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鸟乩童VS.菜鸟乩童

月光魔术师

每年农历的四月二十六日，是台南南鲲身代天府大王李府王爷生日。通常从庆典的前三天开始，来自全<敏感詞>一、两百个艺阵，都会前往此地为李府王爷贺寿，乩童轮番上阵秀出最好的表演为神明祝寿，整个场面热闹滚滚，从早到晚，几无冷场。



代天府是传了几百年的庙，「分神」遍及全<敏感詞>，信众颇多，难怪李王爷的生日，会吸引成千上万的信众前往祝寿。



        所谓「艺阵」，包括七爷八爷、八家将、什家将、官将或狮阵，他们先在庙前排队进场，并在一进庙前的广场上，先施展一场表演，一直舞到香炉前「拜庙」。



        通常一个进香团总会有一、两个主要的乩童表演主秀，主秀乩童在进庙后起码会表演两场。第一次是在进场时，另一次是离开前，有时中场期间，若进香团有重要事要请示神明，也会有请乩童出场，所以庙里一整天都见到来自全省的乩童陆陆续续的起乩。



        在神明面前、在众目睽睽之下，人越多，这些乩童越是激情演出，有时看到别的乩童引起注意，大家难免会「拼阵」，各式奇招怪招纷纷出笼，其盛况宛如「乩童博览会」。



       一百多个乩童齐集于台南南鲲身代天府，人人希望「李天王」能上身，李天王是否分身有术，能满足所有乩童的愿望吗？



        虽然不可能所有乩童同时起乩，但现场起码有三、五个乩童同时起乩，究竟谁才是真正的李天王附身呢？



    「看乩童的脚步，就可以知道究竟谁才是李府王爷上的身！」南鲲身代天府招待组长吴明雄如是说。原来，当乩童还有学问，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唬弄人的！但这些乩童又为什么要同时聚集在代天府呢？



        在这几天的盛会中，可见到各式各样的乩童，老的、少的、皮的、乖的、最卖力卖血的，平常不容易一次看到，但在这段期间，陆陆续续的赶到代天府的乩童，先到先秀、后到后秀，此起彼落，令人目不暇给！



        其实台南有好几个代天府，除了南鲲身代天府为<敏感詞>宗教纪念物二级古迹，人潮最为汹涌外，麻豆、学甲都有代天府，这些阵头都会一一拜庙，最后一站就是南鲲身代天府。



        一般乩童在起乩时大约只有二、三十分钟，但有一团的乩童前前后后秀了一个多小时。他不会累吗？要怎样才能让「李王爷」上身呢？倘若真的是「李王爷」上了身，要做什么事呢？



        这个乩童先在神案前焚香助祷，当团主拿给他一束香后，他左手手指夹着香，双手放在神案上，双目紧闭、五官挤成一团，头左右摇摆，表情痛苦，全身不断的抖颤，忙了好一会儿，似乎有眉目了！他开始在神案上用手写字，旁边的人连忙翻译他所写出的字，有人忙着问东问西，这位乩童不断的以手写字，旁边解释的人叫做「桌头」。如果说乩童是「神明代言人」，「桌头」就是「神明翻译者」，由他翻译神明的指示，回答信众的问题。



        团主说，他们的乩童是被「李府王爷」上了身，待会儿要练兵器、操五营。



        接下来，团员们在地上放置了五堆纸钱，这代表五营的兵马，乩童每使「一宝」，会先在其中一堆纸钱四周绕圈圈，然后以兵器指向纸钱，团员们连忙以瓦斯喷火枪点着纸钱，团主以米酒喷洒在乩童的背后消毒杀菌，乩童脚踏七星八卦步，绕行燃烧的纸堆几圈，以兵器打背脊几下，旁边的锣鼓不断的敲，围观的人越来越多，等到打鼓的手累了换人敲打，乩童才不过换了两件兵器、操了两营的兵。



        由鲨鱼剑、七星剑、钉棍、月斧到针球，这名乩童相当敬业，步伐一丝不苟，旁边看的人与打鼓的人都很累，但他仍旧踏着七星步，一圈圈的绕着火堆，连旁边手持瓦斯喷火枪点火的人，看得都不小心烫到自己的手，要递针球给他的人也不小心被针球刺到手，甚至连喷米酒的人，都把米酒喷到围观者的脸上，但这位乩童仍然「老神在在」，越操越激动，后来团主又抓来一队女子敲锣团助兴，还要打鼓的人再敲的更使劲点。



        在这种锣鼓喧天的情形下，除非靠得很近，否则根本听不到这些针棍、针球打在乩童背后「啪！啪！」声响，但由四溅的鲜血可以看出，这个乩童可说是全部乩童中起乩最久，也最卖力的一位，虽然他并没有把针球往空中丢，但整个过程已经让人怵目惊心了！



        在耍完五宝、操完五营的兵后，这名乩童回到神案前，几个人把他扶住，只见他一阵颤抖，就退了驾。这时，退驾的乩童睁开眼睛，一脸疲惫的神情，但神智显然恢复了。他的同团就用金纸帮他拭去背上的血，这时整个团启动，纷纷抬起他们的神轿，浩浩荡荡的离去。



        由此可见，「起乩」，不是在神明面前手舞足蹈、喃喃自语一番而已，而是有一定的步伐、法器。 鲨鱼剑、七星剑、月斧、钉棍及刺球，就是乩童的「五宝」，耍起来先后的顺序，乩童的脚步，都有一定的规则。

  

        在起乩时，乩童要轮流使用这五种兵器，往自己的身上招呼，直到五种兵器全部使用一轮，弄得身上鲜血淋漓，据说这是「以示诚意」！



        但可不是所有乩童都像那位「李王爷」上身的乩童那么有「诚意」，有的诚意不足，虚应故事，有些诚意太过、险酿人命！



        大庙的住持看多了，一眼可分出那个是「老鸟乩童」、那个是「菜鸟乩童」、哪一个是「假乩童」！那些老油条的老鸟乩童，随便在自己身上耍弄法器，宛如蜻蜓点水一般，干嘛把自己打得鲜血淋漓的？例如锯尺般的鲨鱼剑或七星剑，两刃锋利无比，但却是平面的，如果落剑的当儿角度一偏，以平面的部分打到皮肉，最多有一点痛，但不会皮开肉绽，这是偷懒的方式之一。



        而「菜鸟乩童」，有些原本也不是要那么「拼」的，但在骚动的人声、激动的吆喝声、闪光灯摄影机的青睐之下，难免热血沸腾，真的进入「浑然忘我」的境界，刀剑武器不但往背上打，一刀一剑打得相当结实，有的还往脑门上敲，敲得鲜血在脸上开路乱窜。

   

        至于「假乩童」，步履浮乱、胡言乱语、乱翻白眼、满地打滚，所施的武器全无章法，这种就是所谓的「假乩童」！



        当锣鼓如急雨、铜钹声声催时，还有乩童真的自以为成了神，干脆把针球往空中一丢，再用头顶去接，大家看到那针球的针插入乩童的头皮，不免摒息以待，只见乩童一阵摇头摆尾，鲜血随之飞舞，场面血腥味十足，令人不忍卒睹！



        由乩童的动作，可分为文乩童、武乩童，文乩童是济公或关公附身，被济公附身的乩童只会喝酒及嬉笑怒骂，另一种武乩童，就要会使刀弄剑，把自己打得的皮开肉绽、鲜血淋漓的。



        被济公附身的乩童不只一个，可见济公有很多「分身」。有的「济公」穿得很光鲜，但衣服上还是打了几个鲜艳的补钉。有的「济公」拿着酒葫芦一路歪歪斜斜的走来，到处请人喝酒，只不过都对着嘴喝，似乎有点不很卫生，不知别人敢喝否？



        武乩童是否引人侧目，则在他们「操」的是否激烈，围观的群众似乎被鲜血的刺激而变得更兴奋了，有的吶喊助阵，有的尖叫鼓掌，主持人的哨音越来越急，乩童挥舞的动作也更加激烈，等到「五宝」全部操完，乩童才会「落驾」（神明离身）。

      

       南鲲身代天府招待组长吴明雄表示，有时乩童在「拼阵」时，过程相当激烈，有的乩童嫌一个针球不过瘾，一次把三、四个针球同时丢到空中，再用头去承接，实在太过于夸张;也曾有人伤到大动脉流血不止，连忙招救护车送医急救的案例，所以庙方并不鼓励乩童动作太过火，但对于当神明代言人的乩童都相当尊敬。只不过，对于有些八家将、什家将也跟着起乩，把刀子在舌头上割来割去，连庙里也看不过去，所以对于这些不按牌理出牌者，连代天府都敬谢不敏！



       乡土画家洪通的老家就在代天府的后面，这附近的人都知道，洪通也是乩童，他以前是「范王爷」上的身。



        当过十多年乩童的「清奇」，现在在代天府里的一处摊位上卖面。他说当完兵后到庙里，莫名其妙的就被神明选为「代言人」，而上他身的是「孙悟空」，这是他的家神，他的曾祖父也曾是「孙悟空」乩童，但他的祖父与父亲都不是。  



    「落驾时，身上伤痕累累，说不会痛是骗人的，但是在起乩时，随着锣鼓铜钹起舞，把刀剑往背上砍，那是觉得背上很『痒』，这很少人知道，被神明附身后背上会发痒，所以一直用剑、刺球在抓养！」清奇说。



        既然乩童会觉得背后发痒，可见还是有知觉的，究竟他们知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事呢？



        清奇坦率的说：「神明要人帮他办事，怎能让他失去知觉？不过，有的乩童三分人、七分神，有的乩童七分人、三分神，至于那些会拼阵、打架的乩童，大概九分人，只有一分是神，因为，神明怎会要人『冤家』？」



        平常清奇也会做一些帮人驱鬼辟邪的事，当他起乩「请旨办事」的时候，也碰过道行比他高的厉鬼，他若是驱不走的话怎么办？



     「我们只好求它走啰！再不然看看条件是否能谈拢，通常人家会闹鬼或是有人会撞鬼，大都是因鬼有所求，有些穷鬼只是希望有人烧烧纸钱，才出来作怪！」清奇说。



        当过时多年乩童的清奇，只有一次被神明附身时完全没有知觉，当然他也一直不知道那天来的是何方神明。除了孙悟空外，他也被玄天上帝、济公及万善爷附身过，但他只有一次看过家神的本尊，那是一尊白猴，这个相貌堂堂的白猴，据说是看孙膑下棋染上灵气的白猴。



       来上身的不一定是正神，有时也会有「魔」，这会让人「走火入魔」，如果旁边的法师看到乩童不是被正神上身，就会「驱魔」。



       清奇表示，通常起乩一次，大约半小时到一小时，被神明附身时要表演、要起舞弄刀剑，相当累人，时间太久会撑不住，况且神明也不是一直都在，偶而会离去，一会儿再回来，若说能够起乩三天三夜，一定是假的。





＠「手辇」目击                  

  

        神明的附身不一定是在人身上，有时还会附在木笔或神轿上。



       古时「扶乩」是以盘盛沙，两个人扶一丁字形的木笔，在沙上画文字或图画，说是神明指示，这种方法叫做「扶乩」。



        在代天府正殿的后面，有一个庙堂供奉观世音菩萨，神桌上有两块铁板，只见两个人用手抓紧一只神轿，似乎这个神轿被神明附上了，两人抓得满身大汗，仍然四只手抓着四根椅腿，只见这把神轿椅似乎通灵，忽而向上、忽而向下、忽左忽右前后摇摆，大伙儿看的眼花撩乱，不知道这是要耍什么花样，直到后来这个神轿被拉到铁板上，发出空空空空的声音，而且似乎是在写字，这才知道原来这也是「扶乩」的一种，他们有事要问神明，而神明附在神轿上写字来告诉信众。



        这边抓着神轿的两人僵持了好久，旁边的人助兴吶喊，嘶声震天，场面相当紧张，这时紧抓这着轿腿的人，手上的虎口都被磨出血，旁边的人不时上前帮这两个抓轿的人拭汗，三番两次的来回的舞动，好不容易，才让神轿在铁板上写字画图，前前后后磨菇了近一小时。然而，旁边的另一块铁板，也有另一个神轿上前请示，或许是围观的人少，或许是没有重要事情要问神轿，因此，只舞动了几分钟，就草草了事，这使得两边的差异有很大的对比。  



        南鲲身代天府招待组长吴明雄表示，这种「巫舞」叫做「手辇」，即是神明透过轿子，表达了他们的意思，代天府本身并无此服务，是由进香团自己带来的。而用手辇的起码要四个人一组，两个人负责抓轿，一个人解说，一个是会通神的法师。神轿在铁板上会写两种字，一叫做「孔子字」，一种是「王爷字」，孔子字就是汉字，而王爷字像草书，一般人看不懂，就一定要经过解说者来翻译。通常用到「手辇」，大都是有建庙的大事要问神，或是要请神驱鬼，一般小事是不必用到「手辇」。



＠教「乩童学」的蔡文           



        在三清书院首开「乩童学」课程的蔡文表示，起乩有分为文乩与武乩，文乩就是所谓的「扶鸾」、「扶乩」，是神灵降身到桃柳木刻鸟头的木笔上，借这这个媒介，以文字或图画的方式表现，不出声音，没有激动的画面。



        蔡文说武乩的种类很多，除了以刀剑砍伤自己的乩童外，还有人用唱歌跳舞、满地打滚的方式表现，但真正的「神降」有一定的规矩，就以乩童来说，他们走的脚步很重要，不是随便乱走乱跳的，要看对方是什么神明，要跳什么样的步伐，例如四门、八门、八卦、七星、五行等步伐，种类繁多，这都不能跳错，如果看到乩童步履歪斜、全无章法，很可能这就不是正统的乩童。



        蔡文呼吁民众要注意几点，无论神明借人或借物来指示，都不会向信众要钱，要问神的人也必须理性一些，不要「神云亦云」！要看祂指示的有无道理，要以理智来判断，以免让坊间一些诈财骗色的神棍得逞。





＠医师说法  



         皮肤科医师卓玉丽就医师立场，十分不赞同武乩童以尖锐的棒、球、刀、剑及斧头刺身的行为。这种「自残」的动作，严重时，人会休克、发冷发热，造成蜂窝组织炎、败血症等，如不小心伤到大动脉，会流血不不止，有生命危险。



        起乩造成的伤口，如处理不好，容易造成细菌感染。轻微时，伤口化脓，造成脓疮。严重些的，会罹患蜂窝组织炎、局部淋巴结肿大，俗称「丹毒」，局部会红肿、热痛。更严重的，细菌进入血液中，会造成败血症，血压降低、发冷发热。



        卓玉丽医师说，乩童起乩时，先由人口含米酒喷洒在刀剑及背部，虽然不如药用酒精效果高，基本上，还是有消毒作用的正确观念。但是，伤口流血后，却用金纸擦拭吸血，很不卫生，如器械上有铁锈，更容易感染破伤风。



        这种传统的民俗起乩仪式，如果无法免除，卓玉丽医师说，事前工具必须消毒，乩童的皮肤表面上也要消毒，待仪式结束后，则应立即进医院做好消毒工作，或口服消炎药、抗生素。至于伤口过深，会造成色素沈淀，需经半年一年时间才会淡化，如伤口未处理好，则会造成永久性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