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後由 水逸 於 2012-7-11 01:49 編輯
这源自一场梦,什么人什么事,还是什么记忆……
“父亲,今天似乎您的精神非常的好,芭芭拉女士告诉我您吃完了送来的早餐”
年轻的女子将本来已经拉开的窗帘又扯了一下,似乎是想要让阳光更充分的挥洒进来,确实的,这种暗色调的房间很需要阳光的滋润。
“你的到来让我更加感觉良好,安德莉亚”
温润但是虚弱的声音从棕色的实木软床上摇曳着,奥德里奇靠着厚厚的枕头,望着窗外的绿芽。
春天已经过去一半了,但是在这里依旧还是偏冷的气候,似乎比记忆里的春走的更远了。
“这让我很荣幸,父亲,今年的春天来的很晚,到现在花园里的花朵才开始出现,您觉得是怎么样的呢?”
女子微笑着缓缓的坐到床边的椅子上,老式的巴洛克座椅带着厚重的金边,似乎就像为了死死的压住这个房间,让它不要飞走远去,但是套着白色洋装的女子却让这一切变得轻盈,若隐若现。
“我觉得……呵呵,这不重要了,一辈子的花开然后就是凋零,曾经每一刻都注视着的东西,应该让它走了。汤米和弗兰克今天有什么事吗?”
消瘦的身躯上扛着深邃的眼睛,这让初次见面的人会以为这个男人的眼睛才是他的灵魂,不过,已经很少会有客人到来了,曾经的那些分享灵魂的声影,都已经先驾驶着灵魂飞驰走了。
“汤米昨天还在问我祖父会不会去看他的比赛,今天可是他们队决赛了,嗯…棒球,男人总是喜欢这些运动,弗兰克陪他去了,小家伙总是需要观众的。”
“哦,是的是的,希望他能原谅我这个老家伙,想起来,我年轻的时候似乎除了去跑步然后和乔治比比剑就没什么了,呵呵,不过现在也不需要了,剑也拿不动了,当初真应该让那个老家伙死在我的剑下,嗯……或许我们可以用灵魂继续打一场。”
“请不要胡说,父亲”安德莉亚瞪了奥德里奇一眼,转而眼神又没落了下去,是的,自从父亲的那些朋友一个个离去以后,父亲也渐渐的很少出门了,每天把自己留在这所庄园里面,深远的地下室里面,直到他的手连坩埚钳都抓不住了……
“有什么关系呢,哦,似乎那个时候我跳舞也还不错,如果没有那场舞会,我想你现在应该是某个游荡的小灵魂等着伟大的奥德里奇来救赎,你应该感谢我和你母亲拉了你一把,哈哈哈……咳咳”
“父亲你还是躺下吧,该是吃药的时间了。”女子用手抚着奥德里奇的背慢慢的扶着他躺下,之后伸手去按床前的电铃。
“不,这是Elevenses的时间”消瘦的手拦住了女子的动作。
“可是……您必须吃药啊”女子有些不解的问道
“嗯,反正我也不讲究什么了,就这一次,给我一杯爱尔兰咖啡…还能有点mousse吗?”这个时候的老奥德里奇像个孩子一样望着安德莉亚。
“啊我看看,糖分甚至还有酒精,而且这位老绅士竟然这样的随意对待这个点钟,真是无法相信。”安德莉亚站起来微笑的看着奥德里奇,透过阳光的背影就像贝拉一样,那是这位老绅士自己捏造的天使,曾经甚至用她骗了一个协会,不过这并不影响贝拉在奥德里奇心中的美感,就像普罗旺斯短暂的春天。
“贝拉…就这一次”
“贝…好吧,好吧,我这就去告诉芭芭拉小姐,让她通知仆人们准备您的所谓“Elevenses””轻轻的摇了摇头,年轻的女子离开了房间。
一瞬间,空间静谧了下来,这让一直扮演配角的钟表,又开始表演他的歌剧,永恒的“滴答 滴答”,低头看看了自己的双手,老奥德里奇叹了一口气。
“贝拉…真的存在,就像“安”一样,真的只是和我一起的永恒,这一生以来,只有她是第二个接受我的女人,第二个和我一起想要拨弄指针的女人,哦…现在是第一个了,不过别太高兴,不久,你还会变成第二个的,呵呵。”
站在门外托着托盘的芭芭拉和安德莉亚迟迟没有进去,虽然在之前的路上,两人还一直很高兴的说,老爷(父亲)今天的食欲很好,这是很好的事情,但是现在又让他们变得落寞起来。
芭芭拉来这里有很长时间,长到自己的头发都也开始变白了,长到厨子都已经换了三个了,长到庄园里的山毛榉都变高了,曾经的芭芭拉小姐,变成了汤米口中的芭芭拉大婶,但是这么长的时间里,芭芭拉从来没有见过一个叫做贝拉的女人,也许很久之前,老爷总是提起贝拉,不过那是在宴席或者聚会的玩笑,甚至也对自己开过贝拉的玩笑,甚至有一次她忘记带回自己给汤米买的礼物,竟然是老爷告诉自己的,当然依旧是贝拉看到的,直到现在,每天每夜贝拉这个“人”出现的频率越来越高了,有时老爷的形容会给芭芭拉一个错觉,贝拉真的就在这里。
两人相视了一眼,绽开了笑脸推开房门。
“父亲,今天满足你的要求。”
“哦,两位可爱的小姐,今天你们变得更加可爱了,或许我应该送你们一个绅士的拥吻,不过我的嘴唇快点燃了,我相信你们不会接受一个老头子的热吻,所以先让我喝一口咖啡吧”
老奥德里奇滑稽的语言让之前疑惑不安的气氛完全化解开来,直到三人有说有笑的谈论着过往。
“今天的阳光很好,芭芭拉,准备轮椅,我想去看看庄园。”
“老爷,医生说过最好不要随意到处走动的。”
“轮椅不是我。”
“算了,芭芭拉,今天爸爸的状态一直很好,就出去吧,刚好天气也很好,多晒晒太阳应该有助于身体的。”
“好的,小姐”
气氛恢复了以往的平静,或者说这里很久没有像今天一样能出现人们的笑声了,老奥德里奇微闭双眼等待着芭芭拉的轮椅,在那双闭着的双眼后,是他一辈子的回忆,曾经的,美好的,已经逝去的。
“安德莉亚,我为你准备了一件衣服,我希望一会儿你能穿着它和我在庄园里漫步。”
“嗯?是什么样的衣服呢?父亲”
“是你所熟悉的……”
“老爷,现在就走吗?”
“现在”
“德普,约翰帮助老爷上车”
就这样,连轮椅推轮都握不动的奥德里奇被芭芭拉推着,走向了衣柜。
“亲爱的安德莉亚,这件衣服好吗?”在奥德里奇消瘦的双手上捧着一件淡蓝色缀绿的洋装,有着哥特式的经典设计,还有一个配饰的粉纱下底,他的眼睛就像看着一个极为熟悉的朋友一样,轻轻抚过这件洋装,微笑的对着安德莉亚说道。
“这件……父亲,似乎我以前见到过这件衣服”
“是的,是的,你当然见过,那是你小的时候甚至你没出生的时候,那样的春天,那个永恒的春天,艾谱莉……”
“母亲…这是母亲年轻时候的衣服”
“准确说是她和我相见的第一件衣服,来吧换上衣服,我们出去”
“但是父亲……”话未出口,芭芭拉的手已经拉在了安德莉亚的衣角上,轻轻的摇了摇头。
春天是花开放的季节,是生命初潮涌动的时候,伴随着无尽的风,他们无处不在的有些甜腻,甜腻的让人无法过往,好像摇曳不止,落落已惜,把手放在河流当中,那流去的不止是水,水未尝又不是人,就算是生命,也不过如此。
漫步在花野当中,确实是轻松而安详的事情,老奥德里奇也是一路微闭双眼,享受着淡淡的日光和花草的芳香,虽然不知道他还能否闻到这些。
“芭芭拉,去喷泉那里”
“好的,老爷”
“安德莉亚,你知道april(艾普丽)的时候有一种树木绽放的很美吗?我们的国家是见不到的,那种飘落的凄美,我不知道应该如何形容,你知道化蛹之后的蝴蝶,在它绽开翅膀的一瞬间,却发现自己没有翅膀……当他绽开翅膀,却没有翅膀……蝴蝶本身是能够飞行的,就算是世界最后一个,也是可以飞行的……这个就是命运…”
看着突然伤感起来的父亲,安德莉亚马上希望能够转移话题“父亲那是樱花树,在日本的四月份会开放起来,花期是很短的…那是无比美丽的场景,看到许多樱花树开放,站在飘零的落瓣当中。”
“是的,美…美的不可胜收,可惜我这辈子都没有去过日本,更没有见识过真正土生土长的樱花树,不过这并不要紧……”
一阵清风抚过,奥德里奇轻轻的抬起右手慢慢的握起了手掌,赫然摊开,是一朵小小的花瓣,粉而艳,温而静,那是樱花的味道。
“一片樱花林……父亲,你什么时候种了一片林子。”
“自从艾普丽走了以后,我便种下了这片林子,到后来不方便的时候就拜托芭芭拉帮我处理,那个时候你已经嫁出去了,这些年来你未陪我走过这片庄园,每年苹果树的果子落地的时候,你都会让我爬上去帮你摘下来,现在那棵树还在,不过还算幸运,你也不要我摘苹果了,我也摘不动了,呵呵,不过没关系,我走了以后,是啊,我走了……之后,这个庄园都是你的,除了地下室会按照小时候我给你讲的故事那样哗的一声爆炸,到那个时候,让弗兰克也给汤米摘苹果吧,这是父亲的责任,我想汤米应该会喜欢这片庄园的。”
“父亲…那时候除了孩子,贸易公司也有很多事情需要处理……我……”
“安德莉亚,我并没有怪你啊,这些事情都是顺其自然的发展着,就像蒲公英一样,总会有最艳丽的绽放,总会像个秃子一样孤单的站立,这是自然地,不要在意,我的知识也从来不沾染你,不是吗?我知道你不喜欢这些,我的孩子。来吧,让我们去看看樱花,奥德里奇的女儿应该是果断而坚强的,而不是站在这不知所措,那个才是我的女儿。”
又是一阵风吹了过来,无数的花瓣就像无助的鸟雀一样四处飞散,落在奥德里奇的肩上,腿上,然后继续离去,老奥德里奇把这个叫做凄美,因为在他的心中,存在着这样一个凄美,却记不起来。
站在无数花瓣的舞蹈中,触动了安德莉亚的神经
“父亲…母亲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是啊,安德莉亚,在你三岁就离去的母亲,到底是不是你呢?
那个一直站在我面前的你,是不是从未改变的艾普丽呢?
“你的母亲,是一个我认同的女人,这就足够了。”
“父亲认同的完美吗?”
“一点都不完美,傻的要命,又毫无逻辑,跳舞竟然能被自己的洋装给绊倒,分不清小舞曲和圆舞曲的区别,更搞不懂为什么面包要摸黄油,还能在客人面前提出low tea能不能吃牛排,笨女人”
“可是你很爱她对吗”
“就像爱你一样,安德莉亚,也只有那样的笨女人才会死…死在…明明”
“别勉强,父亲,至少我还一直在这里”安德莉亚温暖的双手搂住了奥德里奇的脖子安慰着他。
这个孤独的老人,度过至少独自的40多年,这四十年来他从未休止,他一直忙碌,为了各种各样的目的,然后最后却无所能有,或许是这样吧……
“芭芭拉,放巴赫的小步舞曲”
“父亲今天你还邀请了其他人吗?”安德莉亚有些惊奇的问道,这首曲子只有在父亲举办舞会的时候才能听到,但是每次都是他挑选两个合适的佣人来表演,然后才进入舞会正题,今天在这里却放这首舞曲,让她有些意外。
“四月(april)的风采,如风,如花,就像40年前一样,从未改变,我,奥德里奇,能否邀请您,美丽的小姐,安德莉亚与我共同跳一支舞”
说完,奥德里奇仿佛使劲全力的样子,站了起来,这在以往是办不到的,但是现在他站起来了,摇晃着身体做出了邀请的动作。
“不…父亲……你不能”这也让安德莉亚和芭芭拉突然不知所措。
“我,奥德里奇,能否邀请您,美丽的小姐,安德莉亚,与我共同跳一支舞,请您答应我”奥德里奇微微躬身,颤抖的再次伸出右手。
“我……愿意,尊敬的先生”
安德莉亚尽量配合着奥德里奇的动作,即便是这样,虽然未有错过,对于奥德里奇来说却是无比的吃力,甚至差点跌倒。
“四十年前的那个舞会上面,我用同样的方法和一位女士跳了这个舞步,在这首舞曲之下认识了彼此,只是那个时候还不是个老头子罢了,呵呵,你知道的那是你的母亲,那个穿着蓝缀绿洋装的笨女人,但是不得不说她的舞跳的很好,在礼仪上我也调不出她的毛病,这大概是我追求完美的后遗症,让我爱上了她,却发现她是个笨女人,只是,这样一个笨蛋却甩手把我给扔了……你还能跳快点吗?”
“不能再快了…你的身体会受不了的”
“我感觉很棒……我想到了两个词汇,那是中国的词汇,你想先听哪个,算了,你肯定会先叫我闭嘴,呵呵,不过我不得不说你现在的舞跳得很好,和你母亲一样……好了,当那个笨女人走的时候,第一件事情竟然是让我去给孩子编故事,而且还是变成了女神的故事……然而我哪编的什么故事,那个时候我的心只有一个感觉,凌迟,全部在我的心上……让我前30年的期盼死了,也让我后40年的安乐死了,一刀刀都割掉了,就像拔去蝴蝶的翅膀一样……第二个词汇,那是中国用来形容将死之人的词,回光返照,你应该懂这个词的意思,我就是它的实践,呵呵”
“不…父亲,你会好起来的”虽然这样说着,安德莉亚却怎么也无法阻止眼泪的流淌,于是她打算停下舞步。
“不,别停,就这样跳着,步伐再收一下,很好,至少把这支舞跳完,蝴蝶不能舞动翅膀,至少让他看到翅膀的光芒,我再问你一个问题,孩子,你愿意接受我的传承吗?”
“我…父亲即便如此,我也不能”止不住的泪水换来的仍旧是否定的声音
“这才是我的女儿,安德莉亚,遗产的单子我已经给了汤米了,就是它床下的隔断里,全部都是你的,但是我希望能给出一部分给芭芭拉他们,他们也是我的一部分。”
“会的……”
“好了,这支舞很完美,我有点累了,亲爱的安德莉亚小姐,能请你去帮我拿点解渴的东西来吗?”
“老爷,我去”一旁的芭芭拉,在听到之后这样说道。
“不,我想考验考验我女儿是不是还记得我的庄园怎么走了。”
“好的父亲……”抹干了眼泪的安德莉亚,转头离去
“芭芭拉推我去地下室。”
“可是?”
“我在那里找点东西,你们找不到,带我去,咖啡一会儿送过去就行了”
樱花的花瓣洒落的到处都是,甚至有的迎风装在了奥德里奇的脸上,只是他毫无表情。
如果断了翅膀的蝴蝶无法嗅到花的芳香,无法飞行在愿望的夜空,那么就请花朵向我飞来,将我埋葬,将我吞噬,如同灯光般照亮我的灵魂。
“芭芭拉,去找安德莉亚你们再准备些点心”
看着离去的芭芭拉,奥德里奇会心的笑了。
“你的翅膀一定要带着我飞去四月的天空,就算我的翅膀已经断裂,但是你仍旧拥有翅膀,就像中国的庄周一样,庄周梦蝶,蝶梦庄周,一切都将消逝过去,我的舞也跳完了,继续变回蛹吧,继续变成蝴蝶吧,所有的花都将凋零,然而蝴蝶将在夜空飞舞,安德莉亚,那个故事的结局是,安德烈的梦终于醒来了,本来已经被炸死的他回到了正常世界,和他的孩子妻子在一起继续生活到老,梦亦醒,醒亦梦,我的梦开始了。贝拉…煽动你的翅膀,让我们唱这首歌。”
London Bridge is falling down,
Falling down, falling down,
London Bridge is falling down,
My fair Lady.
艾普丽,安德莉亚,梦中再见。永别了。月下的彼岸,我的原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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