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絕望絕境死地˙終結
「嗚哇…嗚…為什麼…為什麼…明明我們是如此的相愛…嗚…妳怎麼有辦法把我們在一起的一切…」男孩哭得歇斯底里,他幾乎要用吼的才能勉強讓聲帶擠壓出類似字彙的音節。 「完!全!否!定!」男孩表情開始扭曲。
女孩的身體肌肉受到男孩激烈情緒影響,不斷顫抖。
「對、對不起…可、可是你真的認錯人了,我真的不知道你是誰啊!?」她甚至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出現在自己的房間裡,女孩惶恐的搜尋自己腦中任何可能有關眼前這背著大背包男孩的記憶。
「我真的真的…想不起來啊!」女孩急得快哭出來了。
女孩再一次的否定終於扳壞了男孩心底的某個開關,方才在他心頭幾乎搗毀一切的巨大痛苦瞬間消失。除了滿臉的鼻涕和眼淚和呆滯的眼神,剛剛滔天駭浪似的苦痛和怨恨像是不曾存在過一樣!
沒有情緒的表情和蒼白的血色讓他就像幅掛在牆上的劣質人像畫,沒有絲豪生氣。空間靜得出奇,驚嚇過度的女孩只剩下女孩越來越急促的呼吸聲…
「說…說不定我得了失憶症…或著…我多重人格?還…還是…」突然打破沉默的女孩開始把腦中勉強還能運作的一切資訊一股腦的全倒出來。她剛發現,反綁自己雙手的粗繩在被汗水濕濡,和不斷的掙扎後,已經有些鬆動了,她必須盡可能的替自己爭取多一些的時間…
「對不起…我…我口好渴…」女孩低頭舔了舔乾裂的嘴唇,而她身後自由的希望也慢慢的以每秒零點幾釐米、零點幾釐米…緩慢、確實的增加著。
「我…我口真的好渴…」女孩眉頭像個解不開的死結,緊緊糾在一起。強硬掙脫粗繩的巨大摩擦力很理所當然的把女孩手腕的皮膚連著皮下的結締組織,一起磨掉一大片,白色真皮層滲出的血液來不及凝成小血珠,便被蛆蟲般蠕動的粗繩給抹得一片模糊。在女孩咬牙努力的同時,視丘也忠實地以灼熱刺痛感建議主人馬上停止自傷行為。
男孩還是低著頭…
「你可以幫我到倒杯水嗎?拜託…拜託你…」女孩臉頰偷偷滑了幾滴忍不住的眼淚下來,不過她還是努力擒住了眼眶裡<敏感詞>咕嚕打轉的淚水,使勁咬著牙齒掙脫…忍耐…
女孩拼命忍著強扯出她淚珠的陣陣疼痛,一再、一再的扭動著手腕。還差一點…還差一點…就只差一點點了…拜託快點、拜託、拜託!拜託!!
就某方面而言,上帝終究是仁慈的。祂以願望的達成,回饋了女孩的努力。
女孩身子微微震了一下,身後傳來的報酬是她應得的自由。再來呢…再來呢?再來呢?再來呢!?女孩在椅子上維持著被反綁的姿勢,她不知道這站在自身一步之前的男孩任何一切,以及他的…下一步?眼前的情勢也沒有任何改變!當然,除了女孩剛獲取的豐厚籌碼…自由!
未經訓練的普通人類在被突然置於無法以意識理解、失去對環境自我設定最低限度可掌控能力等困境中時,安全感會很快的輕易被週遭任何可能、不可測的威脅因子殘暴奪取。然而只要讓當事者獲得一個可自行掌握的優勢,其安全感將可即刻滿足,但是當其所擁有之優勢被再次奪取時,當事者喪失的將會是依附在其上的所有東西。那時將不再只是安全感了。
在Abraham Maslow需求階段論中,安全感乃滿足心理需求中最低層次的基本需求,其就如巨木牢牢抓住大片土壤的地根,當這撐起人類引以為傲能力的“根”消失時,理性的一切自然嘩!的應聲倒地。人類思考能力會迅速地大幅喪失,而尤其在威脅明顯的困境之中時,殘存不多的思考能力會特化成堅強的求生意識,而潛意識亦將基於深植生命體中的求生本能,迅速擷取生命既有經驗中任何可用的資訊並處理,以強烈暗示甚至進一步左右意識,採取生存機率較高的選擇和行動,在這同時潛意識亦不計代價強化各種肉體能力,並降低肉體受傷後反應出的痛感,以協助肉體以最大優勢面對,或逃離威脅。
有了籌碼之後,女孩腦袋迅速恢復冷靜,接著她立刻預想了最壞的狀況,她很清楚在這之下,她需要一個機會,一個可以確實逃離男孩的機會!女孩開口了,那是與方才無助情緒完全不同的冷靜:「對不起,我口好渴,請你拿我身旁桌上的粉紅色馬克杯,向後轉出房門,出房門向右轉上樓梯,上樓後在你前方有一臺水藍色飲水機,倒一杯溫開水給我,我需要喝水,可是現在不能動,需要你幫助我。」女孩以特殊的語氣和話術向男孩下了藏著暗示指令的委婉請求。注視著男孩的雙眼,女孩以幾乎沒有起伏和情緒的語氣重複說了兩次。
女孩知道,那難以抗拒的暗示一定會有效果的,尤其是對一個精神狀況惡劣的對象來說!女孩第二次說到一半時,男孩的身體震動了一下。女孩沒有停止,繼續把它完整說完,然後她以更緩慢和平穩地語氣下了第三次指令。然後就跟女孩計畫的一樣,面無表情的男孩走向女孩身旁,拿了馬克杯,轉身,走向房門口。女孩一邊專心注視著男孩緩慢的步伐,一邊專心讀秒。步伐13.5、時間16秒、步寬66公分…女孩額上斗大的汗水滴下。新獲取的,腦中既有的,各種豐富的數據在女孩腦中瘋狂的處理著。
自己短跑衝刺的極限速度、
男孩目前的步伐換算速率、
男性百米衝刺均值、
轉彎最大耗損速度、
反應延遲速度、
走道長、
階梯長、
樓高、
再起速度、
可能障礙、
秒速率、
秒速、
公尺、
公分、
加、
減、
乘、
除、
三角函數、
可預測變因、
不可測變因、
容錯率、
誤差。
男孩距離門口三步距離。女孩滿臉的汗水讓她像是剛從泳池中爬起來一樣。
男孩距離門口兩步距離,女孩完成答案:
從男孩踏出房門口完成右轉動作開始倒數36秒。7秒後33秒內迅速無聲完成以下動作!關上玻璃窗、打開衣櫃,穿上三雙襪子、將桌上簽字筆放進右側褲子口袋、右手抓緊化妝鏡、反鎖房門喇叭鎖、拿起桌上化妝油抹上左掌,第35秒至門口準備。第36秒奮力摔出化妝鏡砸破房間玻璃窗!轉身離開房間,以右手迅速無聲帶上房門!左手迅速握住、放開門把!左轉!安靜衝刺!然後即使是最糟情況,女孩也有14秒,誤差正負2秒的時間可以衝向7公尺遠的大門口!
男孩距離門口一步距離,女孩已經在腦中模擬情境內遠遠逃開了男孩!
某個意外的聲音迅速將女孩拉回了現實。
幾乎是同時,兩人望向了地上摔破的馬克杯。
難以忍受的死寂充斥每個角落。
「妳早掙脫了…對吧。」男孩還是背對著女孩。
女孩站起!左腦再次瘋狂運作!
男孩卸下了背上的大背包「我不懂啊…我實在是“完完全全徹徹底底”的無法理解啊!妳真的想在毀了我之後,以勝利者的絕對姿態…全身而退?」男孩言語的聲調和應該藏在其中的情緒,竟空洞到讓人完全無法理解的地步!?女孩甚至懷疑是不是連冰櫃裡凍成冰塊的陳年屍體,都要比眼前這人還要充滿一百倍生氣?
女孩自出生便對危機有異於常人的敏感,這份上帝送給她的小禮物幫她和自己身邊週遭的人度過許多大大小小的危機。其中最嚴重的一次感應是她差點搭上一架國際客機的時候,像是在諷刺這場悲劇似的,當天的天空美得像是夢中的世界,迎面的風也是輕柔得像在搔癢,然後就在登機前的半個小時左右,毫無預警,突然強橫將意識撕裂的痛楚,讓女孩幾乎昏倒,半倒臥在椅子上的她接下來半天,一直呈現嚴重脫力的狀態。而沒有意外的,女孩錯失的該班機,包含機組人員在內共303人,於空難中全數罹難。
女孩突然從自己快速運作的腦中發現…從恢復意識到目前為止,自己竟然沒有任何往昔身體面臨危機時的異樣違和感?男孩沒有威脅?不!不可能!絕對不可能!!女孩突然反手抓起桌上的簽字筆,繃緊全身每一個她可以控制的肌肉,弓著雙腿,深深低伏著上身,女孩的態勢就如同緊盯著獵物的掠食者!
「那是妳的武器?」男孩左手指著女孩手中的簽字筆。
女孩的腦飛速運作的同時,雙眼亦同時緊緊鎖著男孩,她只迅速用眼角餘光瞄了一眼右手緊緊握著的簽字筆。不能猶豫!沒有遲疑!她狠狠的告訴自己!
「我也有呢。」男孩平舉的右手是剛剛從背包中拿出的電擊器。
果然!在男孩向女孩平舉起手上的電擊器同時,她完成了幾乎讓自己絕望的答案。在整體運作最佳情況之下…脫逃率:百分之二點二。女孩咬著牙…至少機率不是零,她只能這樣鼓勵自己。4秒!最遲最遲再4秒!4秒之後一定得行動!這是女孩最後還能期待的籌碼:不可測變因素,這卻也是最不該被期待的。不過…百分之二點二…既是那麼可笑的一個數字,那還有什麼是不能被寄託的呢?女孩忍不住笑了。
能夠被冀望,然後還確實降臨的奇跡…還能夠被稱做是奇跡嗎?不管如何,那在倒數第二秒時響起的電話鈴聲,肯定至少用光了女孩一整年份的運氣。
「而且不只一個。」男孩指了指大背包。
然後電話鈴聲響起,在男孩下意識把頭轉向聲音來源方向之前,女孩上身的平衡瞬間瓦解,大腿、小腿內每一條蓄滿力量的肌肉束搭配每一處筋腱,幾乎在同時向地板嘯出怒吼,就如放開架在滿弦上的箭矢,女孩身體朝早已瞄準好的男孩射出!女孩有了新的答案!
脫逃率:17.9 %
果然…很快!但還不夠快!男孩頭轉了55度的同時,女孩已經衝到男孩右側,雖然愣了一下,不過男孩的右手再沒有任何遲疑,長鞭般裂空甩出!電擊器兩極直接往女孩左背插下…三十萬伏特電壓送出!
當左眼完成確認電擊器朝自己襲來的那一刻,女孩的右手在自己失去意識後的那一瞬間,堅定的貫徹了剛才主人重複一百次的絕對命令。將筆狠狠往自己的大腿貫入、拉扯!難以形容的劇痛先後從女孩背上和右腿炸開!
絕對堅強的心理可以完成百分之九十九的不可能,而剩下的那一個百分比就交給生理來圓滿。
女孩用無法否定的絕對信心告訴自己不會因為電擊昏倒,但有那麼一瞬間,女孩給自己的強大暗示力量還是讓可怖的電壓給瞬間瓦解,然而就在意識消失後的另一個瞬間,另一股力量將女孩的思考能力殘暴的從虛無之中拉回體內,一種女孩未曾體驗過的劇痛。女孩的身體依舊是即刻倒下,不過她的意識已經在女孩的身體碰觸地面之前,消失、恢復,交替了一輪。
脫逃率:36 %
你要說是刻板印象也好,要說是統計過的概數也行,要說是自遠古傳承至今的用腦習慣也能、要說是生物因求生本能所分化的趨向也可以。總而言之,大數人類男性慣用左腦,大數人類女性慣用右腦。而雖然女孩的左腦在反覆淬練和天生過人的條件之下,發揮得淋漓盡致,然而在先天的演化優勢下,她的右腦更特化,女孩的危機預感自是證明之一。女孩在失去意識的前一刻,右手下意識的觸向男孩的身體…然後恢復意識那一刻,女孩終於知道為什麼了…屬於右腦領域裡的本能直覺讓她沒辦法在逃避了。
為什麼自受襲至現在,自己沒有預感到任何危險?
為什麼會毫不考慮以自殘增加逃離的成功率?
為什麼會這麼想逃離男孩?
為什麼明明下意識覺得非常非常非常危險…
可是自己一直反覆計算的卻是脫逃率…
而非…
生存機率?
女孩終於完全明白了,答案再簡單不過了。事實上女孩早就知道了,只是自己一直下意識的完全否定,似乎這樣做事實就可以被扭曲?女孩的直覺是這樣毫無保留的告訴她的:
生存率:00 %
從第一眼看到男孩之後一直到現在,都是零…沒辦法有任何的取巧、意外,和妥協。為什麼?沒有為什麼。女孩的身體告訴她這是個不可逆、無以避的真理,就如日、星、月的東升西落。至於危險預知的疑惑…也在女孩面對現實後迎刃而解了,男孩的威脅巨大到無法理解的地步,對於完全無法想像的存在,人們除了害怕與敬畏外,就只能以絕對臣服的姿態伏其足前,任其宰制。
好…好不容易把逃脫率努力…努力提高到了百分之三十六了…怎麼…怎麼可以這樣…??
女孩一恢復意背部被巨力強硬扯下的痛苦幾乎叫她發狂,而大腿充滿麻痺感的疼痛更讓她一度有失去右腳的錯覺,可是女孩沒有選擇,她知道自己行動之後一定會遭受電擊,而只要她的意識被高壓電壓奪走,腦中的算式就要被終止了,然後一切就結束了。所幸在最後衝刺的前兩秒,鈴聲暫時奪走了男孩一直鎖在她身上的注意力,讓女孩能在完全進入男孩視線死角之後,將筆用力插入自己的大腿。而只要男孩以為自己暈眩,脫逃的機率至少增加一倍。就某方面而言,女孩的算式是很完美的。
側臥在地上的女孩半張著眼皮,以非人的耐力忍住了一切!全身嚴重痙攣的女孩就像被玩壞了的玩偶,倒在地上不斷反覆地抖動抽蓄。女孩忍著痛苦整理雜亂的思緒,雖然自己似乎是活不了了,但真正面對現實之後,女孩竟意外的有種如釋重負的輕鬆感。即使是百分之零,我也想賭看看…女孩產生了這奇妙的念頭後,精神馬上恢復了大半,就連肉體上的痛苦也似乎跟著減輕不少…
脫逃率:36 %
生存率:00 %
女孩倒地後,房間裡的沉默並沒有維持太久,甚至短得可說是稍縱即逝。「我、我、我真的口、口渴了了」。雖言置之死地而後生,然在絕對的死境中,費盡的心機終只淪為可笑的困獸鬥。女孩終於決定棄了自己腦中精密的算式,再捨心中強大的求生念頭,就讓命隨勢轉,運乘風行吧。倒在地上抽蓄的女孩艱辛的用著難以控制的舌頭,正式為兩人接下來的整場“局”揭幕。
「妳還是一樣的聰明,不過,妳不是該繼續假裝失去意識?然後趁著我卸下心防的某個時候,找機會逃走?」男孩的頭在頸骨發出喀啦!喀啦!的噁心摩擦聲後,以詭異的角度扭向女孩。
女孩沒有說話,只是勉力用喉嚨擠出了幾聲若有似無的乾涸笑聲
過了好一會兒,女孩終於從痛苦和麻痺的知覺裡找回了足夠撐起上半身的力量,以及部份大肌群的協調能力。好不容易撐起身子的她,卻還是只能像個發展遲緩的嬰孩,掙扎的用雙手緩緩把身體拖到門旁的牆邊,再辛苦的扭動身子,好將自己的背靠著牆倚坐著。
靜靜的以俯角盯著在地面努力著的女孩;男孩就像空中不斷繞圓盤旋的鷹隼,以從容不迫的絕對優雅,將全副心力牢牢鎖住地面上逃無可逃的獵物。
男孩的氣息凍得比女孩幼時曾在西伯利亞體會過的嚴冬還要更教她感到無助,由上襲下,避無可避的寒意似萬頭鑽動的狂蛇,一陣、一陣又一陣的從女孩身體上每處毛細孔深深襲入,直抵她的心智面,女孩只能以痛苦的喘息回應。她知道男孩就在身旁看著自己,可除了那欇人的寒意……他的存在依然是虛空般的不切實際。
女孩強迫自己無視那充滿自己想像力的干擾,並開始將呼吸法轉換成腹式呼吸,靠著牆的她讓自己在無知覺中以最快的速度高度放鬆,放鬆直至女孩意識最低點的當下,接著如戰機般倐地破空拔升的是女孩異度集中的所有身體感覺!在兩輪共三十四秒異速放鬆和集中的循環後,女孩終於強橫抓回了自己身體88 %的絕對控制權力。
「妳口渴了嗎?」男孩突然發出的問句讓女孩的身體震了一下。現在如果男孩說的是「放棄吧,除了死在我手下,妳沒有第二條路。」或「妳想要什麼死法?」之類的,女孩也絕不會有一絲一毫的意外,可他卻問說了句「妳口渴了嗎?」?雖然自己先前為了計劃已經瞎喊了好幾次的口渴,剛剛倒在地上時又說了一次,可女孩打從心底,根本就不曾冀望過男孩真會為自己去倒一杯茶。
女孩忍不住嚥了口口水,她是真的渴了。女孩遲疑了一下後像個怯生生的孩子輕輕點了點頭。
男孩轉身緩步向剛剛自己卸下的大背包,提起、轉身、走近女孩。
看著單手提起大背包走向自己的男孩,女孩反射性地馬上弓背、繃緊全身肌肉。只是女孩一用力,腿部的疼痛就像狂風下翻騰的巨浪,一波又一波的襲來,可女孩也只能緊緊咬著牙忍著。
男孩很乾脆的在女孩身旁擱下了手中的背包,看著用意不明的男孩,緊張的女孩把身體繃得更緊了。毫無預緊的,男孩在女孩正前方蹲了下來,蹲下來的男孩,把身體上身的重心毫不保留的慢慢往前移動,男孩的臉也跟著前移的身子一起緩緩貼近女孩的臉龐,直到兩人之間的鼻尖只相距16公分為止。
巨大無以名的壓迫感以摧枯拉朽之勢朝女孩緩緩輾進,女孩害怕得幾乎想立刻做出
反擊。不過等女孩跟男孩兩人的眼睛終於互相交成兩條平行線後,女孩怔住了……
男孩的眼……是無盡深邃……女孩只覺得自己的靈魂在瞬間踩了個空?整個世界似乎就這樣跟著自己一起墜落了?那墜落中的失重感讓女孩覺得自己好像在飛?好像自背後長出了那對自小企盼的雪白翅膀……不過,這個世界沒有自由的風,掉落的她,感覺不到風,女孩覺得自己好像還用了右手小指,勾起了耳際的一小束髮來觀察?是的,就連最輕最輕的微風也不存在在這裡頭,而這裡的一切是黑的,可那非看不見的黑,而是……看不穿盡頭的無,若真要說是什麼元素構出了這個空間的話,女孩只有一個答案。
孤獨……深灰色的絕對孤獨。
「記住。」男孩的聲音把恍神的女孩嚇了一大跳。睜著大眼睛直視著男孩的女孩想躲,可是她發現自己根本移不開已經跟男孩相互交集的目光,那幾乎要奪人神魄的深邃……讓女孩突然覺得,若是天外漫無邊際的宇宙真有個終點,那終點一定就藏在男孩那雙望不盡的雙瞳深處。
「記住,機會只有一次。」
男孩留下這句讓女孩莫名的話語之後,便起身走出房間了。女孩一時之間還反應不過來,不過那也只是一時之間。以腳步聲確定男孩走遠了後。女孩再沒有任何遲疑,她馬上打開剛剛男孩放在自己身旁的大背包,她很肯定不論裡面裝的是什麼鬼東西,一定可以找到自己能善加利用的器具。
雖然早有心理準備裡頭可能會有些莫名奇妙的東西,不過女孩打開背包後還是傻了一下,先映入眼簾的是數包接著針頭的血袋……傻眼!準備這幹嘛?砍得我半死後,用來跟死神搶我剩不多的時間嗎?女孩忍不住笑了一下。鐮刀、瑞士刀、三支有溝槽的……矢?還有這把像槍的……女孩仔細觀察了這柄黑色器械的結構後,找到了關鍵。她拉起了其中一顆看似牽動機身齒輪的旋鈕後旋轉,在將其轉動四分之三圈時,她聽到了裡面輕輕發出了“喀”的一聲。女孩遲疑了一秒,便直覺由抱握更換成平舉的持握,然後壓下旋鈕。
唰!地一聲,結實的弓臂從弓體兩側彈展開來!
十字弓!?
記住,機會只有一次。男孩剛剛的話語在女孩腦中響起。
是的,機會只有一次。
女孩使勁把弦絲展成大三角,置矢入槽內、瞄準窗外路樹、扣下板機。無聲的矢直沒入樹幹三分之一。
目標距離七公尺整,著矢點誤差:右偏上七十度六公分。
女孩重新上矢,並憑著剛剛發射十字弓矢時傳動力回饋的身體記憶,調整自己的持握方式和角度,並走至身旁的牆角坐下。坐在地上的女孩雙腳屈起打開,背靠著後牆,略向右側的右身倚著右牆,相交成直角的兩面牆,提供放鬆的身體最大程度的穩定支撐力。扣板機的右手則透過貼著牆的上臂,和右膝撐住的右肘完成穩定;托住弓身的左手,亦靠著左膝的支撐完成穩定,而最後微微前壓的頸子讓女孩的右眼以最適當的距離貼近覘孔。
男孩高一百七十七公分,女孩微調了全身的肌肉後,覘孔的圓和前方的準星連成一條近乎完美的直線,直指男孩胸口的相等高度,從幾乎完美到絕對完美“線”所缺的……只剩下終點。
機會只有一次。
女孩以絕對完美的姿態和全心全意迎接那唯一機會的到來。
時間不知過去了多久,那比女孩預料中還要慢的聲響,終於從門外的走廊漸漸傳來,不過女孩馬上注意到那是每兩聲、兩聲之間節奏偶有停頓的不尋常腳步聲,女孩原本以為自己已經達到極限的專注力,在女孩沒有察覺的情況下,又提高了一倍。
機會只有一次,而且只有一瞬間。
先鑽入房間的是一襲清煙,不過這目標以外的存在,在女孩異常的注意力之下,完全不生成任何影響,對女孩而言,除了男孩的胸口,怕就是一顆巨岩摔入女孩心湖,也漾不起一圈漣漪。
女孩屏息。
男孩的左腳踏入房間,在踏上地面零點七秒前,又留下一個詭異短暫的頓點……
女孩屏息。
另一隻腳踏入,然後指甲、指頭、指節……手指、手掌、手腕、手臂、上臂……
女孩屏息。
百萬分之三十三萬三千三百三十的側面、百萬分之三十三萬三千三百三十一的側面、百萬分之三十三萬三千三百三十三的側面……三分之一的側面、二分之一的側面、男孩的側面……
女孩屏息。
男孩轉身零點九九九七度、零點九九九八度、零點九九九九度……一度、兩度、三度、四度……五度、十度、十五度、二十度……
四十度、
八十度、
終於!
目標、準星、覘孔、眼睛、和最純粹無暇的決心,終於在對女孩而言,無比漫長的等待中,連成完美無暇的一條直線,那是這世界上最頂尖的科技也畫不出來的直線,那是只存在於幾何概念中的完美直線。
女孩扣下板機。
二點三七。從女孩閉氣到扣下板機,兩點的時間距離是二點三七秒,不過對女孩而言那是恍如隔世的等待,這二點三七秒的連續畫面在女孩空前的絕對專注下,被女孩的右腦分割成上百萬張的靜態畫面,這二點三七秒的時間在女孩自己完全無法想像的情況下被切割得徹底支離破碎。
沿著女孩畫出的“線”,飛矢先破開兩人之間那道最先鑽入房間的清煙,再以男孩完全無法反應的速度竄至男孩胸口。透過十字弓上拉滿的大三角弦,飛矢將女孩的絕對意志以自己的矢尖,從接觸男孩胸膛的點,貫徹成直探入深處的線……
女孩的線藉由十字弓矢,從起點畫到終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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