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四章 秋冬的禊礼
不得不说,幽冥是一个很奇怪的人,不论做什么事他都是任意而为,走一步看一步,他很难让人捉摸清楚他的行动准则,或者说他的行动根本就没有任何的依据可言,只是想到了,所以就去做。但是这样的幽冥却又并非是那种无谋之人,他的心思细腻,总能看到一些别人注意不到的东西,想到一些别人不会考虑的东西,看似粗糙的行为却偏偏毫无漏洞,同时他所展示出来的永远都只是冰山一角,我总能感觉到,在他那种温和友善的性格只是经过了雕刻装饰的精美剑鞘,而一柄饥渴难耐的利剑仿佛就一直那样深藏其中。
以我对他的印象来说,他就是这样一个不合常理、莫名其妙的人,甚至有的时候我都会觉得像幽冥这样的人本不应该出现在这个世界上。
所以,当幽冥突然提出要去出游的时候,我吃了一惊却并不感到奇怪,我接受了他的提议,却完全猜不透他的用意。唯一可以肯定的一点是,既然幽冥说了是去出游,那么对我而言就一定只是单纯的一次出游了,而幽冥自己所做的却绝对不会只有出游而已。
于是翌日清晨,我揉着惺忪的睡眼乘坐公交车去到了与幽冥约好的地方。
“比预定的时间早了半个小时啊。”我看了一眼手表,心中开始埋怨自己对乘车时间的误判。此时正值国庆十月,秋意已变得有些浓了,凉风时不时地吹过,明丽的太阳依旧高悬,原本弥漫着整片天空的暑气却开始渐渐消散,而路边深绿的树木也开始有了枯黄的迹象。
“喵。”一声猫叫突然传来,紧接着我就感觉到自己的裤脚紧了紧,低头看去却只见到一只白猫正用嘴扯着。仿佛是感受到了我的视线,白猫在我的注视下突然松开口,转身跑开,我顺着它离去的方向看去,却发现一名身材娇小、穿着白裙的短发少女正坐在街边的护栏上,手中捧着书本静静阅读。白猫跑到少女身边,跳上护栏撒娇似的不断叫唤着,少女伸出一只手去抚摸白猫的脑袋,而自己的视线却始终不离开手中的书本。白猫在少女的抚摸下,则是越发开心地叫着。
“雪音?为什么你会在这里?”我吃惊地看着眼前的少女,但是她只是抬起头,并没有回答。
“是我叫她来的。”
“幽冥?”熟悉的声音从边上响起,我转头看去,映入眼帘的却不是昨天的少年幽冥,而是一个身穿华服的翩翩公子,一身白裳如雪,腰间还系着玉佩香囊,右手持一把折扇,另一只手里却拎着一只酒坛。这一副打扮可真的是看得我目瞪口呆,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幽冥这个家伙会给我一种于现今社会格格不入的感觉——一定是老天爷开了玩笑,让这家伙晚出生了几百年!
“不对!”我突然从震惊中清醒,意识到现在不是纠结幽冥服饰的时候,我伸出一根手指指向边上的雪音,问道,“为什么她会出现在这里?你和她什么关系?”
“嗯……”幽冥用折扇掩嘴,露出了沉思的表情,而这个动作让我更觉得幽冥绝对是生错了时间,“如果我说她是我失散多年的妹妹……”
“这种话拿去骗亡灵吧!”不仅是我,就连雪音也面朝幽冥露出了奇怪地表情。
“咳咳。”幽冥连咳两声,展开折扇轻轻摇了摇,说道,“反正就是这么一回事,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是信了。”
听到幽冥这句话,我一时语塞,而雪音则是看了幽冥一眼,直接低下头继续读着自己手中的书,不打算再说什么了。
“给你一个忠告哦,诺亚。世界上有两种人绝对不会是坏人,一种是喜欢动物的人,而另一种则是喜欢阅读的人。”幽冥继续轻扇着他手里的扇子,开始展示他那不能被称作是逻辑的逻辑。果然,他这个人闭上嘴的时候是一副很酷的样子,但只要一开口就会原形毕露。
“我说幽冥,魔女……”我试图辩解什么,但是幽冥直接挥了挥折扇,打断了我的话,说道:“就算是诺亚,你也应该知道,魔女的种种恶名只是中世纪统治阶级与宗教阶层的污蔑而已。”
“但是那十九个……”我想要提醒幽冥,但是才说了几个字就再一次被他打断了。
“不要太执着于自己的判断了,诺亚。即便同一种事物,因为看待的眼光不同也会看到不同的形象。披着黑麻的巫婆和身着白裙的少女,说不定就是同一个存在,这些事又有谁说得准呢?”幽冥顿了顿,看了一眼边上似乎正在专心读书的雪音,继续说道,“而且你是时候要明白这一点了——即便只是语言,很多时候它也会有着使他人受伤的力量。”
“即便是语言,有时候也能让人受伤吗?”我嘀咕了一句。那么就让我来看看幽冥这一次带上雪音,到底是想要做一些什么,心里这样一想,我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好了,虽然比计划的时间早了不少,但是人已经到齐了,那我们就出发吧。”幽冥挥了挥扇子,转身迈步,雪音长出了一口气,合上手中的书本,抱起白猫,和我一起跟了上去。
幽冥说的出游果然便是出游,没有去喧闹的市中心,反而是向着郊区的方向走去。大概只过了十几分钟的时间,我们三人所处的地方就很难再看到人影了。幽冥停了一下,然后突然转弯,走进了一座山林。一路上幽冥尽挑一些难走的山路,而他和雪音却能将那些崎岖的道路视作平地,反倒是只有我不断挪转身子,艰难地前行。
又过了不知多久,幽冥突然停了下来,对我们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我竖起耳朵仔细听闻,顿时一阵潺潺的流水声飘入耳中。
“山泉?”我问道,雪音点了点头。幽冥微微一笑,道:“前面就是我们的目的地了。”
“幽冥,你今天难道是带我们来看泉水的吗?”我有些失望地问道,虽然是意料之外的事物,我却完全提不起精神。
“秋季天气劲急,地气清明,山泉之水阴阳均衡,如果收敛少阴之气,用那里的泉水来洗一洗的话……”
“就可以祓除不祥,洗去灾祸。”清冷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站在一边的雪音突然开口说道,“也就是所谓的修禊事吧?”
“嗯。”幽冥含笑点头。
“但是山泉水阴凉,难道我们洗了不会感冒么?”我有些担心地问道。
幽冥摇了摇头,突然用扇子敲了敲我的脑袋说道:“放平心神,舒缓身体,人类不是无缘无故就会得病的。”
“可是当一个人把冰冷刺骨的水泼到自己身上的时候,生病就不是无缘无故了吧?”不过这句话我并没有说出口。
跟着幽冥又绕了一小段路,潺潺的水流声更加响亮,一股股细流从岩缝里流出,汇聚成白色的激流,在阳光的照射中倾泻而下,落入一口小池之中。
“好清澈的水,这个地方,我以前竟然没有听说过。”
“你没有听说过的东西还有很多。”幽冥笑道,他的话语里面完全没有任何嘲讽的味道只是平淡的陈述而已。
“是啊,我不知道的还有很多。”我点了点头,跟着走到泉水边上。
幽冥收起折扇,放下酒坛,伸出手接下一捧泉水,从我的头顶浇下,冰凉刺骨的泉水让我浑身一激灵,一切杂念都被抛开,心神顿时更加清醒了几分,一阵萧索山风吹过,只有阳光无声落下,周围顿时显得无比安静。看了我一眼,幽冥再次伸手去接那飞泻而下的山泉水,但是这一次,却是浇在了自己的头上,水顺着头发、顺着脸颊流下,幽冥的双眸顿时变得更加清明,更加柔和,他的嘴角露出了一丝淡淡的笑意,我从来没有见过一个男子或者说一个少年能够露出如此安详温婉的表情。我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第一次发现它是那么僵硬。
雪音一把合住书本,把它放在了边上,自己走到山泉边上。我转眼偷瞄了幽冥一眼,却见他已经在一块岩石上坐下,展开扇子轻轻扇着风,依旧是一脸宁静地眺望着什么。
雪音伸出她纤细洁白的手掌接住了一捧泉水,然后闭起眼将它从自己的头顶浇下,晶莹的水珠沾上了她的皮肤,沾上了她的头发,一瞬间仿佛也如有了呼吸,有了生命一般,如同刚出水的芙蓉一样洁净无瑕,享受着生命的美好,享受着阳光的温暖,享受着空气的芬芳。在泉水边,在阳光的照耀下,雪音轻微的呼吸声仿佛突然充斥了整片天空,那微微起伏着的娇小身躯,看上去就好像是虔诚祈祷的信徒,幸福、欢乐,以及神灵的荣光都停滞在她的身旁。
雪音和幽冥两个人,给我的感觉总是有很多相近的地方。
“慕信德兮涤秋水,求洁净兮浴流风。”
身后的幽冥摇着折扇,轻吟一句,一阵劲风毫无迹象地作起,吹得林间树木发出“沙沙”响声,带着一丝凉意的秋风穿透衣服,拂过我的身体,让我心中的宁静之一又增添了一两分。我突然间想起了这些风声、水声,以及虫鸟鸣叫的声音。大自然的造物总是自顾自地说着悄悄话,而把我排除在外。或许这就是人类妄图脱离自然之后得到的惩罚吧?原本的我是这样想的。
但是我身边的两个人似乎可以听懂这些声音。
“那么,这一阵风想要诉说的又究竟是什么呢?”我问道,转头看了看幽冥,又看了看雪音,但是两个人都沉默着一言不发。
又耐心等了一会,我依旧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不禁有些失望地摇了摇头,说道:“我还真是问了一个愚蠢的问题。”
“虽然可以听懂,却没有办法说出来。”幽冥突然开口,“所以即使你问我那风说了什么,我也没有办法回答。”
“因为风没有语言。”这一句话,则是雪音的回答,“语言是人类特有的东西。”
“而语言这个‘咒’存在的意义,就是让人产生‘人与人之间或人与物、物与物之间能沟通或不能沟通’这样的错觉。”幽冥接口说道,“真正聆听应该用心去关注听得到和听不到的声音。”
“而真正的传达一定要超越语言才行。”
“真正的聆听,是将他人所要传达的直接映入脑中,而不是凭借着想象去猜测。”
“如果想要听懂风声、水声和虫鸟的鸣唱之声,那就必须要学会抛开人类的语言。”
“如果想要听懂风声、水声和虫鸟的鸣唱之声,就要停止思考而敞开自己的心灵。”
幽冥和雪音,这两个如此奇特的人,用两张嘴道出了同一个意思,声音那样和谐悦耳,轻缓转停无一不是恰到好处。或许此刻的他们已经心灵相通了吧,也许此刻的他们之间已经达成了真正的交流。
而与此相比,我是多么平凡,多么普通,这样的我又究竟能够做到什么地步呢?试着跟随幽冥的话,我试着停下思考,敞开心灵——风声、水声,虫鸣、鸟鸣,有的郁涩低沉,而有的则清脆嘹亮,风在流动、水在流动、虫鸟在爬行、跳跃、翱翔。
我睁开眼,摇了摇头,叹了一口:“虽然能够感受到一些,但是却无法听懂,或许我天生就没有这样的才能。”
幽冥又摇了摇折扇,开口说道:“这是每一个人都有的能力,是每一个人都能做到的。”
“但是对我而言,这显然太难了一些。”这是我的回答。
幽冥沉默了,过了好久才开口问道:“诺亚,你知道我为什么讨厌网络上那些人胡扯那些毁天灭地的能力吗?”
我摇了摇头,试探地问道:“因为有伤天和?”
幽冥“嗤”地笑了一声,摇了摇头,说道:“因为那原本就不是人能够拥有的能力,一个人不管做什么就能只是一个人,不管力量还是能力都不可能超过一个人的限定。”
“人能追求的只有人能拥有的,人能知道的只有人可以知道的。而可以做到全知全能的,我们称它为‘神’。”清冷的声音是属于雪音的。
“那么所谓的修行呢?”我不解地问道,时到今日,我依旧不理解网上流传的那些所谓的修行法门之类的东西到底有着怎样的用处,到底是真,抑或是假?
“所谓的修行,就是对界限的认知。”幽冥开口答道,“所以啊,诺亚,我能做到的,你一定可以做到。”
“那么也有幽冥你不知道的东西,也有你做不到的事情咯。”不知道为什么,我有点开心地问道。
“这是当然的,有很多很多……”幽冥拖着长音,眼中闪过一丝迷茫,然后他继续说道,“其实我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家伙,从小到大,我什么事都力争第一,但是从来也没有成功过,比我更优秀的人,总是一抓一大把。”
比这样的幽冥更加优秀的人吗?我有点怀疑地想到,从来都没有见过知识比他渊博的同龄人,从来没有见过气质比他更加成熟优雅的同龄人,我所认识的人里面,也找不到比他更加聪明的、更加奇特的了。
这样子的幽冥,比他优秀的人竟然有很多?我觉得难以置信。
“这个世界很大。”雪音这样说道。
“是啊,这个世界真的很大。”幽冥摇了摇扇子,抬头重复着这句话。
“这个世界真的很大吗?”我顺着幽冥的视线望向天空,嘴里喃喃自语。
辽阔的、没有尽头的天,无限遥远,无限宽广,仅仅只是睁眼眺望,就会使得双眸阵阵刺痛。
明明只是空无一物的天空,第一次觉得这个世界如此雄伟。
明明只是空无一物的天空,第一次觉得这个世界如此多彩。
明明只是平凡无奇的天空,明明只是空无一物的天空!
就好像是躲在狭窄房间里的孩童第一次推开门走到外面的世界。
明明这片天空没有变化,明明这个世界没有变化,生活没有变,自己也没有便,但是第一次感受到了自身的渺小,第一次对这个世界有了不一样的感觉!
“要来喝一杯吗?”幽冥突然像是变魔术一样地掏出了几只酒碗,打开了酒坛的封口,倒满一杯酒递到我的面前,一股浓郁的酒味扑鼻而来。
我对着酒碗摇了摇头,幽冥就把酒碗递向雪音,而这名魔女也和我一样摇了摇头表示拒绝。
幽冥耸耸肩,仰头把碗里的酒一饮而尽,然后又自顾自地斟满再饮,一坛酒至少也有一斤多的分量,但是幽冥在短短几分钟里就把它喝得一干二尽,而脸色却没有半点变化。
放下酒碗和酒坛,幽冥站了起来,原本挺拔的身子变得有些弯曲,脚步也变得有点虚浮,但是他还是一步一步稳稳地越过最高处的岩石,向着山的另一侧走去。
“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带女萝;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一边走着,幽冥口中低声地唱着。我知道那是屈原所写的《九歌•山鬼》里面的词句,但是幽冥所唱的旋律却是我从来没有听到过的。
越过山头,在另一边又有一处泉眼,但是它的泉水却是注入了一口不能算小的湖泊之中。幽冥走到湖边,展开双手,一阵风恰好刮起,吹得幽冥一身衣衫猎猎作响。雪音看了我一眼,然后悄无声息地向着幽冥走去。
“知道吗,其实有的时候,我想自己去酿一种酒。”在我和雪音离幽冥只剩不到两米远的时候,他突然背对着我们开口说道,“虽然身体有点沉重,脚下也有点虚晃,但是我的意识却格外清醒,有的时候我真的想找一种酒,就算一次也好,能够痛痛快快地让我喝得沉醉不醒。”
我走到幽冥的身边,望了一眼眼前的湖面,说道:“其实我从小到大都没有喝过酒。”
“嗯,这大概算得上一种损失,现在的我,只有两种饮料可以令我满意,一种是水,而另一种就是酒。”
“水和酒么。”我低下头看着湖水中自己的倒影,脑海里一瞬间闪过无数种思绪,但是却没有哪一种是我可以说得明道得清的。
“噗!”红与黑的颜色,好像就在不远处的湖面上一闪而过,但是当我定睛去看的时候,却发现那里什么也没有。也不知道究竟是谁做的,一把沙子被朝着我和幽冥所站的方向扔了过来,落在了我们身前的湖水里,但是四下里除了我们一行就没有第四个人存在了。
“谁在向这里丢沙子?”我抬起头有些不解地问道。
幽冥站在一旁,看着身下逐渐恢复平静了的湖水中自己再一次清晰起来的倒影,眉头微微皱了一皱。然后他突然打开折扇放在胸前轻摇了几下便转身离开,“走吧,诺亚,或许我和你今天注定是要病上一场了。”
“病上一场?”我没有理解幽冥的意思,带着这一点没有得到解答的困惑,我们三人一起下了山。
幽冥很绅士地先将雪音送回了家,之后又走了没几分钟,天空中就降下了瓢泼大雨。我和幽冥在路上用手抱着头一路狂奔。
“其实我们今天挺倒霉的,不是么?”我用手擦了一把,有点自嘲地问道。
“确实,明明是想要去祓除不祥,洗去灾祸,却碰到了……真可以说是无妄之灾吧。”幽冥苦笑着摇了摇头,又说道,“但是并不是多么严重的问题。”
“呐,幽冥。”我犹豫了一下,然后开口问道,“总觉得雪音她和你有很多相像的地方,你们……其实是一类人吧?雪音她到底是不是一个魔女?”
“你不明白。”幽冥开口回答道,“所谓的幽冥只是背靠光明的无形之物,而雪则是注定要在阳光下消融的悲哀之物。啊,我走这边,再见,诺亚。”
还不等我反应过来,幽冥突然转弯,在路口顺着与我家相反的方向快步离去。
我连忙停住脚步,大声喊道:“这件事,你到底有多少把握?!”
幽冥背对着我挥了挥手,但是什么也没有说。我目送着他,直到他整个身影都消失在雨幕中也没有等到我想要的回答。我转身离开,再一次加快脚步,向着我自己家的方向跑去。
雪音到底是怎么样的存在,我一时间弄不清了,她和幽冥一样总是充斥着神秘的气息。我不能肯定她是无辜的,依旧对她过往的名声抱着批判的态度,但是轻率地对她下了诅咒这件事,我心里第一次生出了一丝后悔。
回到家里,我反手关上了门,走进卫生间里脱下湿透了的衣服,用毛巾擦干了身子,一阵寒冷传遍全身,我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使不上力气,勉强支撑着爬到床上,头靠着枕头一躺,意识昏昏沉沉的,有坚持了没有多久,整个人就坠入了无尽的黑暗之中。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