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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想死的人,他不會想讓人發現,不會有任何前兆,一個人默默地自殺,當你以為他只是上個廁所或正要回家的時候,他早就死了。像那種站在樓頂大聲囔囔吸引媒體的人反而死不了。想死的人不會在自殺前或自殺中吸引到別人,而是在自殺之後。
不想死的人在被救下來之後可能會被一群人痛罵,沒事幹麻自殺?事情總有解決的辦法、想想你還有家人諸如此類的。反而不會有人注意他原本想自殺的用意、他想說的聲音。
真正想死的人就不同了,他突然自殺,週遭的親友一陣錯愕,然後開始面對媒體開始制式地回答:「我不知道他為什麼自殺,之前都好好的……」「他前一分鐘還說要回家吃飯的……」「他平常很活潑啊,真的不知道他會自殺。」
緊接著大家會開始探討他自殺的原因。之前的國中資優生事件就是很好的一個例子。
真正想死的人,什麼都看開了,什麼都無所謂了,你這時去找他借個幾千元,他可能還會倒送幾萬元給你。
以前站在三樓高的地方,我腳就軟了,但現在站在十四層樓高的教學大樓頂樓,我連冷汗都沒出一滴。想死的人,就是這種感覺嗎?
底下的師生如螞蟻般的一群群聚集、散開、往不同方向散去,沒半個人注意到我。就算看到了我這個頂樓毫不起眼的身影,大部分的人也都認為那只是個到頂樓修設備的工人吧。
自殺者總是這樣,當自殺症狀已經跑出來時,沒人理會,真要出人命了才會有人關心。自殺細節、然後媒體再附上幾通生命關懷專線,就是一篇自殺新聞了。自殺的原因頂多幾行帶過吧,我想。
我自殺的原因是因為一個負心漢,故事很長,我就懶的講了。反正男人沒半個好東西,應該全部送到地獄砍掉重練。
該跳了嗎?
不,底下還有太多人,要是跳下去壓到人死不成怎麼辦?要是反而壓死人怎麼辦?
雖然我的體重不重,但十四層樓高、重力加速度的後果應該還是很可怕的。
我深呼吸了一口氣,雙眼盯著一個地板塊,等那一塊地板週遭都沒有人的時候一股作氣跳下去,一個人死就算了,可別連累到<敏感詞>人。就算會壓到<敏感詞>人,我也是要壓到個男的。
是時候了!我閉上眼睛跳了下去。
呼,風穿過我的全身。
我竟然感覺到有生以來從沒有過的輕鬆。但我還是煩惱很多問題。
摔到地面時會痛嗎?我的頭會爆開嗎?我可不希望我的死相太難看,我之前在網路上看過一張女孩子跳樓的恐怖照片,她的頭部先落地,從中間摔成了兩半,腦漿像翻倒的拖把水一樣灑了一地。
會痛嗎?我一直很擔心這個。
但我只聽到「啪」的一聲,然後我的身子從地板上彈了起來又落到地上,沒有再動了。
我沒有感覺到痛。不過有另一種很奇怪的感覺。
我能夠看到周遭的人,尖叫的女生、癱坐在地的老師、拿出手機不知道要不要叫救護車的男學生。我死了,因為我可以看到我的屍體,用電玩的語言說的話,我是用第三人稱視角在看這一切。我成了鬼魂?
我想動身子,卻發現不行,我發覺我沒有身子。我又嘗試了一下,發現能夠轉動的只有我的視角,在屍體上方轉動看著周圍。
搞什麼?我不是應該能夠像鬼一樣到處飄來飄去的嗎?
我看到有人掏出了手機跟數位相機,朝我的屍體拍照。這種行為讓我有一種無比的厭惡感。媒體跟救護車幾乎同時趕到,一堆記者趁著醫護人員將我搬走之前狂按快門,醫護人員則快速的將我抬上救護車開走,一具墜樓屍體擺在校園內太久可不是好事。
旦我的視角並沒有移動,而是停留在我落地的那塊地板轉動著。
怎麼回事?我一頭霧水。
時間並沒有停,學校派人把地板清乾淨,學生們也散了。留下的只有我,或是說我的視線。
晚上,我的視線被分割成數十個,一堆人笑著、或愁著臉跟我的視線面對面。我花了一陣子才搞清楚那是什麼,那是照片,那些人都是拍下我照片的學生跟記者,他們在看我的照片,而我的視線也透過照片看到他們。
記者將照片交給編輯,編輯放上報紙版面。學生將照片上傳電腦,放到BBS上。我的視線又被分割成數千、數萬個螢幕。但大小並沒有縮小,每個視線都是那麼清晰,每個人看到我的照片後的表情都是那麼清楚。
我看到有人配著早餐看著報紙上的我。
我看到有人操作著鍵盤滑鼠皺著眉頭在看我。
我看到有女生看到我的第一眼就開始尖叫,然後縮到旁邊男友的懷裡,那男友也是苦笑著硬撐地看著我,只不過是逞英雄。
我甚至看到有人雙腿跨在電腦桌上看著我打手槍。
我看到數十萬種人在看我。
但人們報紙看完了,便將報紙往旁邊一丟蓋上<敏感詞>東西,那螢幕的視線變為黑暗。
人們BBS逛膩了,視窗關掉,那螢幕的視線也變的黑暗。
沒多久,我的眼前充滿了黑暗。
只能看著我落地的地方,人們來來又去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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