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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VAD SELIM(by岛田庄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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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2-24 23:07:29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这是岛田大神“御手洗”系列的一个短篇,时间上是《龙卧亭杀****人***事件》之后,小石童鞋的一段回忆。这可是见证了偶们的御手洗童鞋和小石童鞋的伟大友情啊友情。嘛,被称为“御石系列”可是有官方原因嘿嘿~~


SIVAD SELIM

  1
  平成七年的春天,从冈山县龙卧亭回来的我,因为一回房间我就会想睡,所以就先直接到伊势佐木町外科的结果治疗科去,好治疗我的断骨。在旅行的时候我的精神是开展的,回到家后那个精神就全抽离了,变得真像病人一般。虽然稍微上了一点石膏,孤独日子里的生活气力却完全没回来,头也痛,肩膀也痛,腰也不时地疼痛。不管做些什么,站起来或是往前弯,都像老人一样地蹒跚。就像这样,简直就像是中年时期已经消灭了,一下子突然进入老年时期的样子,深怕再也不能恢复成原来的样子了。
  不过说是要中风了还是复建之类的,那都太夸张了,所以其他的抱怨还是不要再写下去了。沉重的石膏每日因为从头部开始拉扯着的缘故,让我不管是头还是肩膀的肌肉都被拉开了,而且左手也完无法发挥他的作用,什么工作几乎都没办法做了。吃饭也好,写信也罢,我忽然发现把手肘弯起来,吊在头颈的下方是比较能够移动的姿势。
  像这样把脑袋和心都放空,然后一面弯腰一面把手向前伸,超过肩膀后,再这样放下来,保持同样的姿势将手固定好之后,根据熟人的介绍,一周一次地做指压和针灸的治疗。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做指压,那是痛到足以让人发出惨叫声的痛楚,结束后我总是筋疲力尽地,历经千辛万苦才好不容易回到公寓里来。比起来针灸就舒服的多了,裸着上半身,在肩膀和头部插入不知多少的针,再在针上面连接上电极,把电导入里面,肌肉便微微地同时受到波浪般的推打,上面则覆盖着附有盖子的,像电灯一样的小型温热器,往背上暖暖地照射着,舒服到我每次都做到睡着,总是要针灸师傅摇醒我才起得来。
  嘛像这样的事情还是不要写得太长了。总之像这样的病人状态我一直到这年的秋天都还一直持续着,力气也萎缩了,精神上的冲击多少也还一直残留着。在这样的复建程序当中,工作什么的想必也没有任何成果。在这之中,和在龙卧亭相识的人也多少有点关系就是了——如果把那件事写下来的话,我怕读者说不定会猜到里美的身份,因此决定先不作纪录。近来像这样猜测谁是谁的信件也相当多,不管是写信来还是怎么样的,我都打算一概不予回应。不止是因为不想写它,也有想把写的机会让给别人的念头。
  左手残废的期间,我当然也无法使用文字处理机。就算把石膏取下来后,也有一阵子无法正常使用。人类身体动作的机械装置是很微妙的,在床上睡上一周的话会怎么走路的方法也都忘记了,而一个月左手什么事都不做的话,就会连文字处理机怎么使用的方法也都忘光了。而长期熟习文字处理机的我,连手写都已经变得不太喜欢的我,在这期间就只好多多少少念几本书,以及整理一些过去的数据了。
  我手边所有的数据,当然都是御手洗还在日本的时候,我们一起体验的无数事件相关的整理,我自己一个人的体验一件也没有。但是在这之中,只有这次是例外的。在冈山县贝繁村死亡的人们,在报纸上只占了一小角的版面,这则新闻在横滨地方报纸上还没有刊载,在中国报上好像有刊载,我把他剪贴下来后放进我的文件夹中。像这样的东西,加上两三份资料,还有就是以前事件里未整理的数据等等的,我想都可以趁此机会好好整理一番。
  这些档案我按照年代的次序,作成几本资料书。这样大型的资料簿做完之后,我反复地翻了几次,发现里面有张黑人的照片,还附上一篇大版面新闻的剪贴数据。之后的几页也是从图画杂志上剪贴下来的,同样附有同一个人的照片在中央。图画杂志这边有比起报纸更好的纸质,因此感觉上老人的表情要更为鲜明一些。因为我完全忘记这些东西从那来的,所以我仔细地看着照片,又读了记事上的文章,对于当初把这些记事剪贴下来的自己感到有点吃惊。当年那个感动的滋味逐渐在心底苏醒过来,同时间,我也注意到我尚未向各位读者发表过这一个小插曲。这是很早的事情,从那之后已经过了五年的岁月了。
  我所做的事件档案,从类型来看大致分为两种。其中一种当然是关于事件的档案,这是最重要的一部份,不待多言。而这一类型的事件,照律师的分类方式,应该是分为刑事和民事两种。只不过我并不是照这种分法来分的,在档案中这两类的案子随机分布在其中。这两者的比重,以逮捕犯人为终局的刑事案件较多,不过民事案件的数量也不遑多让,两者都有吸引读者兴趣的奇形怪状的事件,而留有发生过不可解印象的纪录也多少还留存在我的脑海当中。
  读者每次都会催促我,要我不论如何尽早地将事件纪录出来,如果写下来的话,读者就会:啊啊原来是那个事件啊!的情况也相当多。也因此使用假名的话,当事人的名誉比较不会被毁损。然而即使如此在事件发生后马上发表,也相当地困难。那些事件的资料,现在正在我办公桌抽屉的深处,像白兰地一样静待着熟成到来的时机。今后我再看情况,将没有难处的事件依照顺序一一发表出来。
  而剩下来的还有一个种类的事件,是不算是事件的一种纪录。既没有人会为此受伤,也没有人会为此伤心,而从中也看不出友人特别能力的发挥之处,纯粹只是因为我即使历经长时间我也不想忘记的,那些从思绪中涌出的零散插曲。
  那些奇怪的事件,总是让我感到十分恐怖。对御手洗来说,恰巧是可以让他表现分析能力的那些事件,却总是令我心惊胆颤,那个时候的我,即便什么也事情也不会做,那种不想输给他的心情却仍然在我心底残留着。这个新闻记事还有图画杂志所纪录的一九九O年十二月那时候,我也还存在这那样的心情吧!

  2
  和御手洗相识以来所遇到到频繁的各种相关事件,仔细回想的话,不管是多么阴惨的事件,经过一段时间后,追忆的甘美就会渐渐浮现出来。这就好像是很酸的水,渐渐酿成了美酒一般的过程那般。这跟别人发生过的残酷事件,把他当成与我无关的事情来讲这种过程并不一样。华丽的事件无论如何都会引来人们的关心,而面对这些他人的不幸遭遇,我也会稍微感到踌躇,也因此稍微过了一点时间后,事件的话题性也会跟着不那么热门了。会变成像是下午茶的时间中,人们随口讨论古代罗马帝国灭亡的戏剧那样地东西,而今我们在这里讨论这种下午茶话题,就不用担心古代罗马人是否会因此而受到伤害了。
  也因此事件经过追忆后,不单只是味道变得甘美了,事件的滋味也会不同。然而在这之中,也不乏像真空包装的料理食品一样,从事件发生以降,带给我的滋味也恒久不变。我现在所要说的这个事件,就是像是这一类的事件。这是在御手洗正在频繁地思考着某一件事情,对我所搬出的话题全然不表示关心的那个时期。嘛,虽然说像这样的情况,一直以来多多少少都有发生过,不过在那个时候的他特别明显,我的声音显然连他的耳朵也进不去。
  我想这是发生在一九九O年的年尾,马车道的商店街中,不论这里或是那里,都不间断地播放着『Jingle Bell』、『White Christmas』旋律的十二月中旬所发生的事情。虽然想起来了,不知怎么地一点现实感也没有。就好像我所住的位于横滨的平凡小屋,忽然和世界的历史连结上了一样,我所感觉到的就是像这样的事件。那天上午,突然有通电话打来找我。这就是一切的开始。声音的主人听起来很年轻,还不太世故的样子。他自我介绍道,他是横滨的某所高中的英语研究社社员。因为紧张的关系,从这边听起来稍微有点颤抖的感觉。
  他这样说道,其实今年的二十三日星期天,我们为了让一群外国人高中生的身障者感到快乐,开了一场音乐会,名为『手工音乐会』。本来是想在Christmas Eve那一天举办的,但是因为学期结束就不能办了,所以提前了一天。我们自己的计划是这样,不论是会场的租借、门票的贩卖,还是舞台的布置和记分的卡片,全部都由我们自己手工制作,而我们这边现在正在加紧赶工。外国人的身障者,我今天是第一次听到,于是就问他:日本真有这样的人存在吗?他回他说有非常多。美国学校为了这种学生也有开设特别的课程,而他们自己因为对英语感兴趣而聚集在一起,借着和这些学生的接触,除了练习英语外,也能推着他们的轮椅参加像那样自发性地活动,照顾关心他们等等。听到他这样的话,对我这个英语极弱的人来讲,不禁令我怀着两种意味低下了头。
  演出者都是高中生,有业余的乐团,也有摇滚和乡村民歌的乐团,总数是十一个团,演出当日就由美国的身障者学生代表为这些乐团采点记分,也就是以竞赛的方式加以进行。优胜者并给与奖状。非常简单的音乐会。
  他这样说,十一个乐团在数量上已经很充份了,时间算起来也刚刚好。但不管怎么说大家都是新手,而且都只是高中生的乐团而已,所以也知道自己的力量有限,而且大家的歌中并没有像Pop band还有Jazz Band这些真正技巧派的安排。为了让那些美国学校的学生能够充份地一饱耳福,如果能请到职业的音乐家那就太好了。
  我只顾着听和附和,至于他的话的内容,因为我对音乐不太了解,所以也不是真的很懂,也因此他对我这边有什么要求我也不是很明白。他继续说道,因为没有多余的预算,就算想请日本国内所谓的职业音乐家也没有钱可以付给他们,本来是想放弃了,社团中的公关却忽然想到一件事。他说到这里就住了口,好像在考虑着要不要往下说。我则屏息以待。
  自己这一圈的人也很喜欢推理小说,石冈老师写的书,大家全都读过了,他这样突然说道。也因此大家都是御手洗老师的狂热粉丝,听他一说我赶快说些谦虚的礼貌话。这之后他好像变得稍微轻松了一点,开始继续说道:于是我们就忽然这么想到,不如请御手洗老师来演奏怎么样?虽然感到非常地惶恐,但这个人的吉他应该完全不输给职业的音乐家。一面想着不行一面把电话切断,因为我们完全无法付钱给他,他应该每天也很忙,虽然大家都说,应该是不可能请到他的,但终究还是打了电话来试试看。当天来的美国学校的学生,也有御手洗老师的粉丝在。好像是他们之中会日语的人,读了书之后,用英语讲给其他人听的缘故。因此如果真的能请到他的话,大家都会狂喜不已的。御手洗老师也好石冈老师也好,或许能多少明白我们这样的心情也说不一定。
  我听到这些话,竟一时说不出响应的话语。感激固然是很感激,内心也已经完全被他们打动了。他们的心情我固然是完全可以理解,但比较起来,我更能理解那些在语言不通的异国中,身障的外国青年们的辛苦。我于是马上就回答了他:嗯我知道了!我也很想和你们见面,这件事我是大大地赞成,所以我现在马上就去说服御手洗。虽然他现在好像很忙的样子,但不论如何,一天晚上无法做到的话,我会一直不断地说服他,直到他请到他去为止。
  听了我的话,他原本可能预想我不会答应,因而始终郁闷的声音,一下子就变得明亮起来。真的吗?他一面叫一面说着,笨拙的语调也忽然消失了:如果他真能过来的话,我们不知道有多么高兴呢!这是多么光荣的事!然后他把自己家里的电话号码告诉我,向我拚命地说了一大堆不太熟练的社交辞令,一遍又一遍地说完后,才把电话给挂断了。
  我马上就跑到御手洗房间前敲了门。在他冷淡的应门声中推门进去,他正仰面朝上地躺在他的床上,枕着两只手,好像在想些什么事情的样子。眼睛看着天花板上方,连向我瞥一眼都没有。因为他总是这个样子,所以我也不在意,我把刚才才听到的电话内容,一字不漏地传达了给他。但是不可思议地他一点反应也没有,我感到很不安,于是就说:
  『这次无论如何都需要你的帮忙。这次虽然不是什么特别困难的事情,但除了你之外没人可以办到,也不能改变。你不是那种会因为高中生拿不出钱来请你,就拒绝他们的人,这点我一直十分明白。』
  然后他用精神恍惚的眼光,朝我这里看了一下。
  『啊啊,这并不是钱的问题。』
  他说着,忽然从床上跳了起来。
  『但是没有时间。其他天的话或许还可以吧,只有Christmas Eve的前一天不行。因为那天有重要的客人要从美国来这里。』
  然后他的脚从床上点到地板上,把足尖慢慢地伸入拖鞋里面。我焦急地反问他,想着不要开玩笑了:
  『重要的客人?』
  御手洗从床上离开,站了起来。两手往背后搔了搔自己的头发,然后以嫌麻烦的难看表情说道:
  『没错!我也已经和别人约好了,他也是除了那天以外,其他天都不行。很遗憾。』
  说完御手洗就从房间里走了出来。我也跟在后面,他从屏风旁边走进厨房里,用杯子把锅子里的水加满,打开了瓦斯。我追着他过去,贴着他的身体说:
  『御手洗君,纯真的高中生哪。』
  我说:
  『这样的他们,出自诚意所举办的自发性活动。美国学校的身障者,在这样语言不通的异国中,为自己的身体残障所苦。一直在轮椅上生活。身为高中生的他们,为了慰劳他们这样的人们,所计划的全部手工的音乐会。这是无偿的奉献呀,你应该不至于无法了解他们的诚意吧?』
  『我了解啦,往旁边站一点,我这样拿不到茶包!真是,我不是说了吗?其他天的话我还可以考虑一下,不只是弹吉他,要我演讲或是当收票员什么的都完全没问题。可是二十三日那天从很早之前我就已经先有约定了!现在已经不能再更改了。』
  『可是我从没听你说过。』
  『好像是这样啊。』
  『我完全没听你说过!』
  『我不可能把所有预定的事情都说给你听。』
  『这世上有最重要的事,是这样对吧?』
  『啊啊就是这样。每个人都有无可替代的重要事物,对你而言大概是那些偶像歌手的CD唱片吧!对我来说就是喝茶和思考事情的时间,所以现在麻烦请你不要再打扰我了好吗?』
  『别人的真心应该加以响应,你不是说过这样的话吗?』
  『喔,我说过吗?』
  『世上还有比这更真的真心吗?什么十二月二十三日晚上已经有约定的事情,我之前连听都没有听过!』
  『我也没听你说过啊,比如你前天约好和森真理子吃饭的事情又怎么说?反正这正是我们两个的命运,互相试探着对方的想法,在彼此的秘密中独立独步地生活下去,茶自己泡,吃饭也各吃各的。』
  『不要给我转移话题!那你的意思是说,你要拒绝高中生音乐会的演出就对了是吧?英语研究会的大家,每个人都读了我们的书喔,他说他们是你的狂热粉丝,这一次和PTA的老太太们想和你会面的事情,是完全不一样的!』
  『如果做得到的话我也很想露面哪!』
  『这世上有比这更真的真心吗?』
  『这不是真不真心的问题,就跟你说这是行程的问题了。理解这个有这么困难吗?』
  『你不像是会拒绝这种事的人啊,就算存下几百万元,都不可能换得这样的演奏邀请哪,你明白吗?』
  『这是你的兴趣问题。这世界上有做得到的事也有做不到的事情,举例来说你那些……』
  『要我丢了那些偶像歌手的歌曲CD也没关系!』
  我抢在前头叫道:
  『我把那些女演员的写真集也全丢掉怎么样?而且我才不止喜欢偶像歌手的歌曲好不好,我也喜欢披头四啊!只是拜托你,稍微为他们弹一下吉他难道不行吗?我很为他们感动。要是能为那些高中生请到你,要我丢掉什么我都愿意。』
  『那么那边那些堆得像山一样高的录像带就拜托你了。』
  御手洗毫不客气地说道。
  『啊啊,我和你的兴趣是很不一样……好啊!要是你能出席他们音乐会的话,把他们全丢掉又怎么样?』
  『占满书架的那些『克服自我』、『犹太商法大不同』之类的书也拜托你了。』
  『你就这么讨厌我的兴趣吗?这次也是因为这样吗?你没时间陪那些高中生游玩是吧!因为你的兴趣和我不一样?你连为这种事情感动一下都做不到吗?』
  『我没这么说。』
  御手洗厌烦似地说道。
  『这样的话,为什么你连让他们见你一面都不肯?』
  『石冈君,和你讲话真的很像对牛弹琴耶!快点向前进吧!喝一杯茶冷静一下怎么样?』
  『不管几次我还是要说,拜托也顾全我的面子一下,虽然说对方是高中生,但高贵的志向是不分贵贱高低的啊。』
  『音乐会的旨趣我很了解,石冈君。这和委托者是高中生还是小学生一点关系也没有。』
  『那你是答应啰?』
  御手洗非常夸张地垂下了头。
  『我不是说过了这是有约在先的问题吗?』
  『我现在也和你约定了,你不顾全我的面子吗?』
  『抱歉啊我必须拒绝你。人有做得到也有做不到的事。』
  『到底有什么比这个更重要的事情?粉丝难道就不重要吗?让他们哭泣的话,我们的书说不定从此就卖不出去了,我们两个就非得一起在街头行乞不可了,这样子也无所谓吗?』
  『乞丐在美国是很正式的职业呢,还得取得职照才能做喔!』
  『这里是日本啊御手洗君,我在和你说日本话!』
  『一起去美国不是很好吗?花个一百美元买一台拖车,晚上就在里面睡也不错,下午在公园的长椅上小睡一下也是很爽快的事情哪!开一家投币式洗衣店,收受大家的换洗衣物,洗好了把衣服一件件迭起来,这样也很棒。这样简简单单地也能生活下去啊。』
  『你自己一个人就行了,我可敬谢不敏!』
  『石冈君,你不喝吗?』
  御手洗把茶包放进锅子里煮好的热水,一面倒茶一面说道,因为水还在沸腾,热水泡沫的声音很大,水沫也飞得到处都是。
  『各自做各自的事情是吧,御手洗君?你要是非讲这种话不可的话,最好从现在开始就给我有所觉悟!我可是一点都不想帮你这种不近人情的男人泡茶。你从今天晚上开始,休想再吃到我做的青花鱼味噌煮了!你一个人去煮拉面在你房间吃就行了!』
  『要说什么都不懂的男人,你也是一样。把从美国来的男人放着不管难道就不是不近人情吗?』
  『特地从美国来这里的话,应该也准备了很多时间吧?那样的话是二十三号早上飞过来,二十四号早上才会回去不是吗?要见面的话前一日或是后一日都可以不是吗?还有很多时间嘛!二十三日一天中,不,只要在下午时空下一小时就好了,难道这样会杀了你吗?高中生们的音乐会,不在这一日的这个时间办是不行的,真的没有时间的话,你抓紧时间只露面一下也可以啊。八点左右到I町市民广场中的会场,稍微弹个一下吉他,然后马上就回去也并无不可。』
  『我的朋友是相当忙碌的男人,真的除了这天以外没有其他空闲了。反正如果你知道理由的话你也一定能谅解的,他是排除了万难,非在这一日与我会面不可啊。这真的是很重要的事情。』
  『什么事情这么重要,我完全无法谅解。』
  『所以说石冈君……』
  他说着拿起茶杯便往前走。我当然跟着他跑。他走到沙发旁坐下来,我就在他旁边也跟着坐下。
  『你说稍微弹一下吉他,是指电吉他对吧?那也是乐器哪,乐器的话,它的PA是很神经质的,高中生能处理得了吗?而且如果是电吉他,他的背景音乐要怎么办呢?因为电吉他只凭一个人演奏是不行的,一定要和背后的乐团一起演奏才行。这样的话练习就是必要的。要让高中生们能够流畅地伴奏的话,多多少少合一下音也是必要的啊。如果打击什么的全部没有合过就要上场,那是不可能在八点过去,八点十分就可以马上回家的呀!所以说就只有这一次,不论如何是不可能办到的,麻烦你要明是非啊!』
  『如此不近人情的男人明明就是你。你果然是因为委托人是高中生,所以才拒绝的。如果是稍微专业一点的职业音乐会,委托你出演,你大概就会去了吧!』
  『如果用一百万元请我去的话,就足够我们维持家计了吧!假使你现在能够窥视我脑中所想的话,你就知道我决不可能说那样的话了,你就会明白我现在脑子里在想些什么了!』
  『我不理解也不想去理解。』
  我冷冷地对他说:
  『你从前天开始就不知为何一直又焦燥、又慌张,脑袋里还不知道在持续想着什么东西!』
  『如果你知道的话,那就什么也别说,也别急着否定,我现在非常地忙碌好吗?』
  『所以你说的有朋友从美国来什么的,根本就是借口吧!事实上你是因为自己想做你想做的事情,所以没有陪高中生玩的心情对吧?』
  『这才不是心情的问题,是物理的时间问题才对!』
  『美国的朋友有机会再来这里的不是吗?不然像你这样的浮云游子,你也可以稍微去一下美国,弥补他一下难道就不行吗?为何你这一次偏偏就那么拘泥不变呢?』
  『石冈君,这件事已经无可动摇了。那说再多次也一样。高中生的音乐会,明年说不定也还会有。如果这样的话,我明年再去不也是一样吗?现在我已经和别人约好了,这是很早就决定了的事情。我是不会做打破约定这种事情的。』
  『真像个大演奏家啊,你真是有够伟大呀!和高中生的『手工音乐会』相比,和那个朋友会面的事情比较重要是吧?』
  『真是不好意思啊石冈君,答案是Yes。』
  『你这个利己主义者!』
  『看法不同罢了。』
  『我是个大演奏家,所以我不知道自己的行程,请用电话连络我的秘书,啊因为到明年底的行程表全排满了,明年圣诞节时或许还可以稍微再调整一下吧——像这样?这是想不想做的问题而已!打电话来的那个人,说他已经是三年级的学生了,明年就要毕业了,所以他已经没有明年了。』
  『那真是太遗憾了。如果他是命在旦夕的话我还可以考虑一下。如果不是这样的话,很抱歉我们的结论还是没变,这个世界上,本来就有做得到和做不到的事情,时机不对也没有办法。』
  『所以说了,御手洗君……』
  我还想再说些什么,但御手洗忽然举起右手来制止我。
  『议论就到这里为止了。这之后也别再拿这件事回来烦我了。做不到的事情就是做不到,谁来说都一样,再这样勉强我的话就是所谓的任性了!高中生那边,请向他们传达我的歉意和谢意。隔天如果可以的话我们就到他家里去玩,如果他们想来这边的话,请他们随时都可以来。但就只有二十三日的晚上不行。真抱歉啊,那么我现在非得出去一趟不可了。回来的时间也很晚也说不一定。这个杯子,如果你讨厌洗的话就放在那里不管它也无所谓。我回来的时候会洗,青花鱼味噌煮也不用麻烦了。』
  喝完了茶后,御手洗便慌慌张张地站了起来。为了去房间拿他的大衣,他背对着我往前走。他是那种一但话说出口,就不会有所改变的男人。所以我对着他的背部说道:
  『我现在有多么地失望,终究你是不会明白的吧!』
  御手洗什么话也没有说。保持了一阵子的沉默。
  然后他把门打开,走进自己的房间,把大衣拿了出来。把围巾从头的左右两边系在脖子上面,再慢慢地穿上羽织的短大衣。
  『我一直以为,你是那种会为了世上那些弱势的人们奋不顾身的人。看来是我误会了。从今天开始我改观了。原来你是那种为了外国来的朋友,连那样的真心都可以践踏在脚底的男人。』
  『你要不要干脆写在纸上贴到墙壁上算了?』
  御手洗说。
  『身为身障者,坐着轮椅,还是外国人。这世上还有比这些人更弱势的人们吗?我也不想再说什么了,说不定今天就是我人生最大级的失望吧!』
  『弱势的人们这世上多的是。但是我只有一个人,能做到的事本来就有限。』
  说完这句话后的御手洗,急急忙忙地走向玄关。
  『我不知道你那个是多么重要的朋友,但是你真的堕落了。』
  我生气了,就这样对他说道。
  『这就是现实啊石冈君。』
  我看着他的背影,听他这样说道:
  『人类是会成长的,不可能一直都当圣人君子哪。』
  然后他就把门给关了。


沙发
 楼主| 发表于 2011-2-24 23:08:08 |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後由 Delilah 於 2011-2-24 23:23 編輯

3

  那个时候我是多么没脸见人,打给那位叫佐久间君的高中生又是多么地辛苦,真是无法以笔墨加以形容。我在我想高中生已经回家了的下午七点,打了电话过去给他。但电话却是他的母亲接得,提到他的儿子,她说他为了『手工音乐会』的准备事宜,到现在还没有回家。连续好几天都努力到深夜为止,因为现在是在联考前,她说她非常担心他呢。

  听到这样的话,我更加明白他是如何打从心底地希望这个音乐会能顺利完成。把被拒绝的事情告诉他这件事,也因此便越来越辛苦了,纵然如此,不把实情告诉他的话又不行。于是我说请他回来的时候再打通电话给我,就把电话挂断了。我告诉她我是石冈,想说说不定那位母亲会知道我的事情,但她却好像完全没有听过似地。石冈先生吗?她以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的惊讶语气,反复地念着这一句话。

  十一点的时候,我接到他打来的电话。虽然已经是第二次通电话了,从话筒里弹出的声音,却像是第一次通话般别人的声音般。我接到您的电话了,他说道。然后,他现在刚刚从I町的市民会馆回来,舞台的布置已经差不多都弄好了,十分满分的采点卡片也已经做好了,而今天则做出了分数出来时,审查员用白色电球的按钮,他们把它装上电线了。我如在梦中一般地听着,感到巨大的无力感。最近的高中生,经常听到有变成不良少年的传闻,特别是横滨这一边的高中生更是很多,但他却一点也没有染上那种不良少年的影子,纯粹出于诚实的动力排除万难去实行这种行动的感觉。

  你的母亲,很担心你联考的事情呢!我首先这样跟他说。我很怕在他满腔的热情上浇下一盆冷水,所以不想一开口就告诉他御手洗已经拒绝他们的事情。所以在切入正题前,先稍微缓冲一下比较好。嗯嗯,可是我的成积报告书结果还不坏,我想,而且我的目标是英语系的大学,所以这个活动应该也在用功的范围内。然后御手洗先生可能可以来这件事情,已经在学校中传开来了,就算与此事无关的孩子们也大肆宣传着这件事的样子,大家都说,不惜彻夜赶工也要努力把它做好,因此我也不努力不行呢!他说得越多我越感到自己的失败。今天大家都分头从自己家里把盆栽花搬过来这里,所以舞台上面多了很多的花呢!

  听见这些话的我,越来越说不出一句话来了。高中时代的自己,从来没参与过类似这样有价值的活动。如果我在他这个年纪的时候。再像他一样更积极一点参与英语活动的话,今天就不会为了这些英语的自卑感苦恼了。

  大概是发现了我的沉默,御手洗先生,能够请他大驾光临吗?他于是这样子问我。但是他的声音仍旧非常明快,一点退却的意味也无,非常相信我的样子。我在请托御手洗以前,完全没有想到御手洗竟然会拒绝我,穷追不舍的我,一定已经把御手洗激怒了。

  真的非常抱歉!我用这句话做开场白。这种痛苦的时间早结束早好,我以这样的心情祈求着。御手洗他竟然说,除了那天以外,早一天或晚一天都好。但是只有十二月二十三日这一天,他从很早以前就已经和人有约定了,所以他说不行。我对这种理由也听不进去,惊慌地拚命说服他,但不管我怎么努力他说不行就是不行。没有办法应允你们的邀请真是太对不起了,虽然已经这么努力地劝说他了,我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我小声地、一口作气地讲完这些话。然后沉默地等待着回话,我的心情简直沉到了谷底。

  啊啊是这样哪,他稍微有点遗憾地说着。大家应该也会很遗憾的,他有些嗫嚅地说着。我固然是失了面子,他这个做为中介的人,恐怕更是没脸见大家的验,这我可以想象得到。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啊。

  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吧。音乐会的日期定得这么近又这么地突然,御手洗先生早有预定也是预料中事,他像个男子汉般地说道。大家本来就对御手洗先生会来的事情抱持着半信半疑的态度,所以这样子也好吧!听他这样说,我的心脏不由得为之冻结,为了他的活动,本来我们这些人应该是其中的要素之一,而我却没有圆满达成我的任务。

  啊啊,虽然说让你失望了,我非常惊慌地说。如果有什么我可以帮得上忙的地方,有什么我能力所及的事情都请尽量跟我说。不过我既不会弹吉他,也是个大音痴,什么表演说起来也都不会。

  好的,非常感谢您。他有点无力地说道。我可以了解他的困惑,我从前不晓得说过这样类似的话,但是尽管如此大概还是没有我可以分担的工作吧!音乐会这种东西,需要的是像御手洗这样的吉他手献声,音乐会上,一个连乐谱也不会读,只对偶像歌手的歌曲有兴趣的无艺男子是帮不上任何忙的。

  那个,可以请您为我们做开场的问候吗?他若无其事地说道。但是我心里却几乎是停止心跳般地心惊了一下。我的性格虽算不上骄傲,但对于说话却很不擅长,在人前面说话更是大大地苦手。把一堆人的视线遮住那样地站在众人之前固然感到痛苦,在一堆人前面我连要说些什么话都会想不起来。所以演讲一类的邀请,我全部都拒绝掉了。他大概认为像我这种年龄的人,又是常常被人称为老师的人种,多半和学校的老师差不多,只是在众人面前讲个话而已应该不算什么。

  但这个时候可不能像之前那样子做,我没有拒绝他的资格。当、当然没问题啊,但是要说些什么才好呢?我对音乐一无所知,自发性音乐会的旨趣也全然不能理给,英语也不太会说,我想请其他更合适的人来做这件事会不会比较好呢?比如你们学校的老师之类的。如果我上去说一些废话的话,我想那反而徒劳无功不是吗?照我说的话,不如替你们搬搬货物,查一查票,这样劳心劳力的工作,或许我做起来还比较有效果。像这样的工作,我们大家早就已经分担好啰,而且那一天,学校的老师们一个也不会来,请他们来也会被拒绝。无法抵抗的我,于是就答应了他们做为开场的问候,还有做为审查员中一员的邀请,这让我又陷入另一种意味的困境了。

  他解释他为什么无论如何都必须现在问清楚。因为在听到御手洗先生的回答后,他们就得印刷在广告单和门票上面,所以做为中介的他才会在家里等待电话。所以现在他一切掉电话,就会去告诉他们石冈先生会来,叫他们快点印刷到广告单上面。虽然不是很乐意这样做,但这是他的职责所在实在是没有办法。到这个地步,我是个讨厌拒绝人的人,这点自然不待多介绍。等到上了舞台,我决心要好好说明自己是怎样的音乐白痴,然后是怎么说服御手洗失败,我要说出我的失望。
  
  从他的语调听来,已经没有当初那种弹跳般的样子。啊啊地应和着我,他那种沉静下来的心情连我也可以清楚地感觉到,看来不可能不打击到他的心情啊。然后他彷佛勉强振奋精神般地,以无力的语调向我说了一些礼貌的话,就把电话挂断掉了。

  我和他的年龄,差不多已经可以当父子了,但我却反而从他那里学到了很多事情。这么感觉到的我,对御手洗更加怒不可遏,我简直不敢相信他的不近人情,我感到非常地悲伤。我想御手洗他变了。以前的话,他是绝对不会做出这种事情的。

  就这样,那天晚上开始,我和御手洗进入冷战时期。为他做晚餐这种事我当然是一点心情也没有,单单为了自己做一人份的晚餐我又觉得有点愚蠢,所以干脆就自己一个人到外面的餐厅吃饭去。事实上之前我已经先买好了鱼,现在只好把牠先放进冷藏库里冻起来了。

  御手洗回来之后,我当然没有任何和他交然的心情。他一回家,我马上就窝到自己的房间里看书,听听贝多芬和披头四渡过这个晚上。这个时候的我,正处在不管每天听几次披头四都不腻的狂热时期。和御手洗相逢的那时候,当然御手洗也是披头四的爱好者,我这些音乐都是他教给我的,他是非常喜欢爵士乐的人,披头四却是唯一的例外,他很喜欢他们中期以后的创造性,这种话我不知道听他说过多少次了。

  听着音乐,我忽然想到,高中生这次举办的『手工演会』里,说不定也会有披头四风格的乐团参加,我就有能力可以为他们采点纪分也说不一定。我才不止有听那些偶像歌手的歌曲,虽然数量不多,我也有听一些英语的歌曲。而且平心而论,我是那种没有歌听就会听得到寂寞的人,然后在歌的喜好上,英语歌曲也是完全可以比日语歌曲要来得能够感动我的。这是事实。如果是同一首歌曲的话,年轻女孩的声音比起男人对我而言更加有其魅力。虽然很遗憾,但这点确实被御手洗给一语中的了。

  但是提到这个时候的御手洗,却不再怎么听披头四的歌了。这时候的他,常常听很多摇滚或是爵士的歌曲,不论是请他编曲也好、请他弹吉他一下也罢,这个时候无论怎么拜托他,他都再也不弹披头四的曲子了。他的态度,简直就像是对披头四有所轻视似地勉强接受他,就算这样我也不会比较高兴。披头四是我唯一能够理解的英语歌曲,如果用语言加以替换的话,对英语怀有强烈自卑感的我而言,这是在我自己理解范围内可能的音乐中最高级的部分也说不一定了。到这样他还轻视的话,我真是无地自容了。

  玄关的门开了,御手洗回来了的样子。他先走到洗脸台旁去洗手(这个洗手的动作,御手洗事实上很确实地执行着,一天洗几次都不嫌烦。人如其名是他常说的一句话。)然后他就直接从起居室穿过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去了,多半自己已经在外头吃过饭了,连对厨房表示一下兴趣都没有。我对此感到微微的寂寞,心情有点复杂。门啪哒一声关了起来,然后便一点声音也没有了。在那之后,我本来以为会听到没有装上扩大器的吉他声之类的,但是仍旧是寂然无声。现在他的脑袋已经被什么其他事物给占据了,音乐已经完全进不去了。

  我的耳里还戴着内耳型的音响,正在听着『Magic Mystery Chime』这个专辑。这时候这张专辑,是『白色相簿(Whit Album)』系列的第四张,除了『Revolution Number.9』这首歌之外,都是我特别喜欢的歌。

  然后那个时候,很不可思议地,我忽然想起来了。今年是一九九O年,正是约翰?伦农被杀后刚好满十周年。约翰伦农就是在距今十年前,一九八O年的十二月被射杀的,在那时候,就算我有余暇,我也完全不会想到要听听看披头四的歌曲。我感到相当地惊讶,我竟没有注意到这件事情。

  那天的事情,我记得非常清楚。那是一九八O年的十二月八日。帮时我和御手洗相遇已然过了三年,一起搬来马车道后也过了两年了。这么想的话,我竟也没注意到,自己已和御手洗相识有那么长的时间了,而披头四,当然是和御手洗一起生活之后才慢慢变得越来越清楚得。

  师走的那一天,我受御手洗之托,一个人到秋叶原去,为了他所要的型录上的音响而在电器街上逛了大半日,在音响部买了他要的东西。然后黄昏时我回到马车道,在打开门的途中从他那里听见约翰伦农死亡的消息。他自然也是震惊不已,把两手抱在胸前一直不知在考虑着什么事。要说的话,那就好像我一直以为似乎永远都会在那里的人忽然消失了那样,令我一时难以致信。但是那个时候的我,还没有像现在一样熟知披头四,也因此对他们的爱也没有那么深,如果说有什么震惊的话,可能连感到震惊的资格也没有吧。所以当时比较起来很能够释怀。这个旷古的大悲剧,对我这种人而言,也没有比听见别人的死讯更让我感到吃惊。

  我对约翰伦农之死所感受到的冲击,是经过这许多年,听了许多披头四的音乐,才一点一滴地慢慢浮现出来。除了感受到那个事件本身的严重性外,同时我也深切地感受到,在八O年代那个不得了的年代里,我个人的感性全以微妙的方式涌进我的心来。像是自然而然的事情一般被我所接受着。在那个时候,我对那样一条生命的殒落竟并未感到不可思议。因为在八O年代前后,正是这么一个危机四伏的年代啊。

  不论如何,我也确实感受到披头四死亡的那种氛围。不管走在那里都是死寂一片,街上的人们彷佛共有着这样的悲剧般,有了可以大哭特哭的机会。我和他们相遇的狂热来得太迟,随着他们的专辑一张一张成长而对他们涌生的尊敬也来得太迟,然后对于他死亡的冲击,也太迟太迟了。我对于披头四的体验,简单而言就是那种感觉。然后如今,八日已经过了,在约翰伦农死去十周年的今天,我仍旧一个人浑浑噩噩地活在这尘世中。


  4

  我和御手洗的冷战,到二十三号当天都还持续着。在这之间的数天,我和他也没有面对面地吵嘴,如果是夫妻的话,这种好像是在家中分房睡的那种感觉吧。但是对于这种结果,仔细想起来或许我并不感到意外吧!

  在那之后,我们也没有任何口头议论的场合了。我从床上起来,从早上十点开始一天的活动时,友人已经出们去了,而当他回来时,我已经关回自己的房里,而且已经到了差不多该上床的时间,我不想有和那个不近人情的同居人眼神相接的任何机会,同时也不想再去找他谈了。

  御手洗他自然也非常的忙,我想说不定是在做什么坏事,真想让他看一看自己的脸,但仔细想想我才不想为他这种人气病了自己。我想他只是有太多自己想做的工作了,就连我跟他说过些什么,他也忘得一乾二净了吧!

  那位高中生佐久间君,之后还通了几次电话,因为不为当天的事宜敲定流程是不行的。他说他要到我家里来接我,我不是这么伟大的人,所以我就告诉他我知道I町的市民会馆在那里,稍微有点距离而已,我自己走过去就可以了。然后他就说,这个音乐会预定是五点开始,时间总长是三小时,如果可以的话,就请石冈老师在四点半左右到那个小小的大厅柜台。因为是自己借来的大厅所以很小,他这样谦称着。

  一边说着他忽然小声地问,御手洗先生现在在那一边吗?一下子也好,可以让我和他说话吗?我本来想冷淡地拒绝他,但是他毕竟还是喜欢着御手洗的。他连知道都不知道所以当然不会说,如果和他一起生活过的话,就会知道他是个没半点优点的男人。御手洗出门去了,我只好这样改口。啊啊是这样啊,他说,语气里带着明显的遗憾,口里似乎仍然说着御手洗先生果然是不能来表演了吗这样的话。像他那种生平未见的恶劣态度,我是决不会让佐久间君看到得。

  高中生的音乐会的话,他说,大概有三分之一以上都是父母会来,也就是表演乐团的家长们。虽然如此,还是多少说些开场的演讲会比较好一点。美国学校也有差不多四组的乐团会出演,评审除了石冈老师以外,全部都是外国人。父母中也有外国人,他说我即使在演讲中混入英文也并无不可。不、不要开玩笑了,我几乎是立刻这样拒绝他,不可能的,如果能做得到这种事的话我也就不用那么辛苦了。

  然后随着音乐会的日子越来越近,我就在房间一个人练习着开场时的问候中渡过。我先在报告用纸上把问候的内容用书面写下来,然后记起来,再默默地背诵一遍。把当天暗暗的并列的脚和无数观众的脸都想象进去的话,虽然是很简单的事,但我的脑子却完全无法思考,渐渐的连食欲都没了。这样子下去不行,我决定干脆就摆好姿势,在舞台上把小抄念一遍算了。

  虽然我一直这么想着,但被人称为作家的这种职业,始终都是伴随着『演讲』这件事情的。两小时三小时的演讲也都有。这是一般通念中作家工作的一部份的样子。但我对此完全不能理解,读者和我们也一样是人类,不过就是出了几本书,为什么就会因此而变成能在一堆人前面长时间地口若悬河呢?大家这么想着理由,我真的完全不能理解。我光是想象自己在做那种事时候的样子,就会又紧张又惊恐地好像快死了一样。就算只是三十秒的(或许连这个我也办不到)开场问候也是一样。

  我的一生中,固然从没做过像演讲那样了不起的事情。真要说的话,或许我连作家也称不上吧!嗯嗯或许确实不是,用精确的语言说来,我确实不是作家,我不是那么伟大的人。我只不过是御手洗这个朋友的工作纪录者罢了,就像是他的推理理论的注释家那种程度的存在,除此之外别无其他。把人聚集起来主张什么的那种思想,我从来就不曾。也不曾为自己感到骄傲,这是我的肺腑之言哪。


  总算到了二十三号的早上。因为过度紧张,我前一天晚上几乎完全没有好好地睡觉,虽然只是开场的问候而已,演讲这玩意儿到底是什么样的东西,我越想就越是感到害怕不已。

  那是午前十点左右的事情吧,我因为昨晚的睡眠不足,所以完全没有起床的意思。事实上我经常在起床之后,又慢慢地爬回去睡觉。我总是把头埋到枕头中,把自己闷在里面再小睡一会儿。我这个狭小的房间,不知为何并没有窗户(这里以前的住户是摄影师,为了要把这间房间当暗室所以把窗户给封起来了),很想睡的时候这间房间真是正合我意,可以就这么一觉睡到明天早上,可是坏处是根本不知道时间,在早上不得不起床的时候简直就是地狱,也因此我需要两个闹钟叫我我才能起床。

  在一半睡着,一半醒着这样的情况下,我听见玄关那里传来持续不断的敲门声。我从长眠中徐徐地清醒过来,在朦朦胧胧之中,我甚至分辨不清楚这声音是现实还是在梦中。我在枕头上睁开眼睛,我挪到枕边一点,看见阴暗的天花板,而外头的声音还在持续不断地响着。是现实啊,察觉之后,我马上慌慌张张地跳了起来,因为很冷所以我把放在边桌上的长袍拿起来批在身上,大声地说着:『来了——』一面往玄关处飞奔了出去。

  我急忙地把门给拉开来,那里站着一个瘦瘦的黑人。我吓了一大跳。马上担心起他或许不会说日本话。但是这里既然是日本,在这个国家住过一阵子的话,我换了个想法,总不会连日本话都听不懂吧?

  他戴着一枚很大的太阳眼镜,看起来很像是高级品,下身穿着皮质的长裤。并没有像外国人一般的高大身高,只和我差不多高而已。如果是外国人的话,说不定是和今天的音乐会有关系的人也说不一定,我这样想着。不过看他的年龄似乎有点太大了些,一个人来的话也很奇怪,黑人的年龄我不知道,不过看起来已经是个老人的样子了。

  啊,我开口道,因为过于紧张的关系我脸色不善地把头低了下来,他对着我微笑,先说了声『Hey——』,相当沙哑的嗓音。如此一来我知道我最坏的预想成真了,他口里开始劈哩啪啦地讲起英文来。我对他所讲的话实在一个字都不懂,就像师走那天一样全身喷出汗水,我不能理解的不只是英文这种语言本身而已,他的声音非常地嘶哑,像是从喉咙深处拚命地挤出来那样子,听起来十分辛苦的声音,像是宇治话的那种感觉,就算他是用日本语说话,我也要非常努力才能听得懂他在说些什么。因此我实在是完全无法理解他的话。

  我像痴呆一样地愣愣站在那里,他为我的那副呆样笑了起来,两手往两旁一摊。那这样子,着实伤到了我仅存不多的自尊心,让我跌到了劣等感的井底。这样一来,我知道自己失了气势,也变得很奇怪,我想我所能做的就只有目不转睛地瞪着对方而已。而且我知道,自己不懂英语这件事是我自己的错,这并不能够怨恨任何人。

  他把手伸向我的身体旁边,我正想着他到底要做什么时,他却伸手把我房间的门打了开来,把头探了进去,往里面看了一会儿。这时他的身体上,传来高浓度的化妆水香味。

  然后老人把手放在我的肩膀上,对着我微笑,身体稍微斜了一下。不行,快点回家去!紧张到极点的我,这个时候也判断出来,他是在找御手洗。于是我,

  『那个,御手洗,吗?』

  我用不太确定的日本语问道。然后他好像听懂了,一面说『Ya』一面点了点头。

  『啊,请、请等一下。我现在马上去他的房间看看!』

  我还是用日本话说道,然后往御手洗房间的门前走去。为什么我连这种程度的英语都讲不出来,这点我打从心底感到不可思议。我在他房门前咚咚地敲了几下门,但没有人应门,我把门打开,也没发现他的踪迹。

  我的汗潸潸地奔流而下,用小跑步回到了玄关那里。现在不行了啦,现在该做什么才好我已经完全没了主意,为大难临头而陷入了极度的恐慌中。

  『那个,那个……现在不在,可能去了那里了。现在不在!现在不在!!』

  我用悲鸣一般的声音响应他道。注意到自己的两手无意义地在空中挥舞着,做些根本毫无意义可言的姿势,这个时候——

  『Oh,Hi——!』十分明朗的声音从走廊那里传来,似乎是御手洗的脚步声从楼梯那里传来。朝黑人那边说了些什么,又跳下几阶后朝这里迎过来。御手洗回来了!这么想着的我感到一股安心的虚脱感,这时我的膝盖好像被烧尽似地软了下来。
    御手洗和那个黑人肩搭着肩走进了屋子。他们的年龄说是父子也不为过,非常要好的样子。好像是在什么地方的旧识关系的样子。御手洗用英文向对方介绍我,这个时候,黑人把他的太阳眼镜给拿了下来。像是射线一般的目光出现在我眼前,我被那股气势所震慑,一时呆立不动。这样的眼神,我到如今还没有遇过,那是彷佛印度的预言者一般的目光。这个时候我也明白,这个老人,他是为了把这样的眼神遮起来,才一直戴着那副太阳眼镜的。

  我的脸上泛起红潮,渗出汗水,始终还神色僵硬地低着头。但是他对我伸出了右手,似乎想要和我握手。不像我的样子,他意外地坦率,一点迟疑也没有。我和他握手,他那看透我般的目光以我最大的极限憾动着我的心,就算是笑的时候,那样锐利的眼神给人的印象也没有变。我为此不是出于自由意志,而是反射地,又把头给低了下去,他却敲了敲我的左手腕。我对自己卑屈的想法感到讨厌,我不论如何,都不是那种可以堂堂长袖善舞的人类。

  御手洗邀请他在沙发上坐下。黑人用稍微拖拉般的脚步朝那里走了过去,慢慢地弯下身坐下。然后御手洗他,

  『石冈君,拜托你热红茶!』

  他用明朗的声音大声说。一副理所当然的语调。然后我因为紧张解放后感到安心的缘故,和他吵架的事情全忘得一乾二净了,非常慌张地朝厨房飞奔过去,宛如在梦中一般地替他们两个泡了红茶。

  我把红茶放在拖盘里送到他们面前,如在梦中一般听着他们聊天。然后红茶喝了一半,话也说得差不多了以后,他们一起站了起来。一副要一起出门去的样子。老人面向我,把右手往上抬了一下。我因为惊恐所以立刻又把头低了下来。红茶也就罢了,这是我长年以来已经变成身体一部分的习性,因为惊恐的缘故,我的脑筋回路除了这个以外已经什么反应动作都无法输入了。

  碰地一声门关起来了,屋子彷佛被抽走了什么般,又回到原先静寂的样子。我虚脱地往沙发上一倒,然后这个时候我才注意到,我自己竟然还穿着睡衣。我稍微坐了一下,虽然现在再想这些已经没有用了,像是『请等一下』其实不就是『Wait moment!』吗?现在再想这些已经对什么都没有帮助了,不过接下来我又想到,我竟然像脑袋坏掉的奥姆一样叫着:『现在不在,现在不在!』,要是当时说声『My friend is out now』那就好了。我就这样一直后悔着。不过这实在没必要,因为英语翻译是快速地进行着的。我责备了自己后这么想着,像是那些『Wait moment!』还是『My friend is out now』,那些句子在脑中不知转了几千遍,却到现在才渐渐浮到我眼前来。(事实上,应该是『Wait a moment』才对,在这里更正一下。)

  御手洗所说的,二十三日会从美国来的友人,应该就是刚刚那个黑人了吧!为了他之前和那个人的约定,御手洗因而不能去高中生的『手工音乐会』成为表演人员的一员。然后这一日之中,他们将在横滨和东京游览观光。他就是这么重要的人吧。就是那个让御手洗宁可无视于自己的良心,对于高中生纯真的心也可以置之不理的对象。确实我有点感受到他为何不得不如此的心情,那个人也意外地是个好人,但是我果然还是无法理解他的行为。

  紧张慢慢地褪去之后,对友人的愤怒也跟着苏醒了。但是如今我的愤怒,却交杂着对我自己的怒气,因此心里充满着复杂。从极度的恐慌中解放,一高兴起来我就把不要失了气势的事情给忘得一乾二净。我对摇头摆尾、什么要求都照做不误的自己,感到也生气了起来。

  但是这么一冷静想起来,我才发现我之前的愤怒,大半其实是对着自己而来的。这全是我自己的罪过,我无力地想着。御手洗是不能打破和人的约定的。他和那个黑人本来就有约在先。试图打破约定的应该是我才对。和御手洗相约见面的对象,我的心中不禁产生了许多联想。确实他是相当年长了,而也具备有让人肃然起敬竭诚以待的资格。

  我现在所能做的,就只有竭尽我所有的力量,为今晚的音乐会尽一绵薄之力了,我这么想着。御手洗决定的事情绝不会改变,想请他帮忙是不可能的了。要说我现在能做的事情,也只有一件了。虽然力量不足,但那是我做得到的部分,即使对他们而言微不足道,但除此之外我也不能为他们多做些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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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2-24 23:23:50 | 只看该作者
  5

  我走向I町的市民会馆的小柜台,看到上面以相当大的字写着『手工音乐会』,下面则放着工作人员专用的桌子,旁边只有三个女孩子坐在那里。桌子上面堆满了广告单,大家好像都对这个工作不太熟练的样子,相当地紧张,一看到我的样子,那些高中生们好像都知道我是谁了。

  坐着轮椅的女孩子背后,有两、三个男学生站了起来,我一进来,全员的脸就全抬了起来,朝我这边聚了过来。有一个男学生急急忙忙地从那个女生背后绕过来,朝我走来。那是面色相当苍白,相当瘦也相当矮小的青年。皮肤像孩子般细,这样少年的印象,与我之前见过的高中三年级生大不相同,似乎更年轻了一点。

  『是石冈老师吗?』

  他说道。我唯一一个进去柜台的人,还有其他一些像我一样年纪的客人。他从女学生那里拿了票,又拿了广告单后默默地走向观众席,他就是在那样的几个人之内认出了我。

  『啊是这样啊。』

  我说,佐久间一一加上名字,把全员介绍了给我一遍。大家都站了起来,我则默默地回礼。这样把我当校长先生一般地对待让我感到十分惶恐,佐久间君从桌子上拿了一张广告单,交了给我。我看了一下,上头写着『评审 石冈和己(作家)』,就这样把我的名字印刷在上面。想起上午和那个外国人交谈的事情,冷汗不由得又流了出来。

  I町的市民会馆,有大的厅也有小的厅,小厅是差不多只能容纳三百人左右的小会场。那是相当好的音乐厅,我相当地喜欢它。到如今为止我也曾经到这里来过几次,不过这里通常都是办一些不怎么有名的文化人演讲会,我总是进去会场不到五分钟,而且里面通常都很安静。

  提到在I町会馆的艺文活动,这里面有这么多的客人,我还是第一次见到。特别是这次是高中生的业余乐团的音乐会,竟然会有不输给任何文艺活动的大量客人,实在是出乎我意料之外。佐久间君为我介绍了一下会场后,从后面带我进去会场。还没有到开演的时间,会场里却已几乎要客满了,我惊吓之下不由得仰天。而且客人在我们前后,还在不断地入场当中。那种满席盛况的态势非常地明显。根据佐久间君说得,连新闻记者都到这里来取材了。我全身震了一下,虽然极力地压抑着,但我已经开始感受到剧烈的紧张感了。

  布幕是放下来的,所以我完全看不到舞台上的装饰。从我旁边走过去的佐久间君,在舞台后方放了一个像讲坛一样的台子,在那上面并排放置了盆栽种的花,好像是植木秀一样地对我说明了那些花草。但是我如今,一想到自己要站到那个舞台上,对着这么一大群的观众做开会的问后,就觉得越来越是难以致信。就连应和着他的话也变得越来越虚弱。在试着写书验的问候时确实我还能思考出一些字句,但不知为何现在脑袋一片空白什么也无法思考。嘛这样也好,到时就看着小抄念出来就是了。

  佐久间君从头到尾都看起来很害羞的样子。从见到我的人以来,他不断地对我表达欢迎之意,和他比起来,总觉得他比我刚才的样子还要害羞。也因此我对自己没有好好当说客的事情,更加持续地感到歉然。但即使御手洗并不能来,他对于我这种程度的来访者竟也打从心底地感到高兴。

  由佐久间君当导览,我很快来到舞台的最前端,他为我做介绍。我的席位在向着舞台方向的左边,往右手边一看,那里横列着一大排的轮椅。大概有二十人左右吧,相当地壮观,轮椅前有张小小的桌子,旁边各附上一张椅子,纪分专用的卡片就放在上头。桌子上也各自摆了一个一个的白色电球,而我的面前也有一个。数字则以墨水写在纸的背面,看起来全都是手工自己制作的。

  而轮椅的后面,大半都是为自愿表演者的家人等等的人,所准备的椅子。这些人中日本人和外国人各占了一半,他们的手大半都在轮椅后面握着轮椅,而轮椅上的人,我的视线所及内则全部都是外国人。他们都头很少有直挺挺地立着的,大多东倒西歪地睡在上头。用这个姿势睡觉的话,我想我会痛苦到无法忍受吧!看见这样的景象,我的胸口疼了起来。自愿表演者愿意献身表演的辛劳涌进我的思绪中,让我不禁觉得能来这里真的是太好了。我决定从今以后只要是自己做得到的事情,就要尽力地去帮忙他们。

  挂在会场墙壁上的时钟,通知现在已经是五点了。往后面一看,已经是满席的盛况空前。差不多要开始了,我想着,我的心脏不知不觉已如晨钟般响着不停。有人拍了一下我的左肩,我吓得跳起来。往旁边一看,佐久间君正站在我身边的通道上。

  『石冈老师,首先我会先上去告诉大家晚会已经开始了,然后会把老师的名字介绍给大家,这时请您就从这个阶梯上来,走到这个麦克风前来。』

  这么说着的他,看起来相当地冷静。我问了他的同学,原来他竟然是学生会长,所以在很多人面前说话这件事他好像已经很熟稔了的样子。反观我这边,咦,已经开始了吗?我这样焦燥地想着,在听他说话的中途我已经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了,听见自己的心脏像晨钟一样响个不停。连说话和点头都没办法了。

  说完话后,佐久间君向我表示了一下阶梯的位置,然后就上台去了。然后会场涌起了轰然的拍手声,一听到这个声音我就知道自己已经不行了,体内的气势全失,只想敢快躲回家里去。

  佐久间君走到麦克风前面,拍手声还没有停下来。他缓缓地开了口。那个样子,和在我面前讲话的时候完全一样,非常自然的语调。啊啊,真要演讲的话就应该像他那样才行,我这样玩味着。

  他把这次邀请的旨趣说明完了。我发觉他并没有拿着纸,凭空就讲出那些话了。我感到极度地震惊,心脏几乎都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了。他从自己为何要举办这个音乐会的意图开始,然后讲了一下走到这一步有多么不容易之类的话,间或夹杂着几句幽默的话。他的话让全会场都笑了起来,这让我更感觉到自己的说话技巧有多差劲了。

  特殊班级的学生在今日一天比一天要辛苦了,然后一般人或许无法理解,推着轮椅在街上走会遇到多少障碍的存在,他不厌其烦地向大家说着。那种激动的心情,没有一点杂质,我打从心底地感到感动。光是这些就已经十分足够当作开场问候了,为什么我还要在这之上再上台多说些什么废话,实在没有这个必要啊。这样做的话只会破坏掉这种气氛而已。但是该来的还是来了。

  『今天,我们也请到住在横滨的知名作家,石冈和己老师担当评审中的一员。』

  他口里这样娓娓道来,我却感到各种意义的窒息起来。我这个人既不有名,也不是作家,甚至连老师也称不上啊。

  『那么我们现在就请老师稍微为我们做一下开场的问候吧!那么石冈老师,就拜托您了。』

  然后是如大雾般的拍手声,一点也不放过我的往我的心脏直击而来。我的脚已经抖到根本没办法站起来,我为什么胆子会小到这种程度,连我自己的感到不可思议。而我为了什么竟然会接受这样的请托,现在想起来真是后悔极了。虽然说拒绝的话很不近人情,但做不到的事情就是做不到啊。啊啊要没接受这个请托就好了,我打从心底地这样想。可是这副德性连家都爬不回去了,我的脚像是黏在桌脚快要跌倒一样。如果真跌倒的话,观众应该会笑死吧。

  我真的再也不行了,我越来越这么觉得。在我这么长的人生中,像这样惊恐的经验连一次也没有。像我这样,只是哒哒哒哒温吞地一路走到现在的这种人,就算尽最大努力去回想,从学生时代开始就和这种出风头的事情扯不上半点关系。学生会长当然不可能,连学级委员也没当过,在这么多人面前站着的经验连一次也不曾有过。

  可是如果能够踢到桌脚就解决的话那就太好了。气势进入身体后,不知为何忽然就好像能走了。这样下去的话,我说不定我在爬上阶梯的时候会不慎掉落下来,然后开场的问候就会因此中止,我会在一大群观众的注目下,被送上担架,一边呻吟着一边退场。然后第二天横滨新闻里就会报导:『作家石冈和己氏,从音乐会的舞台上跌落,因骨折而入院。』加上三面的装饰放在版面上。

  一上了舞台,四周轰然的拍手声便将我包围住。连我自己的鞋子踏上舞台的声音都听不见了。好像是在云端上面行走一般。我在这样梦游似的状态下继续走到麦克风前,我旁边的佐久间君,似乎还继续对我做了些什么令人羞愧的介绍,但是我实在什么也想不起来了。唉不论如何,现在不把上衣口袋里的小抄拿出来,端正好仪容开始讲话是不行的了,如果没小抄的话,我是没有在众人面前说话的能力的。

  我在茫茫然的梦中端正仪容,看起来颇有样子地从麦克风后冒出头来,尖锐的麦克风音从坐着轮椅的人头上传来。佐久间慌慌张张地取下麦克风,把他拿到通道上站着,观众们一度吓了一跳,然后又更加急速地拍起手来。在极端的焦虑中,我用颤抖的把小抄拿到我脸前面。我现在无论如何已经不期望会场会安静下来了,我甚至希望他们能够再吵闹一点。这样就没人听得到我的声音了。当然我从现在开始讲得话也不会听见了。

  我把小抄慢慢地移到眼前,然后,恐惧令我的头发几乎竖了起来,我真想放声大哭。怎么会这样子啊!因为灯光是往那一头照的,所以我的手部也是暗的,然后小抄上的字又太小了,所以我一个字也读不到!啊啊,要是当初把字给写大一点就好了!虽然我如此地后悔,但也于事无补了。我就这样茫然地在舞台中央呆立着。

  我连自己的脚也看不见。然后从黑暗的这一角看过去,我所见的尽是脸脸脸,无数脸集成的海映入我的眼帘。全部的人都安静了下来。连个咳嗽声也听不到。然后,好像在等着我说些什么似的。就是这么恐怖!

  那个瞬间,实在是我人生最坏的时刻之一。小抄实在是看不到,我没办法照本宣科,只好努力地想着有什么可以当作问候的句子。但是站在这里,就算想好了什么话要说,实际上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果然我并不是能够做得到这种事情的人类啊。最近我也常这么想着,实在是一点也没错,我无论如何都不是那种会演讲的人类。啊啊,要是没有接受这种请托不晓得有多好,我再一次地极度地后悔起来。

  我一次又一次努力地阅读着小抄上的文字,几乎快把小抄拿到眼前一公分的地方。但是,果然还是完全不行。然后我在自己没注意到的时候,不自觉地开口:

  『啊啊不行,看不见。』

  然后意外的事情发生了。观众席忽然爆出了轰然大笑,我想客人们应该是被我的话吓到之类的。在这途中大厅中的照明忽然煌煌地移了过来,把舞台也包了进去,馆内就像午后一样地明亮起来。就这样,就像底片从显像液中浮现出画面来一样,纸上的文字忽然映入了我的眼中。

  『啊,真是不好意思,我看得见了!』

  因为太高兴了,我不假思索地便叫了出来。然后观众更是不断地笑了起来。实际上我不说这些话也是不行的。这个时候我对那些管照明的负责人有多么地感谢,实在是笔墨难以形容。

  『最近,我的老花眼越来越严重的关系,在暗的地方看小的字体就有一点……』

  白天想的事情,我诚实地说出了口。然后不知道是为什么,场内竟然爆笑了起来。但是因为这全是我冲口而言的东西,为什么会让他们笑我真是一点也不懂。我讲了什么笑话吗,我明明很认真呀。我很认真地想着,这是我有生以来最认真的一次也说不定。所以,我真是无法判断观众是为了什么笑成那样子。

  『我是石冈和己。』

  我说。我字正腔圆地读着自己的名字,好像深怕自己连自己名字都忘记了一样。

  『承蒙这次的相邀,实在是非常感谢各位。本来我是很想要带我的朋友御手洗一起来的,可是他今天带着从美国来的友人,一起到东京和横滨观光替他导览去了,所以我不管怎么说服他还是失败了。』

  我读得还有些结结巴巴的。虽然已经读过快一百遍了,练习成这个样子,但是只有这样的经验到底能够讲到那里我实在不知道。我真的对这些话一点记忆也没有了。所以和在这个地方才第一次读到这些文字其实是一样的。真的就像是小孩子拿著作文在朗读一般,但是观众不知为何觉得这样的我那里很有趣的样子,一直窃窃地笑个不停。

  『下一次我无论如何都会带他来,我这么想着。像这样具有社会意义的艺文活动,我希望不论几次都能让他继续地办下去。但是我虽然有幸被叫到这里,但实际上我是没什么资格站在这里的。为什么我会这么说呢?我对吉他的乐谱啊,像是C和Am或是Dm还是G7什么的,完全一窍不通。就算听音乐也只听些偶像歌手的歌谣,对于唱歌的技术也完全不理解。自己唱歌时完全是个音痴,之前第一次到KTV去唱歌的时候,我很拚命地唱完一首歌,可是伴奏却在我唱完之前就结束了。所以下一次,叫我剪票也好帮忙运送乐器也好,当评审这件事拜托再也不要了。』

  我挥汗拚命地讲完了这段话,到最后自己的声音也听不见了。为什么会这样,理由我也不能理解,但是会场内确实是爆笑一片,四处都骚动了起来。

  我突然回过神来,我也不期望有什么人为我拍手,自己慢慢地走到舞台边缘,但我爬下阶梯的时候,场内开始响起如雷的掌声,已经回到座位上的我,无法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佐久间君再次站回到舞台上面,急忙靠近麦克风。

  『石冈老师,真的非常谢谢你。不,真不愧是专业的老师啊!这样满溢着幽默的演讲我还是第一次听见。我从现在开始一定要努力地练习,希望有一天能够做出像那样子的演讲啊。』

  他一面说一面挺直了腰杆:

  『那么现在我们就开始吧!在石冈老师如此愉快的演讲后,我想音乐会应该也会同样地马到成功吧!』

  他说着,布幕也跟着缓缓地升了起来。我的演讲很愉快吗?我很认真地歪头思考着。总之好像是可以放心继续下去了,虽然搞不清楚怎么回事,气氛似乎还不错就是了。


  6

  布幕升起来以后,佐久间君说的放在舞台背后只有五阶的高坛就出现了。上面也摆满了花和草的盆栽。在高坛的旁边也各放着一个,中间空出一块空间,从这里望过去高坛后面全是青一色的蓝色布帘。表演者抱着他们的乐器,从那个蓝色布帘的中央分批地登场了。他们从花草的盆栽中间所形成的通道走过来,然后再继续往前登上舞台的样子。

  照佐久间所说得,这看起来说像是花草秀一样也没错。在那高坛的前方,并排地放着摇滚乐团专用的扩大器和鼓具组,在右边则挂着一个三角形的广告牌,用挂得立在高坛上头。广告牌上用手写着『手工音乐会』几个大大的字。周围则点缀着用纸折成白色和粉红色的花朵。果然是由高中生手工制作的东西,充满素朴的创意,我觉得也相当不坏。

  蓝色的布帘分开了,从高坛之间最先走出来的乐团,是由女子二人,男子一人所编制而成乡村音乐团体。吉他有一架,由那个男学生拿着,三人往麦克风的方向前进,男学生先调整了一下吉他用的麦克风,拿着吉他走到台前开始伴奏。但是等到该进来唱歌的地方时,女学生却没有加进来唱,结果他们只好从头再来一次。竟然有人和我自己一样,让我感到轻松了起来。虽然是这样小小的表演厅,但在这种正式的场合表演唱歌,高中生果然还是有点不太行吧。

  出演乐团的实力,老实说我并不太难判断。我自己或许还沉浸在开场问候语无伦次的余韵中,在高中生的演奏当中,我一首听过的歌曲也没有,所以他们到底唱得好还是不好,我老实说也根本没有办法判定。唱得声音比较小让我听不太到的,或是明显唱到一半就在我听的出来的地方停下歌曲的,这些乐团我就以自己的判断给他们较低评价,然后再把分数公布出来。

  高中生手工制作的评审席装置,确实做了很好的考虑,一个乐团演奏完了以后,司仪佐久间君就说『那么麻烦各位评审给分』,评审席上的白色电球就一起亮了起来,而我们给的分数则用板子公开出来,让观众席上的人们也能够好好地看见。

  在很多歌唱到一半就停下来,或演奏自己中断,再从头从最开始的地方表演起的乐团中,美国学校的摇滚乐团实在算是表演得很好的了。首先是英语的发音很不错。嘛这当然是主观的看法,不过他们唱得就算是我也可以听得懂了。日本高中生的乐团则以乡村民歌乐团为多,几乎没有加入打鼓的,唱起歌来也好像有点怕怕的,这样比较起来加入鼓声的摇滚乐团就音量上面来讲就完全不同了,连歌也能清楚地听到。如果只是这样唱的话,我想我说不定也能够办到呢。

  日本高中生的乐团,以看起来是外行人的可爱印象为多。只有女孩子的团体很多,这样的团体多半以抱着一把传统吉他,唱着有着花一般歌词的乡村民歌,加上和音的表演模式居多。

  不过只有女孩子的摇滚乐团也有几组,其中有一组美国学校的乐团,整个乐团的人都化着恐怖的舞台妆,把我吓死了。完全给人专业的印象,我不禁想高中生这个样子化妆成这样真的可以吗。不过我最后给了这么乐团十分满分的分数,除了他们演奏得还不赖,这些孩子的美貌也是最令我吃惊的。

  从评审的右手边看去,那些坐着轮椅的人们,笑到不停地拍着手。但是我最中意的美国学校的摇滚乐团,他们却意外给了那个团满低的分数。反而是那些日本女子的团体总分还比他们要高一些。

  过了一个多小时候,休息时间到了。佐久间君这样宣告道。布幕也放了下来。我松了一口气,吐了口气后把背靠回椅子上去,想要暂时好好地休息个一下,但是我正这么想时,『那个……』忽然有个迟疑的声音传来让我吓得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我才发现我周围聚集了一些坐着轮椅的人们,似乎是一位推着轮椅的日本女性向我说话。

  『是、是的!』

  我回应道。但说话的却不是她,而是坐着轮椅的白人青年。只是他说话似乎有些不灵便,发音也不甚明了。但即使如此他还是非常拚命地,用英文想向我说些什么话。

  『我想我之前曾经听说过一件事……』

  有个自愿的女性替他再说了一遍,虽然她的发音很清楚但是我还是听不懂。

  『今天晚上,御手洗先生似乎不会来了是吗?他是这样说的。』

  听到这句话,我受到了冲击。坐着轮椅的人们,继续地朝我身边聚集过来。我左右看了一下,二十个人全员都停在我的周围。我眼前的通道,已经完全陷入了迟滞的状态。然后他用不太灵便的声音,又说了一次同样的话。大家都在问我御手洗先生是不是不来了的事情。

  我不由得语塞,一时不知道要怎么样去辩解。

  『对不起,真的非常对不起你们。虽然我非常努力地去说服他了,可是今天,他很早就决定要陪伴从美国来的友人,如果音乐会的时间是昨天或明天都好,就只有今天晚上他是绝对不行。不管我怎么努力都没有用,我也很想见到大家高兴的样子,但是我实在力有未逮,真的非常非常对不起你们。』

  我把头给低了下来,这么多年轻的孩子们想和御手洗见面,我实在是始料未及。这完全出乎我的意料之外。站在轮椅背后的自愿者们,把我说的话用英语翻译给轮椅上的人听。然后轮椅上的人们,全都缓缓地点了点头。那个体谅的样子,令我感到难以言喻的感动。

  别的轮椅上的人发言了。他的发音也不太清楚,他背后的年轻女性于是为我翻译道:

  『前年的秋天,听说你们去了柏林……』

  『是的,我们有去。』

  因为有点意外,所以我没多想就回答了。不过他们到底是怎么知道的呢?然后又有其他人发言了,也有人自愿为我翻译道:

  『日本这里,确实有因为药物伤害而得了跳舞病的人,这种事情存在吗?』

  『确实存在喔。虽然说是很稀有的案例,不过确实是有的。』

  我回答道,然后他又继续说了一些什么话。

  『他对这个问题,从以前就非常的关心,美国也有这样的症例被报告出来,他知道日本也有这样的事情时感到非常吃惊。』

  我点了点头。他长年在轮椅上生活,对于药害和医疗的问题抱持着高度的关心也是当然的。只是我很惊讶,为什么他们这些人会对我们两个的事情如此如数家珍呢。结果休息的时间,竟变成了我个人的问答时间了。

  『石冈先生!』

  有人用日本话从后面大声地问道。

  『我们是横滨新闻!今天晚上御手洗先生他不会来了吗?』

  他忽然这样子问我,让我不由得吓了一大跳。御手洗的动向,现在竟然连新闻都关心起来的样子。

  『啊啊,只有今天他不能来,因为美国来的友人……』

  我再次这样解释道。这简直就像我的解释记者会了。

  『那是谁?友人?』

  不愧是专业的新闻记者,他这样继续追问道。

  『那个嘛,我也不知道呢。』

  『没有和他见面吗?』

  『我吗?有见面喔。』

  『那是个什么样的人?很有名的人吗?』

  『瘦瘦的、年纪相当大的黑人,不过大概不是什么有名的人吧!』

  我回答道。

  『如果我们身边也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情的话,御手洗先生也会来帮我们吗?』

  推着轮椅的一位女性向我问道。

  『当然,如果是御手洗感兴趣的事件的话,他会很乐意的。』

  我回答。

  『在横滨这边,除了黑暗坡以外,还有什么值得一提的事件吗?』

  『有的。』

  我回答:

  『不过,有些还不到可以发表的阶段就是了。』

  我说。

  『什么时候我们也可以有和御手洗先生见面的机会吗?』

  别的女性问道。不知道她是翻译别人的话还是出于她自己的意志,我尽其可能地回答道:

  『承蒙妳看得起,虽然我不能很笃定地这么说,不过明天也好,明后天也好,如果需要的话随时叫我们应该都是没问题的。』

  『真的吗?』

  她像尖叫一般地说道,其他的女性脸上也浮现出笑容。别的女性又说:

  『这里所有的人,都希望能和御手洗先生见面。』

  她说着,轮椅上的人们,于是都点了点头。

  『如此,我们也是这样期盼着。』

  我一边回答,一边还要在说些什么时,开演的铃声响了起来。询问活动便就此打住了。大家都向我默默地行了礼,坐着轮椅的人们,从最远那一头按着顺序,慢慢地回到他们的位置上。站在我斜前方的自愿者们,转身背对着我,自己到前头站着等待着。

  布幕又揭了开来,司仪佐久间君出现了。他介绍道,还有许多乐团的演奏就要开始了。不过几乎都是乡村民歌的乐团,这类的乐团实在是很多。有些乐团声音实在很小,练习得也很松散的样子。

  接下来两小时的评审活动又继续开始了,我的心情稍微冷静了一点,紧张的心情慢慢地褪去,回到正常的心情。这样一来,我反而好像现在才是休息的样子,开始想东想西了起来。这样一回想,我的心情又改变了。本来我对御手洗无法在这种贵重的场合现身,升起了一丝原谅他的心情。可是一直到刚刚为止,在见过那些人的样子以后,我一点都不这样想了。我的气息彷佛也因为心情的感染变得苦痛。这么多人如此热切地想和御手洗见上一面。可是那个男人,竟然毫不留情地拒绝了他们。

  他知道那些人的存在吗?我自己也没有那样充份的自觉。我不管怎么说想让他们见面,对方还是会逃掉吧。对御手洗来说,像他这样随兴的男人,大家以后想和他见面恐怕得排队等很久吧!像这样诚恳的粉丝们,为什么就是不肯为他们做些什么呢?要是我是御手洗的话,要我做出任何牺牲来响应他们的期待都没有问题。人气不就是这种东西吗?人是不会一直有人气的,人气这种东西,如果你不表现出些许诚意出来的话,一下子就会枯萎掉了,这个男人不知为何就是无法理解。

  还有,佐久间君在电话里跟我的话完全是正确的。出演乐团所演奏的音乐几乎全加入了唱歌的元素。能够演奏出象样间奏给人听的乐团几乎是没有,虽然说美国学校的乐团演奏得已经相当好了,但是他们的间奏也很短,特别令人惊艳的技巧也几乎没有。而那些乡村民歌的乐团,大半连间奏也没有弹。在乐器组成上,乡村民歌乐团大多数都只有吉他,摇滚的则以吉他、贝斯和鼓手编成的编制为主,加入见Keyboard的乐团完全没有,变化非常贫乏。要是御手洗的话,不用唱歌,光是吉他就能让人一尝音乐的美好了。

  不过和我的困惑无关,音乐会依旧顺利地进行着。最后的摇滚乐团演奏完了。记分的方式是十分满分,小数点以下舍去。我担心自己选出了几个同分的第一名、几个同分的第二名不知该怎么办才好。虽然如此,评审的人数相当多,总而言之就是看总计得分谁比较高就是了的样子。就这样第一名、第二名和第三名都被决定出来。没有准备什么轻快的背景音乐,佐久间君只是淡淡地把乐团的名称、还有乐团成员的名字念了出来。第一名是日本女学生二人组成的乡村民歌乐团。第二名则是美国学校的摇滚乐团,第三名也是美国学校的乐团。美国学校那个化妆的乐团,很遗憾地并没有被纳入前三名以内。为什么会这样,我这个评审真是感到不解。那些女孩要是出了CD的话,叫我去买我也会愿意。

  第一名、第二名、第三名陆续地登到舞台上,从佐久间君那里领了奖状,还有用包装纸包着的奖品。他们向观众席行了一礼,『请说说你的感想』佐久间君这样请求,他们向观众席行了一礼,第一名的女学生们说:『谢谢大家。』。第二名、第三名的高中生则用英语说了些什么。当然我是完全听不懂。

  音乐会结束了。观众席的后方急着要离开的人们,腰已经离开了椅子,开始陆陆续续地离去了。会场陷入一片嘈杂的气氛。但我却有着还缺一样什么东西的感觉。高中生的业余乐团固然是办了一场不错的音乐会,但却没有像专业的音乐会那样带给我充实感与感动的期待,因为如此,我总觉得还有什么东西不太足够。

  舞台高坛上的佐久间君,开始说起最后的结语:

  『今天晚上,非常感谢各位来宾。各位家长,也非常感谢你们的光临。有些乐团的练习可能还不太熟练,还请各位多担待,但是他们已经尽力了,我想也没有什么可后悔的了。不过最后的最后,我本来不打算说的,但是还是忍不住想说。今晚只有一件事情令我感到遗憾,那就是听不到御手洗先生的吉他了。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我们还年轻,往后的人生还长远得很,或许终究有听得到那个人吉他演奏的一天吧!』

  这个时候,我忽然听见了吉他的声音。是把和音分解开来,Arpeggio的弹法。音量突兀地大,已经转身背对着舞台的人们,也纷纷停下脚步,回过头来注目着这里。

  那突兀的声音似乎是电吉他演奏出来的,我从蓝色的布帘间窥见了吉他的颈子。那是Gibson-335,我惊觉过来。就在这时,蓝色布帘被拨了开来,御手洗飒爽的英姿出现在舞台上。他流畅又华丽地弹了几小节的独奏,一面弹一面从花草间缓缓地向前走,往舞台上前进。他的背后,站着今天早上我看到的黑人,他手上拿着一架红色的小喇叭。

  御手洗大步走到麦克风前,抓着拨弦器,把手移离了吉他,

  『Hello,My Friend!』

  他用充满精神的英语大声说道。

  我本来是听不懂他说些什么,不过那时会场负责录音的人,把那时的情景录音录了下来,我向他们要了一份录音带,所以才能把当时的情景忠实地重现出来。御手洗的发言全是英文,我今天能够在这里写下来,是不断地按下停止键,一边听一边修正,拚了命地去翻译后的成果。

  『我来迟了吗?如果赶上的话那就太好啰!』

  然后会场掀起了欢声雷动的掌声,整个会场彷佛摇撼了起来。我也在那些人当中。我的胸口整个热了起来。御手洗一面笑着,一面把手伸向演讲台后的佐久间君,和他握了手。他有多么激动多么感激,我完全可以体会得到。

  『看起来是很棒的音乐会呢,没能坐在下面听真是太遗憾了。不过我的好友想必已经代替我好好地欣赏过了。对了,明天就是耶诞夜啰,这是个不论多么不坦率的人,都会送给自己所爱的人礼物的夜晚。今晚你们都很幸运。我的这位老朋友,现在开始将为你们而演奏,他是最了不起的、世界第一的小喇叭手。不过他只能演奏一曲,实在是很忙的男人啊他,这一曲吹完后,他就马上得回美国了。但是一曲已经很足够了。今晚的经验,相信会永远长存在各位的心中。他的名字是席维德?瑟林,从美国远道而来,如今为了这个音乐会而站在这里!』

  御手洗用左手向老人一比。他就把那把红色的小喇叭略微举起了一下,摇了一摇,拍手声再次响起。

  御手洗的吉他,忽然流出乐曲的音符。缓缓地,宛如时钟一般准确刻下的乐音。观众们迅速地安静了下来。黑人他微微地俯下身来,把口凑到吹嘴上。喇叭口先朝向地面,在你看着他的时候,明朗的旋律便从喇叭口往地面落下。这些开场的低音,彷佛把我今天疲累了一日的心灵,徐徐地抚平了。

  忽然,他的脸仰了起来。喇叭口先朝着天花板,吹奏了一阵子,这次却换朝向观众席的方向,彷佛受到那气氛的鼓舞,奏起强而有力的高音。

  在这期间,御手洗的和音一直持续着,在背后稳稳地托着他。两人的和音,开创了一段不可思议的音乐境界。没有任何协奏的乐器,只有一把小喇叭和一把电吉他。但是我却听见了层层迭迭的乐声。我以往从没有听到这样子的声音。但于此同时,我却又不由自主地受到那种令人怀念的氛围吸引,想要继续听下去。纵然我从未听过这个曲仔,但不知为何,我竟涌起与它似曾相识的错觉。这是为什么呢?

  啊,我几乎要叹出声来。老人还弯着上身,毫不松懈地吹奏着那样的旋律时,我忽然明白了。这个旋律,不就是『Strawberry Fields Forever』吗?是披头四啊。我应该知道的。然后老人把乐音一沉,我感觉到了。多么美丽的曲子啊!我整颗心都彷佛受那段旋律感染。土壤的芬芳、绿草的清香,伴随着音乐温柔地回响着。我到如今为止所有的疲累、再多的羞耻与破碎的心,全都被慢慢地治愈了。

  老人开始站起来走动,从背对着观众吹奏着,到蹲下身来用进全身去吹奏,彷佛观众对他而言已经不存在了。不过可能是有些累了,他站的样子看来有点辛苦。老人穿着和今天早上一样的褐色皮质长裤,然后穿着类似歌舞伎歌者一般的、黑白相间的华丽裤衩,真是好潇洒的老人,我这么想着。不论坐着还是蹲着的时候,他都以那种歌者般的模样徐缓地舞动着。

  这时候我总算明白,这个吹着小喇叭的老人是怎么一回事了。之前他们两人究竟一起去了那里我并不晓得,可是御手洗他,肯定一直关心着这场音乐会的事情,没有片刻遗忘。因为这个老人是音乐家,所以他干脆就把他也给一块邀请到这个音乐会来了。

  老人站直了起来,把唇稍微移离吹嘴,大概是吹得够了,所以稍事休息一下。那个气氛,让我们不由自主地大声拍起手来。裂帛一般的拍手声才响起,老人却把手上的红色小喇叭一举,朝御手洗那头做了个暗示。这个姿势,彷佛要告诉下面的观众,接下来的表演将和那些业余者有空前绝后的不同。

  同时间,御手洗的独奏开始。从演奏开始一直都很老实的吉他,先把会场的地板酥麻地震了一震,宛如奇兵突出般的乐音开始了。打开庞大厚重的门,令人惊异的声音缓缓地如心跳般响起。我一开始便被这声音吓着了,然后现在,我有种自己心中的门扉被人撬开的感觉,那是什么样的门,我并不知道,我只知道,自己内心有一扇不知如何形容的大,如今已被人强推着敞开了。胸口彷佛波涛一般地汹涌着浪潮,多么不可思议啊,我在这时,感觉到自己有某部分改变了。我有种莫名的确信,而今而后,我将有改变自己的可能。

  就在我这么想着的瞬间,御手洗压倒性的Solo开始了。那真是雪崩一般的演奏。单单只靠一把吉他,竟能奏出那样的声音,我至今为止还不曾听过。而御手洗这样全神贯注的独奏,我至今为止也闻所未闻。御手洗用他的吉他,让全场的观众,都沐浴在他排山倒海的风压下。我们的身体全都毫无例外地,从背后被推进了这样的汪洋中。

  这个时候我受到的冲击,言语不足以表达其万一。从低音没有止尽地窜向高音,御手洗的吉他,在无垠的天空尽情地纵横翱翔,无可比拟的自由自在。听着听着,连呼吸也紧了起来,眼睛也跟着发直了。

  拿着小喇叭的老人,一直一动不动地站着听着。说他是被吓到也不为过,他似乎也被那样的演奏给压倒。因为御手洗他的独奏,已经连一小节都没有『Strawberry Fields Forever』旋律的影子了。

  御手洗的独奏停了下来,他的手也停在吉他上。乐声空白了一下。老人露出了洁白的牙齿,朝御手洗苦笑了一下。然后对着御手洗,倏地竖起了右手大姆指。御手洗的手停滞了一下,还是不改初衷地继续弹下去。而扩大器的余韵,兀自绵绵不绝地响彻在空气中。

  然后老人加入了他的小喇叭。『Strawberry Fields Forever』的主旋律再次稳稳地流了出来。那真是宛如宝石绽放光华的瞬间。端看观众吸气的声音就知道了。那瞬间彷佛我的灵魂自由了、整个宇宙都浮现在我眼前。为什么他们演奏得出那样的音乐呢,我打从心底感到不可思议。我们平平都像这样降生在这个世界上,为什么他们这样的人,就做得到这种事情呢?

  不过这种心情并不是嫉妒他们,也不是对自己感到有什么自卑,我只是全心全意地考虑起音乐这种东西的意义所在。我如今总算知道,音乐竟能够做到这样的事情。这样了不起的事情。然后,又是这样美好的事情。这瞬间我对于自己今日能置身此地,打从心底地感激起神来。我感觉到自己是多么幸福。对于能够获得这一切的我而言,能够活着,实在是太好了。

  当我注意到时,音乐已步入了尾声。我们连拍手都忘记了。他们两人互相看了对方一眼,御手洗的左手缓缓地放在琴弦上,我们才知道音乐已经结束了,才开始拍起手来。那是毫不吝啬的大掌声,拍到没有人肯停下来。一直拍、一直拍个不停。再这样下去要怎么办、该怎么收场,老实说我还真的有点担心起来。

  老人于是慢慢地走向了麦克风。观众们看到后,拍手声终于停了下来。老人把那把红色的小喇叭抱在胸前,把唇靠近麦克风,用他那十分沙哑的英语,这么说了,

  『昨晚我见了自己变成了鸟。在马里伏的海涛拍岸时高飞,我闻到潮水的淡香、水果的气味。多么幸福的一瞬间。人化为飞鸟,即使只有一瞬间也将终生无悔。My friends,在这满溢着不公的世界上,只有最美好的那一瞬间,我们可以不输给任何人。那一天我们在天国再会吧!』

  然后他就背对着我们,快速地从蓝色布帘后回去了。取而代之的是御手洗走近麦克风,他用日语这样说道,

  『好啦,虽然真的是很愉快,但这次的音乐会已经结束啰!然后石冈君,我们快点回家去,一起喝杯热红茶吧!』
  

  7

  这是我一生以来所收过最好的圣诞礼物。我还是不知道御手洗这样做的意图是什么,他对着我,按照我一直以来的希望演奏了披头四的曲子,除此以外别无其他了。那之后有一阵子,我就在那晚音乐的余韵中渡过,『Strawberry Fieldss Forever』,在那时候变成我最喜欢的曲子,然后很快就变成我最爱的曲子。虽然现在我不假思索地写着『除此以外别无其他』,但是当时我不明白他那样表演真正的用意,实际上要比我想得更深远。

  那之后御手洗还是那副老样子。他被他的生活步调卷回去的同时,我也回到日常的心情上去了。然后圣诞节过了,又是新的一年,春去夏来,我渐渐地把九O年师走发生的事情淡忘了。而九一年也仍旧发生了许许多多的事情。

  但是我现在想起来了。那是九月三十日星期一的早报。御手洗正好去了我忘记是那里的国外,长期不在我身边。报纸上报导美国有名的爵士音乐大师,二十八日在洛杉矶亡故了。他的名字是Miles Davis,死因是肺炎和呼吸不全所引起的致死合并症。上面还写着他死于LA圣特摩尼卡圣琼斯医院的健康中心,享年六十五岁。

  新闻上也刊载着Miles Davis晚年的照片。照片映入我眼帘时我整个人所受的冲击,至今我还难以拿着笔写下来。我的身体一时僵硬,呼吸也遽停。那瞬间,在I町市民会馆那个小音乐厅听见的小喇叭锐响,彷佛又在我耳际苏醒了。我感到震憾般地紧张。但是那样明朗而丰富的低音依旧持续着,在我阅读新闻记事的期间,仍旧不断地在我体内流淌着。照片上人的脸,正是当初坐在我现在坐着阅读新闻的这个沙发上,喝着我为他泡的红茶的那位黑人的脸。

  我在那个时候,对Miles Davis这个名字已多少略有所知。但他是如此伟大的、世界级的知名爵士大师,我却不知道。新闻上用『本世纪最后的巨人』来表扬他。

  我有些安心了。那样伟大的巨人,竟然会在这种I町的业余乐团音乐会会场现身吗?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御手洗所说的,『世界第一的小喇叭手』这些话,不但不是骗人的笑话,而且既不高不低,正是对他恰如其分的介绍。虽然当时我相信了,但是如今回想起来又是另一回事。在他离开之前,他对观众说的最后的话,『在这满溢着不平的世界中,只有最美好的那一瞬间,我们可以不输给任何人。』,那是黑人的巨匠,为了那些与他同样是英语圈的身障者无偿地出演后,所抒发的同情共感吧!身障者也好黑人也好,所受到人群的疏离感是共通的。这么一想起来,我为那位巨匠崇高的精神,痛切地感动了起来。
  
  在松口气后的虚脱中不知过了几天,我上街去,买了一些关于Miles死亡的报导、对他的价值以及他的工作历史等等介绍的杂志。然后多多少少增长了一些对他的知识。他是个不世出的天才。可是却是个不太和善的人,决不主动讨好什么人,人生中也从来不曾感谢过什么人,总之是个很难相处的男人。『嚣张的帝王』,这么写他的人也有。但是我却完全不那么觉得,当他轻松地叩着我手腕的时候、在街上高中生音乐会上露脸的时候,他既不嚣张也不无趣。在这个屋子里所见他的种种,我这一辈子都难以忘怀。

  在越读越多关于他记事的同时,我知道他生涯最后的一次出访,正是一九九O年的十二月。有关他的谜还有一个,尽管他被人称为不和善的男人,他对日本却相当地偏爱。他晚年得了许多疾病,比如说他沙哑的声音,是因为喉咙动了息肉割除手术的样子,也因此他在从七六年开始的六年之间,几乎是沉寂的。一直到八O年代开始才重新开始活动,每次每次都到日本来,在最后的九O年十二月二十一日、二十二日两日间,他就是去后乐园的巨蛋,为『约翰?伦农追悼音乐会』献上他的表演的。

  而隔天就是Miles来到这个音乐会,为大家演奏仅此一曲披头四的那天。那一天对他说,或许对所有的日本粉丝来说竟成绝响。在那之后过了十个月,他就在洛杉矶亡故了。他的住宅除了纽约以外,在LA还有一间别馆。他亡故的圣特摩尼卡医院,就在顺着他别馆道路走下来的某个地方。

  然后现在我总算知道了一些事。『昨晚,我梦见我变成了鸟儿。』他这样说过。『在马里伏的海涛拍岸时高飞,我闻到潮水的淡香、水果的气味。』他也这样说过。马里伏就是在他别馆附近的海滩。那些话,现在想起来,虽然竟像是给日本粉丝的遗言,但是如果那个晚上是他在巨蛋音乐会的隔日的话,他前一夜应该是睡在东京的旅馆里才对。他在东京这个地方,梦见自己变成了鸟。这又是某种象征吧。那是他所喜爱的东洋都市,在他死后自己的印象里所窥见的景象吧?

  而御手洗他,为什么说非要和他见面不可的理由我也懂了。御手洗知道Miles的身体,已然时日无多,他知道这将会是最后一次见面了。不过他这个人,是绝不肯明白说出那样的话的。所以他把自己最真切的独奏献给了他。虽然是短短的、却是那样赌上全身全灵异样的表演,这是他送给他那伟大友人的、最后的奠仪吧!

  我不知道御手洗现在人在那里,但他现在多半也在遥远的异国,接到了这个丧报了。我不禁遥想着。像这样的事件,这世界上不管在什么地方都能传达得到吧!我想他应该也一定有着和我全然不能比拟的感慨,这是不会错的。

  尽管如此,御手洗为什么会交到这么有名的朋友呢。没有御手洗说服的话,像他这样伟大的人物,虽然是为了身为他同胞的身障者,他也不可能出席那样小小的音乐会。他是世界最高峰的爵士音乐大师。我不知听过多少就算以巨额金钱邀请他也被他拒绝的传闻。但御手洗不知花了多大的努力,只用了半天的时间,就让他在横滨一小角的一个小小的业余音乐会上,献上本世纪最后的巨人无偿的演出。他们二位是因为什么缘由而相识、过去又有着什么样的关系,看来永远会是个谜了。

  不论如何,『Strawberry Fieldss Forever』现在成为我最喜欢且最爱的曲子,像这样独一无二特别的曲子再无其他了。在街上不论何处,只要听到这首曲子时,我就会思念起那一晚,在横滨那个小小的音乐会上,那位世界巨人、还有我的友人御手洗在会场上飒爽的英姿。当然当我看到Miles Davis在档案中的照片时也是一样。

  而在照片下面,我用英文签写了那位巨匠的本名,『Miles Davis Forever』。然后这样一写之后,我终于解读出御手洗当年在舞台上所说的暗语了。在那个晚上,恐怕是因为他和唱片公司签了经济约的关系,所以无法挂上巨匠的本名。所以御手洗他,把朋友的名字倒过来读,『席维德?瑟林』,『SIVAD SELIM』,我的友人,确实已向我们介绍过这位巨匠了。而我的耳边,至今始终还残留着友人那个夜晚的发音。


—SIVAD SELIM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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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板
发表于 2011-2-25 11:05:22 | 只看该作者
我擦 这么长  先回一下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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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室
发表于 2011-2-25 12:40:47 | 只看该作者
我說怎麼看見島田大神的名字了,一點進來果然是小羽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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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基
发表于 2011-2-25 12:44:09 | 只看该作者
樸,我說乃怎麼這麼喜歡那個廁所先生,原來是沖著JQ去的,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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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壳
 楼主| 发表于 2011-2-25 12:57:03 | 只看该作者
回復 zgyxxx@126.com 的帖子

嗯,贴上去之后才发现这么长。。。。
不过可以保证相比着京极那样一个案子出四本书的这个绝对绝对绝对绝对算是短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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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幔
 楼主| 发表于 2011-2-25 13:06:00 | 只看该作者
回復 奈奈公主 的帖子

咳咳,至于厕所先生,小生本来就很萌这种神经质的侦探嘛,比如榎木津、京极堂(咳咳还说不是冲着JQ。。= =)、法水麟太郎、思考机器、古畑任三郎……
岛田大神自己都说了,写《异邦骑士》时自己刚刚失恋,且处于各方面的低谷,于是十分渴望有一个人骑着摩托从天而降来到自己身边……于是御手洗就诞生了!嘿嘿~~新本格的福尔摩斯和花生们永远都是如此的和谐啊和谐,所以小生坚定的站在新本格这边~~呱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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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核
发表于 2011-2-25 16:13:40 | 只看该作者
回復 Delilah 的帖子

咳咳,小羽啊。。看到一向淡定的你如此興奮,偶真是不知道該作何反應了,捏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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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楼主| 发表于 2011-2-26 11:22:19 | 只看该作者
回復 奈奈公主 的帖子

啊咧,小生给大家的印象是一向淡定呐~
嗯。。考虑今后表现一下另外一面嘿嘿……(黑化中)(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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