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国巫学

悉茗

        一说起巫来，人们就容易联想到装神弄鬼，这是以今论古，难免不得要领。西汉的贾谊曾说:“吾闻古之圣人，不居朝廷，必在卜、医之中。”按:卜和医都是巫的专长，可见贾谊这位博学的硕儒对巫是非常推崇的。春秋晚期的孔子说过:“南人有言曰:‘人而无恒，不可以作巫、医。’善夫!”按:所谓南人实即楚人，可见孔子这位圣人对楚巫格外推崇。在楚人心目中，大巫是社会的精英。楚大夫王孙围列举“国之宝”，首推观射父，次推倚相，两人都是才学超卓的大巫。
   
    楚国的巫学不全是原始的宗教，其中也荟萃着早期的科学和早期的艺术。巫学与楚科学的关系姑置勿论，这里只介绍巫学与楚艺术的关系。楚国有许多艺术作品是巫学的产物，这，只要看它们的题材和功能，就洞若观火了。
   
    楚辞《九歌》，从头到尾是巫在酣歌恒舞，其功能如王孙围所云，在于“上下说(悦)于鬼神，顺道其欲恶”。楚辞《招魂》和《大招》，都是巫作法的唱词，其功能是“魂兮归来，反(返)故居些”。
   
    楚墓中出土的所谓“镇墓兽”，其实应定名为镇墓神，有两类:一是土伯像，二是“黑人”像。土伯之名，见于楚辞《招魂》。楚人以为，土伯是“幽都”即冥府的主宰。土伯像出土较多，头如虎而有鹿角，颈如龙而多弯曲，身为代表大地的方座。“黑人”之名，见于《山海经·海内经》。“黑人”像出土较少，虎头而有鹿角，兽身而作坐姿，两只前爪抓着一条蛇，张口作吞噬状，把土伯和“黑人”做成木雕像，放在墓里，可以除祟辟邪，佑死者之躯于幽都。

    楚墓中出土的所谓“虎座立凤”，实为飞廉像。飞廉是凤的别种，楚人把它当做风神。木雕的飞廉像是一只凤站在一头虎的背上，凤很大，虎很小，凤昂首展翅，虎畏葸瑟缩，凤的两胁各长着一支鹿角。在《离骚》中，屈原假想作巡天之夜游，有句云:“前望舒使先驱兮，后飞廉使奔属。”月神望舒在前面照明，风神飞廉在后面助力，这就可以一路顺风了。把飞廉像放在墓里，是为了让它引导死者之魂到天界去。

    楚人以为，飞禽、爬虫、走兽，无论善恶，都有与人相通的灵性。出于图腾崇拜的遗风，楚人莫不尊凤。凤龙相斗是楚美术的永恒主题，在丝绣、漆绘、墨画、木雕的大量作品上表现得曲尽其妙，结局总是凤胜龙败。凤虎相斗也是楚美术的一个屡见不鲜的主题，结局总是凤胜虎败。我们有理由说:在艺术史上，降龙伏虎的光荣属于楚凤。让人们钟爱的飞禽把人们嫌恶的爬虫和走兽打败，这是厌胜的手法，也是巫学的创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