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II.《Gaïa：圣雪山之章- 上篇：他乡之雪》

爱飞的花

看了多时，那一群人除了打还是打，打得分不出你我，看着忆璃都累了。
扭头叫塔尔：“吃饱了吗？我们出走走吧，这里好闷。”
塔尔无言的点点头，翻身跳下桌子。
忆璃扶着塔尔的肩膀，两人避开混乱的人群，推门走到院子里。
似乎是清冷的风和无限的安静一下子占领了世界，与刚才的喧闹相比，这里才让人舒服。空旷的夜空深远而宁静，天幕上所有的星星发出幽幽的蓝光，夜里的空气干而冷，让人瞬时清醒了许多。
两人踩着雪走到院子里通往马厩的矮墙边，忆璃抬头仰望着天空，大口的呼吸新鲜空气。
塔尔直接坐到矮墙上。
忆璃站在院中看了看塔尔，边思索了片刻，慢慢走上前去。
塔尔稍微向旁侧挪了一下地方，给她空出个干净的位置。
挨着塔尔坐下来。对面屋中灯光闪动，人影摇晃，借着灯光，忆璃看到塔尔的棉衣的袖口有一小段开了线，镶着的灰色狐狸毛脱出一个角，在夜风里呼闪。
探手取出自己随身带的针线包，拈了一根针，熟练的认上一根线，抬手抓过塔尔的手臂，放在自己膝头，开始借着灯光，细细的为塔尔缝着袖口。
塔尔没出声，乖乖地给她抓着，非常温顺的将手放在忆璃膝头。
“塔尔……”一边缝，忆璃一边轻轻的问：“我一直想问一件事……你打算跟我们一起走到圣都去吗？”
“圣都，在哪啊？”
忆璃抬眼看了看塔尔单纯的眸子，想了想：“你跟着我们时，我正受伤晕迷，所以不知道你当时是为什么跟着我们的呢？”
微微地怔了一下之后，长发的佣兵少年垂下眼睫，沉默了很久。 仿佛陷入了某种难以启齿的回忆，他的手不由自主地摸向颈间的银项圈。在碰触到的一瞬间，他的手指颤抖了一下，然后又再次轻轻地搭了上去。 很久，他才开了口。 “我⋯⋯是个，流浪的，佣兵。那个，矮人，说你们，缺⋯⋯一个，护卫，我，就⋯⋯”
一直盯着塔尔，忆璃仿佛看出这个不善言辞的少年内心的纠结以及他真正想说，却没有说出的话。
慢慢的将嘴角弯成一个温暖的弧度，慢慢的道：“哦，拥兵嘛……那你看我现在做的，可不是对佣兵做的啊？”
将手中的针慢慢停下，轻轻咬着嘴唇，忆璃想了又想，才轻轻的道：“塔尔，你愿意从此以后都跟着我吗？”
塔尔没想到忆璃会这么问，霎时愣住了。 过了很久他才点了点头，略带点迟疑地说： “可⋯⋯可以，但，但是，我，不知道，能跟，多久。”
“直到，你想离开。”忆璃低头一笑。
继续慢慢的缝着，心里却在慢慢的对自己说：“不会再让你独自一个在大陆上游荡了。”
短短的一段开线，忆璃缝得很慢。
塔尔摇了摇头。 “⋯⋯不，我，不，我，我是说，有，有一天，我，我，可能，死⋯⋯我，我。” 他说得很费劲，似乎是不知道该如何顺利地解释这个问题，只能磕磕巴巴地把自己的大概意思表达出来。 忆璃抬头看了看塔尔，侧了侧头说：“人都会死的，魔族也会死的。”
塔尔还在发愣，忆璃把话说得更明白：“塔尔，我的意思是说，只要你愿意，我希望你总能陪着我，就像我们去遗忘之城那样……如果，你希望以佣兵的身分这样做……也可以，直到你想离开的那一天。”
“我是觉得，不管走到哪里，有人陪着很踏实，不知道你是不是也这么想的……你……知道吗？我一个人在大陆上游荡十几年了，现在才知道有个伴很好……”忆璃喃喃着，好像是在对自己说。
塔尔略显迷茫地看着她，似乎她的话令他理解起来有些吃力。 他慢慢地点了点头。
终于缝完了，忆璃拍了拍塔尔的袖口，快活的笑着说：“决定了？不许变了哦！”
屋里的闷热，酒精的灼烧，忆璃的两颊透出红晕，眼睛亮晶晶的，就像暗夜里一颗纯明的星星。
塔尔看着忆璃，在忽明忽暗的火光中，那明亮的笑容突然与记忆中的熟悉笑颜重叠了。
那也是天真又温柔的笑容。狭长的眼睛眯成一条缝，眉毛略微垂着，高而勾的鼻子微微皱着，嘴角勾得很高，就那样开朗而无邪地笑着,⋯⋯ 路西安⋯⋯ 你把我一个人丢下来，是想要我怎么做呢？ 长发少年的手指扣紧了色泽黯淡的项圈。
他对着忆璃，严肃而缓慢地点了一下头。
不管塔尔理不理解，反正忆璃做了决定，以后不让塔尔独自风餐露宿孤独寂寞贫苦交加的一个人游荡了。
抬眼又看了看塔尔总是无意中触摸着的颈上的银项圈，忆璃思索着，也许……等他找到了他想念的那个人，不再孤单时，就是自己放他走的时候了吧，那么自己呢？是不是仍是孤身一个人？于是就想到了手环里那副银鳞胸甲。
“至少……那是塔尔收到的东西吧，而自己的东西……也许永远都送不出去呢……”
忆璃长长叹了口气，轻轻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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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喧闹终于慢慢降下去了，所有人似乎都意识到自己的无聊已经糟蹋了不少美酒，埃里克看着众人越来越疲软的动作，不禁站到桌子上呼嚎一声。
“都别打了，我们总是这样闹来闹去，好东西全糟蹋了！”众人又恢复一瞬间的寂静，但是看埃里克满脸狼狈，身上的装备也歪七扭八，又哈哈大笑起来。
“下去吧，我们才不想看你在桌子上！”一个大胡子一边啃着一条牛腿一边嘲讽。“哦哦，你别把桌子踩塌了！”一个尖嘴猴腮的诺恩人用细锐的声音附和。“我们不要看你这个大男人啊！下去吧！”不知道从哪钻出来一个已经被弄花了头发女人也在叫喊。众人看着桌子上一脸正经的埃里克，纷纷将吃剩的杂物对着他丢了过去，一边发出嘘声。
不知什么时候自己的同伴已经慢慢遁去了，埃里克全力遮挡那些扔过来的垃圾，正觉得自己下不来台，十分难堪。“哎，被同族的人嘲讽的感觉可真是……”他心里觉得很无奈，眼睛的余光向周围寻找着帮助，只看到一个还在跟众人一起对着自己扔垃圾的卡夏，她的眼睛里面露出的不是玩笑的意味，而是若有若无的恨意，这样的眼神让人心寒。
“卡夏，我下来，别丢了……”埃里克终于站不稳了，想从桌子上跑下来。“唱歌，上了台子的人要唱歌！不许下来！”很多人还在不依不饶的叫嚷，埃里克从小到大五音不全，这会儿唱歌更比杀了他还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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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帮卡夏代发）

或许是有点喝晕了，卡夏不再活蹦乱跳，而是跟着身边的人一起向桌子上的人扔着酒瓶子。
这种感觉还真是难受。为什么？自己不应该是幸灾乐祸才对吗？可是，看到面前的傻大个儿被人嘲笑孤立，心里竟然涌起一丝不痛快。
卡夏正思索着，埃里克捂着脸从桌子上狼狈的跑下来，溜到卡夏身边。“你在难过吗？我……”他抓抓头皮，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卡夏，我知道我自己……但是这会儿，你帮帮我吧。”埃里克还在全力遮挡那些冲自己丢过来的垃圾，用手摇晃了一下卡夏的肩膀，向她求助。
“嗯？”卡夏挑起眉毛，看看周围嘈杂的人群。
“真是的，你这个笨蛋，别把垃圾都召唤到我身上了！”
由于喝多了，卡夏眼神有些迷离，红着脸，语气也比平时刁蛮了不少。
“唱歌唱歌！”周围的呼声仍是一浪高过一浪。
“乌撸赛！不就是唱歌么！”卡夏不耐烦地大嚷一声，脚轻轻一蹬就跳上了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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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埃里克没料到卡夏会这么简单的答应下来，还在他张嘴愣神的份儿，卡夏已经跳上桌子，埃里克挥舞着酒杯，把堆在身上的东西统统抖落下来。
“快闭嘴，有人帮我唱歌了！”埃里克冲着那些依然在起哄的人大吼，接着回头看看卡夏，她正在伸拳踢腿的做准备。
“卡夏，拜托了……如果你唱得好，我给你买蜂蜜烤苹果……”埃里克的偏头对着卡夏说话，余光只看到她一脸的不耐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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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卡夏发帖）

“苹果？”卡夏眨眨眼，不理会那个傻子的叫喊。
清了清嗓子，卡夏便开始了“表演”。这次唱的显然不是即兴编出的“儿歌”，而像是某个地方的民谣。从歌词上来看，明显是经过篡改的。
古老的记忆掩埋于泥土
雪莲如燃烧般盛放
满月似苹果
悬挂于故乡的天空
天空弥漫着战火
冰雪覆盖着尸体
我的父亲啊你在何方
山顶长着枫树
悬崖上生着虎耳草
我的兄弟啊没有了回信
啊  苹果
啊  故乡
敌人就在前方！
苍鹫啊张开翅膀
斧头啊紧握手中
圣光鬼子狗命不长
怒火终将燃遍四方
虽然唱得稀奇古怪，不过拿圣光开涮让卡夏和听众都乐在其中。周围复又恢复了嘈杂，有拍手的，有叫好的，有破口大骂的，卡夏干脆一屁股坐在桌子上，继续刚才喝了一半的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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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夏，唱得不错哇！我原来真是小瞧你了，没想到还有一副好嗓子。”埃里克兴奋地晃动卡夏肩膀。“你从哪里学的？这歌像是我们诺恩人的风格啊，你说你来自黑森林，莫非那里也唱这个？”她不等卡夏回答，直接端起一杯酒，冲着周围的人又大声喊起来。
“为了我们的家园！For Norn！”接着仰头喝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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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嘛，被人奚落了还这么高兴……族人的嘲笑和讽刺什么的……应该是最让人难受才对嘛，真是个笨蛋……”卡夏看着埃里克兴奋的喝酒，小声嘟囔着。
“你叽喳什么呢？唱的不错啊，以前从来都没听过唱这些的，你在哪里学的？”埃里克敬佩的说，也坐到卡夏身边。
“听爷爷唱过。倒也没有特别的学过。你以为所有人都像你一样五音不全啊？”卡夏一脸不屑，只是自顾自的盯着酒杯里面微微晃动的液体，脸上红扑扑的。
“啧，那得看唱什么歌，你要是想听我的私藏也可以，只不过一般不给别人听就是了，你爷爷难道是诺恩人？他那么痛恨帝国么？”埃里克被酒意熏得头有些晕，微微闭眼说道。
“难道全天下都是诺恩人吗？不是诺恩人就不行了？不能看不起帝国？”卡夏更加不满了，她腮帮子开始鼓起风来，一脸不满的看着埃里克。
“怎么？难道还会有其他种族的人会这样么？兴许在阿苏尔战盟之中会有，但是在我生活过的地方，似乎除了诺恩人都很少。”埃里克继续解释。“我们为了自己土地而战，为了自由的生命而战，为了自己的信仰而战，而帝国呢？他们把大量的时间都用在怎样兼并土地，难道我们诺恩人不应该讨厌他么？”
“嗯…… ”卡夏稍微有点沉默了。“我的族人，在很久以前  被大陆上的人们所驱逐，隐居在了……跟偏远的地方。”
没等卡夏说完，埃里克就插嘴道：“那，你是怎样逃离自己的族人的，不想家么？”
“你抢什么话啊！！！！”卡夏被突然打断觉得很不爽，作势要打，但是接着又沉默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无奈，你不也是如此么？种族的烙印，时刻流淌在血液里，这是永远都洗刷不掉都记忆。你一定……深有体会吧。跟你不同的是，我困惑。无法从身边的人中找到答案，所以我才选择了逃离。”
“我知道，我也明白……所以我想去试图改变，很多事，我们不能仅仅的埋怨自己出身，而是在这样做到的同时，让别人知道自己是什么样子的，我觉得我需要证明自己……想要改变，必须得从自身开始啊！”
“证明自己……么，哼，傻大个儿。我有时候觉得，竟然也能多少理解你这木头的想法了呢。”卡夏似乎略略有些清醒了。
“嗯，你明白就好，嘿嘿，咱两也干一杯吧，算是我对你的答谢。”埃里克将酒杯凑上去。
“跟青虫干杯？倒也是个不错的想法……”卡夏也毫不示弱，碰了一下杯子，接着一饮而尽，接着又低声地讲话。“不过话说，这也是你最大的弱点……愤怒出于恐惧，如果你不把握好这一点的话……很容易被人利用。如何正视自己的内心，看清真正的自己，是一定要做到的，这是给你的忠告哟～哼哼！”卡夏戏谑的口气说完这些话，可却又有无穷的道理。
“我恐惧么，我恐惧什么？我有时也搞不懂，有时候觉得自己天不怕地不怕，可有的时候却发现自己怕的东西还有很多……真是复杂的忠告啊！”埃里克抓抓头皮，实在没弄清楚。
“嘛，青虫听不懂这些也是正常呢！”卡夏又恢复了气鼓鼓的样子，对于埃里克的麻木感到很疲乏……
“青虫倒是什么东西，你说谁呐，这个小丫头！”埃里克作势要敲卡夏脑袋，可是却又将手放下了，摸了摸卡夏的脑袋。“说吧，蜂蜜烤苹果想要大串还是小串的，我身上还有点钱，我明天请你吃。”
“香甜的苹果加上诱人的蜂蜜么……”卡夏似乎被说动了，嘴里开始变得湿润。“这种奇妙的组合……还真是……”
“没错哦，还是蜂蜜腌渍过的冻苹果，绝对是脆的！”埃里克继续诱惑卡夏。
“哈？”卡夏把通红的脸凑到埃里克跟前，眼神迷离地盯了他一会儿，突然 ，扑通一声倒下了。
“喂，不能喝还闹腾！你这个小丫头真不省心……”埃里克无奈的看着已经人事不知的卡夏，将她软绵绵的身子拉起来背好。“我送你回去睡吧，哎……”埃里克听到她在呢喃中还在不清不楚的叫着“蜜……果”什么的，不禁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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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自坐在一个黑暗的角落，克拉伦斯看着眼前这一群粗鲁的诺恩人，不禁皱紧了眉头，不仅是现在，自从随着队伍进入到这个野蛮落后的村子以来，几乎就没有舒展过眉头，小广场周围凌乱的建筑布局，屋顶上虽然有着积雪却依然能看出修补过的痕迹，屋外悬挂着各式各样的毛皮，味道更是令人作呕。“算了，毕竟是他们自己的事，还是想想我的脚步该如何前进吧。”摇了摇头克拉伦斯尽力不让对这里的厌恶影响到自己的思维，这时耳边传来了卡夏那有些稚嫩的歌声，不由得拿出了竖琴，唱起了一首似乎很久远的歌：

燃烧的世界，
阴霾的天空
响彻着人类的哀嚎
徘徊着不屈的灵魂

奔腾的马蹄，
血染的大地，
跟随着冲锋的号角，
踏上了死亡的征程。

前进！为了希望！
前进！为了生存！

恶魔的羽翼遮蔽的天空下有着不朽的光明。

前进！为了信仰！
前进！为了荣耀！

炙热的鲜血永远的守卫着永恒的荣耀。

古老的曲调，苍凉的声音，似乎这就是那一片曾经的战场，克拉伦斯似乎透过那自古以来便存在着的雪山，看到了那过去的时光。

爱飞的花

房门打开又关闭，忆璃与塔尔双双回到小酒馆的大厅。
屋里的架是打完了，可人们仍在兴高彩烈的喝着酒，只不过，醉鬼更多了，有人扶着墙呕吐，有人拍着旁边的人傻笑，有人看着摇晃的灯发呆。
忆璃扫视了一圈大堂，好在自己的同伴们好像醉得不多。
“还喝吗？”忆璃对塔尔眨眨眼睛。
塔尔看着屋里，摇了摇头。
“可是我还想喝呢！”忆璃歪了头，瞟着塔尔。
塔尔面无表情看看忆璃。
忆璃伸手扯着塔尔走到大堂上楼的楼梯边，这里人少一些，楼梯边还有几个完好的酒罐子。
忆璃拉塔尔坐在楼梯台阶上，抱过一罐酒，又随手找了个摔破掉碴的杯子，舀了半杯酒，开心的喝着，慢慢把刚才在外面冻得冰凉的手暖热。

北夜玄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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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大早，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将埃里克给吵醒了。
“埃里克兄弟！醒了吗？快开门！”
听声音像是托罗尔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