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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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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10-15 02:02:00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無路可逃,四周盡是些粗硬的堅石,排列得錯綜複雜,像個迷宮似的。牆上的火燭閃爍,只照得亮一些地方,給了不差的隱身處,可我還是顫抖。空氣瀰漫著酸臭味,混雜些許血腥,不斷迫使我憶起,憶起幾刻前發生的事。眼睛瞟到狼藉於地、交疊亂置的人骨,沒啃乾淨,黏著肉的殘渣。頭顱的空洞對上我的視線,兩方皆是茫然及驚恐。呼吸急促,冷靜不下來,心如同戰鼓猛烈震動,不安充斥各個角落,提防任何風吹草動,光線微弱得不可靠。

  怕,怕隨時都可能喪命,或許下一分便多了具枯骸,無論是我還是別人,「儀式」中只有亙古不變的那條法則:弱肉強食。要不被吃掉,就必須先發制人,宰了、吞了。即使這一切都是為了真理,但……但……

  我方才吃的,是我唯一的親人。





  啐!沒看到半個人,該不會只剩我了吧。魁梧的男人邊啖著一條手臂,環顧昏暗的周遭,燭火有幾支早已燒盡,只餘遠方仍有零星。男人踢開腳旁被吃得一乾二淨的肋骨,向光源前進。

  不過這倒是出乎俺預料,原以為「儀式」就只是單純的祭祀之類,結果會是這樣的生存競爭。參與者沒幾個耐著住俺,輕而易舉便把他們給噬了。男人歇了一會兒,又繼續走,拐了五、六個彎,到達一把燭火處,這時跑過一隻老鼠,停下來嗅嗅,男人毫不猶豫就抓起牠摔向牆,數次後老鼠便昏死過去。

  男人提著奄奄一息的老鼠,放到火把上烤了起來,散出焦臭味。接著,男人吞下老鼠,連皮帶骨地吞下肚。滋味稱不上好,和人肉香比差太多了,況且這麼小一隻,也填不飽胃口。呿!已經沒人可吃了嗎?





  老人倚著牆,蹲坐著,嘆了口氣,拾起石塊在地上刻畫。老伴走了也兩年有餘,留下余和頑子兩人相依為命,頑子遊手好閒、一事無成,整天只曉得和酒肉朋友混一圈子,沒了錢也不去工作,伸手便向余這朽身要個五萬十萬,最後終於惹上黑道,亂刀給砍死了。老人的眼眶盈滿淚水,不禁挳哽咽。

  黑道中人也頗有道義,知道有余這個老父在,答應要照顧余,可他們歹說也是仇人,怎麼也是不能答應,他們也不為難。老人停下手,走往後頭的水池,掬了水解渴,順便洗把臉,然後走回原位繼續刻畫地面。拾荒終究是過不了日子,余便從了這信仰,讓教團照應,後來不知是福氣還是霉運,被選上參加這儀式。余一個人活著也是難過,就窩在這兒等別人來吃余。

  老人抬起頭,望向左方及前方黑不見盡底的長廊,又嘆了口氣,把石塊向前一擲,哭了。





  女孩虛弱地扶著牆,另一手捂住嘴,臉上的表情扭曲又恍惚,痛苦表露無遺。地上滿是細小的指骨,吐出的胃液裡摻了不少未消化的肉以及已看不出形狀、被嚼爛的器官。女孩清澈明媚的雙眸變濁,噙著淚水,櫻桃小口不斷喃喃自語,並一邊以指甲抓破自己如玉似冰的肌膚,滲出先紅絲線,沿著手臂垂降。那人的聲音迴盪在女孩耳畔,糾纏不放,景象一直是鮮明,不曾褪色。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隨著唸咒般的道歉,女孩身上逐漸增加傷痕,彷彿忘卻疼痛,女孩摧殘自己的身軀、破壞自己的美貌、瘋亂自己的神志,甚至,女孩撩起血跡斑斑的裙子,手指往內裡探,……。





  男人再度動身,又繞了三、四個彎,到了下一把火燭處,索性將其拔了來照路,往前繼續邁步。

  也不曉得究竟過了多久,聽見了久違的人的呼吸聲,以及像是打磨石頭之喀嚓聲,或許是哪個傢伙想留遺言吧,只可惜沒人會看到了,即使看到也不會幫他達成,追尋真理的過程就是如此殘酷,俺最愛這種殘酷,真理啥的對我根本不重要。

  男人再往前進,望到不遠處有圈光亮,一個瘦小的身影窩在地上,並且向這兒投了塊石頭過來,虛弱的呼吸聲夾帶點啜泣。男人從衣內抽出了凶器,是把有點兒損壞的刀,塗上片片赭血。

  平穩呼吸與焦躁蠢動,靜心等候對凶狂難耐,交之於命和渴求奪取,悠長及轉瞬,獵物同獵人崩壞、崩壞、崩壞、崩壞、崩壞、崩壞、崩壞、崩壞、崩壞、崩壞、崩壞、崩壞、崩壞、崩壞、崩壞、崩壞、崩壞、崩壞、崩壞、崩壞、崩壞、崩壞、崩壞、崩壞、崩壞、崩壞、崩壞、崩壞、崩壞、崩壞、崩壞、崩壞、崩壞、崩壞、崩壞、崩壞、崩壞、父母死了、兄長繼承遺產、兄長的朋友、房間、撫摸、扒衣、侵害、侵害、侵害、侵害、清晨、陌生人、兄長的另一批朋友、舌頭、胸部、腰、大腿、恥部、強暴、強暴、強暴、強暴、虐待、虐待、虐待、虐待、噁心的液體、滿身骯髒、內、外、想吐、想逃、壓制、重複、輪流、抽搐、無力、哭泣、助興、日復一日、兄長的朋友、侵犯、強暴、虐待、輪姦、亂倫、吞飲、臀辱、異物、綑縛、愈來愈多人、鬼畜、鬼畜、鬼畜、終於逃脫、追求理由、冀望真理、參與儀式、和兄長重逢、唯一的親人、毀壞我的人、天秤、他要吃我、天秤、近在咫尺、天秤、過去的夢魘、迫在眉梢、傾斜、先下手為強、唯一的親人、反擊、恨意、報復、不記得、不記得、不記得、倒地的屍體、兄長的屍體、飢餓、飢餓、噬、罪惡感、嘔吐、骨頭、道歉、道歉、道歉、自殘謝罪、自殘謝罪、道歉、乞求原諒、自殘謝罪、道歉、自殘謝罪、瀕臨極限、道歉、衣服染血、兄長的血、道歉、撩裙子、道歉、自慰、自慰、道歉、自慰、自慰、自慰、高潮、流出、舒服、崩壞、崩壞、崩壞……





  男人啃光了老人後,到水池邊解渴,順帶漱了口,水池渲出陣陣紅霧,逐漸擴散。男人臨走之前瞟了一眼地上,老人不知花了多久刻畫的東西。不是遺言,是個女人,刻得有些粗糙,但還瞧得出形貌。

  男人把老人的腳掌向後一扔,離開了這兒。





  雖說每個文明都有過這類黑暗面,可我倒是第一次見識到這樣奇特的儀式。看似博學的女子正倚著石牆裝填短銃的子彈,左前方的叉路有具淌在血泊中的少年,身體大致完整,只有一群鼠輩和穢蟲爭相貪食。女子拂開不斷騷擾她的飛蠅,將彈藥十足的短銃收入大衣,繞過屍體,走向右方的叉道。

  殺人的習俗我聽過不少,多半是為了平息神怒;吃人的風情也不罕見,多半是為了彰顯戰士的武勇,然而像這樣的「儀式」,究竟是為了何目的?既不像是祭神,也和征伐沾不上邊,更和處刑截然迥異,那到底是有什麼意義?女人緊鎖眉頭,百思不得解,筆直向前進,卻碰上死路。

  莫非真是追尋真理?這可是比最低級、最下流的笑話還劣上十倍有餘。真理才不是把一群人關到迷宮裡互相殘殺就能獲得的,再怎麼容易也不可能會是吃人這般簡單。女人掉頭,回到了剛才的叉口,那具少年的屍體密麻地覆滿蜚蠊,鼠輩圍聚,上頭腐蠅環伺。女子越過屍體,走向左方的叉道。





  女孩總算是冷靜下來,拖著疲憊且傷痕累累的身體,勉強向前走,搖搖欲墜、步伐蹣跚,已經虛弱不堪,再加些負荷就會潰散。手中握著慘白的長骨,遊蕩,走過的路留下綿延的深色血跡。





  男人停了下來,停在一處十字路上,四周望望、聽聽、嗅嗅,沒察覺到什麼,嘆了口氣。從地上拾起一塊較尖銳的石頭,在地上旋轉,石頭停下來,尖端指向正前方,於是男人便往前走。

  又是一個叉口,分左右兩邊,左方的路上倒了具屍體,快被吃得精光了。男人高舉火把照亮兩方的叉道,在左方的地上有踏過血漬留下的腳印,男人循著腳印走進叉道,扔了即將燒完的火把,正巧落在那具屍體上,熊熊烈焰十分熾盛。





  總感覺後頭有凶惡的視線緊盯著我。女子放慢腳步,仔細感受週遭任何絲微息動,手伸入大衣口袋,握緊短銃。走到了一個轉角,女子閃身躲進另一側,倚著牆壁,蓄勢待發,聽見了遠處傳來的腳步聲,往女子所在逼近,伴隨急促而逐漸清晰的喘氣聲,胸口的壓迫感開始膨脹。





  死了,又有人死了,被我殺死了,是不得已的,因為肚子餓了。女孩俯視著倒臥在地的屍體,看著,又回想起不久前發生的搏鬥,想著,臉頰滑落紅色的液體,是女孩的血淚。

  她低下身,把臉湊近腹部被肋骨穿過的屍體,開始啃食。好難受,肚子好餓,可是好痛苦,好想逃,好想回家。真理是什麼,真理到底是什麼?為什麼要追求真理就非得承受這樣的痛苦?

  女孩的臉沾滿了血液,渾身散發出作嘔的臭味,繼續吃著屍體的皮肉。





  男子面目猙獰地躺於屍堆上,額頭不斷湧流出血泉,渲紅了嗜戮的雙眼。女子整理衣容,退出空彈殼,短銃內只剩下一發子彈。已經沒有被用彈藥了,下一次的攻擊絕不能失手,也得更謹慎攻擊的時機。

  女子從大衣口袋內取出一塊餅乾來吃,完全不對旁邊的屍體動手,甚至瞧也不瞧一眼,逕自吃著餅乾。充分休息過後,女子拾起朽損的刀刃,往走道深處走。





  吃、吐、吃、吐、吃、吐、吃、吐、吃、吐、吃、吐、吃、吐、吃、吐、吃、吐、吃、吃、吐、吃、吃、吐、吃、吃、吃、吃、吃、吃、吐、吃、吃、吃、吃、吃、吃、吃、吐、吃、吃、吃、吃、吃、吃、吃、吃、吃、吃、吃……





  一個時辰,二個時辰;三個彎道,二處叉道;五副手臂,四具頭顱。走了不曉得多久,都沒遇上人,只有屍骸,無數的屍骸。女子感到疲累,終於走不動了,停了下來,倚牆稍作歇息,又吃了一塊餅,重整態勢。

  大概不會有<敏感詞>人了,應該可以好好放鬆一下。自從參與這儀式後,即使我有攜帶武器,也還是處在無以名狀的恐懼中。女子抹去額投的汗水,深吐了口氣,依然沒能釋放壓力,心臟仍是如雷霆劈落般震動,濃重的屍臭味飄入鼻腔。

  女子蹲坐下來,閉上眼睛打算小盹片刻時,一陣柔弱的啜泣聲伴隨酸臭味一併傳來,吸引女子注意。沒想到還有別人,聽起來似乎是個少女,從聲音的位置判斷應該就在左前方不遠,八成是受不住吃人的刺激而嘔吐了吧,真可憐。

  女子動身,循著聲音與氣味前進,同時準備好武器,向深處進發。過了一會兒,到了一處轉角,聲音和味道皆已是在清晰不過,女子躲在牆邊徐緩移動,手裡分別緊握著鏽刃及短銃。殺害一個纖弱少女實在是有些於心不忍,如果可以真不想動手。女子調勻呼吸,嚥了口口水,倏地側跳出去。





  忽然跑出一個女人,穿著沾染血跡的大衣,一手握著短銃對著我,另一手握著有點生鏽、破損的短刀,眼神冷淡卻又充滿凶狠,好可怕,又有人要殺我,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不要,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吃人好可怕、殺人好可怕、傷害別人好可怕、被人傷害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我受夠了、我受夠了、我受夠了!我想回家,我想回到溫暖的家,我想回到父母還在的家,我想回到兄長還很溫柔的家,我想回家———!

  女孩放聲尖叫,刺耳的聲響傳遍各個角落。女子伸手捂住雙耳,刀刃不慎掉落,但女孩沒有去撿,反而開始抓扯髒亂的頭髮,硬生生將髮絲給連根拔起,完全不在乎痛苦,自顧自地哭喊、自殘,頭頂上已經少去將近三分的頭髮,接著又破壞起自己的臉頰,以指甲留下列列血痕,仍持續著哭喊,即使喉嚨乾了、啞了也不停止,持續地殘害自己。

  女子瞪大雙眼,錯愕地注視著面前瘋狂得失了心神的女孩,握著短銃的手逐漸向下鬆垂,身子往後退了幾步,戒慎著情況發展。

  一瞬間,女孩停止狂亂的舉動,向頭肌餓的野獸般朝著女子飛撲而去。女子趕緊舉銃對女孩射擊,子彈確實擊中女孩的肩膀,卻沒有使女孩停下。正打算徒手反擊之時,女孩已然撞向女子的胸口,力道之大使女子不禁嘔出鮮血,被女孩壓制於地。女孩伸出雙手,狠狠掐住女子的細頸,以難以想像的力道壓迫她的氣息。

  這女孩是怎麼了,這樣的怪力究竟是怎麼回事?女子納悶著,拚了命掙扎,仍抵抗不了女孩,此時女孩的手更加使勁,指甲嵌入頸內,滲出血絲。女子清楚感受到如鬼妖一般的力量不斷地收縮、收縮、收縮……收縮,斷裂,然後死亡。

  女孩笑著,彷彿成功征服了目標那般的喜悅與驕傲,她鬆開雙手,褪去厚重的大衣,開始進食,和嘔吐。





  吃光女子後,女孩疲累的臉孔滿是淚水與血,蜷起身子,無聲的哭泣。
  
  傳出一陣沉重的聲響,女孩抬起頭,拭去淚水,看見原先的牆壁出現一個缺口,似乎通往另一條路。女孩站起身,雙臂環抱住顫抖的自己,向前走著,拐彎走入那路口。

  不久,女孩被吃了,被另一批探求者給吃了,悽慘蹂躪過後,那群人打死了女孩,有五個人,猶如野狗搶食荒骨,將女孩啃食殆盡。





  穿著黑衣的人,坐在數架顯示著迷宮內部情況的監視螢幕前端詳,一邊記錄眼前所見的屍體數目。站在他後方,另一名身穿白衣的人,同樣盯著螢幕呈現的景象,自言道:「第一區域的參與者全數死亡了,是嗎?」黑衣人沒有答話。

  「連同第二、三區域的死亡人數,總計多少?」

  黑衣人將手邊的資料遞給白衣人,他接過後瞧了幾眼,不愉快的嘖了一聲,把資料遞還予黑衣人,說:「只有這些數量,太少了,這樣過個三到五年人口馬上就恢復了。給我搞清楚,幫你們隱瞞事實的是我們,給予你們所需資源的也是我們,要是你們不能確實協助『人口縮減計畫』;不能確實進行儀式的話,政府會有什麼反應,你我心知肚明。」

  白衣人轉身離去,而黑衣人依然注視著面前的螢幕,靜默著,紀錄儀式的「祭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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