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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后来呢?一定是那只狐妖搞的鬼吧。”程问荆静静的听着,筷子还一动未动。 “嗯,没错。不过当时我还并不知道。 第二天,我们几个人壮着胆子回到后院,发现王员外已经烧焦的尸骨散落在柳树脚下,院落里的东西都被烧得一干二净,大柳树却一点焦糊的痕迹都没有。后来,仵作在树下的余灰里,赫然发现了另一具女性的尸骸,正是去年故去的员外夫人。而方小姐那边也出了怪事,前日送走小姐之后,他们都留在家里为小姐祝福。然而当晚,方夫人突然发现小姐竟躺在闺床上熟睡;床头有一封红笺书信和五十两黄金,书信中用蝇头小楷写道“今夜勿出”几字。经王家的丫鬟辨认,正是王夫人的字体。方小姐早上醒来,并不记得昨晚之事。于是官府最终认定是员外夫人的魂魄显灵,报了前仇。” 老翁夹起一块牛肉,嚼了一会儿。 “后来,王家自然是待不住了,听说方小姐也嫁给了另一家的二公子。我又在别处打了几个短工,最终还是离开了那里。 几年之后的一个夜晚,我躲在一个破庙里避雨。当时身上也没几个钱,冷风那个一吹,真是饥寒交迫啊。我找了片干燥点的地方,升起一垛篝火,朦朦胧胧的正要睡去。这时,有一个女子的声音隐隐约约的传来。 我睁开眼,只见一名红衣女子飘然立于眼前。我还以为是做梦哩,又闭上眼睛接着睡。 ‘喂,你这人真没礼貌,招呼也不打么?’ 我不得不再次睁开眼睛。那红衣女子自顾自的坐在一旁,拿出一只白色的酒瓶自饮起来。 我揉揉眼睛,还是有点不敢相信。 ‘醒了啊?我借点火光暖暖身子。’女子瞥了我一眼,对着火光喝着小酒。 我那时也在江湖上走了一些年了,略懂一些路子。深更半夜,独身女子来到这山郊野外,恐怕没什么好事。我不由打起戒心来。火光明灭,我仔细审视着女子的脸,几年前的画面突然映入眼前。我惊恐的发现这女子的身形、脸庞,与那夜所见的红衣女子十分相似。我不禁摸到随身的长剑,警惕的看着她。 那女子留意到我的神情,嘻嘻一笑,道:‘公子为何如此戒备?怕奴家吃了你不成?’见我不答话,便凑到我身旁,打量着我,‘哎?我们在哪里见过么?’ 人在紧张之时,五感更是敏锐。清馨的花香飘散在周围,看着她白皙的脸庞,轻启的朱唇,那夜的画面一遍遍的在脑海中轮转。我几乎是从齿缝中吐出断断续续的几个字:‘王员外……柳、柳树……’ ‘哦,’她好像有些忆起了那时的场面,退回一旁坐正,很开心的笑道,‘没想到还有人记得呀。’ ‘真的是你?’我抓紧身旁的长剑,紧盯着她。 ‘嘻嘻,怎么样?演得很像吧!’她像个小孩子一样笑道,‘那个老头子吓得不轻呢!’ ‘你究竟……是人是鬼?’ ‘我啊,你说呢?’她歪着脑袋,调皮的看着我,‘我叫苍术,要装人时就装人,要装鬼时就装鬼。’ 想起江湖上的传闻,我心下已经明白了几分:‘苍术姑娘,那天晚上到底……’ ‘啊,那个老色鬼!’苍术厌恶的说道,‘要不是为了若兰妹妹,我才不要做得那么麻烦。’ 若兰?记得那个新娘子好像闺名什么兰的,可能就是她了。 ‘若兰妹妹是个好姑娘,’苍术讲到这里,又开心起来,‘一次我偶然遇到她和齐家二公子在园子里私会,她哭诉道有个老员外要讨她做妾,齐公子要带她逃跑,她不肯,说员外势力不小,逃到哪里都会被抓住。我好奇之中,就偷偷的听了他们的谈话。只听那小姑娘道,成亲之晚必将悬梁以报,二人当于阴司相会。我心想,这么好的姑娘怎么能不明不白的死呢?于是调查了员外的过去,并在当夜救下方小姐,留下字条给她和齐公子,又扮作夫人的鬼魂找王员外索命。然后就是你看到的那一幕演出了。怎样,很成功吧?’ 我愣愣的看着她,‘这么说……你本不是为了杀害员外……’ ‘那个老头子啊?’她无所谓的说道,‘他死了才能放过若兰妹妹嘛。而且他又不是什么好人,死了更好。’ ‘那么,你是怎么发现他扼死了夫人的呢?’ ‘啊,那是骗人的,’苍术恶作剧的吐了吐舌头,‘他夫人是受不了他的打骂悬梁自缢的,他害怕仵作发现夫人身上的伤痕出去乱说,就把夫人的尸体偷偷处理了。哎呀,反正都是他的不好,早死早超生吧!’ 听到那里,我不由的敬畏起女子来。 后来,苍术姑娘不知从哪里弄来一只野鸡,请我一起喝酒吃肉。那个晚上我过的恍恍惚惚的,第二天醒来,她就不见了。” “之后我才意识到她是狐妖,”老翁一边吃着,一边断断续续的说道,“这样的妖怪不多见啊。不过我再也没见过她就是了。” 程问荆一直默不作声的听着,颦眉沉思。 “你小子怎么又和她扯上关系了呢?”老翁嘿嘿一笑,夹过一只鸡腿啃着,“老夫可是提醒你,别看她不轻易出手,她修行的年数可是将近是四位数,你师父也只能和她打个平手。” 程问荆叹息一声,道:“我一向讨厌妖怪,也不想和她有什么关系。” “嘿嘿,”老翁吐出一块鸡骨头,“只要你不辜负哪家的姑娘就行。那狐妖聪明灵巧,有些方面却很孩子气。她只为可怜的女子打抱不平,不会对须眉男子感兴趣的。” “这样也好……” 老翁打了个饱嗝,咧嘴笑道:“年轻人,好自为之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