搖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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暑假到了，大家會想到些什麼？
如果是國小國中高中生的話，應該會想到暑期輔導、暑期課程這些被父母逼迫參加的東西。還好，通常所謂的大學生不必參加這些東西，暑修的除外。
不過提到暑假的另一個主角，暑期夏令營，就會看到很多大學生的影子了，他們常常去照顧參加的小朋友們，跟小朋友們玩一些遊戲等等。
而通常上班族對暑假的感想應該只有一個字，幹。
而我呢？我被同學拉去參加一個小家子氣小學辦的小家子氣夏令營當小隊輔。有多小家子氣咧？場地就只是在校內，而大家就只是在大禮堂搭起帳篷來「露營」，不像有些學校還肯花錢讓學生去什麼農場來體驗自然。
夏令營活動行程也很普通，在校內玩大地遊戲跟一些腦力遊戲還有表演，唯一令我有興趣的是晚上的試膽大會。從我以前參加過那麼多類似的活動以來，這是我第一次看到有試膽大會這種活動。
照理說，台灣人辦活動好像不怎麼喜歡搞這一套。
試膽大會是在晚上九點開始，而我跟幾個隊輔趁大家在吃晚餐的時候會把一些小紙袋藏在校園的每個角落裡，而那些小朋友們就是負責去找出那些紙袋，活動結束後會依照紙袋裡裝的紙條來給他們獎勵，有點像是深夜校園版的尋寶遊戲就是了。
這年頭，試膽大會都不試膽了。
深夜的校園往往令人發毛，尤其是這種年代久遠的學校，聽校內老師說，這學校從日治時代就有了，許多地方都還沒有修建過，保持著當年的原樣。
雖然說我在來之前也有這樣的念頭：「不過是入夜的校園，有啥好怕？」
但真的一個人走在這種日式風格的老校園時，真的會令人心中有點害怕。而且在藏紙袋的時候為了避免紙袋過於集中，我們是分開行動的，這讓我行動起來更加彆手彆腳，我只把紙袋隨隨便便藏在跑道水溝蓋的中間夾層後就回去集合處，沒想到有許多人都還比我早回來，看來他們都受不了校園裡陰暗的氣氛。
拉我來參加的同學也比我先回來了，他一看到我便槌著我的肩膀道：「你真不簡單，可以去那麼久。明明白天看的時候沒什麼，可是一入夜這校園的氣氛就變的怪怪的呢。」
「這樣也好，不可怕的話試膽大會就沒意義了啊，而且現在小孩子的膽子都比我們還大的。」
九點整的時候試膽大會開始，我們讓學生們從大禮堂出發，活動預計十點結束，一個小時應該夠給那些學生們找了。
可能是學生們長期在校園生活的關係所以不會太害怕，哄的一下散佈到校園各處去了，頓時校園內變的人聲鼎沸，手電筒的燈光到處閃爍著，原來的詭異氣氛都消失了，學生們的喊叫聲不斷在校園內響著。
「找到了，這裡有一個！」
「我也找到了，爽啦！」
趁著他們卯起來在尋寶的時候，我們好不容易終於能在旁邊偷閒聊天，我同學跟我打趣道：「老實說，這樣實在不算什麼試膽大會，應該要有幾個人去扮鬼嚇他們才對阿，這樣就只是一般的尋寶遊戲而已呀。」
「這樣就不錯了啦，可以稍微輕鬆一下，難不成你想現在去扮鬼躲在樹上嚇人嗎？」我從飲料機上倒出可樂，一口灌完。突然我看到一個也是負責夏令營活動的年輕老師朝我們走過來，他姓沉，這個學校的歷史就是他跟我們說的。
「嗨，你們辛苦了吧？」沉老師也從飲料機上倒了一杯飲料。
「有點累啦，一想到等一下還要指導他們怎麼搭帳篷，有點無力了。」
「以後想當老師的話最好先習慣啊，哈哈哈。」沉老師一邊喝著飲料，一邊看著幾個小學生正在操場上跑來跑去找紙袋。
這時突然有人嘴賤，問說：「沉老師，你們這所學校有沒有什麼靈異的傳言？」
「傳言啊？有是有，不過都是學生們之間傳來傳去的，沒什麼根據。」老師揚起了一邊眉毛：「你們該不會怕晚上在這邊遇到鬼吧，放心吧，有時候我在辦公室改考卷改到很晚才回去，也沒遇到過什麼怪東西，雖然這間學校從日治時代就存在了，不過絕對是乾乾淨淨的。」
雖然沉老師這麼說，但日治時代這幾個字總讓我有不好的感覺，這個字眼似乎將校園變成了屠宰場，四處飄盪著被日本軍人斬首的亡靈。
不過這只是我的無聊幻想，怎麼可能會真的發生什麼事呢？
才怪，該發生的事情還是會發生，十點活動時間一結束，在清點人數時發現少了三個男學生，負責活動的主任相當困惑：「他們三個跑哪去了，該不會是忘了時間了？」
旁邊一個老師說：「不可能吧，十點的時候我有放校園廣播說要集合，如果他們還在校園裡的話就一定聽的到才對。」
主任摸著下巴沉吟道：「校門口有警衛先生守著，應該不可能出去啊，難不成是翻牆……或是仍留在校園裡玩？」
主任邊說著，眼神一邊在每個小隊輔身上游移，眼神就這樣好死不死停在我身上，我正有不好的預感，主任就指著我說道：「你，跟沉老師到校園裡各處找找，只怕是他們在哪邊玩過頭了。」
「我……我？」
「就是說你，怎麼了？怕有鬼？」
「不，怎麼會呢？」我露出一個苦笑，硬撐著。便拿著手電筒跟沉老師離開大禮堂出去找人了。
這校園說大不大，但說小也不小，就連沉老師也不知道該從哪裡找起，而我突然有了一奇想：「沉老師，你說過學生間有一個靈異傳言，那是什麼傳言？」
「喔，那是關於盪鞦韆的傳言。」
「盪鞦韆？」我的眼神直覺地往操場另一端的盪鞦韆瞄去。
「不是那個盪鞦韆，我們學校在另外一個地方還有<敏感詞>遊樂設施。」
「另外一個地方？」
「就在資源回收場後面有一小塊空地，有一條小路可以通到，不過入口已經封住了，那裏主要是放著廢棄的遊樂設施，學生間流傳說那裏的盪鞦韆常常沒有人在上面就會自己搖起來，不過誰也沒親眼看過。」沉老師問道：「你覺得他們會跑到那裏去了嗎？」
「很有可能，在你印象中，失蹤的那三個男生是怎樣的學生？」
「嗯……蠻自動自發的，通常都是重要活動的幹部。」
「這就夠了，」我一笑：「假如我們也是這種積極主動的人，而校內有一個靈異傳言，而現在我們好不容易可以在校園裡留到夜晚，氣氛、時間都夠了，有什麼理由不去探險一下呢？」
沉老師一個沉默，恍然說：「對啊！那我們快去那邊看看吧。」
「嗯……」有沉老師同行，應該沒什麼好怕的。
不過這學校原來有這樣一個盪鞦韆的傳言呀……盪鞦韆的確是很會令人發毛的東西，假設你看到有一個盪鞦韆上面沒有人但卻會自動搖晃起來，那你知道是什麼東西在上面搖著鞦韆嗎？你雖然看不到，但說不定上面的東西正盯著你看……
沉老師帶我來到了資源回收場，後面果然有一條歪歪斜斜的羊腸小徑，一扇鐵皮門封住了小徑的入口。
「鐵絲沒被扭開，他們可能是翻過去的。」沉老師扭開了鎖住門的鐵絲，帶著我沿著小路前進，但在走到一半時，沉老師突然停下腳步，沉聲說：「你聽，那是什麼聲音。」
我豎起耳朵專心聆聽，果然聽到一種呀伊的聲音在空中響著，就像是……「是盪鞦韆的聲音！」我脫口。
「的確很像盪鞦韆的聲音。」沉老師點點頭。
我忍不住又開始胡思亂想起來：「會不會是他們根本不在裡面，但是盪鞦韆又自己搖了起來……」
「這種事要看了才知道，快走吧！」沉老師又開始前進，我只好抱持著期待又害怕的心情跟在他後面。
一到達空地，果然看到許多的遊樂設施，滑梯、獨木樁、爬桿、單槓……最讓我們注意的當然是盪鞦韆，上面果然坐著三個人，正搖擺著鞦韆。
沉老師用手電筒照往鞦韆，一下就認出了正在盪鞦韆的人，低聲對我說：「是他們沒錯。」
「那還不叫他們？」
「等一下，你看他們的表情。」沉老師繼續用手電筒照著他們三人，但他們對燈光似乎沒有反應似的，他們的臉神呆滯著，雙眼空洞的直視前方，身體機械似的搖擺著鞦韆，好不詭異。
此刻我跟沉老師都起了混身雞皮疙瘩，沉老師自語道：「怎麼這樣？該不會鬼上身了吧？」
沉老師的手一抖，手電筒的燈光照到了鞦韆的後方，霎那間，我似乎看到了什麼，趕緊也舉起我自己的手電筒往鞦韆後方照去，驚呼：「天啊！」
透過手電筒的燈光，我看到鞦韆後面竟有許多個黑色人形在推著鞦韆，那些人形透明卻帶點混濁。我嚇壞了，直呼：「沉老師，鬼……有鬼，你看到了嗎？」
沉老師沒有回應我，我轉頭看他，卻看見他瞪大了眼睛，直盯著右前方的爬桿，他的手電筒也照著爬桿上方，只見爬桿上也爬滿了許多黑色人形，密密麻麻的像藤蔓一樣。
該不會……我將手電筒往<敏感詞>遊樂設施照去，果然都看到了許多的人形在設施上玩著，溜滑梯、舉單槓……
原來如此，傳言是真的，但並不光只有盪鞦韆，而是所有的遊樂設施，只是因為盪鞦韆是這裡在玩的時候唯一會動的遊樂設施，所以才會有盪鞦韆的傳言。
此刻不宜久留，沉老師像是不想驚動那些東西，小聲說：「快……我們快點把那三個學生帶回去吧……」
但那些人形像是已經發現了我們，爬桿上的人形竟動作整齊地開始往下爬，看似要下來抓我們，我一看差點沒腿軟，沉老師則往前衝到盪鞦韆旁，將那三個學生從鞦韆上拉了下來。那三個學生的臉色一下從呆滯轉為驚恐，像是脫離了鬼上身的形態。
「快點跟那個大哥哥走！快點！」沉老師將手電筒照向盪鞦韆後方，果然看到那些原本在推鞦韆的黑色人形正張牙舞爪，眼看就要往沉老師撲去。
「夭壽！真正見鬼！」我趕緊拉著三個學生往回路跑，沉老師緊跟在後，五人沿著小徑飛奔回到校園，幸好那些黑色人形沒有追過來。
我們五人驚魂未定地回到禮堂，主任一看到我們回來時的狼狽模樣，趕緊帶我們到禮堂的會議室中，泡了幾杯熱茶給我們，並問我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那三個學生說，他們的確想趁這一小時的時間去那邊看看盪鞦韆的傳言是否屬實，後來他們看到盪鞦韆其實並沒有自己搖起來，稍微失望了一下。不過眼看時間還夠，於是他們三人便坐在鞦韆上面一邊搖擺一邊聊天，後面便忘記發生什麼事了，可能是在搖擺的過程中不知不覺被上身了。
也可能是因為他們搖擺了鞦韆，觸發了在那裏的好兄弟們。
我忍不住問：「主任，那裏到底發生過什麼事？為什麼會有那麼多那種東西？」
主任搖搖頭：「我也不知道，在我來的時候，前任校長也沒有跟我說什麼，只說那是堆放廢棄遊樂設施的地方，沒事別過去。不管那裏曾經發生過什麼，都一定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說不定是日治時期的事情了吧……」沉老師說。
可能那裏之前是日軍的行刑場吧，我猜想。
但不管如何，都沒有辦法可以正確解答了。
夏令營活動結束的三個月後，我接到沉老師打給我的電話，他說校方決定將那塊地改建了。
「改建成什麼？」我問。
「我們前任校長去世了，現任校長說要改建成墓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