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託讓我抓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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農曆七月又到了，就以中國的習俗來講，這一個月，陽世與陰間的隔閡「鬼門」大開，許多好兄弟把握機會上來陽世透氣、受人供拜祭祀，也因此，陽世此刻正處處充斥著鬼魂，許多好兄弟在鬼月「抓交替」的傳言也從未曾間歇過。

　　幾乎是到了鬼月，大家最常聽見的案例莫過於：在淺灘邊玩水的人，居然溺水而死，或者是去風平浪靜的海邊戲水，突來一個瘋狗浪，把一票人都給捲走，生不見人死不見屍的，又或者是選擇在半夜出外遊玩的人，總有莫名出了意外身亡的意外等。

　　但鬼月最不可或缺的，還是鬼門開時，數量會突然暴增的特產──數也數不清的靈異事件。

　　也有人說，鬼門開放出的鬼，都經過閻王控管，他們不得對人類作出傷害，只要有鬼犯了規矩，將以極刑伺候，所以鬼門開大家不必擔心，鬼是沒有傷害性的，只要人的心中存有那份尊敬。

　　無論什麼是什麼說法，都替鬼月鬼門開蒙上一層令人弔詭的面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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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什麼志強也是活到三十好幾的人了，該見識的大風大浪也都見過了，鬼月到來時的意外事故、靈異事件對他來說，似乎是鬼月的一個特色。可電視新聞上正在播報的一個靈異新聞，他還真的是頭一次見到。

　　電視裡，一名女記者來到台北某條熱鬧的街上，目的不是為了採訪某一家特別好吃的食物、也不是有藝人在此出沒、更不是來挖掘新聞度最高的醜聞八卦，她這次的目的，是來探訪目前網路上最火熱的話題──交替鬼。

　　「同學、同學，請問你聽過這附近有『交替鬼』的傳說嗎？還有，你知道昨天又有人撞到了嗎？」女記者攔下一個制服學生，這麼問。

　　「噢！妳說交替鬼嗎？」男孩第一次上電視，顯得很緊張，說：「有啊！網路上大家都在討論……啊？什麼？就是這條街嗎，真的假的！我今天晚上一定要找朋友來玩！」

　　採訪完這個，記者趕緊又找了下一個，女記者始終尋不到昨天又在這邊撞鬼的那個同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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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網路流傳著，有人在深夜，走在台北這條熱鬧的街上，撞了邪、遇了鬼。

　　要知道，很多熱鬧的街道，一到了極深的夜裡時，都會變成毫無生氣的死寂模樣，這條街就是典型的模範，從中午店家開始營業至晚上十二點全數收工後，就連長期住在這邊的少數住戶，也不怎敢在半夜外出遊蕩，他們都說，這邊晚上會變成好兄弟們的休憩場所，這條街就像太極，可以容納陰陽，是盛陽卻也是極陰之地。

　　網路間流傳的故事是這樣的，撞鬼那人是個獨自從南部上來找朋友的男子，由於他連絡不上他朋友，又人生地不熟的，白天時只好跟著人群亂走亂逛一通，不知不覺地就來到這條熱鬧的街道上，直到了晚上，他也沒能連絡上他的朋友，更不知道台北還有哪能去，首度上台北的他，被北部的高物價嚇著了，深怕此次出門所攜帶的錢不夠花，便想乾脆就在街上休息一晚作罷。

　　此時已快深夜，許多店家早早打烊，只剩下幾間便利商店燈還亮著，整條街空空蕩蕩，就連吹來的風便也清冷許多。

　　木條長椅在這條街上隨處可見，但男子可不想自己躺在長椅上睡覺的姿態被商店的店員看見，卻又不敢離燈光太遠，他還是需要些安全感。於是他便挑了張距離超商不遠的乾淨長椅坐下，那個位置還能夠聽到超商自動門感應時發出的叮咚聲，那使他感到安全不少。

　　就在男子要躺下的時候，他注意到有個人影從他身後那條陰暗的街角拐了出來，他不以為意，只當是路人，於是躺下來便要睡了，堅硬的木條椅他睡得不甚習慣，入睡前，他注意到了，那個路人並沒有經過他身旁，也沒有離去，那路人挑選了離他兩張長椅遠的長椅坐了下來，不知道在幹什麼。

　　男子不管了，被當成流浪漢也無所謂，他早已疲累不堪，靠著濃濃睡意，還是睡著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距離男子不遠處的那路人，總算緩緩站了起來，像是確認男子熟睡了。那人走出陰影，是個面容清秀的女子，女子踩著又輕又柔的腳步，悄悄地無聲靠近熟睡中的男子。

　　忽然間，女子一頭長髮飄了起來，凌亂地在空中張牙舞爪，女子的面色化為青綠，眼球漸漸佈滿黑色細絲，當黑絲爬滿整顆眼球後，眼球突然潰爛，噴激出黑色的血，稚嫩白皙的手，冒出烏黑的粗大血管，修齊平整的指甲，突然尖了起來，原來是個女鬼！還是個失去雙目的女鬼！

　　女鬼厲聲咆哮，男子卻是聞所未聞，胸口依是規律起伏著，沉沉睡著。

　　一聲淒厲尖叫，女鬼指甲狠狠插入男子眼皮底下！

　　「哇啊啊──」男子突而驚醒，額面滿是汗珠，原來是個夢。

　　男子被惡夢一嚇，自是驚魂未定地看了看身邊，他猶自記得那個夢，夢裡的女鬼就是他睡前看到的那位路人。

　　真是想到什麼發生什麼，男子還搞不清楚狀況，突然眼前一黑，像是有人從後面遮住他的眼睛，不，那個感覺更像是要挖出那眼睛似的，男子甚至感覺到了，那人的指節與拇指已經扣住他眼球的上下兩端，跟著只需用力往內一摳，眼球就會被挖了出來。

　　男子當然驚慌，說什麼也不願瞎了眼，也不知哪來天生神力，竟活脫脫掙開了覆在眼前的手，他回頭一看，不看倒好，一看倒是當場撒了尿，雖然男子心裡早有了底，但看見女鬼雙目的窟窿處還兀自冒著血泡，滾滾沿著臉龐滾落下來，不由得在漆黑的夜裡大叫。

　　「拜託……拜託讓我抓交替……給我……給我你的眼睛！」女鬼表情糾結起來，她被男子掙脫的手，在空中毫無章法地揮著，就像是一個真正看不見東西的瞎子，她張開嘴巴，好像又要說些什麼，可卻是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然後像是嘔吐般嘔了一大片黑血出來。

　　「眼睛！拜託……拜託！給我！」女鬼哭喊，朝男子前進幾步，雙手不斷在空中揮舞，好像在找男子，「拜託！讓我抓交替！讓我抓一下……我要……給我……眼睛！眼睛！」

　　「妳、妳、妳、妳、妳、妳……」男子一連好幾個妳，早已嚇得腿軟，連連往後爬退。

　　「給我！」就在男子發出聲音的同時，女鬼像是抓準了方位，知道了男子正坐在地上，竟然撲身彎下腰，雙手僵直地將尖銳的指甲朝前，直直地朝男子眉心撲來！

　　男子早就腿軟，一陣腥風撲面，眼看自己雙眼就要被奪去了，突然心中一陣激慨，不知怎麼突然想起自己家中貧窮，長了這麼大，卻是沒讀過幾年書，這輩子妄想出頭天了，注定是個窮人命，可怎麼？窮就夠悲哀了，難道當真要窮到被鬼抓走嗎？

　　南部人真性情，念頭一來，即便女鬼撲面只是一瞬間的事情，這個念頭卻不知在他腦海轉了幾千幾萬遍，愈想愈是不爽，他膽子大了起來，怒罵一聲：「哇咧幹！」然後失去控制的腳，居然一踹，將女鬼踹個仰天翻。

　　「給我……拜託給我……」女鬼倒地，表情痛苦地在地上掙扎著。

　　這下可換男子傻眼了，他媽的什麼女鬼這麼爛，老子這記踢天腿居然踢的到鬼？

　　男子就是這樣，性子一上火便無畏無懼，何況這爛女鬼剛剛還被自己踢倒，他膽子更大，力氣也都恢復了，他試探性地往女鬼靠近了些，那女鬼依舊是嘴裡喃喃喊著：「拜託……抓……」雙手仍是毫無方向感的亂抓。

　　媽的，還是個瞎鬼！男子感到好笑，用腳尖輕輕點了女鬼的背，哪知女鬼瞬間反轉過來，像是要抓住他，但男子哪可能這麼笨，他收腳更快，逃過這一抓。他想了想，難道台北的鬼都這麼爛嗎？真是個嬌生慣養的瞎鬼，他得替這鬼的父母親好好地調教調教一下。

　　男子貓步靠近女鬼，然後迅速壓制女鬼的雙手，跟著摔了一巴掌在女鬼臉上，女鬼竟然嚎啕大哭，黑血跟噴泉似的從眼眶窟窿處湧出，他覺得好玩極了，便又摔了一巴掌。

　　聽說那晚他把女鬼打跑了，隔日他總算聯繫上他的朋友，把這件事情告訴了他的朋友，他朋友聽聞，便把這個趣事放在網路上，標題則是：「C大街，打鬼練攻好去處」。

　　既然是鬼月，許多奇怪的鬼故事能被大家的接受度也較高，竟然沒人去質疑這篇故事的真實性，不到一個星期，這個標題登上了各大搜尋引擎的排行第一名，也引起媒體們的注意，很快的，媒體便打算做深度採訪，這絕對很有新聞價值。

　　但媒體始終找不到故事的始作俑者，由於轉貼的流量太大，根本找不到最初的原文由哪裡發布，根本找不出原作者是誰，男子與他的朋友，就像是蒸發於人世一樣消失了，最後這整起事件，變成一個詭異的羅生門。

　　也因為這個關係，C大街莫名成為熱門的夜遊景點，網路上不時有人說自己真的打到了鬼，還建議他們可以拿開光過的符咒、護身符去打，那會更有效果，鬼會被你打到全身冒黑血，超有趣的！

　　但也有人說，這故事絕對是騙人的，哪有什麼在鬼月抓交替的「交替鬼」？如果有，那麼大家早就被抓去交替了，什麼？你說鬼還可以打？靠真是太扯了！一群集體發瘋的神經病！
志強無奈地關掉電視，真不曉得現在的年輕人到底在想些什麼，鬼這種東西居然也能當成話題玩鬧，時間也不早了，可是樓下卻不時傳來打鬧的嘻笑聲，最近這幾個晚上都是這樣，老是吵得附近鄰居無法入眠，真不知道該怪罪在誰頭上，網路？媒體？還是鬼？

　　算了吧。

　　他摸摸菸盒，發現菸抽完了，睡前不抽根菸的話，志強是睡不著的。

　　他拿了些零錢，來到樓下的超商，志強想著，這間超商應該就是網路上傳說中的猛鬼便利超商吧，他走了進去。

　　「哇，這間就是網路故事裡頭那間便利商店啊，好酷！」一個男孩說。

　　「嘿嘿，你們東西應該都帶了吧，等等來去打鬼了！」

　　「帶了啊，你不要到時看到鬼嚇到哭啊！」「我哭？你才別尿褲子！」「哈哈，別吵啦，準備出團打鬼啦！」「打鬼？你自以為是桃太郎啊！哈！」

　　幾個男孩，在櫃檯結帳後邊跟「交替鬼」叫囂邊大搖大擺走了出去。

　　志強見此情景，也只是對店員苦笑。

　　「嗨，老樣子嗎？」店員搶在志強說話前先問了，他總是會記得附近常來的客人買的是什麼。

　　「老樣子？」志強先是頓了一下，隨即笑開，「哈，不用啦，來包七星吧。」

　　志強這麼一說，店員倒是大驚，「哇，強哥你不是不抽菸的嗎？你要破戒了啊？」

　　「對啊，男人就該抽菸！」志強信心滿滿地說。

　　但店員卻搔頭，說：「怪了，強哥你明明跟我說過，不抽菸的男人最帥啦，怎麼又改了？」

　　志強覺得這個店員有點煩，便轉移話題，「別說我啦，你們最近晚上生意應該很好吧？」他指的是因鬼故事而暴增的人潮。

　　「是啊，害我大夜班都不能偷偷睡覺了哈，」店員嘲諷自己，又說：「都是那該死的鬼故事。」

　　志強還是維持一貫的笑臉，說：「哈哈，晚上自己小心點啦！掰啦。」

　　「掰啦。」

　　志強打開菸盒，迫不及待點了支菸，他抽菸時的表情極為享受，好像是八百年沒抽過菸的模樣，尼古丁的味道經由舌尖傳至大腦，志強覺得格外神清氣爽。

　　他坐在聽說是故事裡頭男子睡覺的長椅上，嘴裡喃著：「今天應該是草哥抓交替吧？晚點去接他好了……唉，不知道今天是哪個傻瓜上當了，不過是個故事，就可以把大家騙成這樣啊，難道沒有人知道，人類只要先攻擊鬼的話……鬼就可以反擊了嗎……甚至是……抓……」
……這個身體還真不習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