他的名字,他从树丛后走出来,我立刻感觉他知道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他的笑容是如此顽皮,我也笑了出来。
我不想浪费时间和他玩游戏。脱口问他我是怎么回事。我把一整晚的幻觉详细地告诉他,他没有打岔,但是他也无法保持严肃,偷笑了几次,不过他马上恢復正色。
我再三要求他解释;他只是摇著头,好像整件事也是同样令他不解。
当我说完后,他看著我说:“你看起来糟透了,也许你需要到树丛后面走一趟。”
阳光十分璀璨,只有几朵云。这是个多风的好天气。
唐望走开来,说他要去找些植物,我该镇定自己,吃些东西,直到我感觉平静强壮时再叫他。
我的衣服湿透了,我坐在太阳下晒乾。我觉得唯一能使我放鬆的方式,就是去写笔记。于是我边吃边整理笔记。
几个小时之后,我觉得轻鬆多了,就叫唐望。他从靠近山顶的地方回答,要我带著葫芦爬上他那里。我到了山顶时,发现他坐在一块平坦的石头上。他打开葫芦吃了些东西,幷递给我两片大肉干。
我不知从何问起,我的问题太多了,他似乎觉察出我的心情,很高兴地大笑。
“你的感觉如何?”他以开玩笑的口气问。
我什么都不想说,我仍然感觉很懊恼。
唐望催我坐在石头上,他说那石头是个力量之物,在上面坐一会儿,我就会感到精神焕然如新。
“坐下来,”他面无表情地命令我。
他没有微笑,眼光锐利,我马上自动坐下。
他说,我这种沮丧的态度是对力量的无礼,我必须要停止这样做,否则力量会和我们俩做对,我们就别想活著离开这无人的山区。
停了一会儿,他很随意地问:“你的做梦进行得如何?”
我向他说,现在要命令自己在梦中看手变得非常困难,开始时相当容易,也许是因为观念的新鲜,我毫无困难可以提醒自己在梦中看手,但是新鲜感已经过去了,有些时候我完全做不到。
“你必须戴一条头带睡觉,”他说:“如何弄一条头带是件麻烦的事。我无法给你一条,因为你自己必须製作一条。但是除非你在做梦中看到头带的形状,否则你不能去做,懂我的意思吗?头带必须按照梦中的形状製作,在上面要有条细带子,好套住头;也可以像顶小帽,紧紧地套住头。当你把一种力量之物戴在头上后,会比较容易做梦。你也可以戴你的帽子或包一条头巾睡觉,像一个修士一样,但是这些东西只能使你做强烈生动的梦,而不是做梦。”
他沉默了一会儿,又像放连珠炮般继续说道,头带的形象不一定只有在“做梦”时会出现,也可能发生在清醒时,一些完全无关的事情上,像是观看鸟的飞翔、水的波动、云的飘浮等等。
“捕捉力量的猎人会观察一切事物,”他继续说:“而每件事都会告诉他一些秘密。”
“但是你怎么能确定它们在告诉你秘密呢?”
我以为他会有一套特殊的公式,使他能做出“正确”的詮释
“唯一的方法就是,遵循我给你的所有指示,从我们见面的第一天,我就开始给你指示了。”他说,“为了能拥有力量,一个人必须与力量生活在一起。”
他和善地笑笑,似乎已经失去了刚才的强悍;他轻轻碰触我的手臂。
“吃你的力量食物,”他催我。
我嚼起肉干,在那时候我突然明白,也许肉干中含有知觉转变性的物质,造成了我的幻觉。我顿感释然。如果他在我的肉干中放了什么东西,我看见的幻象就完全可以解释了。我要他告诉我,是否真的有什么东西在那“力量食物”里。
他笑了起来,但是没有直接回答我。我保证我不是生气或懊恼,但是我坚持要对昨晚的事件寻求满意的解释。我催他、哄他,最后恳求他告诉我实情。
“你真疯狂,”他摇著头,表示不敢相信,“你有种最讨厌的倾向。你坚持要把每一件事都解释到你满意。肉干中除了力量之外,什么也没有。力量不是由我或任何人放进去,而是它把自己摆进去的。那是一隻鹿的肉干,而那只鹿对我是一项礼物,就像不久以前,有只兔子是给你的礼物。你和我幷没有放东西到兔子里。我没有要你晒乾兔肉,因为那需要比你更多的力量,但是我叫你去吃那兔肉。你没有多吃,那是因为你自己笨。
“昨晚发生的事不是开玩笑,也不是恶作剧。你与力量遭遇了一个回合。浓雾、黑暗、闪电、雷声及雨点,都是伟大的力量之战中的一部分。你真是傻人有傻福。战士会付出任何代价,去换取那样的战争。”
我争论说,整件事不是力量之战,因为事情不是真实的。
“那么,什么是真实的?”唐望非常平静地问我。
“这些,我们所看见的才是真实,”我说,指著四周。
“但是昨晚你看见的桥也真实的,还有树林及<敏感詞>一切。”
“如果那些东西是真实的,它们现在到哪里去了?”
“在这里,如果你有足够的力量,你可以把它们唤回。现在你还做不到,因为你觉得不断怀疑幷挑毛病,对你是很有帮助的。完全不然,我的朋友,完全不然。世界之上另有世界,就在我们眼前。没有什么可笑的。昨晚如果我没有抓住你的手,你会走那座桥,由不得你愿不愿意。在那之前,我还要保护你不受风的伤害,那风一直在寻找你。”
“因为你的力量不够,风会使你走失,甚至会把你推下山涧中致死。至于到底发生什么要由力量决定。但是有一件事是确定的,如果我不保护你,你会不顾一切地踏上桥去。那就是力量的本性。我告诉过你,力量下命令给你,同时也听候你的命令,例如说昨天晚上力量会强迫你走上桥,然后你在桥上走时,它又会听你的命令来支持你,我阻止你,因为我知道你还不会使用力量,而没有力量,桥会垮下来。”
“你自己也看到桥了吗,唐望?”
“没有,我只看见力量。力量可能是任何东西,这次对你而言,力量是座桥,我不知道为什么是座桥。我们都是最神秘的生物。”
“你曾经在雾中看见过桥吗,唐望?”
“从来没有,但那是因为我和你不同,我看见<敏感詞>事物。我的力量之战与你的大不相同。”
“你看到什么,唐望?能告诉我吗?”
“在我的第一次力量之战,我在雾中看见我的敌人。你没有敌人,你不恨别人。当时我憎恨人,我放纵于憎恨中,现在我已经不再那么做了。我征服了我的恨意,但是在那时候,憎恨几乎毁灭了我。”
“相反,你的力量之战都很乾净,它没有耗损你,现在你却用自己无聊的思想与怀疑来耗损你自己,那是你放纵自己的方式。”
“雾对你的做法是完美无缺的,你与它关係密切,它给了你一座惊人的桥,从此以后那座桥会一直在雾中出现,会再三向你显现,直到有一天你会跨过那座桥。”
“我郑重建议你,从今天起,你不要再单独走入有雾的地方,除非你清楚自己在干什么。”
“力量是很奇怪的一件事,人为了拥有力量,命令力量,必须先具有力量才能开始,但是力量可以一点一滴地被储存,直到可以在力量之战中支持自己。”
“力量之战是什么?”我问。
“昨晚你所遭遇的,就是力量之战的起头,你所目击的景象是力量的基础。有一天那些景象会对你产生意义,它们充满了意义。”
“你能不能自己告诉我那些意义呢,唐望?”
“不行,那些景像是你个人的挑战,无法和他人分享。但昨晚所发生的只是个开始,牛刀小试罢了。真正的战争会在当你跨越桥时发生,桥的对岸是什么?只有你会知道,而且只有你才会知道那条林中小径的尽头是什么,但是这一切都可能会发生,也可能不会发生。为了能穿越这些未知的小径或桥梁,一个人必须具有足够的力量才行。”
“如果他的力量不够,会怎么样呢?”
“死亡永远在等待著,战士的力量若是衰弱下去,死亡就会去拍他肩膀。因此,若没有力量而想要进入未知去探险,就太愚蠢了,结果只会找到死亡。”
我幷没有真正在听,我还在想著肉干中含有某种成份能导致幻觉,放纵于这个想法中让我感觉好些。
“不要想去搞懂它,”他说,仿佛读出我的思想,“这世界是神秘的,你所看到的这一切,幷非世界的全部。这世界还有更多更多,事实上,世界是无穷无尽的。因此当你努力想要搞懂这世界时,你只是在使这世界变得熟悉罢了,你和我在这里,在这个你所谓的真实世界里,只是因为我们俩都知道这个世界,你不知道力量的世界,因此你无法使它变成熟悉的景象。”
“你知道我的确是辩不过你,”我说,“但我也没有办法心服。”
他笑了,轻轻摸我的头。
“你真的是疯了,”他说,“但那没关係,我知道要像战士那样生活是多么困难。如果你能听从我的指示,做我教你的每一个动作,你现在会有足够的力量去跨越那道桥,有足够的力量去看见及停顿世界。”
“但是为什么我非有力量不可呢,唐望?”
“你现在还想不出一个理由,然而,如果你储存了足够的力量,力量本身会为你找个好理由,听起来很疯狂,是不是?”
“你自己为什么要有力量呢,唐望?”
“我以前像你一样,我不想要力量。我找不出一个想要的理由。你现在的怀疑我全有过,我从来不遵循指示,至少我不觉得;但是仅管我很愚蠢,我仍然储存足够的力量,于是有一天,我的个人力量使这个世界崩溃。”
“但为什么有人希望停顿世界呢?”
“没有人希望,这就是关键。它就是会发生。而一旦你知道停顿世界是什么后,你就会明白理由何在。你要知道,战士的艺术之一,就是去为一个特定的理由摧毁这世界,然后为了能继续生存,再加以重建。”
我告诉他,也许要帮助我的最好方法,就是举例说明,为什么要崩毁这世界的特定理由。
他沉默了一段时间,似乎在思考该怎么说。
“我无法告诉你一个例子。”他说:“因为要花太多力量才能明白,儘管你现在这个样子,但有一天你会活得像个战士,然后也许你会储存足够的个人力量,自己回答这个问题。”
“我几乎已把一个战士在开始储存力量时,所应该知道的事情全都告诉了你。但是我知道你还做不到,我对你必须有耐心,因为我知道,要想独自处在力量的世界中,必须花上一辈子的时间去奋斗。”
唐望看看天空和群山,太阳已开始西沉,乌云也迅速地密集于山头,我不知道现在几点了,因为我的表忘了上发条,我问他是否可以告诉我时间,他笑得从石头上滚到树丛中。
“时候还早,”他说:“我俩一定要等到浓雾聚集在山头,然后你要站在这块石头上,对雾的恩惠表达你的谢意,让雾来包围住你,必要时,我会在一旁相助。”
想到要一个人待在雾中,使我感到害怕。我觉得要做如此不合理性的举动,实在是很愚蠢。
“在你没有表达谢意之前,你不能离开这无人的山区,”他坚定地说,“战士在没有对恩惠表达谢意之前,绝不能背弃力量而去。”
他躺下来,两手枕在脑后,用帽子盖住脸。
“我应该怎么等雾来?”我问,“我该做什么?”
“写!” 他从帽子底下说,“但是不要闭上眼睛,或转身背对雾的方向。”
我努力想写,但是精神无法集中,我站起来,不安地走来走去,唐望拿起帽子,恼怒地看著我。
“坐下!”他命令我。
他说,力量之战尚未结束,我要让我的精神不受影响。我的一举一动都不可泄露我的感觉,除非我想被困在这山区中。
他坐起来,神情紧张地挥著手,他要我假装若无其事的样子,因为力量之处,像是我们所在的地方,会消耗掉自寻烦恼的人,于是你就会与这地方结上奇怪、有害的结。
“这些结会把一个人绑在力量之处,有时候会困住一辈子。”他说:“而这地方不适合你,不是你自己发现的。所以系好你的皮带,不要掉了裤子。”
他的告诫像是一道符咒。我写了好几个小时,没有间断。
唐望回去睡觉,直到雾从山顶降下,落到大约100码远处,他才醒来。他起来观察一下四周,我左右看看,但没有转身,雾已经从山上降到我右边,弥漫在地面上。我左边的景物很清楚,但是风似乎从右边吹来,把雾推到低地,包围住我们。
唐望低声说我要不受影响,站在原处,不要闭眼,直到完全被雾包围之后,才能转身;也只有到那时候,才可以下山。
他躲到我身后几尺的一堆岩石后。
群山的寂静令人感到雄伟与敬畏。吹动雾气的微风使我感觉雾似乎在我身边嘶嘶作响。大团的浓雾从山上而下,像大块的白色物质朝我滚来。我闻到了雾气,是一种辛辣与芳香混合的奇特味道,然后我就被浓雾笼罩住了。
我觉得雾在影响我的眼睛,我的眼皮沉重,很想闭起来,我也感到寒冷,我的喉咙发痒,很想咳嗽,但又不敢。我抬起下巴,伸直脖子,想止住咳嗽。当我抬起头时,我觉得我能够看见雾的厚度,好像我的眼睛可以透视它有多深,我眼皮开始合上,敌不过想睡的欲望。我觉得我随时都会倒在地上,这时候唐望跳了出来,抓住我的手臂猛摇,震得我完全清醒过来。
他在我身边低声说我得儘快地跑下山去,他会跟在我身后,因为他不想被我路上踢翻的石头压死。他说我将是带路人,因为这是我的力量之战,我必须头脑清醒地放任自己,好引导我们安全离开这里。
“这就是了,”他低声说:“如果你没有战士的心境,我们可能永远无法离开浓雾。”
我迟疑了一会儿,我不确定我是否能找到路离开山区。
“跑,兔崽子,跑!”唐望大叫,轻推我跑下山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