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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 《黄桃罐头》短篇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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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6-21 21:03:02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菁愚尚儿 于 2018-6-21 21:04 编辑

西南屋的窗台上曾经摆着九个玻璃罐头瓶,瓶里装满了水,是困着浇花用的。罐头瓶里原来装着糖水黄桃,黄桃大半部分都进了我肚儿,糖水我也没少喝,不过味道我已经记不得了。
一.
爷爷一边咳嗽一边走进浴室,咳了几声之后,把痰卡了上来,吐到洗手盆里,打算用水冲走。
这时奶奶快步冲进了浴室,一把拉住了爷爷准备冲水的手,打开了浴室的灯,看了眼爷爷吐的痰:“我说你最近怎么吐完痰就冲走,还不让我看!”奶奶天生嗓门儿大,说话有时像吵吵一样,这会儿更是越说越激动,声音也越来越大:“还瞒着我,还想瞒着我?”
爷爷默不作声,缓缓走出了浴室,打算回西南屋,奶奶从后面追出来,不停捶打爷爷的后背,嘴里喋喋不休地质问:“什么时候开始的?多长时间了?”面对爷爷的不声不响,奶奶越发得歇斯底里,奶奶捶的爷爷后背“咚咚”响。我就在一旁看着,并没有什么感触,因为爷爷很宠奶奶,这种单方面的拳脚相加,我也早就见怪不怪,习以为常了。
“我都这样了,你就别打我了!喀喀喀喀。”爷爷脸上露出愠色,声音虽然大了一点,可态度并不凶。
奶奶看了爷爷两眼,平静了许多,好声好气地问:“你这是咋回事?咋还吐血了呢?多长时间了?为啥不告诉我呢?”
爷爷语气很温和:“我这不是怕你担心嘛,也没啥事,不是吐血,就是痰里带点血丝,可能是肺炎吧,估计过一段就好了。”说完便咧着嘴,僵硬地笑了一下。
“没事你就不告诉我啊?你咋知道没事呢,你这都咳嗽多少天了,也不见好,还越来越严重了,这都咳血了,我自己要没发现,你得瞒我到啥时候?”奶奶语气有些焦急,说着说着脸上肉又有些横了。
爷爷赶忙安慰:“你看你,又来气了,我自己身体自己最清楚了,这么多年都没生过啥病,这点咳嗽还能算病吗。”
“就你歪理多,说啥都不好使,明天必须跟我去医院拍个片子看看。”奶奶的语气一听就是把这事拍板定下了。
爷爷看样子还想试着商量商量:“要不再吃一段咳嗽药看看吧,去医院检查也查不出来啥,花那个钱干啥,再说咱们现在手里也不宽裕,没准吃点药,过一阵就好了呢。”
“这都吃多长时间药了,也没见好啊。”奶奶眉头一扬,睁大了眼睛瞪着爷爷:“我说话不好使了还是怎么着?”
爷爷讪笑着:“你瞧你,又生气了,我去还不行嘛。”

二.
爷爷奶奶今天早上吃完饭就去医院了。到了中午,走廊里响起了脚步声,我立起耳朵仔细听,感觉好像是爷爷奶奶的脚步声,听到掏钥匙开门锁“哗啦啦”的声音,我便跑到了门口等着。
爷爷奶奶一进门我就注意到了奶奶拎回来了一个白色半透明的大塑料袋,袋子里面装着黑色的大底片,这个就是奶奶说的片子吧?这东西我在电视剧里看见过,这回见到了真的,我还是挺好奇的,眼睛紧盯着装片子的袋子。
爷爷奶奶看了我一眼,爷爷什么都没有说,奶奶声音囔囔的:“袋子里是看病的东西,没给你买吃的。”
俩人在门口的抹布上蹭了蹭鞋底的雪和泥,换了拖鞋就进了西南屋,我也跟着进了屋。
爷爷奶奶把外套脱了,挂在衣架上,然后坐到床上。奶奶眼睛有点红,结合刚才说话的声音,应该是刚哭过。爷爷本来就不高,此刻坐在床上,低着头,弯着腰,看上去更是矮了一截。奶奶看了看爷爷,又转过头看了看我,突然就开始抽泣起来,爷爷也没有去安慰,就那样像一座雕像似的坐着,我站着一旁,不知所措。
“来,大宝,让奶奶抱抱你。”奶奶突然把我抱在了怀里,和我脸贴脸,眼泪蹭了我一脸。
爷爷看奶奶把我抱在怀里,便说道:“大宝,让爷爷也抱抱你吧,然后爷爷陪你下棋。”
虽然爷爷的胡子会扎到我,但是看爷爷这么低落,并且还答应一会儿陪我下棋,我也只好同意。我特别喜欢让爷爷陪我玩,下棋更是主要的活动,爷爷一松开抱着我的手,我便飞快地跑到厅里把装着象棋的纸盒子抱到西南屋床上。
奶奶看我们要开始下棋了,擦了擦眼泪:“我去做饭了,你们爷俩儿下棋吧。”
爷爷突然和奶奶说道:“正好大宝放假了,咱们过几天去省城的时候带着大宝一起去吧。”
“好。”奶奶点了点头,出去做饭了。
        下棋的时候通常我是红方,红方先行,因为爷爷让着我。我把棋摆好,炮二平五:“省城在哪里啊,远吗?”
“不远,就在那个方向,咱们坐火车去,一个多小时就到了。”爷爷手指着窗外的西南方向,马2进3。
炮五进四:“去省城干什么呀?”
马3进5:“去省城办点事。”
马二进三:“办什么事啊?”
卒7进1:“大人的事。”
我不好接着再问了,因为大人的事和我没什么关系,我也不怎么关心。
三.
我以前只坐过自行车、倒骑驴、小蛤蟆、汽车和客车,这是我第一次坐火车。陌生的事物第一个好奇的孩童来讲,是很让人兴奋的,所以晚上睡觉前想着第二天要坐火车,我久久不能入眠。
冬天的早上,温暖的被窝儿是很难让人下决心起床的,好在坐火车这件事对我的吸引力更大,我才慢慢地从床上爬起来穿衣服。等我穿完了衣服,奶奶已经做好了早饭。等我们吃了饭,穿了棉袄和棉鞋,拎着兜子下了楼,天已经亮了。
我们下楼一直走到马路边上,打了个倒骑驴去火车站,打倒骑驴只需要三块钱,而打车要五块钱。倒骑驴是一种人力三轮车,上面有个棚,四面通风,夏天坐又敞亮,又风凉。冬天的倒骑驴会在四面都裹上塑料布,起到一定保暖的作用,虽不能起到太大作用,好在还可以挡挡寒风。
火车站售票处买票的人很多,好在窗口也不少,所以在我即将不耐烦的时候,就排到了我们。
奶奶走到窗口前:“两张票,省城北,最近一趟车,多少钱?”
“十块钱。”售票员微笑着,像熟人见面那种笑。
奶奶从钱包里拿出一张五元和两张两元的纸币,还有一个一元的钢镚,从窗口递给了售票员。看到售票员微笑,奶奶趁着出票的功夫打量了一下他:“你是小六?”
“是啊,大姨,去省城啊。”售票员把票递了出来。
“我和你叔去省城办点事儿,先走了啊。”
售票员微笑地点了点头送别我们。
刚才在奶奶买票的时候,我小声问爷爷:“为什么买两张票啊?”
“你还小,不用买票。”爷爷回答。
检票的时候,奶奶给了检票员两张票,检票员撇嘴看了看我:“他多高了?”
“没到买票的身高呢。”奶奶赶忙回答。
检票员很负责:“到墙这边来量一下。”
旁边瓷砖墙上有专门量身高的刻度线,我走过去站好,平时在家量身高的时候,奶奶都会让我站直,可是今天,奶奶却用手微微按着我的肩膀:“不用站那么直。”我很困惑,但还是照做。
检票员看了一眼刻度:“这都过1米2了,得买半票了。”
奶奶一下子就不乐意了:“你这线是不是不准啊?我在家量还没有这么高呢?再说要不是冬天鞋厚这孩子哪有1米2啊?”
检票员似乎还想说些什么,旁边有个更年长的检票员拉了他一把,示意他不要再说话了。
就这样,我们检完了票,来到了站台,站台上站了不少人,工作人员拿着大喇叭维护着秩序:“1车往南走,14车往北走,站黄线后面,排好队。”
四.
伴随着尖锐的鸣笛声,沉闷的轰隆声,呼啸的寒风声,从远处铁轨上驶来了一条巨大的绿色钢铁毛毛虫,停在了我们面前。毛毛虫肚子里钻出来了许多人,等不再往外钻人了,我们钻了进去。
爷爷走在前面,我在中间,奶奶在我身后,我们在车厢里找到了自己的座位。只有两张票,奶奶让我坐她腿上,但我觉得自己太沉了,也不舒服,就选择了站着。
对面坐着一个既不年轻也不漂亮的阿姨,她站了起来:“让小孩坐我这里吧,我下站就到了。”
爷爷奶奶连忙让我向对方道谢:“谢谢阿姨。”
阿姨笑起来让人觉得很亲切:“没事的。”
爷爷奶奶和让座的阿姨聊起了天,不是我感兴趣的话题,我没有去听。
火车开动了,铁轨两旁的光秃秃的树飞快地倒退,我目不转睛地注视着窗外的树,一棵树刚进入视线,就消失在身后,我只好把目光转向更前面的树,紧盯着,然后这棵树也消失了。我不断的把目光向前,寻找下一颗树,可下一秒,新盯上的树就会消失,随着一棵棵树的倒退,我的视线,我的脑袋,也不断地来回摇晃着。
我感到头晕,闭上了眼睛。过一会儿再睁开的时候,火车已经驶出了市区。映入眼帘的,是大片的农田,农田上盖着一层厚厚的雪,雪上蒙着一层薄薄的雾,雾里若隐若现的是远处的村庄,村庄了升起了炊烟。虽然我意识不到这景色的美丽,但我还是愿意多看两眼的,因为不像树那样让我头晕。
太阳彻底从山那边出来了,阳光洒在雪地上,金灿灿的,薄雾顷刻间就消散了,我留下了眼泪,并不是为薄雾感到惋惜,只是光太晃眼了,我又闭上眼睛。即使闭上眼,眼前也有两块绿色的光影。
火车的速度渐渐慢下来了,我睁开眼看了看窗外。
这里好像我姥姥家的车站啊,我姥姥家在农村,行政区域单位是镇,主要街道只有一条,从这头一眼就能望到那头,大家管这叫街(gai)里。街里的商铺很少,商铺里商品也很少,因为大家都不怎么买东西,街上也没有几个人,只有在赶集的时候,街里才能热闹起来。
每个月农历初一,街里都会赶集。集市上卖什么的都有,吃的,玩的,穿的,用的,每当这天到来的时候,家家户户都会到街里,购置接下来至少一个月的生活用品,大人们给自己买些穿的,用的,给小孩买些吃的,玩的。
我实在不敢相信这里就是省城:“到省城了吗?”
“还没到,这里只是先停一下,不下人也不上人。”
我很是不解:“那为什么要停车呢?”
“我们是慢车,停下来给快车让道。”
听了爷爷的话,我更是困惑,为什么慢车要给快车让道呢,我们是慢车啊,慢车停下来给快车让道了,那慢车不是更慢了吗?
五.
车停了一会儿,又启动了,当车再次减速的时候,听着车里的广播,我知道这回是到省城了。车上一半的人都下车了,跟着人潮,我们走出了车站。
省城的道真宽,家那边两条道都没有这么宽;道上的车真多,如果不是爷爷奶奶领着我,我都不敢过马路;道边的楼真高,我抬起头来数,脖子都酸了,也没数清楚有多少层。
过了马路,爷爷带我们在公交总站找了辆公交车,买票上了车。省城站与站之间的距离真远,在家那边坐公交车,刚报完下一站的站名,就到了下一站,感觉售票员一直在不停地报站,车也是走走停停,慢悠悠的。而在省城做公交车,车速比在家那边打车还快,就这样,还是很长时间才过一站。四五站后,我们下了车。
眼前是一座写字楼,爷爷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过一会儿,有个戴着眼镜,梳着背头的中年男人出现在我们面前。
他先是跟爷爷拥抱了一下,然后跟奶奶握了握手:“嫂子好。”然后摸了摸我的头,看向爷爷:“这是?”
“是我大孙子。”
“你孙子都这么大了。”那个男人笑了:“跟我来吧。”说完便在前面带路。
我们跟着他搭电梯上了楼,到了一间办公室门口,爷爷转过头:“你带着大宝在外面等一会儿吧。”说完和那个人进了办公室,关了门。
办公室隔音很好,他们说话我什么都没有听见。过了一会儿,开了门,两个人都出来了,那个男人轻轻叹息了一声:“这都中午了,咱们去吃口饭吧,楼下有家麦当劳,你孙子肯定能爱吃。”
我们一行人又坐电梯下了楼,到了附近的一家麦当劳,点了些吃的,然后爷爷和那个男人聊起了天,聊得都是一些他们以前一起共事时的事情,我听不懂,也不想听。吃的很快就上来了,我只顾低头吃东西。聊着聊着,也就没有什么好聊的了,只是叹息。我也吃的差不多了,爷爷奶奶对这些吃的不对口,没吃多少东西。
爷爷缓缓站起了身:“我们先走了。”
那个男人也站了起来:“哥,你和嫂子有事再给我打电话,我能力之内的,能帮肯定会帮。”
奶奶道了声谢谢,爷爷点了点头,拍了拍那个男人的肩膀道别。
告别了那个男人,我们又在路边坐上了公交车,过了四五站,售票员报了站:“医大一院到了。”,我们便下了车。
六.
医大一院门口人真多啊,有进进出出的患者和家属,有做生意的小贩,有跪地摆着病例带孩子要钱的行乞者。        我们一走进医院的大门,就有个裹着军大衣,贼眉鼠眼的人凑了上来,小声地问我们:“买号吗?普通号专家号都有。”
爷爷摆了摆手,表示不用。
那人还跟在我们后面:“排队人这么多,不好挂的,要什么号,我便宜点卖给你。”
爷爷没有理那个人。
那人锲而不舍:“我就加十块二十块的,赚口饭钱。”
我心想,我们从家坐火车到省城,才花了十块钱。有时候家里没钱了,二十块钱都够我和爷爷奶奶还有住在家里的二叔二婶三叔三婶一大家子人半个月的饭钱了,你这一口饭吃的是真贵啊。
要不是消毒水的味道提醒我这里是医院,我还以为是在车站呢,车站门口也是这样,会有人上问,去哪的,我手里有票。
爷爷看了眼墙上贴着挂号的价格,摇了摇头,拽着我和奶奶就往门外走。
出了医院门,爷爷叹了叹气,点了根烟,狠狠抽了一口,“喀喀喀喀”,剧烈地咳嗽起来。
奶奶拍了拍爷爷的后背:“少抽点吧老头子。”
“没事,让我抽吧,抽不了多少了。”爷爷满脸通红,不知是咳的,还是风吹的。
爷爷又叹了口气:“咱们回去吧,不看了。”
爷爷又抽了口烟:“这病是花钱也看不好的病,咱家后院那个老陈头,北京上海折腾了一大圈,最后不也没了,还欠了一屁股债。”
爷爷接着说:“咱们哪有钱看啊,钱花没了,我也走了,你们可怎么过啊?咱们回去吧,来的道上我就想好了,要了钱咱们就回去,回家了,想吃啥我就吃点啥,我认命了。”
爷爷眼睛里泛着光,喉结动了动,做了个往下吞咽的动作,从衣服兜里拿出随身带着的手绢,轻轻地给奶奶擦了擦眼睛,我这才注意到,奶奶已经哭了。
我不懂爷爷奶奶为什么最近总是叹气,总是哭,在家里这样,出来了,在外面也这样。不就是爷爷生病了吗?生病就吃药嘛,吃药不好就打针嘛。我记得我有一次生了很重的病,吃药好多天都不好,到了社区诊所,扎了屁针儿,第二天就活蹦乱跳了。
是不是爷爷怕疼啊,屁针儿是真疼,扎的时候疼得我直叫,要不是奶奶在旁边按着我,我说什么也不扎。爷爷这么大的人也会怕疼么?是不是爷爷怕丢人呢?大人不是都好面子吗?在医生面前把裤子脱了,把屁股露出来,多丢人啊。那可以打点滴啊,点滴虽然比屁针儿见效慢了点,但是不疼也不丢人啊。
七.
我们原路返回了家。
爷爷在家养病,奶奶照顾爷爷,我去上学。二叔三叔在附近的乡镇包工程,二婶在家养胎,已经怀孕八个多月了,三婶在商场有个商铺做买卖。
提到二叔三叔二婶三婶,是因为除了爷爷奶奶,我二叔三叔二婶三婶,也住在这套房子里,低头不见抬头见。这套房子是三室两厅,卫浴分离的,所以也能住下。
我平日是不管二婶叫二婶的,其实我当时并不知道是要管二叔的妻子叫二婶的,我不会排辈分这些东西,见了亲戚,大人让我叫什么,我就叫什么。我管二婶叫小姨,因为我妈和小姨一个姓,有些亲戚,所以从我二叔和我小姨搞对象的时候,我就管她叫小姨了。至于三婶,我叫她娟姨,因为她名字里有个娟字,大人让我这么叫,我就这么叫了。
爷爷奶奶叫我大宝,除了爷爷奶奶,大家叫我的时候,通常直接叫我名字,二叔有时候会叫我大侄儿,三叔有时候会叫我小猪,因为我属猪。
小姨管爷爷叫大爷,管奶奶叫大娘,娟姨跟爷爷奶奶交流比较少,所以没听过她叫爷爷奶奶什么,只是我自己在家,爷爷奶奶不在家的时候,我听他们聊天,娟姨提到爷爷,用老头儿代替,提到奶奶,是用老太太代替。
怎么叫不就是个称呼的问题吗,我不知道这有什么好吵架的。二叔和小姨因为称呼有过争吵,那次刚好我在家,有听到。
二叔脸色阴沉:“你都嫁过来这么久了,肚子都这么大了,还管我爸妈叫大爷大娘?”
小姨拉着脸:“那叫啥啊。”
二叔爆了粗口:“我管你爸妈叫啥,你他妈不知道?”
小姨用眼睛抹搭了一下二叔:“你给过我改口费吗?还有你别妈妈的。”
二叔抬起了手,又放下了:“我要不是看你肚子里孩子份上,我真他妈想打死你。”
小姨挺着肚子,昂着头:“嘁,你有能耐打死我啊,把你孩子也打死。”
二叔无可奈何:“我往你家少花钱了吗?你问我要改口费,你好意思吗?”
“一码是一码,哪有不给改口费的。”
二叔抿着嘴,喘着粗气:“行,你想叫什么叫什么!”
说完就穿上了衣服,摔门而出了。
我心想,大人的世界真复杂,给了改口费才能管丈夫的父母叫爸妈,这些东西我以前都没听说过,我还以为结婚了生活在一起,就要管对方父母叫爸妈呢,因为我爸妈以前就是这样做的,我爸管我姥爷姥姥叫爸妈,我妈也管我爷爷奶奶叫爸妈,我爸是不是也给了我妈改口费呢,我不知道,他们都不在我身边,我也没办法问起。
八.
这个小年,我和爷爷、奶奶、二叔和小姨是在医院过的。下午小姨肚子疼,估摸着日子,是要生产了,于是给在外面打麻将的二叔打了电话,让他回来接我们。二叔开着面包车,爷爷奶奶陪着小姨,三叔和娟姨早在前些日子就搬出去住了,我自己一个人不敢在家,所以就把我也带上了。
大家一起把小姨护送到医院,晚上我小弟就顺利降生了,新生命的到来让大家都很兴奋,每个人脸上都有着难掩的喜悦,我对这种场面没有什么感觉,只是觉得有点好奇,也不那么无聊了。
自从放寒假以来,我就觉得很无聊,假期作业很早我就写完了,因为是冬天,我很少会出去玩,就待在家里看电视,玩玩游戏机。
家里交不起闭路费,扯的室内天线,电视节目少得可怜,一共四五个台,有时候不知道因为什么干扰,电视上会出现大量的雪花和条纹,这时候就得将天线来回摆弄,找一个好的角度,才能继续看下去。若是怎么摆弄都不好使,只好用力的拍一下天线的底座,有时候会产生奇效,但更多时候没什么帮助。
游戏机是掌上游戏机,所以整个也没有我两个手掌那个大,屏幕有两个BP机屏幕那么大,游戏有俄罗斯方块,打方块,坦克大战和一些我叫不上名字的游戏。当然坦克也是由方块组成的,黑白的屏幕,所有游戏都是由方块构成的,比起掌上游戏机这个名字,我觉得更应该叫方块游戏机。
爷爷总觉得累,没有力气,所以常常会睡觉。醒着的时候,就和奶奶聊天,一聊就聊大半天,开头总是那两句,“我们以前......”和“我走以后......”,偶尔会提到我,“这孩子......”,说的都是我不懂,也不关心的内容。我觉得爷爷好像不怎么理我了,而且也很少陪我玩了,每次下棋都靠在被服垛上,下一会儿就说累了,先不玩了,我不明白为什么爷爷那么容易累,下会儿棋就累了,我坐在边上都不觉得累,爷爷靠着被服垛,怎么就累了呢?这样的生活对于闲不住的我来说,真是无聊,所以我无时无刻不在盼望开学。
第二天我们就回家了,三叔和娟姨得知小姨生孩子了,也来看望了一下,聊些家常,再顺便问问爷爷的近况,就走了。
从此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三叔经常会来看我小弟,几乎每次都会给我小弟买些东西,顺便也看看我爷爷,但几乎每次都是空手,通常是在我小弟那屋待很久,等临走的时候,来看一眼我爷爷,然后就走了,有时候会忘记看我爷爷,看完我小弟就走了。每当这时候,躺在床上的爷爷就会看着奶奶,然后撇着嘴,下巴向着我二叔那屋扬扬,开始我不懂这是什么意思,后来偶然听到爷爷叹息:“这三er啊,也不说来看看我。”
九.
爷爷生病之后,我三叔和娟姨才搬出去,之前这么一大家子人在一起,难免会有些摩擦什么的,对于我家来讲,这种事我都见惯了。一般人家可能就拌个嘴,摔个东西什么的,我家就厉害了,除了吵架,摔东西,还动手,甚至还动刀。
真动刀我就知道一次,我爸腿上被我二叔砍了一刀。那时候正是严打的时候,这种刀伤医院会让警察问你怎么弄的,我爸跟警察撒了谎,并没有提及我二叔,所以这事警察也就没有找上我二叔。我并不清楚大人之间有什么事,会让自己家亲兄弟动刀子,我当时也在现场,我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因为我习惯了他们之间的争吵,跟我又没关系,所以也没注意到怎么回事。只是听说那次我二叔是要砍我的,是我爸过来挡了一刀,我半信半疑,那都是几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我们一家搬到农村去住了,没在这套房子里,那时候我爸妈还在我身边呢。
我上学之后才在这套房子里定居,在这套房子里,我爸妈并没有在我身边多久,所以摩擦都是发生在我爷爷奶奶,二叔小姨,三叔娟姨之间的。
爷爷奶奶之间纯属打是亲,骂是爱,爷爷无条件的包容奶奶,所以打骂都是奶奶对爷爷的,偶尔耍些小性子。
二叔小姨之间主要是因为二叔总喜欢出去打麻将,小姨不乐意,由此发生的争吵。
三叔娟姨发生矛盾的时候,都会把他们屋子的门关上,所以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有时候娟姨会向爷爷奶奶求救,爷爷奶奶会阻止三叔向娟姨动手。
二叔三叔一起包工程,有金钱上的往来,所以吵来吵去都是因为钱,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嘴,都讲得头头是道,却又激头掰脸,都说亲兄弟,明算账,我想他们两人之间肯定是没有算清楚账的,所以才找后账。
爷爷奶奶有时候也会跟二叔三叔争吵,无外乎钱的问题。爷爷每个月有三百零点的退休金,除了爷爷奶奶自己的生活,还要照料我的吃穿,上学的费用,以及负责这一大家人住在一起的各种费用,水费,电费,煤气费,取暖费,伙食费。所以爷爷奶奶有时候会提这事,而二叔三叔,听得烦了,就会回几句,不回还好,一回就会爆发争吵。
“这么大人了,我还管着你们,有什么脸还嘴?”
“你大儿子大孙子你不也管着呢吗?”
“你大哥在里面,这孩子他妈走了,我饿死他?”
人常言:“老儿子大孙子,老太爷命根子。”这话放在我身上是一点错也没有,爷爷奶奶管我除了出于人道主义,也是因为对我的宠爱。三叔作为老儿子,并没有感觉自己受到了特别的待遇,反而不如我父亲得到的多,所以有些气不过,在这点上,我二叔和三叔是同一个战线的。
十.
我在市面上没有见过黄桃,只见过黄桃罐头。有人说黄桃的产地交通不便,没等运输到销售地,就变质腐烂了;有人说新鲜黄桃并没好吃,又酸又硬。除了听说,我也不知道真正的原因,我只知道黄桃罐头确实好吃。
家里平时吃的水果,都是应季的水果,应季的水果好吃,也便宜。爷爷生病的时候,正是冬天,除了苹果橘子梨,就没有其他可吃的了。生病后的爷爷是想吃什么就吃什么的人了,奶奶想给爷爷买些好吃的,就这样给爷爷买了瓶黄桃罐头,爷爷应该也是爱吃黄桃罐头的,所以从爷爷生病到病逝,六个多月,奶奶一共买了九瓶黄桃罐头,再多就买不起了,再多爷爷也吃不动了。
买第一瓶黄桃罐头的时候,那时候我也生了一场病,突然就生病了,上吐下泄,咳嗽发烧,社区诊所的大夫说是积病,情绪积累所致,我也不知道以社区诊所大夫的水平,是怎么看出来这么复杂的致病原因的,打了几天点滴,好转还算明显,只是大病初愈,食欲不振。
买菜回来的奶奶,从兜子里拿出了一瓶黄澄澄的罐头:“我买了瓶黄桃罐头,大宝你跟你爷爷尝尝。”
放下菜兜子,奶奶拿螺丝刀起开了罐头,一股香甜的味道很快就飘散到我鼻子里。奶奶分别给我和爷爷拿了碗和匙,一人㧟了两块。
我端着碗,拿着匙,把黄桃送到嘴里咬了一口,有点软,有点脆,有点弹性,很甜,两块黄桃很快就下肚了。爷爷也把自己碗里的黄桃吃掉了,看了看我的碗:“大宝爱吃啊,再㧟两块,你吃吧,我吃不下了。”
买第一瓶的黄桃罐头的时候,爷爷还不至于吃两块黄桃就吃不下,但是爷爷这么说,那时我就这么信了。其实不管吃什么好吃的东西,爷爷奶奶都是说:“我不爱吃。”“我吃过了。”“我吃不下了。”“看你吃我高兴。”听爷爷奶奶这么说,我也就吃的心安理得了。
我一会儿㧟两块,一会儿又㧟两块,罐头瓶里就只剩下糖水了。
爷爷拿起罐头瓶,喝了口糖水:“这糖水有黄桃味,比黄桃还好吃,大宝你尝尝啊。”
我吃黄桃已经吃饱了,于是摇了摇头。
奶奶看我把黄桃都吃了,把我和爷爷的碗摞一起端起来:“在我们小时候,你太姥爷吃点啥,都自己吃,我们看着馋啊,你太姥爷就说:‘你们瞅啥啊,你们这帮小孩,吃的日子在后面呢!’”说完,端着碗去厨房刷碗了。
剩下的八瓶黄桃罐头下场也差不多,这一切也落到我二叔小姨三叔娟姨的眼里,于是就留下了话柄。
在爷爷病逝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们都在说:“看他爷爷对他多好,生病时买那点儿黄桃罐头,都叫他吃了。”

沙发
 楼主| 发表于 2018-6-21 21:05:24 | 只看该作者
原本是在文档里排好版的,论坛发出来版有些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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板凳
发表于 2018-6-25 19:52:49 | 只看该作者
菁愚尚儿 发表于 2018-6-21 21:05
原本是在文档里排好版的,论坛发出来版有些怪

这是什么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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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板
发表于 2018-6-26 16:33:39 | 只看该作者
我挺爱读这样的小说的,源于生活,在读的时候会想起一些自己小时候和作者一样经历过的事情。现在这个浮躁的年代,能好好把一篇写实的小说读完的人已经不多了,能自己亲手写一篇的人更是少得可怜。让我想起了这句话:“生活不是我们活过的日子,而是我们记住的日子,我们为了讲述而在记忆中重现的日子。”——《活着为了讲述》加西亚·马尔克斯
这篇小说里面有几个点我个人非常喜欢。首先,这篇小说没有复杂华丽的辞藻,我对此非常欣赏。因为我一向认为情感的表达和现实的再现是与辞藻与文笔没有直接联系的,更加看重的应当是作家的思绪流露和表达。此外在文章的前半部分的“虽然爷爷的胡子会扎到我”感染到了我,不知道有多少人体会过这种感觉,但是我曾经也是有体验过的。这样的一句很写实的话,让小说变得更加有真实感了,看得出来作者在用心写。又譬如“平时在家量身高的时候,奶奶都会让我站直,可是今天,奶奶却用手微微按着我的肩膀”这边一部分可能是我个人觉得文章里写的最好,最有镜头感的一部分。虽然在许多其他的文章里面也见到过类似的描述,但作者在这里的描写确实简洁又细腻,很自然。
但我也想说一点我的看法。抱歉我中间一部分的文字没有办法认真的读,因为比较冗长枯燥,同样这个部分也是我个人认为在这篇小说里也许能够进行更改的地方。在一篇短篇小说中,角色越多意味着每个角色分担的戏份越少,每个人的价值也变得越少。作者应该是想重点写“我”、“奶奶”和“爷爷”的,因此可以尝试着把小说中间部分的一些家族琐事简化,把重心放到关键的人物上面。这样也许短片小说的魅力能够更好地散发出来吧。
希望作者再接再厉,能够写出更好的作品。
以上都是我个人的看法,如果哪里说的不够好希望能够得到谅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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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室
 楼主| 发表于 2018-6-29 00:47:30 | 只看该作者
zh_ruler 发表于 2018-6-26 16:33
我挺爱读这样的小说的,源于生活,在读的时候会想起一些自己小时候和作者一样经历过的事情。现在这个浮躁的 ...

首先感谢你的赞扬。
写这篇主要有两个《黄桃罐头》原因:其一,如你所言,这是个浮躁的年代,但是我想沉稳一些,所以有了这篇练笔;其二,我认为每个人都有两次死亡,第一次是被下葬,第二次是被遗忘,我不想让爷爷再死一次,所以爷爷的一些传奇经历我以后会不断的放在我的作品里。
至于真实,故事原型发生在我幼学之年,很多细节早已模糊不清,只能一半靠回忆,一半靠加工,为了不使文章面目全非,我加工的原材料全部来自真实发生的事件。男性长辈扎人的胡子,大部分孩童都应该体会过。关于买票量身高,我肯定也不是第一个使用这种事件的人,因为这种事件不止我一个人经历过。比较经典的描述这个事件的,我记得有篇小说《一厘米》,文中的公交车票是两毛钱,关于这两毛钱的价值,原文是这样说的“她很看重两毛钱的,它等于一根黄瓜两个西红柿,如果赶上处理就是三捆小红萝卜或者干脆就是一堆够吃三天的菠菜”,文中的寺庙门票是五块钱。在《黄桃罐头》发生的年代,公交车票已经一块钱了,但是火车票才五块钱,半票两块五,你可以试着推算下在主角当时的家庭背景下,两块五意味什么。

用一些篇幅去写家族琐事,是有明确目的,我建议你仔细看完全部,了解一下这个家族的荒诞,“我”的处境,我重点是想写“爷爷”生病到病逝这六个月“我”“奶奶”“他们”的不同态度和言行。描写家族是有深意的,不了解家族就没办法体会这部分的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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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基
 楼主| 发表于 2018-6-29 01:09:40 | 只看该作者
zh_ruler 发表于 2018-6-26 16:33
我挺爱读这样的小说的,源于生活,在读的时候会想起一些自己小时候和作者一样经历过的事情。现在这个浮躁的 ...

一个作家要勇于写灵魂深处最痛的地方,这是莫言的话,他的话给了我启发。我有一个作家梦,我想成为真正的作家,所以我会把笔锋当做刀锋,不断地去磨砺,直到有天能在历史上刻下一道自己的痕迹。我记录,思考,创作,分享,都是为了这个梦。
如果你愿意做一名见证者,我以后发东西会艾特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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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壳
发表于 2018-6-29 08:54:09 | 只看该作者
菁愚尚儿 发表于 2018-6-29 01:09
一个作家要勇于写灵魂深处最痛的地方,这是莫言的话,他的话给了我启发。我有一个作家梦,我想成为真正的 ...

好的,很乐于你交你这个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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