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玛朵尔之颂(哥特文章,口味较重,不喜慎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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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4-18 11:26:26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第一支歌  

1  
愿大胆的、一时变得和这本读物一样凶猛得读者不迷失方向,找到偏僻的险路,穿过

荒凉的沼泽——这些阴森的、浸透毒汁的篇章;因为,如果他在阅读中疑神疑鬼,逻

辑不严密,思想不集中,书中散发的致命烟雾就会遮蔽他的灵魂,仿佛水淹没糖。大

家都读下文,这没必要:只有少数人能平安地品尝这只苦果。因此,胆小鬼,在更深

地进入这片未勘探的原野前,脚跟向后转,别向前。仔细听我说:脚跟向后转,别向

前,如同一个儿子的目光恭敬的避开母亲威严的面孔;或者更确切地说,如同一群爱

思考、怕寒冷的鹤,它们组成一个望不尽的三角,越过冬天的寂静,展开翅膀全力飞

向地平线上的一个定点,那里突然刮起一道奇怪的强风:暴雨的前兆。那只最老的、

独自担任前卫的鹤看见这一切,像理性人似的摇头、咂嘴、伤心(换了我也不高兴)

,落尽羽毛、历经三代的脖子晃成愤怒的曲波,预示暴风雨越来越近。它用富有经验

的双眼多次镇定地审视各个方向,像忧虑的哨兵似的为了击退公敌而发出警觉的叫声

。它第一个(因为它享有向另外那些智力低下的鹤显示尾羽的特权)谨慎、轻柔地转

动几何形的尖顶(也许是一个三角,但看不见这些奇妙的候鸟在空中组成的第三条边

),时而左舷,时而右舷,像一个灵巧的船长,用似乎不比麻雀翅膀更大的双翼操纵

,明智地选取了另一条更可靠的哲学之路。  

2  
读者,你大概指望我在这本著作的开端乞灵于仇恨!你尽情地沉溺在无数的享乐中,

像鲨鱼般肚皮朝天,谁说你干瘪、宽阔、傲慢的鼻孔不能在漆黑、秀美的空气中徐缓

、庄严地闻到书中的红色烟雾?仿佛你了解这一行为的重要性和这一正当欲望的同等

重要性。啊,魔鬼,如果你事先努力地连续吸上三千次你对永恒上帝的恶意,我担保

这些烟雾会美化你丑陋嘴脸上那两个不成形的窟窿,你的鼻孔将因难言的欣喜和持久

的陶醉而无限地扩张,在如同洒过香水、燃过香草般芬芳的空间中不再要求更美妙的

东西;因为,它们将饱餐完美的幸福,犹如居住在宏伟、安宁、惬意的天宇中的天使

。  

3  
我将用几行文字证实马尔多罗童年时为人善良,生活幸福:结束了。他后来发现自己

是天生的恶棍:离奇的命运!他多年来竭力掩饰个性,但最终这种不自然的努力使他

血液沸腾;他无法再忍受这种生活,果断地投入恶的生涯……温柔的气氛!谁能料到

!当他亲吻一个孩子时,想的却是用剃刀割下那粉红的脸蛋,如果不是正义女神每次

用她那一长串惩罚来阻止,他早就干过多次了。他不是骗子,承认事实,自称残忍。

人们,你们听见了吗?他敢用这支发抖的羽笔再说一遍!所以,他是比意志更强大的

力量……厄运!石块想摆脱重力吗?不可能。恶要和善联姻吗?不可能。这就是我在

上面说的话。  

4  
有人写作是为了寻求喝彩,他们的心灵凭空想象或天生具有高贵的品格。我却用我的

才华描绘残酷的乐趣!但是,持久、人为的乐趣和人一起开始,也和人一起结束。在

上帝神秘的决断中才华不能和残酷联姻吗?或者,因为残酷,所以就不能有才华?如

果你们愿意,只要听我说就能在我的话中看到证据……对不起,我的头发似乎在头上

立起来了;但没关系,因为我轻易地用手就把它们压回原处。歌手并不奢望他的咏叹

调别出心裁;相反,他为人人都有主人公那高傲、恶毒的思想而感到庆幸。  

5  
我一生中看见双肩狭窄的人们无一例外地干出许多蠢事,用各种手段愚弄同类,腐蚀

心灵。他们把自己的行为动机称作荣誉。看着这些表演,我真想像别人一样大笑;但

是,这种奇怪的模仿却不可能。我抓起一把刃口锋利的折刀,划开双唇相交处的皮肉

。我一时以为达到了目的。我在镜中凝视我自伤的嘴。错了!两道伤口中流出的大量

鲜血使我无法看清那里是否确实显出像别人一样的笑。但是,比较了一会儿,我发现

我笑得和人们不一样,就是说我并没笑。我看见面容丑陋、可怕的双眼深陷在阴沉的

眼眶中的人们比岩石更坚硬,比铸铁更呆板,比鲨鱼更凶残,比青年更蛮横,比罪犯

更疯狂,比骗子更背信弃义,比演员更异想天开,比教士更具有个性,胜过天地之间

最不动声色、最冷漠无情的生灵。他们让探索他们心灵的道学家疲惫不堪,让上天无

情的愤怒降临到他们头上。这些人我都见过,有时他们大概受地狱之鬼的怂恿,像一

个邪恶的孩子反抗母亲那样向苍天举起粗壮的拳头,目光充满炽热、仇恨的内疚,保

持着冰冷的沉默,不敢讲出掩藏在心中的广泛而徒劳的沉思,因为其中尽是错误和恐

怖,却用一副可怜相使仁慈的上帝伤感;有时他们从早到晚、从幼年的开始到晚年的

终结用难以置信、违背常识的咒骂来反对一切生灵,反对自己,反对上帝,糟蹋妇女

和儿童,玷污身体上那个令人害羞的部位。于是,海水汹涌,把船板吞进深渊,飓风

和地震推倒房屋,瘟疫和各种疾病摧毁虔诚的家庭。但是,人们察觉不到这一切。我

也见过他们的脸发红或发白,为自己在这片土地上的表现感到羞耻:十分罕见。暴雨

——狂风的姐妹,淡蓝色的穹宇——我不承认它的美,虚伪的大海——我心灵的形象

,内心神秘的土地,外星居民,整个宇宙,慷慨创世的上帝,我向你乞求:给我指出

一个好人吧!……但愿你的恩德大大增强我天生的力量;因为,看到这个魔鬼的样子

,我可能会因惊讶而死:有人的死因更微小。

6  
应该让指甲长上两个星期。啊!多美妙,从床上粗暴地拉起一个嘴上无毛的孩子,睁

大双眼,假装温柔,抚摩他的前额,把他的秀发拢向脑后。然后,趁他毫无准备,把

长长的指甲突然插入他柔嫩的胸脯,但不能让他死掉;因为,如果他死了,我们将看

不到他悲惨的模样。接着,我们就舔伤口,饮鲜血;在这段应该永远持续下去的时间

里,孩子会放声痛哭。除了他那像盐一般苦的眼泪,没有比他的血更鲜美的东西了,

用我刚才描述的方法吸出的血依然炽热。汉子,当你偶尔割破手指时,你从没尝过你

的血吗?鲜血多美啊,不是吗?因为没有任何味道。另外,你可记得,有一天你在忧

郁的沉思中把手握成杯形放到病恹恹、泪涟涟的脸上;然后你把这只手必然地伸向嘴

巴,大口大口地畅饮眼泪,杯子像那个斜视着天生压迫者的学生的牙齿般颤抖。眼泪

多美啊,不是吗?因为有陈醋的味道。仿佛是最痴情的情人的泪水,但孩子的泪水味

感更佳。他还不懂得恶,所以不会背叛:情人却早晚要变心……我用类比法猜测,尽

管我不知道什么是友谊,什么是爱情(我大概永远不会接受它们,至少不会从人类那

里接受)。既然你不厌恶你的血和泪,那就放心地品尝,品尝少年的血和泪吧。蒙住

他的眼睛,撕裂他悸动的肌肤,再像雪崩般离去。你先良久地倾听他那如同战场上垂

死的伤员从嘶哑的喉咙里发出的悲壮、刺耳的喊叫,然后从邻屋飞跑过来,装作是救

命。你一边舔他的血和泪,一边解开他筋脉暴突的双手,并使他迷茫的双眼恢复视觉

。此时的悔恨多么真诚!我们固有的、难得闪烁的灵光出现了;太晚了!心灵因能够

安慰受折磨的无辜人而涌出滔滔话语:“少年,你刚忍受了惨痛,是谁对你犯下这无

以名状的罪行!你多么不幸!你该有多疼!即使你那为罪犯憎恨的母亲知道了此事,

也不会比我现在更接近死亡。哎,什么是善?什么是恶?它们是一回事儿,表明我们

疯狂地采用最荒谬的办法来达到无限的热情和枉然?或者,它们是两件不同的事儿?

对……但愿善恶是一回事儿……否则,审判之日我会变成什么呢?少年,饶恕我;正

是这个对着你高贵、神圣的面孔的人折断了你的筋骨,撕裂了悬挂在你身体各处的皮

肉。是我那病态理智的狂想,还是我那不依赖推理的神秘本能,如同苍鹰撕咬猎物,

驱使我犯下这一罪行?但是,我和我的受害者一样痛苦!少年,饶恕我。一旦脱离这

短暂的生命,我希望我们永远纠缠在一起,合成一个人,我的嘴贴着你的嘴。即使如

此,我受的惩罚还不够彻底。那么,你来撕我,牙爪并用,永不停止。我将用芬芳的

花环打扮我的身体,把它作为赎罪的祭品;我们两人都将受苦,我因为被撕,你因为

撕我……我的嘴贴着你的嘴。啊,金黄头发、温柔眼睛的少年,你现在照我说的去做

吗?不管你愿不愿意,我希望你这样做,你会欢娱我的良心。”说完此话,你在伤害

一个人的同时又被这个人爱恋:这是可以想象出的最大幸福。以后,你可以把他送入

医院,因为瘫痪病人无法谋生。人们将称赞你的善良,桂冠和金牌将埋起你那双站立

在高高坟墓上的老人的赤脚。啊,我不想在赞美神圣罪行的诗页上写下你的名字,我

知道你的宽容像宇宙一样辽阔。但是,我依然存在。  

7  
为了在家庭中散播混乱,我和淫荡订立了契约。我回想起建立这种危险关系的前夜。

我看见面前有一座坟。我听见一条像房子般大的萤火虫对我说:“我来启示你。念诵

这条铭文。这个神圣的命令不是我发出的。”一道广袤的血色光线在空气中弥散,直

达地平线。见到光线,我颌发颤,臂垂落,无力地靠上一堵残墙,因为我快倒了。我

念道:“一个死于肺病的少年长眠于此:你们知道原因。不要为他祈祷。”大概很少

有人像我一样勇敢。这时,一个<敏感詞>美女走来躺在我的脚下。我满面愁容地对她说:

“你起来吧。”我把手伸给她,残杀骨肉的哥哥用这只手割断妹妹的喉咙。萤火虫对

我说:“你捡一块石头打死她。”我问它:“为什么?”它对我说:“你当心点儿,

我最软弱,因为我最强大。这个女人的名字叫淫荡。”我热泪盈眶,义愤填膺,感到

身上产生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力量。我搬起一块巨石,费尽气力把它举得和胸口平齐,

又用胳膊将它放到肩上。我爬上一座山顶:从那儿砸死了萤火虫。它的头陷进地下一

人深,石块弹起六个教堂高。石块掉到一个湖里,湖水一时落下去,卷起旋涡,形成

一个巨大的漏斗。湖面重现平静,血光不再闪耀。<敏感詞>美女大喊大叫:“哎!哎!你

干什么?”我对她说:“我喜欢你胜过喜欢它,因为我同情不幸的人。永恒的正义创

造了你,这不是你的错。”她对我说:“总有一天人们会正确评价我,我不多说了。

让我走吧,我要去海底藏起无限的忧愁。只有你和那些群集在黑色深渊中的可怕鬼怪

不轻视我。你是好人。永别了,你这爱过我的人!”我对她说:“永别了!再说一遍

:永别了!我永远爱你!……从今天起,我就抛弃美德。”所以,人们啊,当你们听

到冬天的风在海上和海边、在那些很早就哀悼我的大都市上空、在寒冷的极地呼啸时

,请说:“这不是上帝的精神经过,而是淫荡的尖锐叹息,夹杂着那个蒙得维的亚人

的沉重呻吟。”孩子们,这是我对你们说的。那么,满怀仁慈地跪下吧;愿那些比虱

子还要众多的人类长久地祈祷。  

8  
月下,海边,乡村偏僻的角落,我们沉浸在苦涩的思索中,看见万物都呈现出朦胧、

神奇的黄色形状。树影扁平,贴在地上,时快时慢地跑来跑去,变化万千。从前,当

我乘青春的翅膀飞翔时,这一切令我幻想,令我惊奇;现在我已经习惯了。风儿吹动

树叶吟着委靡的音符。鸱鸺唱着低沉的悲歌,听到它的人毛骨悚然。于是,被激怒的

狗群挣脱锁链,逃离遥远的农庄,在原野上四处游荡,饱受发狂之苦。突然,它们停

下来,眼中燃着火,凶狠、焦急地四处张望,如同临死前的大象,在荒野中最后看一

眼苍天,绝望地抬起鼻子,无力地垂下耳朵;这些狗垂耳抬头,鼓起可怕的脖子,开

始一个接一个地吠叫,有时像一个喊饿的孩子,有时像房顶上一只肚子受伤的猫,有

时像一个临产的女人,有时像医院里一个垂死的瘟疫病人,有时像一个唱圣歌的姑娘

,对着北方的星,对着东方的星,对着南方的星,对着西方的星,对着月亮,对着远

看像横卧在黑暗中的巨石似的群山,对着它们大口吸进使鼻孔内部发红、发烫的寒气

,对着夜晚的寂静,对着斜飞过它们面前嘴中叼着给儿女的美味活食——一只老鼠或

一只青蛙的猫头鹰,对着眨眼之间就无影无踪的野兔,对着犯罪后策马奔逃的盗贼,

对着摇动欧石楠使它们肌肤发抖牙齿打颤的毒蛇,对着它们那使自己害怕的吠叫,对

着被它们一口咬碎的蛤蟆(它们为什么要离开沼泽),对着它们因感到迷惑而企图用

专注、智慧的双眼发现秘密的轻摇枝叶的树木,对着从它们长腿之间爬到树上脱身的

蜘蛛,对着白天没找到食物拖着疲倦的翅膀回到住所的乌鸦,对着海岸的悬崖,对着

看不见的船上闪现的桅灯,对着海浪的沉闷喧嚣,对着游动时露出黑背又潜入深渊的

大鱼,还对着奴役它们的人。然后,它们又开始在乡间奔跑,血淋淋的脚爪跳过沟壑

、阡陌、田野、草丛和锋利的石头。它们似乎得了狂犬病,寻找大水塘来解渴。它们

长长地嚎叫,令大自然恐惧。夜行人活该倒霉!这些墓地之友会张开滴血的大口扑向

他,撕开他,吃掉他;因为,它们没有龋齿。野兽不敢靠近分享肉筵,战抖着逃得无

影无踪。这些狗四处奔跑了几个钟头,累得要死,舌头也伸出嘴外。它们互相扑去,

互相撕咬成千万个碎片,速度之快,难以置信。它们并非天性残忍,自己也不明白在

做什么。有一天,我母亲目光呆滞地对我说:“当你躺在床上听到野外狗叫的时候,

藏到被子里,别笑话它们做的事情:它们像你、像我、像<敏感詞>脸儿又长又白的人们一

样渴望无限,永不满足。我甚至可以让你到窗前凝视这相当壮丽的场景。”从此,我

严守死者的心愿。我像狗一样感到需要无限……我无法,无法满足这种需要。据说,

我是男人和女人的儿子。真让我奇怪……我本以为比这要好!另外,我从哪儿来,这

有什么重要?如果取决于我的意志,我宁愿是母鲨鱼和公老虎的儿子,鲨鱼的饥饿掀

起风暴,老虎的残酷举世公认:我也许不会如此恶毒。你们这些望着我的人,离我远

一点儿,因为我的呼吸散发出毒气。没人见过我额头上的绿纹,也没人见过我瘦脸上

的凸骨,仿佛是某种大鱼的脊刺,或者是遮盖海岸的悬岩,或者是陡峭的阿尔卑斯山

。我的头发还是另一个颜色时,我经常在这座山上跑动。当我在雷雨之夜围着人们的

住宅打转时,我眼睛炽热,头发被暴风抽打,孤独得像大路中央的一块石头。我用一

片同壁炉里的烟灰一样黑的绒布蒙住我憔悴的脸:不应该让人们的眼睛看到上帝含着

咬牙切齿的微笑放到我身上的丑陋。每天清晨,当太阳为别人升起、在大自然中撒下

有益健康的欢乐和温暖时,我却蹲在心爱的洞穴深处,毫无表情地凝视着黑暗笼罩的

空间,在酒一般醉人的绝望中用有力的双手把胸脯撕成碎片。可是,我感到我没得狂

犬病!可是,我感到我不是唯一痛苦的人!可是,我感到我在呼吸!我站在草垫上,

合上双眼,用好几个小时缓慢地把脖子从右转到左,从左转到右,好似一个即将上断

头台的囚犯检验他的肌肉,想象着肌肉的命运。我不会暴死。每当我的脖子不能再向

一个方向转动、停下来向反方向转去时,我就透过掩盖入口的茂密荆棘丛中稀少的缝

隙,猛然看一眼地平线:我什么也没看见!空无一物……只有旋转起舞的乡村、树木

及穿越空气的长长的鸟阵。这一切扰乱了我的血液和我的大脑……那么是谁用铁棍打

在我头上,仿佛铁锤打在铁砧上?  

9  
我准备不动情地高声朗诵,你们将听到这节严肃、冷漠的诗。当心它的内容,提防它

必然在你们动乱的想象中留下的烙记般的痛苦印象。不要以为我快死了,我还不是骷

髅,我的前额上还没有贴着衰老。所以,让我们排除和濒死的天鹅相比的念头,仅仅

注视你们面前的怪物吧。我很高兴你们看不见他的面容,但是,他的心灵比面容更恐

怖。然而,我不是一个罪犯……这个题目谈够了。不久前,我登上舰艇的甲板,再次

看到大海。我记忆犹新,仿佛前一夜才离开。不过,如果你们能够做到,那就像我在

这次后悔献给你们的朗诵中一样保持平静吧,不要因为想到人的心灵而脸红。啊,章

鱼,丝绸的目光!你的灵魂和我的灵魂不可分;你是地球上最美的居民,率领着400个

吸盘组成的后宫;温柔而动人的美德和神圣的典雅达成一致协议,建立起牢不可摧的

联系,高贵地居住在你身上,就像居住在它们的天然宅邸。为什么你不和我在一起?

你那汞的肚皮靠着我这铅的胸脯,双双坐在岸边的悬崖上,凝视我心爱的景致。古老

的海洋,水晶的浪花,你仿佛是小水手背上扩大的蓝色伤疤;你是一片辽阔的青痕,

印在大地的躯体上:我喜欢这个比喻。因此,初次看到你,一声忧郁的长叹,好似你

那甜美微风的呢喃,掠过深深震动的心灵,留下不可磨灭的烙印:你让你那些情人在

无意中回想起人类艰辛的起源,那时人类认识了痛苦,痛苦不再离开人类。我向你致

敬,古老的海洋!古老的海洋,你那使几何学威严的面孔变得柔美、和谐的球形总让

我想起人的小眼睛,和野猪眼睛一样小,和夜莺眼睛一样具有完美的环形轮廓。然而

,从古至今,人都自以为美。我认为人仅仅是出于自尊才相信自己的美,其实他自己

也知道并不美;否则,他为什么如此轻蔑地注视同类的面孔?我向你致敬,古老的海

洋!古老的海洋,你是同一的象征;总和自己相等。你不起本质的变化,尽管你的浪

涛在某处愤怒激荡,在更远的另一区域你却处在最完全的平静。你和人不同,人会停

下来看两只咬架的獒狗,却不会停下来看送葬的行列;早上还和颜悦色,晚上却情绪

恶劣;今天笑,明天哭。我向你致敬,古老的海洋!古老的海洋,你的胸怀里储藏着

人类未来的利益,没有什么不可能。你已经给了人类鲸鱼。你不让自然科学的贪婪目

光轻易地猜透你内部组织中的万千奥秘;你很谦虚。人类却为了一些琐事而自吹自擂

。我向你致敬,古老的海洋!古老的海洋,你哺育的各种各样的鱼独自生活,没有发

誓要博爱。各类之间不同的性情和不同的形态为初看似乎异常的事物作出满意的解释

。人类也是如此,辩解理由各不相同。3000万人占据一小块土地,生根似的固定在那

儿,自以为不应该介入邻居的生活。不论老幼,每个人都像野人般生活在自己的洞穴

中,极少出去看望和他一样蜷缩在另一个洞穴中的同类。人类的宇宙大家庭是一个最

平庸的逻辑相符的空想国。另外,从你那丰产乳房的景色中流出忘恩负义这个概念;

因为,我们立刻会想到众多父母,背信于造物主,抛弃他们可怜的结合产生的果实。

我向你致敬,古老的海洋!古老的海洋,你物质的宏大只能和人们想象的、衡量你整

体诞生所需的活力相比。人们不能一眼环抱你。为了凝视你,目光必须以连续的动作

向地平线的四方转动它的望远镜,如同一个数学家,为了解开一道代数方程,被迫在

切开难点之前分别研究各种可能的情况。人吞食养料,还作出<敏感詞>带来更佳命运的努

力,以便显得肥胖。那只可爱的青蛙,愿它称心如意地膨胀。放心吧,它不会像你一

样大;至少,我假定如此。我向你致敬,古老的海洋!古老的海洋,你的水是苦涩的

,味道和批评界评论美术、科学及一切事物分泌的胆汁一模一样。如果一个人有点天

才,那他就被当作白痴;如果另一个人形体健美,那他就是丑陋的驼背。当然,人应

该强烈地感到自己的缺陷以便批评它,不过,3/4的缺陷是自己造成的。我向你致敬,

古老的海洋!古老的海洋,人类尽管手段高超,采用了各种科学探察的方法,却仍没

能测出你那深渊的令人昏眩的深度,最长最重的探针也无能为力。鱼类能办到,人类

却不行。我经常自问,海洋的深度和人心的深度哪一个更容易认识。当月亮以一种不

规则的方式在桅杆间晃动时,我经常立在船上,手抚额头,惊讶地发现自己撇开了所

有并非我追求的目标,正在努力地解决这道难题。是的,两者中间哪个更深,哪个更

不可捉摸:是海洋还是人心?如果30年的生活经验能在某种程度上使天平向两个答案

中的一个倾斜,我可以说,尽管海洋深不可测,它与人心在深度这一特性上较量却不

是对手。我和一些德高望重的人打过交道,他们死于60岁。每人都必然会大喊:“他

们在人间行善,就是说施舍仁慈:就这点事,没什么了不起,谁都能干同样多。”谁

明白为什么两个前一夜还如胶似漆的情人,只因误解了一句话便各奔东西?两人都裹

着孤独的骄傲,都怀着怨恨、复仇、爱恋和内疚的棘刺,永不再相见。这是一个天天

发生的奇迹,却依然让人惊奇。谁明白为什么人们不仅一般地品尝同类的不幸,还特

别地品尝挚友的不幸,同时自己也苦恼?一个结束这串问题的无可置疑的例证:人类

口是心非。所以,人类这些小猪崽才如此互相信任,毫不自私。心理学还应该取得很

大进展。我向你致敬,古老的海洋!

古老的海洋,你如此强大,人类以自己的牺牲为代价才明白。他们徒劳地用上全部天

赋的才能,却不能征服你。他们找到了自己的主宰。我是说他们找到了比自己更有力

的东西,这个东西有个名字,这个名字就是海洋!你给他们造成巨大的恐惧,所以他

们尊敬你。尽管如此,你却优美、典雅、轻易地旋转他们最重的机器。你让他们做体

操翻腾飞上天空,做令人赞叹的鱼跃沉入你的深层领域:街头艺人大概要嫉妒。他们

真幸运,你没有把他们一劳永逸地卷入你沸腾的波浪,否则,他们不沿铁路就可以去

看你水中的内脏,看鱼儿身体怎样,尤其是看他们自己身体怎样。人说:“我比海洋

更聪明。”这很可能,甚至相当正确,但海洋对他比他对海洋更可怕:这不必证明。

这个年迈的观察家——我们这颗悬空星球最初年代的同龄人在观看国家间的海战时,

因怜悯而微笑。那里有百来艘出自人类手中的巨舰。上司夸张的命令、伤员的呼喊、

大炮的轰鸣,都是为了消磨几分钟的时间而特意造出的喧哗。悲剧似乎终场,海洋似

乎把一切都吞入腹中。嘴巴令人惊叹,大概下面巨大,朝着未知的方向张开!为了奖

励这出愚蠢甚至无聊的喜剧,空中飞来几只因疲倦而掉队的鹳,它们没有收拢展开的

翅膀便高叫:“看!我觉得这张嘴太丑了!底下有一些黒点。我闭上眼睛,黒点不见

了。”我向你致敬,古老的海洋!古老的海洋,啊,伟大的单身汉,当你穿过你那冷

漠王国的庄严孤独时,你理所当然地为你天赋的壮丽和我急切奉献给你的真诚颂词而

骄傲。你那威严的缓慢是上天赐给你的最伟大的品性,它用柔软的气息情意绵绵地摇

动你。你怀着永恒力量的平静情感,在阴沉的神秘中,在高贵的表面上,展开你无以

伦比的波浪。它们被短暂地分隔,又平行相随。一个浪花刚刚变小,另一个浪花就变

大迎上去,伴随着消散的泡沫发出的忧郁喧哗,以便告诉我们一切都是泡沫(所以,

人类这些活浪花单调地一个接一个死去;但是,却没有留下泡沫四溅的喧哗)。侯鸟

放心地栖息在浪尖上,将自己托付给充满自豪的典雅运动,等到翼骨恢复了平时的活

力,便继续空中的朝圣。我希望人的威严只是反映你的威严的化身。我有许多要求,

而这个真诚的愿望对你来说是一个荣誉。你那道德的伟大是无限的写照,辽阔宽广如

同哲人的反省,如同女人的爱情,如同诗人的沉思,如同鸟儿神圣的美。你比夜晚更

美丽。回答我,海洋,你愿当我兄弟吗?激烈地动荡吧……如果你想让我把你比作上

帝的复仇,就更强些,更强些;伸出你青灰色的爪子,在自己的胸膛上开一条道路…

…好极了。丑陋的海洋,展开你恐怖的波浪吧,只有我一人理解你,我倒在你面前,

拜在你脚下。人的威严是假装的,他不使我敬服,但你却让我敬服。啊!当你前进时

,浪峰高挺,威风凛凛,你被波涛环绕,仿佛被群臣簇拥,像气功师般充满磁力和狂

暴,卷起一朵朵的浪花,清醒地意识到你是谁。你仿佛被一种我所不知的强烈悔恨压

迫,从胸膛深处发出连绵的低沉呼啸,让人类感到如此恐惧,甚至在安全地凝视你的

时候,他们也要在岸上发抖;这时,我看出我没有那种非凡的权力自称和你平等。所

以,如果你没有让我痛苦地想起我的同类,面对你的优越,我就会献上全部的爱(谁

也不知道我对美的向往中包含多少爱);你和我的同类形成天地万物中最嘲弄人的反

差,最滑稽的对比:我不能爱你,我恨你。为什么我一千次地与你重修旧好,回到你

半开的、友善的手臂中?你抚摩我发烫的额头,顷刻间热止烧退!我不了解你隐蔽的

命运,你的一切都让我好奇。那么告诉我,你是不是黑暗王子的归宿。海洋,告诉我

吧……告诉我(只告诉我一人,免得那些仅仅体验过幻觉的人伤心),告诉我是不是

魔鬼的气息制造了风暴,把你的咸水掀到云端。你必须告诉我,因为,如果我知道地

狱离人近在咫尺,我会万分高兴。我希望这是我的乞求中的最后一个诗节。因此,我

想最后一次向你致敬,和你告别。古老的海洋,水晶的浪花……我的眼中充满泪水,

我无力继续下去;因为,我感到返回面貌粗俗的人类中的时间到了;不过,勇敢些!

让我们努力吧,以尽义务的情感完成我们在这片土地上的使命。我向你致敬,古老的

海洋!  

10  
我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不会被神父围绕(我在灵床上写下这些话)。我希望我死时被风

暴下的海浪摇动,或者,站在山巅……目光向上。不:我知道我将彻底毁灭。再说,

我也没什么宽恕可指望。谁打开了我墓室的门?我说过任何人都不许进来。不论你是

谁,请离开吧;但是如果你以为在我鬣狗般的面容上(尽管鬣狗比我美丽,比我迷人

,我仍用这个比喻)发现了痛苦或恐惧的迹象,那就清醒过来吧:让他走进我。现在

是一个冬天的夜晚,元素在各处碰撞,人人恐惧,少年正准备伤害他的一个朋友,他

也许就是青年时代的我。自从风与人开始存在,哀怨的风声就使人忧伤,在我临终时

,愿风儿用翼骨载我飞越这个不耐烦地等我死去的世界。我还将为人类之恶的许多例

证而暗自高兴(哥哥喜欢窥视弟弟们的行为)。老鹰、乌鸦、野鸭、长生的鹈鹕、迁

徙的仙鹤,它们醒来时冷得发抖,将看到我这个可怕而欢乐的幽灵穿过闪电的光芒。

它们不知此事的意义。地上的蝰蛇、蛤蟆的大眼、老虎和大象,海里的鲸鱼、鲨鱼、

锤鱼、丑陋的鳐鱼和北极海豹的尖牙,将会对这种违反自然法则的事感到疑惑。人将

发抖,在呻吟声中把额头贴在地上。“我的残忍使我比你们优越,这种残忍是天赋的

,不由我来消除。你们是因为这个缘故才伏倒在我面前吗?还是因为看见我飞越血染

的天空,新奇的现象,好似吓人的彗星(我宽广的肉体洒下血雨,仿佛飓风推动的乌

云)?别害怕,孩子们,我不想诅咒你们。你们过分伤害了我,我过分伤害了你们,

这不可能是有意的。你们走你们的路,我走我的路,两条都相同,两条都邪恶。我们

注定要在这种相同的性质中相遇,由此产生的打击对双方都致命。”于是,人们慢慢

抬起头,恢复勇气,像蜗牛似的伸长脖子来观看说这番话的人。突然,他们的脸发烫

,变形,显出最可怕的激情,扭曲得连狼都会害怕。他们像一个巨大的弹簧般同时站

起来。多么恶毒的诅咒!多么凄厉的叫喊!他们认出了我。地上的野兽与人汇合,发

出奇怪的喧哗。相互的仇怨消失了,双方的愤恨转向公敌——我,大家一致同意团结

起来。支撑我的风啊,带我到更高处吧,我害怕这种背叛。让我们渐渐地离开他们的

视野,我们又一次满意地看到了激情的后果……啊,鼻子上长着蹄铁形肉冠的菊头蝙

蝠,感谢你振动翅膀唤醒我:事实上,我不幸地发现这只是一场短暂的病,我厌恶地

感到我重新活过来。有人说你曾来吸我身体里所剩无几的血:为什么这个假设不是现

实!  

11  
一家人环绕着一盏台灯:  
“我的儿子,递给我那把椅子上的剪刀。”  
“母亲,剪刀不在这儿。”  
“那就去另一个房间找。亲爱的主人,你可记得那个年代?我们为了要一个孩子而许

愿,他是我们晚年的支撑,使我们获得新生。”  
“我记得,上帝满足了我们。我们对于这世上的命运无可抱怨。我们每天都赞美上天

的恩德。我们的爱德华具有他母亲的全部典雅。”  
“以及他父亲的阳刚品格。”  
“母亲,给你剪刀,我终于找到了。”  
他重新作功课……但是,大门口出现一个人,注视了一会儿这幅展现在他眼前的图景

:  
“这一场面意味着什么?许多人不如他们幸福。他们热爱生活的理由是什么?马尔多

罗,离开这个平静的家吧,你的位置不在这儿。”  
他走开了。  
“我不知怎么搞的;但是人的各种感觉在我的心中交战。我灵魂忧虑,却不知为什么

,气氛真沉闷。”  
“女人,我的感觉和你一样,我担心我们会遇到什么灾难。让我们相信上帝,最高的

希望在他身上。”  
“母亲,我喘不过气了,我头疼。”  
“我的儿子,你也这样!我来用醋润湿你的额头和太阳穴。”  
“不,善良的母亲……”  
看,他很累,身子靠在椅背上。  
“有个东西在我体内翻腾,我没法解释。现在,什么都让我烦恼。”  
“你脸多苍白!今晚会有什么不祥的事件把我们三人抛入绝望的湖中。”  
我听见远方有撕心裂肺的痛苦长嚎。  
“我的儿子!”  
“啊!母亲!……我害怕!”  
“快告诉我你是不是难受。”  
“母亲,我不难受……我不说实情。”  
父亲止不住地惊讶:  
“那是人们偶尔在没有星光的宁静夜晚听到的喊叫。尽管我们能听到声音,但发声的

人却不在附近;因为,人们可以在三里之外听到这些呻吟,风儿把它们从一个城镇传

到另一个城镇。人们经常对我谈论这一现象;可是,我从没有机会亲自判断其真实性

。女人,你跟我谈到灾难,如果在时间的漫长螺旋中存在真正的灾难,现在打扰他同

类睡眠的人就是这个灾难……”  
我听见远方有撕心裂肺的痛苦长嚎。  
“但愿他的诞生不是那个把他从怀中推开的家乡的灾害。他四处游荡,遭人怨恨。有

人说他从童年起就陷入一种原始的疯狂。有人认为他本能地极端残忍,他自己也为此

感到羞耻,他父母也因此痛苦去世。还有人硬说他年青时被一个绰号玷污了名誉,在

以后的残生中一直得不到安慰,因为他受到伤害的自尊心从这个绰号上看到了人类恶

毒的确凿证据,这种对他的恶毒在最初几年就显露出来,以后又不断增加。这个绰号

就是‘吸血鬼’!……”  
我听见远方有撕心裂肺的痛苦长嚎。  
“他们还补充说,恶梦使他的嘴巴和耳朵日日夜夜、无休无止地流血,一群幽灵坐在

他床头,不由自主地被一种未知的力量推动,用或者甜美或者像战斗怒号般的嗓音朝

他的面孔持久、无情地投去那个丑陋、永恒、只能和宇宙一起消亡的绰号。有人甚至

肯定,是爱情使他落到这种地步,或者这些叫喊表明他对深藏在他神秘过去的黑夜中

的罪行感到懊悔。但绝大多数人认为,他像昔日的撒旦一样受无以伦比的骄傲折磨,

企图与上帝一争高低……”  
我听见远方有撕心裂肺的痛苦长嚎。  
“我的儿子,这是特殊的知心话;我可怜你,这个年纪就听到这些话,我希望你永远

不学那个人。”  
“说话呀,我的爱德华,回答我,说你永远不学那个人。”  
“啊,亲爱的母亲,你给了我生命,如果一个孩子的纯真诺言还有价值,我答应你永

远不学那个人。”  
呻吟声听不见了。  
“女人,你干完活儿了吗?”  
“尽管我们熬夜这么晚,我这件衬衫还差几针。”  
“我也一样,我这一章已经开始却没有结束。让我们利用最后的灯光完成每人的工作

,因为快没油了。”  
孩子叫道:  
“愿上帝让我们活下去!”  
“可爱的天使,到我这儿来;你将从早到晚在草地上闲逛,不必用功。我那壮丽的宫

殿用银墙、金柱和钻石门建成。你将听着天国的音乐,不做晚祷,在想睡觉的时候睡

觉。清晨,当太阳放射出灿烂的光芒、欢快的百灵鸟在空中带着歌声飞向远方时,你

仍可以待在床上一直到你感到厌烦。你将行走在最珍贵的地毯上,你将永远处在最芬

芳的花香合成的气氛中。”  
“现在身心都该休息了。孩子的母亲,用你肌肉发达的踝骨站起来吧。该让你发僵的

手指松开针线了,工作过度毫无益处。”  
“啊,你的生活将多么甜美!我会送你一个魔力指环,你一转动上面的红宝石,你就

会像童话中的王子一样变得让人看不见。”  
“把你的家什放到柜中,我也收起我的东西。”  
“当你把红宝石转回正常位置,你将重新以大自然造就的本来面目出现。啊,年轻的

魔术师,这是因为我爱你,因为我渴望让你幸福。”  
“不管你是谁,滚开。别抓我肩膀。”  
“我的儿子,不要因童年梦幻的催眠而睡着了:大家还没有祈祷,你的衣服也没有仔

细叠放在椅子上……跪下!宇宙的永恒创造者,你显示的仁慈无边无际,直至最小的

事物。”  
“你难道不喜欢清澈的小溪?那儿游动着千万条红色、蓝色和银色的小鱼。你将用一

张美丽的渔网捕捞,鱼儿自愿过来装满渔网。你可以从水面上看到发亮的卵石,比大

理石还要光滑。”  
“母亲,看这些爪子。我要提防他;但是我内心平静,因为我无可指责。”  
“你看我们匍伏在你脚下,感到你的伟大而自惭形秽。如果有骄傲的念头混入我们的

想象,我们立刻用轻蔑的唾沫将它驱除,并将它奉献给你作为不可或缺的牺牲。”  
“你将在溪水中同少女一起沐浴,她们将用臂膀拥抱你。当你从水中出来,她们会为

你编织玫瑰和石竹的花冠。她们有蝴蝶的透明翅膀,还有波浪形的长发在美丽的额头

周围飘扬。”  
“即使你的宫殿比水晶更漂亮,我也不会走出这屋子跟你去。我相信你只不过是个骗

子,因为你对我如此轻声地说话,害怕别人听见。抛弃父母是一件坏事。我不当忘恩

负义的儿子。至于你的少女们,她们不会像我母亲的眼睛那么美丽。”  
“我们全部的生命都消耗在歌唱你的荣耀的赞美歌中。我们就这样活到现在,我们还

将这样活下去直到从你那儿接到离开人间的命令。”  
“她们将顺从你最小的意愿,只想取悦于你。如果你想要永飞不停的鸟,她们会带给

你。如果你想要眨眼之间就能到达太阳的雪橇,她们也会带给你。有什么东西她们不

能带给你!她们甚至能带给你藏在月亮中的风筝,大得像一个钟楼,尾上用丝带系着

形形色色的小鸟。当心你自己……听我的劝告。”  
“随你便吧,我不想打断祈祷来喊救命。尽管你的身体在我想摆脱它时突然消失,但

你要知道,我不怕你。”  
“在你面前,什么都不伟大,除了纯洁的心灵喷发的火焰。”  
“如果你不想后悔,就考虑一下我对你说的话。”  
“圣父,驱逐,驱逐那可能降临我家的灾难吧。”  
“妖怪,你还不想走开吗?”  
“留下我这个亲爱的妻子吧,她在我灰心丧气时安慰过我……”  
“既然你拒绝我,我要叫你痛哭流涕,叫你牙齿发响如同吊死鬼。”  
“留下我这个多情的儿子吧,他那纯洁的嘴唇才刚刚朝生命之晨的吻半开。”  
“母亲,他扼住了我的喉咙……父亲,快来救我……我喘不过气了……祝福我!”  
一道辽阔的、讥讽的叫声升上天空。看,昏头昏脑的老鹰是怎样从云中落下,翻着跟

头,完全被气柱击毙。  
“他的心不跳了……她也和亲生骨肉一同死去。他面目全非,我认不出来了……我的

妻子!我的儿子!我想起遥远的过去,我曾当过丈夫和父亲。”  
当他注视那幅展现在眼前的图景时,他就想到他无法忍受这种不公平。如果地狱之鬼

给予他的力量,或者更正确地说,他从自身汲取的力量有效的话,这个孩子在黑夜消

逝之前就不应存在。  

12  
那个不会哭泣的人(因为,他总是把痛苦压抑在心中)发现自己身处挪威。在弗罗群

岛上,他观看别人寻找陡峭裂缝中的海鸟窝。把探险者系在悬崖上的300米长绳如此牢

固,他感到十分惊奇。无论如何,他在那儿看到了一个明显的人类善行的例证,他无

法相信自己的眼睛。如果由他来准备绳索,他准在好几处都割开口子,让绳子断裂,

把猎人扔下大海。一天晚上,他向墓场走去。如果那些以奸淫死去不久的美女尸体为

乐事的少年愿意,就能听到下面的对话,对话消失在同时展开的行动构成的画面中。  
“掘墓人,是你要跟我谈话吗?一条抹香鲸渐渐地从海底升起,把头露出水面,观看

航行在这片孤独海域的船只。好奇心和宇宙一同诞生。”  
“朋友,我不能跟你交换意见。很久以来,柔和的月光使坟墓上的大理石闪闪发亮。

在这万籁俱寂的时刻,不止一人梦见出现一群被链条锁缚的女人,拖曳着裹尸布,血

迹斑斑,仿佛黑色的天空布满繁星。睡觉的人像死囚般发出呻吟,当他醒来,发现现

实比梦幻还要糟糕三倍。我要用这把不知疲倦的铲子挖完这个墓坑,它明天早上就要

派用场。这是一个严肃的工作,不应该同时干两件事。”  
“他以为挖坑是个严肃的工作!你以为挖坑是个严肃的工作!”  
“为了羞辱人类,野鹈鹕决定让子女吞食它的胸脯,只有能创造这种爱情的人为此事

作证;尽管牺牲巨大,但这种行为可以理解。一个小伙子看到他酷爱的女人躺在他朋

友的怀里,他点燃了一支雪茄,闭门不出,与痛苦结下牢不可缺的友谊;这种行为可

以理解,一个中学寄宿生被一个文明的贱民管束,这个贱民日日夜夜、夜夜日日,在

几个世纪般漫长的几年中眼睛总是盯着他,他感到强烈的仇恨汇成汹涌的波涛,像一

团浓烟涌上大脑,他的头几乎要爆炸了。从他被扔进监狱开始到他不久后出来为止,

高烧使他面容憔悴,眉毛颦蹙,眼眶下陷。夜晚,他思索,因为他不愿睡觉。白天,

他的思想飞过令人愚笨的住所围墙,直到他逃脱,或者像瘟神似的被扔出这个永恒的

禁区;这种行为可以理解。挖一个墓穴经常超过自然的力量。外乡人,你怎能指望铁

镐翻动这片土地?它先是养育我们,然后又给予我们一个能避开这些寒冷地区呼啸发

狂的冬风的舒适床铺。这个用发抖的双手握镐的人,白天战战兢兢地抚摩进入地下王

国的昔日活人的脸颊,晚上看见面前每一个木十字架都用火焰的字母写着人类还未解

决的恐怖问题:灵魂是死还是不死。宇宙的创造者,我对他一直保持着我的爱;但是

,如果我们死后不复存在,为什么许多晚上我看见每座坟墓都开启?里面的居民轻轻

推开铅盖,出来呼吸新鲜空气。”  
“停下你的工作。激动耗费了你的力气;我看你弱得像芦苇,继续下去简直是发疯。

我身强力壮,我来替换你。你站开点儿;如果我干得不好,你给我指点一下。”  
“他臂膀上的肌肉可真发达!看他如此轻易地翻土真是一种乐趣!”  
“不应该让无益的怀疑烦扰思想:应该用哲人安详的规矩测量所有这些坟墓,它们像

花朵点缀草原似的散落在墓场:缺乏真实性的比喻。危险的幻觉有可能产生在白天,

但尤其会产生在夜晚。因此,不要对眼睛似乎看到的神奇幻象感到惊奇。白天,当精

神在休息时,审问你的意识吧;它会肯定地告诉你,用自己的部分智慧创造了人类的

上帝具有无限的善心,将把死于人间的杰作收回自己的怀抱。掘墓人,你为什么哭泣

?为什么像女人般流泪?好好回想一下吧,我们在这条断了桅杆的船上就是为了遭受

苦难。上帝认为人能战胜最深重的苦难,这是对人的一种赞扬。如果你的舌头长得和

别人一样,就开口说话吧;既然你最宝贵的心愿就是人不受苦,那么,道德——这个

每人都力争达到的理想是什么?”  
“我在哪儿?我的性格变了吗?我感到一阵慰藉人的强大气流掠过我平静的额头,宛

如春天的和风唤醒老人的希望。这个人是谁?他高尚的语言说出了不是随便什么人都

能说得出的事情。他的嗓音中无可比拟的旋律充满了音乐美。我喜欢听他讲话胜过听

别人唱歌。但是,我越观察他就越感到他神情不坦率。他的整个面部表情和那些只有

上帝才能启示的话语形成鲜明的对照。他的额头有几道皱纹,留着一个抹不去的烙印

。这个使他未老先衰的烙印是他的光荣还是他的耻辱?应该崇敬地看待他那些皱纹吗

?我不知道,而且害怕知道。尽管他言不由衷,但我相信他这样行动自有道理,他身

上残存的仁慈激励了他。他沉溺于我不了解的冥想中,干劲倍增地从事他不习惯的艰

苦工作。汗水淋湿他的皮肤,他毫无感觉。他比我们看到摇篮中的婴儿时产生的情感

更忧愁。啊,他多么阴郁!……你来自何方?……外乡人,让我摸摸你吧,让我把很

少碰活人的双手放到你高贵的身体上。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应付。这是我一生中

摸过的最美丽的头发。谁敢反驳说我不了解头发的质量?”  
“我在挖坟墓时,你要我做什么?狮子在进食时不希望受人逗弄。如果你不知道,我

来告诉你。来吧,快点儿,完成你想干的事情。”  
“毫无疑问,是血肉之躯在我的触摸下战栗,使我自己也跟着颤抖起来。真的……我

没做梦!那么,你是谁?你在那儿弯腰挖坑,而我却像一个吃别人面包的懒汉似的无

所事事。现在是睡觉的时间,或者是把休息奉献给科学的时间。总之,人人都待在家

中,小心地关好门窗以防盗贼进来。他尽可能地把自己关在房里,旧壁炉的灰烬还能

用余热温暖房间。你,你做事和别人不一样,你的衣服显出你是一个遥远国家的居民

。”  
“尽管我并不累,但是没必要更深地挖这个墓坑。现在,你脱去我的衣服,再把我放

到里面。”  
“我们两人进行了一些时候的交谈太奇怪了,我不知道该怎样回答你……我相信他是

想开玩笑。”  
“对,对,是真的,我是想开玩笑,对我说过的话别介意。”  
他倒下去,掘墓人赶紧搀扶他。  
“你怎么啦?”  
“对,对,是真的,我撒了慌……当我扔开镐头时我很累……我第一次干这种活儿…

…对我说过的话别介意。”  
“我的意见越来越明确:这是一个有着可怕忧愁的人。愿上天驱除我想要审问他的念

头。他引起我的同情,我宁愿什么都不知道。再说,他也不会回答我,这点很清楚:

在这种失常的状态中打开心扉会加倍痛苦。”  
“让我从这个墓场出去,我要继续赶路。”  
“你的腿无法支撑你,你行走时会迷路。我有义务为你提供一个简陋的床铺;我没有

别的。相信我;因为,好客并不意味着侵犯你的隐私。”  
“啊,可敬的虱子,你的身体没有鞘翅。有一天,你尖刻地责备我不很喜欢你藏而不

露的非凡智慧;也许你是对的,因为我对这个人甚至没有感激之情。马尔多罗的指路

明灯,你将把他的脚步引向何方?”  
“到我家去。不论你是一个犯下滔天大罪却粗心地没有用肥皂洗净右手、观察这只手

就可以轻易认出来的罪犯,还是一个失去姐妹的兄弟,或是一个逃出王国的被废黜的

君主,我那个真正雄伟的宫殿都配接待你。它不是用钻石和宝石修建的,因为它只不

过是一个简陋、可怜的茅屋;但这个著名的茅屋有一段仍在继续、日新月异的历史。

如果它能讲话,它会让你惊奇,尽管你似乎对一切都不惊奇。多少次,我和它一同看

见棺材在面前列队行进,里面的尸骨被虫蛀蚀,比我靠在上面的这个门扇还要腐烂。

我的臣民无数,每天都在增加。我不用定期清点人数就能发现这种增长。这里如同人

间,每人都交税,金额与他选择的住宅的华丽程度成正比;如果哪个吝啬鬼拒交他那

一份儿,我奉命找他算帐,执达吏般行事;到处都是想吃一顿美餐的狼和鹰。我看见

过排列在骷髅旗下的昔日美人和死后未变丑的人,男人、女人、乞丐和王子,青年人

的幻觉和老年人的骨架,才华和疯狂,懒惰和它的对立物,假的东西和真的东西,骄

傲的面具和卑贱的谦虚,被戴上王冠的罪行和被出卖的无辜。”  
“当然,直到出现晨曦——它即将来临,我不拒绝你的床铺,它配得上我。我感谢你

的好意……掘墓人,凝视城市的废墟很美,但凝视人类的废墟更美!”  

13  
蚂蝗的兄长缓步行走在林中。他多次停下,开口想说话。但是,每次咽喉都收缩,话

被压下去,努力失败了。终于,他喊道:“人啊,当你遇见一条死狗,仰面朝天,靠

着一个阻止它漂走的水闸时,不要像别人似的想着你的归宿不会比这只狗更好,就用

手捕捉从它鼓胀的肚中爬出的蛆虫,惊奇地注视它们,打开折刀把它们中的大部分剁

成肉泥。你在寻找什么奥秘?不论是我还是北冰洋海熊的四个鳍足都未能解答生命的

问题。小心,黑夜临近了,你从早晨起就待在那儿。你父母和你妹妹看到你这么晚回

来,会说什么呢?洗手上路吧,这条路通往你过夜的地方……那是谁,在那儿,在地

平线上,胆敢靠近我,毫无惧色地上下左右跳跃;他多么威严,带着安详的温柔!他

的目光,柔和而深邃。他巨大的眼帘逗弄着微风,显得活灵活现。我不认识他。盯着

他的魔眼,我全身发抖;自从我吸了那个叫作母亲的人的干瘪乳房以后,这还是第一

次。似乎有灿烂的光环围绕着他。当他说话时,自然中的万物不声不响,剧烈战栗。

既然你仿佛被磁石吸引,自愿来我这儿,我也不反对。他多美呀!说这话使我难受。

你一定强壮有力;因为,你的神情比人更有人情味,忧愁得像宇宙,美丽得像自杀。

我尽我所能憎恨你;我宁可看到一条蛇从世纪之初就缠绕在我的脖子上,也不愿见到

你的眼睛……怎么!……是你,蛤蟆!……肥胖的蛤蟆!……不幸的蛤蟆!……饶恕

我,饶恕我!……你到这片满是混蛋的土地上来做什么?你模样如此甜美,你那又粘

又臭的脓疱哪儿去了?你从天而降,受命安慰世上各种生灵;你落到地上,快如巨鸢

,双翼没因这次漫长、壮丽的行程而疲倦;我看见了你。可怜的蛤蟆!我那时正思考

着无限,同时也思考着我的软弱,我想道:‘又多了一个比地上居民高级的人,这是

神的意志。为什么这不是我?天意不公还有何用?造物主疯了吗?不过,他最强大,

他的愤怒十分可怕!’池塘和沼泽的君主,自从你覆盖着只属于上帝的荣光出现在我

面前,你部分地安慰了我;但我那摇摇欲坠的理智却毁灭在如此的伟大之前!那么,

你是谁?留下来吧……啊!还是留在这片土地上吧!收拢你洁白的翅膀,不要翻动你

忧患的眼皮向上看……如果你要走,我们一起走!”当甲虫、蜗牛和鼻涕虫见到天敌

而飞奔逃命时,蛤蟆坐在后腿上(酷似人腿),说出下面的话:“马尔多罗,听我说

。看我神情平静如同镜面,而且我自信和你一样聪明。有一天,你曾把我叫作你生命

的支柱。从此以后,我没辜负你对我表现的信任。确实,我只是芦苇丛中的普通居民

;但是,多亏与你接触,汲取了你身上美的一面,我的理智增长了,可以同你说话了

。我来找你是为了把你拉出深渊。那些自信是你的朋友的人每次看见你时都惊讶万分

。你苍白,驼背,出现在剧院、广场和教堂,或者用神经质的大腿夹打那匹只在夜晚

疾奔的马,马背上载着鬼怪主人,穿着一件黑色长外套。抛弃这些思想吧,它们比我

更炽热,使你的心空如沙漠。你的精神病得太重,所以你毫无觉察,还自以为天生如

此,嘴中每每吐出荒诞的话语,尽管其中充满恶毒的伟大。不幸的人,你自出生之日

起都说了些什么?啊,上帝用如此仁爱创造的永恒智慧却残缺不全,多么让人伤心!

你只带来了厄运,比看见饥饿的豹子更让人恐惧!我宁愿粘住眼皮,缺少四肢或者去

杀人也不愿成为你!因为我恨你。为什么具有这种令我惊讶的性格?你有什么权力像

霉烂的、被怀疑论摇荡的沉船一样来到这片土地上,嘲笑这儿的居民?如果你不喜欢

这儿,就该回到你来的那些星球。市民不应像外乡人似的住在农庄。我们知道空间中

有比我们的星球更辽阔的星球,那儿的人们智力发达,我们甚至无法想象。好,滚开

吧!……离开这运动的地面!……露出你掩藏至今的神圣本质,高高地飞向你的星球

吧,越早越好,你这个傲慢的人,我们并不羡慕;因为我还没能认出你是人还是超人

!那么,永别了;不必指望在路上再遇见蛤蟆。你是我的死因。我要走向永恒,为你

乞求饶恕。”  

14  
如果立足于表象有时符合情理,那么第一支歌就此结束。对试琴的人不要太苛刻:琴

声多奇怪!但是,如果你们为人正直,肯定已经在种种缺陷中认出深刻的烙印。而我

则将重新投入工作,在一段不长的时间里发表第二支歌。19世纪的末叶将看到它的诗

人(不过,他最初不会由一篇杰作开始,而必须遵循自然法则);他出生在美洲海岸

拉普拉塔河口,那里两个昔日敌对的民族现在正用物质和精神的进步互相赶超。南方

的王后布宜诺斯艾利斯和卖弄风情的蒙得维的亚越过大三角海湾的银色水面,互相伸

出友谊的手。但是,连绵的战争在农村建立了破坏帝国,欢快地收获大批牺牲者。再

见了,老头,如果你读了我的诗就记住我。小伙子,你也不要失望;因为,尽管意见

相左,你有个吸血鬼朋友。算上制造疥疮的疥螨,你就有了两个朋友!
沙发
 楼主| 发表于 2010-4-18 11:26:59 | 只看该作者
第二支歌  

1  
马尔多罗的第一支歌去哪儿了?自从他口中塞满颠茄叶子,穿过愤怒的王国,在一个

沉思的时刻让它逃出之后,这支歌去哪儿了……我们不大清楚。看守它的既不是树,

也不是风。道德经过此地,意外地在这些炽热的书页中发现一个刚强的保护人,看见

他以坚定、正直的步伐走向意识的阴暗角落和秘密纤维中。科学至少可以确定,从此

,那个长着蛤蟆脸的人不再认识自己,经常陷入疯狂的发作,酷似一只林中的野兽。

这不是他的错。他在羞怯的木犀草下卷起眼皮,一向以为自己仅仅由善构成,恶的数

量极少。突然,我把他的心灵和阴谋暴露在阳光下,告诉他正相反,他仅仅由恶构成

,善的数量极少,立法者很难不让这点善蒸发。我没什么新闻要告诉他,我希望他不

要为我这苦涩的真理而感到永恒的耻辱;但是,这个愿望的实现也许不符合自然法则

。事实上,我从他奸诈的、沾满泥土的脸上揭下面具,让他那些自我欺骗的崇高谎言

一个个地坠落,仿佛象牙球跌入银盆:甚至在理性驱散骄傲的黑暗时,他也不让平静

把双手放到他的脸上,这是可以理解的。因此,我搬上舞台的主人公招来了不可调和

的怨恨,他以荒谬的长篇慈善议论为突破口,攻击自以为不会受伤的人类。这些议论

如同沙砾般堆积在他们的书中,偶尔,当理智遗弃我时,我准备评价这些书中如此滑

稽、却又如此乏味的喜剧。他预料到了这点。在图书馆的羊皮纸书面上镌刻善良雕像

,这还远远不够。人啊!看你现在一丝不挂,像条蛆虫,面对着我的钻石剑!丢掉你

那种作风吧,不再是假装骄傲的时候了:我以下跪的姿势向你抛去我的请求。有人观

察着你那罪恶的生活中最琐细的行为,他用顽强的敏锐织成的微妙罗网包围着你。当

他转过身子时,别相信他;因为,他在看着你……当他闭上眼睛时,别相信他;因为

,他还在看着你。尽管你的决心可怕,狡猾,恶毒,但很难假定你能胜过那个我想象

中的儿童。他最轻微的打击都命中要害。只要谨慎,就可以让那个无知的人知道,豺

狼和盗匪并不互相吞食:这也许不合习俗。所以,把你的生命放心地交到他的手中,

让他照料吧,他将以自己熟悉的方式驾御它。不要以为他那在阳光下闪烁的意图是想

教训你;因为,他对你兴趣不大,或者说兴趣很小:我宽厚地检验、测量,但还没接

近完整的真理。但是,他喜欢伤害你,理所当然地坚信你将变得同他一样恶毒,坚信

你将来在末日来临时,伴他走向地狱的宽敞深渊。他的位置早已标出,人们看到那个

地方有一个铁架,上面挂着链条和枷锁。命运将把他带到那儿,葬礼的咽喉从未品尝

过更美味的猎物,他也从未凝视过更体面的住所。我似乎故意用一种慈父的腔调讲话

,人类似乎无权抱怨。  

2  
我拿起创作第二支歌的羽笔——从一只棕色海雕的翅膀上拔下的工具!但是……我的

手指怎么啦?我刚开始工作,关节就瘫痪了。然而,我需要写作……这不可能!好吧

,我重复说我需要写下我的思想:我像别人一样有权服从这种自然规律……但是,不

,不,羽笔仍然不动!……瞧,看,闪电越过原野在远处发光,暴风雨在天空滚动。

下雨了……还在下……好大的雨!……雷电发出巨响,击中半开的窗户,击中我的前

额,把我掀翻在方砖地上。可怜的小伙子!你的脸已经用早来的皱纹和天生的畸形化

了浓妆,不再需要这道含硫的伤疤(我刚才假定伤口已经愈合,其实不会这么快)!

为什么会有这场暴风雨,为什么我的手指会瘫痪?这是不是来自上天的警告,以便阻

止我写作,阻止我一边从我的方嘴中分泌唾沫,一边更好地考虑我面对的事物?但是

,这场暴风雨并没引起我的恐惧。就是一群暴风雨我也不在乎!如果我根据受伤的前

额粗略地判断,这些天国的警察虔诚地履行了他们那艰难的义务。我没有必要感谢万

能的上帝那非凡的机智;他派遣雷电,想把我的面孔从前额这个伤口最危险的地方精

确地劈成两半:愿别人祝贺他!但是暴风雨攻击的是一个更为坚强的人。那么,可怕

的、长着蝰蛇面孔的永恒的上帝,你把我的灵魂放在疯狂的边缘上,放在愤怒的思想

中,缓慢地杀死我,对此你还不满意;你以符合你的尊严的方式进行了深入的研究,

认为必须让我的前额流出一盆血!……不过,有人对你说了什么话吗?你知道我不仅

不爱你,而且还恨你:为什么你还要坚持呢?你的品行什么时候才能脱去古怪的外衣

?坦率地对我说吧,如同对一个朋友:难道你竟然没料到,你在可恨的迫害中表现出

了一种天真的殷勤?你的任何一个天使都不敢穿这种可笑的服装。你为什么生气?你

知道,如果你让我躲过你的追捕活下去,我的感激将属于你……过来,苏丹,用舌头

给我舔掉这玷污地板的血。包扎完毕:我用盐水洗净止住血的前额,在脸上缠绕了绷

带。结果并非无限:四件衬衫和两条手绢沾满血迹。最初,我们难以相信马尔多罗的

动脉容纳了这么多的血;因为,他的脸上只闪耀着死尸的光泽。但毕竟就是这样。也

许,这差不多是他的身体能够容纳的全部血液,剩下的恐怕不多了。够了,够了,馋

狗,让地板就这样吧,你的肚子填满了。不要继续喝了;否则,你马上就会呕吐。你

正好吃饱,回窝里睡觉去,准备沉浸在幸福中吧,因为,你一本正经、心满意足地从

喉咙里咽下去的血球会让你在长长的三天中忘记饥饿。
莱芒,你去拿一把扫帚;我也想拿一把,但我没力气。你明白我没力气,不是吗?把

你的泪水放回皮囊中;否则,我会以为你没有勇气冷静地注视这道巨大的伤痕,对于

我来说,造成它的刑罚已经消失在过去的夜晚。你去泉边打两桶水,洗完地板后把这

些衣物放到隔壁房间。如果洗衣女工像她应该做的那样今晚来的话,你就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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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4-18 11:28:15 | 只看该作者
第二支歌  

1  
马尔多罗的第一支歌去哪儿了?自从他口中塞满颠茄叶子,穿过愤怒的王国,在一个

沉思的时刻让它逃出之后,这支歌去哪儿了……我们不大清楚。看守它的既不是树,

也不是风。道德经过此地,意外地在这些炽热的书页中发现一个刚强的保护人,看见

他以坚定、正直的步伐走向意识的阴暗角落和秘密纤维中。科学至少可以确定,从此

,那个长着蛤蟆脸的人不再认识自己,经常陷入疯狂的发作,酷似一只林中的野兽。

这不是他的错。他在羞怯的木犀草下卷起眼皮,一向以为自己仅仅由善构成,恶的数

量极少。突然,我把他的心灵和阴谋暴露在阳光下,告诉他正相反,他仅仅由恶构成

,善的数量极少,立法者很难不让这点善蒸发。我没什么新闻要告诉他,我希望他不

要为我这苦涩的真理而感到永恒的耻辱;但是,这个愿望的实现也许不符合自然法则

。事实上,我从他奸诈的、沾满泥土的脸上揭下面具,让他那些自我欺骗的崇高谎言

一个个地坠落,仿佛象牙球跌入银盆:甚至在理性驱散骄傲的黑暗时,他也不让平静

把双手放到他的脸上,这是可以理解的。因此,我搬上舞台的主人公招来了不可调和

的怨恨,他以荒谬的长篇慈善议论为突破口,攻击自以为不会受伤的人类。这些议论

如同沙砾般堆积在他们的书中,偶尔,当理智遗弃我时,我准备评价这些书中如此滑

稽、却又如此乏味的喜剧。他预料到了这点。在图书馆的羊皮纸书面上镌刻善良雕像

,这还远远不够。人啊!看你现在一丝不挂,像条蛆虫,面对着我的钻石剑!丢掉你

那种作风吧,不再是假装骄傲的时候了:我以下跪的姿势向你抛去我的请求。有人观

察着你那罪恶的生活中最琐细的行为,他用顽强的敏锐织成的微妙罗网包围着你。当

他转过身子时,别相信他;因为,他在看着你……当他闭上眼睛时,别相信他;因为

,他还在看着你。尽管你的决心可怕,狡猾,恶毒,但很难假定你能胜过那个我想象

中的儿童。他最轻微的打击都命中要害。只要谨慎,就可以让那个无知的人知道,豺

狼和盗匪并不互相吞食:这也许不合习俗。所以,把你的生命放心地交到他的手中,

让他照料吧,他将以自己熟悉的方式驾御它。不要以为他那在阳光下闪烁的意图是想

教训你;因为,他对你兴趣不大,或者说兴趣很小:我宽厚地检验、测量,但还没接

近完整的真理。但是,他喜欢伤害你,理所当然地坚信你将变得同他一样恶毒,坚信

你将来在末日来临时,伴他走向地狱的宽敞深渊。他的位置早已标出,人们看到那个

地方有一个铁架,上面挂着链条和枷锁。命运将把他带到那儿,葬礼的咽喉从未品尝

过更美味的猎物,他也从未凝视过更体面的住所。我似乎故意用一种慈父的腔调讲话

,人类似乎无权抱怨。  

2  
我拿起创作第二支歌的羽笔——从一只棕色海雕的翅膀上拔下的工具!但是……我的

手指怎么啦?我刚开始工作,关节就瘫痪了。然而,我需要写作……这不可能!好吧

,我重复说我需要写下我的思想:我像别人一样有权服从这种自然规律……但是,不

,不,羽笔仍然不动!……瞧,看,闪电越过原野在远处发光,暴风雨在天空滚动。

下雨了……还在下……好大的雨!……雷电发出巨响,击中半开的窗户,击中我的前

额,把我掀翻在方砖地上。可怜的小伙子!你的脸已经用早来的皱纹和天生的畸形化

了浓妆,不再需要这道含硫的伤疤(我刚才假定伤口已经愈合,其实不会这么快)!

为什么会有这场暴风雨,为什么我的手指会瘫痪?这是不是来自上天的警告,以便阻

止我写作,阻止我一边从我的方嘴中分泌唾沫,一边更好地考虑我面对的事物?但是

,这场暴风雨并没引起我的恐惧。就是一群暴风雨我也不在乎!如果我根据受伤的前

额粗略地判断,这些天国的警察虔诚地履行了他们那艰难的义务。我没有必要感谢万

能的上帝那非凡的机智;他派遣雷电,想把我的面孔从前额这个伤口最危险的地方精

确地劈成两半:愿别人祝贺他!但是暴风雨攻击的是一个更为坚强的人。那么,可怕

的、长着蝰蛇面孔的永恒的上帝,你把我的灵魂放在疯狂的边缘上,放在愤怒的思想

中,缓慢地杀死我,对此你还不满意;你以符合你的尊严的方式进行了深入的研究,

认为必须让我的前额流出一盆血!……不过,有人对你说了什么话吗?你知道我不仅

不爱你,而且还恨你:为什么你还要坚持呢?你的品行什么时候才能脱去古怪的外衣

?坦率地对我说吧,如同对一个朋友:难道你竟然没料到,你在可恨的迫害中表现出

了一种天真的殷勤?你的任何一个天使都不敢穿这种可笑的服装。你为什么生气?你

知道,如果你让我躲过你的追捕活下去,我的感激将属于你……过来,苏丹,用舌头

给我舔掉这玷污地板的血。包扎完毕:我用盐水洗净止住血的前额,在脸上缠绕了绷

带。结果并非无限:四件衬衫和两条手绢沾满血迹。最初,我们难以相信马尔多罗的

动脉容纳了这么多的血;因为,他的脸上只闪耀着死尸的光泽。但毕竟就是这样。也

许,这差不多是他的身体能够容纳的全部血液,剩下的恐怕不多了。够了,够了,馋

狗,让地板就这样吧,你的肚子填满了。不要继续喝了;否则,你马上就会呕吐。你

正好吃饱,回窝里睡觉去,准备沉浸在幸福中吧,因为,你一本正经、心满意足地从

喉咙里咽下去的血球会让你在长长的三天中忘记饥饿。
莱芒,你去拿一把扫帚;我也想拿一把,但我没力气。你明白我没力气,不是吗?把

你的泪水放回皮囊中;否则,我会以为你没有勇气冷静地注视这道巨大的伤痕,对于

我来说,造成它的刑罚已经消失在过去的夜晚。你去泉边打两桶水,洗完地板后把这

些衣物放到隔壁房间。如果洗衣女工像她应该做的那样今晚来的话,你就交给她;但

是,大雨下了一个小时,现在还在下,所以我想她不会出门;那她就会明天早上来。

如果她问你这些血是哪儿来的,你没必要回答她。啊!我多么衰弱!没关系,我仍有

力量拿起笔杆,有勇气挖掘我的思想。造物主用夹着雷电的暴风雨来打扰我,仿佛我

还是个孩子,这对他有什么好处?我依然坚持写作的决心。这些绷带让我烦恼,我房

间里的空气散发着血腥味。  

3  
但愿不会有这么一天,洛昂格兰和我行走在街上,肩并肩,肘挨肘,互不向望,像两

个匆忙的行人!啊!但愿人们让我永远躲开这种假设。永恒的上帝创造了世界,世界

就是这个样子:如果他在一锤敲碎一个女人脑袋所需的时间里,忘记他那恒星的尊严

,向我们泄露秘密,那他将显得十分明智;我们的人生在这些秘密中犹如一条舱底的

鱼般感到窒息。但是,他伟大而高贵,他以观念的力量超越我们。如果他和人们谈判

,全部的羞耻就会一直飞溅到他的脸上。但是……你多卑鄙!为什么你不脸红?创建

精神痛苦和肉体痛苦的军队来包围我们,这还不够:我们的命运穿着破衣,它的奥妙

还没被我们了解。万能的上帝,我认识他……同样,他也应该认识我……如果我们偶

尔行进在同一条路上,他锐利的目光看见我从远处过来:他会走上岔道,以便躲避白

金三叉戟——大自然送给我的舌头!啊,造物主,如果你让我倾吐我的情感,那我将

非常高兴。我将用一只有力而冷酷的手操纵辛辣的嘲讽,攻击你直到我生命的终点;

告诉你,我心中盛着足够的嘲讽。我将捶打你空洞的躯体;但是,我用力过猛,打出

了残存在其中的智慧碎片,你不愿意把这些碎片送给人类,无耻地把它们藏在肠管中

,因为你对人类和你平等感到嫉妒;狡猾的强盗,似乎你不知道总有一天我会用永不

闭合的眼睛发现它们,夺走它们,和我的同类分享。我说到做到,现在,他们不再怕

你了,他们平起平坐地和你商谈。杀死我吧,让我的狂妄后悔吧:我敞开胸怀,谦恭

地等待。那么出来吧,可笑规模的永恒惩罚!……过分吹嘘、夸耀的属性!我戏弄他

,但他显然无法阻止我的血液循环。然而,我有证据表明,他毫不犹豫地让<敏感詞>人窒

息而死,当他们处在青春年华,刚刚领略生活的乐趣。这是纯粹的暴行,但只是根据

我的偏见而论!我看见造物主点燃他那无益的残酷,老人和儿童在烈火中丧生!不是

我发动进攻,而是他迫使我旋转他,仿佛钢丝鞭旋转一只陀螺。不正是他向我提供了

对他自己的指控吗?我的可怕激情不会枯竭!荒诞的恶梦哺育了它,失眠折磨着我。

前面的话是因为洛昂格兰而写下的,所以让我们回到他那儿去吧。我担心他在以后会

变得和别人一样,就决定在他度过纯真童年时用刀杀死他。但是,我后来经过思考,

明智、及时地放弃了我的决定。他没料到他的生命曾有一刻处在危险中。一切都准备

好了,刀也买来了。这把刀很精巧,因为我喜欢优美和雅致,哪怕是凶器;但它又长

又尖。只要在脖子上来一刀,仔细划开一条颈动脉,我想这就够了。我对我的行为感

到满意,以后我再懊悔。好吧,洛昂格兰,你愿意做什么就做什么,你喜欢怎么干就

怎么干,把我在黑暗的监狱里关一辈子,陪伴蝎子,或者抠出我的一颗眼珠,扔到地

上,我永远不会指责你一句;我是你的,我属于你,我不再为我而活。你给我造成的

痛苦比不上你给我带来的幸福——我知道那个用双手行凶来伤害我的人具有比他的同

类更神圣的本质!是的,这还是很美的:为一个人献出自己的生命,从而保存并非所

有人都恶毒这一希望,因为毕竟有一个人用力地把我那苦涩同情中的怀疑和反感拉向

他自身!……  

4  
午夜,从巴士底到马德莱娜,一辆公共马车也看不见。我错了,那儿突然出现一辆,

好似从地下钻出。几个迟归的行人凝神注视;因为,它似乎和<敏感詞>任何马车都不一样

。一些人坐在顶层上,目光呆滞,像是死鱼。他们相互拥挤在一起,仿佛失去了生命

;然而,并未超过法定的人数。当车夫用鞭子抽打马匹时,似乎是鞭子带动他的胳膊

,而不是他的胳膊带动鞭子。这些奇特、缄默的人聚集在一起,他们是干什么的?他

们是月亮上的居民吗?有时我们倾向于相信这点;但是,他们更像一些死尸。马车吞

噬着空间,急于抵达终点,铺路石发出响声……它飞驰而去!……但是,一个飘忽的

物体在尘土中顽强地追随它的印迹。“我求你们停下来,停下来……我走了一天,腿

全肿了……我从昨天起就没吃过东西……我的父母抛弃了我……我不知该怎么办……

我决定回家,如果你们给我一个位子,我很快就到了……我是个8岁的孩子,我信任你

们……”它飞驰而去!……它飞驰而去!……但是,一个飘忽的物体在尘土中顽强地

追随着它的印迹。这些人中的一个,长着冷酷的眼睛,他用肘推了一下邻座,似乎在

表示他的不满:银质的呻吟声一直传进他的耳朵。另一个人以难以察觉的方式低下头

,显出同意的样子,然后又陷入他那静止的利己主义,犹如一只乌龟缩回甲壳。<敏感詞>

乘客的面容也都表现出和前两人相同的情感。喊叫声在两三分钟里仍可以听见,一秒

比一秒尖锐。一些窗户朝大街打开,那儿有一张惊慌的面孔,手上拿着一盏灯,看了

看马路,猛地合上百叶窗,再也没出现。它飞驰而去!……它飞驰而去!……但是,

一个飘忽的物体在尘土中顽强地追随着它的印迹。只有一个沉浸在幻想中、和这些石

头人坐在一起的年轻人,似乎怜悯这个不幸的孩子。他不敢提高嗓音为这个以为可以

用他那双疼痛的小腿赶上马车的孩子说话,因为别人向他投来鄙夷、蛮横的目光,他

知道独自反对大家毫无益处。他胳膊支在膝盖上,头埋在双手中,惊奇地寻思,“人

类仁慈”是否真是这个样子。此时,他意识到这只不过是一个空洞的字眼,甚至在诗

歌词典中都找不到,他坦率地承认自己的错误。他想:“其实,为什么要关心一个小

孩子呢?让我们把他搁一边吧。”然而,热泪滚过年轻人的脸颊,他刚才亵渎了神明

。他艰难地把手放到前额上,好像是要驱散一片模糊他的智慧的乌云。他被扔进这个

世纪,白白地奔忙;他感到自己的位置不在这儿,然而他却出不去。可怕的监狱!可

憎的命运!隆巴诺,我从这天起对你感到满意!当我的脸上显出和<敏感詞>乘客相同的冷

漠时,我在不停地观察你。年轻人愤怒地站起身,准备离开,以免和别人一起干坏事

——哪怕非自愿地干坏事。我对他招了招手,他就来到我身边……它飞驰而去!……

它飞驰而去!……但是,一个飘忽的物体在尘土中顽强地追随着它的印迹。喊叫声突

然停止;因为,孩子的脚碰上了一块凸出的铺路石,他摔倒时磕破了头。马车消失在

地平线上,只剩下寂静的街道……它飞驰而去!……它飞驰而去!……但是,再没有

一个飘忽的物体在尘土中顽强地追随它的印迹。看,那儿过来一个拾荒人,弯腰拿着

暗淡的提灯;马车上的同类把良心加起来也没有他的多。他刚才拾起了孩子;你们可

以相信他会治疗孩子,不会像父母那样抛弃他。它飞驰而去!……它飞驰而去!……

但是,拾荒人从他站立的地方,用他那锐利的目光在尘土中顽强地追随着它的印迹!

……愚蠢、痴呆的人类!你们会对你们这种行为后悔的。是我在对你们说话。你们要

后悔的,滚吧!你们要后悔的。我的诗歌就是要用各种方法攻击人这只野兽和本不该

创造出这条蛆虫的造物主。我在生命结束前,将堆起一卷卷的书,然而,人们在这些

书中只会看到这唯一的思想,它永在我的意识中!  

5  
我日常散步时,每天都经过一条狭窄的街道;每天,一个10岁的苗条姑娘沿着这条街

跟随我,恭敬地隔开一段距离,眨着好奇的、讨人喜欢的眼睛看着我。就年龄而言,

她的身材又高又瘦。头上浓密的黑发分在两边,无拘无束的辫子垂落在大理石般的肩

膀上。有一天,她照例跟随我;一个粗俗的女人用肌肉发达的胳膊抓住她的头发,如

同旋风抓住树叶,在高傲、缄默的脸颊上狠狠打了两巴掌,把这个迷途的心灵带回家

中。我枉然装出不在乎的样子;她从不忘记跟随我,她的出现变得不合时宜。当我跨

过另一条街、继续我的路程时,她停在那条窄街的尽头,极力克制着自己,宛如沉默

雕像,纹丝不动,不断地看着前方,直到我消失。有一次,这个姑娘在我面前和我齐

步走。要是我加快步伐想超过她,她为了保持同样的距离就几乎跑起来;但是,如果

我放慢脚步使她和我之间有一段相当长的路程,那她也慢下来,脚步中加进童年的稚

趣。她来到街道的尽头,慢慢转过身子,挡住我的路。我来不及避开,站到了她面前

。她的眼睛又肿又红。我很容易就看出她想和我说话却不知怎么说。她突然变得像死

尸般苍白,问我:“你能告诉我现在几点钟吗?”我对她说我没戴表,然后飞快地离

开了。从那天起,具有早熟、躁动的想象力的孩子,你在那条窄街上再没有见过那个

神秘的、穿着笨重的鞋子在曲折的十字路口伤心徘徊的小伙子。那颗燃烧的彗星的出

现不再是狂热、好奇、忧愁的主题,不再照亮你那失望的观测表面。
你将经常,过于经常,也许是始终不断地想起那个似乎对现世生活的善与恶都不感兴

趣的人,他无目的地离去,脸上死气沉沉,头发竖立,步履蹒跚,臂膀在太空那嘲讽

的水中盲目地游动,仿佛在寻找希望的血淋淋的猎物——它被穿过空间广阔区域的命

运用无情的暴风雪不断地摇动。你再也见不到我,我再也见不到你!……谁知道呢?

也许这个姑娘并不是她所表现出的那种人。她也许在天真的外貌下掩藏着一个巨大的

诡计,18年的体重和罪恶的魅力。我们见到过一些卖笑女郎快乐地离开不列颠群岛,

越过海峡。她们像金色的蜂群般展开翅膀,在巴黎的灯火前盘旋。当你们看到她们时

,你们会说:“她们还是孩子,她们不会超过10岁或12岁。”事实上,她们20岁了。

啊,按照这种假定,真该诅咒那条阴暗街道的拐角!发生在那儿的事情真可怕!真可

怕!我现在想,她母亲打她是因为她没能巧妙地从事她的职业。可能她仅仅是个孩子

,那她母亲就更有罪。我,我不愿意相信这个猜测,它只是个假设,我更愿意在这种

浪漫的个性中爱恋一个过早敞开的心灵……啊!姑娘,你明白了吧,如果我再经过那

条狭窄的街道,我劝你不要重新出现在我的眼前。你也许要付出巨大代价!鲜血和仇

恨已经像沸腾的潮水涌向我的大脑。我喜爱我的同类,我够宽厚了!不,不!我从诞

生之日起就下定了决心!他们,他们不爱我!在我触摸污秽的人手之前,人们将看到

世界坍塌,花岗石像鸬鹚般在海面浮行。缩回去……缩回去,这只手!……姑娘,你

不是一个天使,总而言之,你将变得和<敏感詞>女人一样。不,不,我恳求你不要重新出

现在我紧皱的斜眉前。我可能会在一个失去理智的时刻,抓住你的双臂,像洗衣拧水

似的扭曲它们,让它们像两根枯树枝似的发出断裂的响声,然后使用暴力让你把它们

吃下去。我可能会以爱抚、温柔的神情用双手捧起你的头,把我贪婪的手指插入你无

辜的脑叶中,嘴唇带着微笑取出一块灵验的脂肪,擦洗我这双由于永恒的失眠而疼痛

的眼睛。我可能会用一根针缝住你的眼皮,使你无法看到世界的景象,无法找到你的

道路;给你当向导的不会是我。我可能会用一只铁臂抬起你那处女的身体,抓住你的

双腿让你像投石器似的绕着我旋转,集中我的气力画出最后一个圆周,然后把你抛向

城墙。每一滴血都将溅到一个人的胸脯上,以便恫吓人类,在他们面前放上证明我恶

毒的例子。他们将不停地撕碎自己身上的衣服和皮肉;但是,血滴无法除去,还在同

一个位置上像钻石般发光。你放心吧,我将命令半打仆人保护你那尊贵的残骸,防止

被贪婪的饿狗吃掉。也许,尸体像一只熟透的梨似的还贴在墙上,没落到地上;但是

,如果人们不留神,这些狗就会高高地跳起来。  

6  
这个孩子多可爱!他坐在杜伊勒利宫花园的长椅上,大胆的目光射向远方空中某个看

不见的物体。他大概不超过8岁,然而,却不像常见的那样贪玩。至少,他不应该这么

孤单,而应该欢笑着和同学一起闲逛;但这不是他的性格。这个孩子多可爱!他坐在

杜伊勒利宫花园的长椅上。一个男人心怀鬼胎,举止暧昧,过来坐在同一条长椅上,

坐在他身旁。这是谁?我没必要告诉你们;因为,你们将通过他那拐弯抹角的言辞认

出他。让我们听他们交谈,别打扰他们:
“孩子,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天堂。”  
“你想天堂这没必要,想人间就足够了。你才刚刚出生,是不是已经活腻了?”  
“不,可人人都喜欢天堂胜过人间。”  
“噢,我就不是。因为,既然天堂和人间都由上帝创造,你肯定会在天堂遇到和在尘

世一样的苦恼。你死后,不会按功领赏;因为,如果人们在这个世界上对你不公正(

你的经验以后会证明这点),那没有理由在另一个世界上就对你公正。你最应该做的

,不是想着上帝,而是自己为自己主持正义,因为人们拒绝把它给你。如果你的一个

同学冒犯了你,你难道不高兴杀死他?”  
“可这是被禁止的。”  
“这并不像你以为的那样被禁止。关键只在于不要被人捉住。法律提供的公正一钱不

值,重要的是被冒犯者对法律的解释。如果你讨厌一个同学,想到他每时每刻都浮现

在你眼前,你难道不痛苦?”  
“这是真的。”  
“那么,现在有个同学使你一生都不幸;因为,尽管他看到你只是被动的恨他,他却

依然继续嘲弄你,给你造成痛苦却未受惩罚。因此,只有一个方法来结束这种局面:

清除自己的敌人。这就是我最终要说的,以便让你明白当前的<敏感詞>建立在什么基础之

上。人人都应该自己报仇,否则他只是一个傻瓜。最狡猾、最强壮的人才能战胜自己

的同类。你难道不想有一天统治你的同类?”  
“对,对。”  
“那就当最强壮、最狡猾的人吧。你还太年轻,不可能最强壮;但是,你从今天起就

可以使用诡计,它是天才人物最美的工具。牧羊人大卫用投石器射出一块飞石击中巨

人歌利亚的前额,他仅仅是靠诡计才战胜了对手;相反,如果他们拦腰相抱,巨人会

把他像苍蝇般压扁,这难道不令人赞叹?你也一样。公开宣战,你永远不能战胜人类

,你却想把自己的意志强加给他们;但是,采用计谋,你一人就可以同所有人作斗争

。你想得到财富、荣誉和美丽的宫殿吗?或者,当你对我表明这些高尚的抱负时是在

骗我?”  
“不,不,我没骗你。可是,我想用<敏感詞>方法得到我想要的东西。”  
“那你什么也得不到。纯洁、憨厚的方法毫无用处。应该在工作中采取更有力的手段

、更巧妙的策略。在你靠美德出名并达到目的之前,100歌<敏感詞>人将有时间从你的背上

翻过去,抢先来到路程的终点,你那些狭隘的思想在那儿将找不到位置。必须懂得更

宽广地拥抱现时的地平线。例如,你难道从未听人讲起过胜利带来的巨<敏感詞>耀?然而

,胜利不会自己走来。必须洒下鲜血,大量的鲜血才能孕育胜利,才能把它放到征服

者的脚下。没有你在平原上看见的那些散乱的尸骨和肢体——那儿发生过明智的屠杀

,就没有战争,而没有战争就没有胜利。你看,想出名,就必须高高兴兴地跳进炮灰

形成的血河。目的宽恕方式。想出名,第一件事是要有钱。然而,你却没钱,所以就

必须通过谋杀来赚取;但是,你不够有力,不能使用匕首,所以就当小偷吧,一直当

到你的四肢变得强壮。为了让它们更快地粗壮起来,我建议你一天做两次体操,早上

一小时,晚上一小时。这样,你不必等到20岁,15岁就可以尝试犯罪,并会获得某种

成功。对荣誉的爱恋宽恕一切。也许,当你以后成为那些同类的主宰时,你给他们带

来的好处和你起初给他们造成的痛苦几乎一样多!……”  
马尔多罗发觉,热血在他那个年轻交谈者的大脑中沸腾:他鼻孔扩张,嘴唇吐出轻微

的白沫。他给孩子按脉;脉搏急促。娇嫩的身体在发烧。他对他那些话的后果感到担

忧;这个无赖溜掉了,他因未能更长久地和这个孩子交谈而感到气恼。成年人控制激

情尚且如此困难,何况一个摇摆于善恶之间、毫无经验的孩子!相对来说,他难道不

需要更多的毅力吗?孩子卧床躺了三天。愿母亲的爱抚把平静带给这朵敏感的鲜花—

—美好灵魂的脆弱外壳!  

7  
那边,鲜花环绕的树丛中躺着阴阳人,他昏睡在草地上,浸泡在泪水中。月亮从云中

露出圆轮,苍白的光线抚摩着少年柔嫩的脸庞。他的容貌显出男性的力量,同时又有

天女的典雅。他身上的一切似乎都不自然,甚至连肌肉都不自然,这些肌肉穿过女性

体型那和谐的轮廓开出了一条通道。他把一只胳膊弯过来,放在前额上,另一只手压

住胸口,仿佛要抑制心脏的跳动,这个心脏担负着永恒秘密的重荷,无法理解任何一

种隐情。他对生活感到厌倦,对行走在人群中感到羞耻——这些人和他不相象,绝望

占据了他的灵魂,他像山谷中的乞丐一样孤独地游荡。他怎样谋生呢?他没料到有人

在监视他,一些仁慈的心灵密切关注着他,不会抛弃他:他多么善良!他多么随和!

有时他自愿地和一些性情敏感的人交谈,但保持着距离,不碰他们的手,担心发生想

象的危险。如果有人问他为什么要把孤独当作伴侣,他便向天上抬起眼睛,勉强忍住

责备上帝的泪水;但是,他不回答,这个唐突的问题在他那眼睑的白雪上撒下清晨的

红玫瑰。如果谈话持续下去,他就变得不安,似乎为了逃脱一个无形仇敌的追捕而把

眼睛转向四面的地平线,突然挥手告别,展开苏醒的廉耻心的翅膀离去,消失在树林

中。人们一般都把他当成疯子。一天,四个蒙面人奉命向他扑去,紧紧地捆住他,只

剩两腿还能动弹。他们用粗糙的皮鞭抽打在他的背上,要他即刻走上通往比塞特收容

所的道路。他一边挨打,一边微笑,并对他们谈起许多他研究过的、对还没跨过青春

门槛的人大有教益的人文科学,谈起人类的命运,完全公开了他心灵中诗一般的高贵

,他的话语充满情感,充满智慧,看守们因自己犯下的罪行而大惊失色,松开他折断

的臂膀,跪倒在他的脚下,请求饶恕并获恩准,然后带着人类身上平日罕见的崇敬神

情离去。自从这次人们经常谈论的事件以后,人人都猜到了他的秘密,但为了不增加

他的痛苦而装出不知道的样子。政府给了他一份体面的抚恤金,想让他忘掉人们曾经

企图不预检就把他强行关入疯人院。他只花一半的钱,余下来的送给穷人。当他看见

一男一女在梧桐小路上散步时,便感到自己的身体从下到上裂成两半,每个新的部分

要去搂抱一个散步人;但这只是一种幻觉,理智马上就夺回了它的帝国。所以,他既

不出现在男人中,也不出现在女人中;因为,他那过度的、产生于他只不过是个魔鬼

这个念头中的廉耻,阻止他把自己火热的善意送给任何人。
他认为这是亵渎自己,他认为这是亵渎别人。他的骄傲向他反复述说这句格言:“人

皆居于天性。”我谈到他的骄傲,这是因为他害怕如果把自己的生活和一个男人或一

个女人结合在一起,别人早晚会指责他,会认为他身体构造的形态是一个巨大的缺陷

。他被这种大逆不道的、仅仅来自他自己的假设所伤害,便以自尊心为掩护坚持孤独

地待在痛苦中,没有安慰。那边,鲜花环绕的树丛中躺着阴阳人,他昏睡在草地上,

浸泡在泪水中。小鸟儿醒来,透过树木的枝叶出神地凝视这张忧郁的脸庞,夜莺不愿

唱起它那水晶的咏叹调。不幸的阴阳人在这儿过夜,树林变得像坟墓一样庄严。啊,

迷途的旅人,你的冒险精神使你在最初的童年便离开父母;干渴在沙漠中给你造成痛

苦;你在被驱逐到异邦长期流浪之后,也许在寻找你的祖国;你的听差——你的忠实

朋友和你一起承受了流亡,承受了你那流浪者的性情使你穿越的恶劣气候;这些在遥

远的土地上、在未勘探的大海上、在极地的浮冰中、或是在烈日的威力下的旅行给人

以尊严;你那好似颤抖的微风般的手不要触摸这些垂落在地上、混杂在绿草中的卷发

。离开几步吧,这样你的表现会更好。这些头发是神圣的;这是阴阳人自己的愿望。

他不愿让人的嘴唇以宗教方式亲吻他那山峦的气息使之芬芳的头发,亲吻那此时如同

天宇中的星辰般闪光的前额。但是,最好相信,真有一颗星星离开轨道,穿过空间,

落在这个威严的额头上,钻石的星辉好像光轮将它环绕。夜晚用手指拨开他的忧愁,

披上全部的魅力来庆祝他的睡眠,这个廉耻的化身,这个纯洁天使的完美形象:昆虫

的鸣叫变得难以觉察。树木垂下茂密的枝叶,为他遮挡露水,微风弹起悦耳的琴弦,

穿过宇宙的沉寂,把喜悦的和声送向他低垂的眼睑;他的眼睑一动不动,以为在聆听

有节奏的、空中世界的音乐会。他梦见自己幸福,梦见他的身体改变了性质,或者,

至少,梦见他在一朵紫红色的云彩上飞行,飞向另一个星球,那儿居住着和他天性相

同的生物。唉!愿他的幻觉一直延续到晨曦苏醒的时候!他梦见鲜花好似发了疯的巨

大花环围绕着他跳舞,甜美的芳香浸透了他,此时,他则躺在一个美貌非凡的人的怀

抱中,唱着一支爱情的赞歌。但是,他手臂缠绕的只不过是黄昏的雾气,当他醒来时

,他的手臂就会松开。阴阳人,不要醒来;我求你,不要醒来。为什么你不愿意相信

我。睡吧……永远地睡吧。我允许你挺起胸膛,追随幸福的空想;但是,不要睁开你

的眼睛。啊!不要睁开你的眼睛!我想就这样离开你,以免看见你苏醒。也许有一天

,我会借助一本厚书,在动人的篇章中讲述你的故事,并因其中包含的事物以及其中

得出的教训而感到恐惧。直到现在,我没能做这件事儿,因为,每次我想做,大量泪

水便滴到纸上,我的手指便颤抖,而我并不老。但是,我希望最终会有这种勇气。我

的神经并不比一个女人的更坚强,每次我一想到你那巨大的不幸,便像一个小姑娘般

昏迷过去,对此我感到愤慨。睡吧……永远地睡吧。但是,不要睁开你的眼睛!啊!

不要睁开你的眼睛。永别了,阴阳人!我将每天都不忘记为你而向上天祈祷(如果是

为我,我才不祈祷呢)。愿你心中充满安宁。  

8  
当一个具有高音歌喉的女人发出颤颤悠悠、富有旋律的音符时,我听到这种人体的和

谐,眼中便充满潜伏的火苗,射出痛苦的光芒,耳中似乎回荡起炮鸣般的警钟。这种

深深地厌恶和人相关的一切的情感是从哪儿来的?如果和声从乐器的纤维中飞出,我

会怀着快感倾听那些珍珠般的、有节奏地穿过大气的柔波而消逝的音符。感知仅仅传

给我的听觉一个淡薄的印象,它使神经和思想溶解开来;一种难以形容的昏沉用神奇

的罂粟裹住了我那有效的辨别力和活跃的想象力,好似一块纱布过滤光线。据说,我

诞生在耳聋的怀抱!在童年的最初时期,我听不见人们对我说的话。当人们费尽气力

终于教会我说话时,我只是在看了别人写在纸上的字,才能表达自己的思路。有一天

,不吉祥的一天,我长得又漂亮又纯洁,人人都赞美圣童的智慧和善良。许多人看见

那个清秀的、安放着灵魂宝座的容貌,良心便会羞红。人们怀着崇敬靠近他,因为他

们在他眼中觉察到天使的目光。啊,不,我深知童年的幸福玫瑰不会永久地开花,它

们被编织成变幻无常的花冠戴在他那谦和、高贵、所有母亲都狂吻的额头上。我开始

感到,宇宙以及它那布满毫无表情、惹人恼火的星辰的穹苍,也许不像我以前梦想的

那样伟大。好吧,有一天,我对脚踏尘世旅行的崎岖小路、像醉鬼般踉踉跄跄地穿越

人生的阴暗墓穴感到厌倦,便缓慢地向天穹的凹面抬起我那忧郁的、带有巨大蓝圈的

双眼,我如此年轻却敢于探究天国的奥秘!我没有发现我寻找的东西,于是就更高、

更高地抬起我那惶恐的眼皮,终于看到一个由人粪和黄金制造的御座,那个自封的造

物主端坐在上面,心怀愚蠢的骄傲,身披用医院中未洗的床单做成的裹尸布。他手上

拿着一个死人的腐烂躯体,依次将它从眼前送到鼻下,又从鼻下送到嘴中;一到嘴中

,人们可以猜出他要做什么。他的双脚浸泡在一个宽阔、沸腾的血池中,血池表面突

然浮起两三颗谨慎的人头,又立即以飞箭的速度沉下去,好似绦虫穿过便壶中的物体

:众所周知,照鼻梁猛踢一脚,便是对违抗规章制度的奖赏,这种违抗是因为需要在

另一个环境呼吸;说到底,这些人并不是鱼!
他们最多只不过是在这种污秽的液体中潜游的两栖动物……当造物主两手空空时,便

用前两个脚爪像钳子般夹起一个潜水员的脖子,把他举到空中,让他离开淡红的淤泥

——鲜美的调味汁!他把这家伙像别人一样干掉。他首先吃头,然后是大腿和胳膊,

最后是躯干,直到一无所剩;因为,他连骨头都要嚼烂。他在他那永恒的<敏感詞>时间里

就这样继续下去。有时,他喊道:“我创造了你们,因此我有权随意处置你们。你们

没有冒犯我,我不否认这一点。我让你们痛苦,这是因为我高兴。”然后,他又重新

吃那顿残忍的饭,掀动着下颌,下颌又带动了满是脑浆的胡须。啊,读者,最后这个

细节没让你的嘴巴流口水吗?谁想要这种一刻钟前在“鱼湖”中钓到的、如此可口、

如此新鲜的脑浆,谁就不要吃饭。我四肢瘫痪,嗓门无声,观看了一会儿这出表演。

有三次,我像一个受到过分强烈震动的人似的几乎仰面翻倒;有三次,我终于站稳了

脚跟。我身上的纤维没有一根不动,我像火山内部的岩浆一样颤抖。最后,我无法快

速呼出带来生命的空气,胸口沉闷,嘴唇半开,终于发出一声呐喊……一声如此凄厉

的呐喊……以至于我听到了它!我耳中的镣铐突然解除,鼓膜在这团用力排出身外的

发声气体的冲击下产生巨响,被自然判刑的器官中出现了新现象。我刚才听见声音了

!第五感官在我身上复活了!但是,我从这一发现中能得到什么乐趣呢?从此,人声

传到我耳中,只带来痛苦的情感——对不公正感到可悲。当有人对我说话时,我就想

起曾有一天在可见星球之外看到的一切,我那压抑的情感转变成猛烈的吼叫,音色和

我的同类一模一样!我不能回答他;因为,在那个可恶的红海中对人类的软弱施加的

酷刑犹如被剥了皮的大象咆哮着从我的额前经过,用火的翅膀剃去了我那烧焦的头发

。以后,当我更加了解人类时,这种可悲的情感中又加上了对这只老虎后母的强烈气

愤,它那些凶恶的子女只会咒骂和作恶。大胆的谎言!他们声称他们身上的恶只是例

外的情况!……现在,这早就结束了,我早就不和任何人说话了。啊,无论你们是谁

,当你们在我身边时,你们的声带不要让任何调逃出,你们那不动的喉咙不要竭力超

过夜莺,而你们自己则千万不要试图借助语言来让我了解你们的心灵。保持肃静吧,

什么也不要打破它;谦恭地把你们的双手合在胸口上,向下闭住你们的眼皮。我对你

们说过,自从视觉让我认识了至高无上的真理,恶梦日日夜夜都来贪婪地吮吸我的咽

喉,我在那个地狱般的时刻里感受到的痛苦不断地用回忆来追逐我,我甚至在思想中

也没有勇气让它重现。啊!当你们听见雪崩从冰冷的山巅落下、听见母狮在干旱的沙

漠中因失去幼仔而呻吟、听见风暴履行它的天职、听见狱中的囚犯在上断头台的前夜

吼叫、听见凶残的章鱼向大海的波浪讲述它对游泳者和溺水者的胜利时,说说看,难

道这些庄严的声音不比人类的傻笑更美吗!

9  
有一只昆虫,人们花钱喂养它。他们丝毫不欠它;但是,他们却怕它。这家伙不爱饮

酒,却好喝血,如果人们不满足它的正当需要,它就可以通过一种玄秘力量,变得和

大象一样粗壮,把人们像麦穗般压碎。以后,应该看看人们怎样尊重它,怎样以狗的

崇敬关心它,怎样把它放在天地间一切动物之上来赏识它。人们把头给它当宝座,而

它则庄重地把爪子挂在发根上。以后,当它长肥、上了年纪时,人们便模仿一个古老

民族的习俗杀死它,不让它感到晚年的苦痛。人们为它举行宏伟的葬礼,像是为了一

个英雄,显要的公民把棺材扛在肩上,径直走向坟墓的顶盖。在湿润的、被掘墓人用

他那把具有远见的铁锹翻动的土地上,人们组合起多彩的词句,谈到灵魂的不朽,谈

到生命的虚无,谈到上帝那无法解释的意志,大理石永远地掩埋了这个终日勤劳的生

命,它成为一具尸体。人群散去,夜晚立即用它的阴影覆盖了墓地的围墙。  
但是,人类,你们不要因痛苦地失去了它而悲伤。看,它慷慨地满足了你们:它的无

数子女在向前进,这些蛮横、可爱的小家伙的出现,似乎缓和了你们的绝望,减轻了

你们的痛苦,它们将来会成为出色的、用非凡的美丽打扮的虱子——具有圣贤风度的

妖魔。它曾在你们的头发上用慈母的翅膀孵化过好几打心爱的虫卵,这些外来居民将

拼命地吸干你们的头发。这个时刻迅速来临,虫卵裂开了。你们什么也不要担心,这

些哲学少年穿过短暂的一生立即长大。它们将长得非常大,将让你们感觉到它们的爪

子和吸盘。  
你们这些人不知道为什么它们不吞噬你们的头骨,而仅限于用它们的吸泵汲取你们那

血液中的精华。等一下,我来告诉你们;这是因为它们没有这种气力。你们可以确信

,如果它们的下颚尺寸和它们的无限心愿相符合,你们的脑浆、视膜、脊柱、全身都

会被吃掉,犹如一滴水。你们到街上的年轻乞丐上用显微镜观察一只正在工作的虱子

吧,你们会赞不绝口的。可惜这些留着长发的强盗个子太小。它们不适合应征入伍;

因为,它们没有法律要求的必不可少的身材。它们属于短腿小人国,而盲人却毫不犹

豫地把它们归入微生物。那只和虱子交战的抹香鲸,该它倒霉,它尽管身材高大,眨

眼间就会被吃掉。它将剩不下尾巴,无法去发布新闻。大象让人抚摸,虱子却不让。

我不建议你们进行这种危险的试验。如果你们手上长毛,或者仅仅由骨肉构成,那就

当心点儿。你们的手指完蛋了。它们劈啪作响,如同遭受酷刑。皮肤被奇异的魔法剥

去。虱子没有能力犯下同它们的想象力所酝酿的一样多的罪行。如果你们在路上发现

一只虱子,那就继续赶路吧,别用舌头去舔它的乳头。这可能会给你们造成事故。这

类事儿曾发生过。啊,人类,这不要紧,我对它给你们造成的痛苦的数量已经满意;

不过,我希望它给你们造成更多的痛苦。你们对这个神明的崇拜已经腐烂,你们将把

这种崇拜保持到什么时候?你们向它祈祷,并且为了赎罪而献上丰盛的祭品,它却对

此无动于衷。看吧,这个丑陋的大亨,你们用花环虔诚地装饰了祭坛,洒下大盆大盆

的鲜血和脑浆,它却对此毫不感激。它毫不感激……因为,自从事物的开端,地震和风

暴就一直在继续肆虐猖獗。然而,这是值得观看的场景,它越是显得冷漠,你们就越

是佩服它。显然,你们在提防它那些掩藏起来的能力;你们的推理建立在下述思考之

上:只有最强大的神明才会如此轻蔑地对待那些信仰它那种宗教的信徒。因此,每个

国家存在着不同的神明,这儿是鳄鱼,那儿是妓女;但是,一涉及到虱子这个神圣的

名字,世界全国人民都吻着他们那奴隶的锁链,一起跪倒在庄严的教堂广场上,跪倒

在安放着这个丑陋、嗜血的偶像的台座前。那个不顺从自己的爬行本能、装出反叛的

样子的民族迟早会像秋叶般从地球上消失,被无情神明的复仇所歼灭。  
啊,虱子,收缩的瞳孔,只要江河还将流水倒入大海的深渊,只要星辰还在轨道上运

行,只要沉寂的真空还无边无际,只要人类还用殊死的战争撕开自己的胸膛,只要神

圣的正义还向这个自私的星球投下复仇的闪电,只要人类还不承认、还蔑视、嘲弄自

己的创造者——这并非无理,你对宇宙的统治就有保障,你那王朝的链环就会从一个

世纪延伸到另一个世纪。我向你致敬,初生的太阳,天上的救星,你是人类的隐形仇

敌。你要不断地让肮脏这个女人在淫秽的拥抱中和人类结合在一起,让她发誓——誓

言不要写在粉末中,她将永远是人类的忠实情妇。你要不时地亲吻这个高贵荡妇的长

裙,纪念她必然向你提供的重要援助。如果她没用猥亵的乳房引诱人类,你很可能就

不存在了,你是这种合理、持久的交配的产物。啊,肮脏之子!告诉你母亲,如果她

放弃人类的床铺,孑然一身、无依无靠地走上孤独的道路,那她将看到这会影响她的

生活。愿她那些在芳香的内壁中怀了你九个月的肠子,一想到它们那嫩弱的婴儿因此

而要碰到的危险便翻腾一阵子;这个婴儿曾经如此可爱、安静,但现在已经变得冷酷

、凶恶。肮脏,帝国的皇后,你那贪婪的后代肌肉正在逐渐地增长,让这种景象保留

在我这仇恨的眼睛中吧。你知道,你只要更紧地靠在人类的肋骨上就可以达到这个目

的。这你可以做到,这不伤害风化,因为,你们早就结婚了。至于我,如果允许我给

这支赞歌加几句话,我要说我让人修筑了一个矿坑,面积40平方法里,并有相当的深

度。
那儿掩藏着有生命的虱矿,纯洁而邪恶。矿藏填满坑底,宽阔、稠密的矿脉向各个方

向蜿蜒伸展。我以下述方式建立了这座人工矿藏。我从人类的头发上揪出一只母虱。

人们看见我和它连睡了三个晚上,然后我把它扔进矿坑。人体授精在<敏感詞>相同场合不

会有任何结果,但这次却必然成功。几天以后,成千上万的怪物诞生在阳光下,麇集

在质地坚密的纽结中。经过一段时间,这个丑陋的纽结变得越来越大,并获得水银的

液体性质,分成几个支叉。每当我没有扔给它们一个刚刚出世的、母亲希望他死的私

生子或者一条我在夜晚从某个被氯仿麻醉的姑娘身上砍下的胳膊作为食物时,它们便

互相吞食来汲取养料,现在便是如此(出生率高于死亡率)。每隔15年,人类身上的

虱子便显著地放慢了繁殖速度,它们自己预见到了彻底灭亡之日的必然来临。因为,

人类比他们的仇敌更聪明,终将战胜仇敌。此时,我就用一把恶毒的、使我增加力量

的铁锹从这个取之不尽的矿藏中铲出像山峰般巨大的虱块,用斧子砍碎,在深夜里运

送到城镇的交通要道上。它们在那儿接触到人的体温,溶解开来,变成在曲折的地下

矿道中的最初形态,在沙砾中挖出一条河床,化成小溪,流入住家,犹如害人的精灵

。看家狗低沉的吠叫,因为它感到大群陌生的生物穿过墙上的孔隙,把恐怖带到睡眠

的床头。也许,你们在一生中至少听见过一次这种痛苦的长嚎。它那无能为力的眼睛

企图看透夜晚的黑暗;因为,它那狗的大脑弄不明白这件事。这种嘈杂声激怒了它,

它感到自己被出卖了。千百万敌人就这样像蝗虫组成的乌云般袭击每一座城市。这要

持续15年。它们将向人类开战,给他们造成灼痛的伤口。过了这段时间,我将派遣另

外的虱子。当我捣碎这些有生命的材料块时,一个碎片有可能比另一个更稠密。这些

原子做出疯狂的努力来分裂它们的结块,以便去折磨人类;但是,凝聚力却牢不可破

。它们最后的痉挛产生出巨大的力量,石块因无法摆脱它的生命法则而像被火药推动

似的自己跳到高空,然后再落下来,深深地陷入地下。有时,喜欢幻想的农夫发现一

颗陨石垂直地劈开天空,落到一片玉米地上。他不知道石块是从哪儿来的。你们现在

有了关于这一现象的简短、清晰的说明。  
如果虱子覆盖地球如同沙砾覆盖海滨,那人类将为可怕的痛苦所折磨,将会被歼灭。

这是什么样的景象!我将展开天使的翅膀,停在空中观望。  

10  
啊,严谨的数学,自从你们那比蜜还甜的深奥课程像凉爽的波浪滋润我的心田之后,

我没有忘记你们。我在摇篮中就本能地渴望畅饮你们那比太阳还古老的泉水,我现在

仍然行走在你们那庄严庙宇的神圣广场上,我是你们最忠实的信徒。我的精神曾有些

模糊,曾被一种我说不上来的、好似浓烟的东西笼罩;但是,我懂得一步步地攀登阶

梯,走向你们的祭坛,你们驱散了迷雾,仿佛风儿赶走海燕。你们建立了极端的沙漠

、完美的谨慎和无情的逻辑。我依靠你们滋补的乳汁,智力迅速发展,达到无边无际

的程度,处在迷人的清晰中,这是你们慷慨地赠给那些真诚喜爱的你们的人的礼物。

算术、代数、几何,宏伟的三位一体!光明的三角!不认识你们的人是疯子,应处以

最重的刑罚;因为,他的无知无虑是出于盲目的轻蔑。但是,认识你们、欣赏你们的

人则不再想要地球上的任何财富,满足于你们那神奇的乐趣,只想乘着你们那忧郁的

翅膀轻快地起飞,画出上升的螺线,飞向球形的天宇。对他来说,大地只是精神的假

象和幻影;但是,你们,啊,简洁的数学,你们那顽强的命题严密连贯,你们那钢铁

的法则永恒不变,你们让这种至高无上的、人们在宇宙秩序中发现了印迹的真理放射

出耀眼的强烈光芒。不过,毕达哥拉斯的朋友,那个环绕着你们的、由正方形的完美

规律性所特别体现的秩序却更为强大;因为,万能的上帝和他的特性完全暴露在这个

值得纪念的工作中,它使你们那些定理的宝藏和华丽的光辉离开了混沌的肺腑。从古

代到现代,不止一个人类天才的伟大想象力因注视你们那描绘在灼热纸张上的象征面

孔而感到恐惧,庸俗的外行不明白,这些神秘符号都具有潜在的生命和气息,是永恒

的公理和象形文字的明显启示,在宇宙之前就已存在,在宇宙之后仍将保留。这个想

象力向一个必然的问号形成的悬崖弯下身子,奇怪数学怎么能包容这么多令人生畏的

伟大和这么多无可置疑的真理,而如果将它们和人类相比,后者身上只能找到虚伪的

骄傲和谎言。此时,这个具有高等精神的人听从了你们那些高贵、亲切的建议,更加

感到人类无比地渺小和疯狂,他悲伤地把白发苍苍的头伏在干瘪的手上,陷入超自然

的沉思。他向你们弯下双膝,怀着崇敬向你们神圣的面孔致意,仿佛面对的是万能的

上帝本人的形象。我童年时,你们出现在我的面前,那是一个月光下、绿草地上、清

澈溪水旁的5月之夜。你们三人同样地典雅,同样地纯洁,你们三人都像皇后般满身的

肃穆。你们向我迈近几步,长裙像雾气般飘荡,你们把我当成圣子,引向你们高傲的

乳房。于是,我赶紧跑出去,抽搐的双手放在你们雪白的胸脯上。我感谢你们用丰富

的甘露哺育了我,我感到人性在我身上生长,变得更为美好。从此时起,啊,敌对的

女神,我没抛弃过你们。从此时起,多少生气勃勃的计划,多少我以为像镌刻在大理

石上似的铭刻在我心页上的同情,都渐渐地从我那觉醒的理智中擦去了它们的轮廓线

,如同新生的黎明抹去夜晚的黑暗!
从此时起,我见过死亡,就是肉眼也能看出它企图向坟墓移民,企图毁坏人血灌溉的

战场,在阴郁的尸骨上种植清晨的花卉。从此时起,我目睹了我们这个星球的各次革

命;我不动声色地观看过地震,观看过喷射炽热岩浆的火山,观看过沙漠的热风已经

暴雨中的沉船。从此时起,我看见过好几代人在早上向天空抬起他们的翅膀和眼睛,

充满快乐好似没有经验的、欢呼最后一次变态的蚕蛹,却在晚上太阳落山前死去,脑

袋低垂仿佛在哀怨的风声中摇摆的枯花。但是,你们,你们总是老样子,毫无变化,

没有一丝臭气掠过你们那同一性的陡峭岩石和宽广山谷。你们那些朴素的金字塔的延

续时间将长于埃及金字塔——愚蠢和奴隶修建的蚁窝。站立在时光废墟上的世界末日

仍能在万能的上帝那复仇的右手边上看到你们那些难解的数字、简洁的方程以及具有

雕塑美的线条,而星辰则像龙卷风般绝望地隐入一个可怕、永恒的宇宙之夜,而怪模

怪样的人类则思考着怎样在最后的审判中算帐。谢谢你们帮了我无数次忙。谢谢你们

用奇特的品质丰富了我的智慧。没有你们,我在和人类的斗争中也许已经失败。没有

你们,他们可能会让我在沙土上打滚,亲吻他们脚上的灰尘。没有你们,他们可能会

用阴险的爪子在我的皮肉上开沟耕耘。但是,我像富有经验的竞技者一样严阵以待。

你们给了我冷漠,它来自你们那崇高而没有热情的观念。我用它来轻蔑地拒绝我这短

暂旅行中瞬间的享乐,把我同类那些令人喜悦的虚伪馈赠扔到门外。你们给了我顽强

的谨慎,它在你们那令人赞叹的分析、综合、演绎方法的每一步骤中都可辨认出来。

我用它来转移我那些死敌的害人诡计,由我来敏捷地攻击他们,把锋利的匕首插进人

类的内脏,它将永远深陷在他们身上;因为,这是一个让他们不能重新站起来的伤口

。你们给了我逻辑,它似乎是你们那些充满智慧的教诲的灵魂,它的三段论使复杂的

迷宫变得容易理解,我的智力感到勇气倍增。我在这个可怕的助手帮助下,游向浅滩

,停在仇恨的暗礁前,发现了人类身上那漆黑、丑陋的恶意,它正蹲在毒气中欣赏着

自己的肚脐。我第一个在他们那内脏的黑暗中发现了这个不祥的缺陷——恶!恶在他

们身上多于善。我使用你们给我的这件毒器,把造物主从人类的怯懦修建的台座上打

落!他咬牙切齿地忍受了这种耻辱;因为,他的对手是一个比他更坚强的人。但是,

我为了降低飞行高度,将他像一团线头般扔在一边……思想家笛卡尔曾有一次这样思

考:你们身上没有建起任何坚固的东西。这真是一个让人明白下述事实的巧妙方法:

前人不可能当即发现你们不可估量的价值。事实上,什么能比前面提到的那三种主要

性质更坚固呢?它们缠绕在一起,形成单一的花冠,升上你们那巨大建筑的庄严顶端

。你们那些钻石矿藏中的日常发现和你们那些辉煌领域中的科学探索使这座纪念碑不

断增高。啊,神圣的数学,但愿你们和我永久地交往,安慰我剩余的日子,使我不再

为人类的恶毒和宇宙大帝的不公正而痛苦!  

11  
“啊,银嘴油灯,你在空中陪伴着大教堂的拱顶,我的眼睛发现了你,探寻着你悬挂

在那儿的原因。有人说,你的光亮在夜晚照耀那群来崇拜万能上帝的家伙,给忏悔者

指明通往祭坛的道路。听吧,这很可能;但是……你丝毫不欠他们,你需要帮他们这

种忙吗?让教堂的立柱沉浸在黑暗中吧。当一阵风暴把魔鬼卷入空中旋转、又把他刮

进圣地散布恐惧时,你不要英勇地和魔王的腥风作斗争,而要在他那狂热的气息下突

然熄灭,以便他能够偷偷摸摸地在下跪的信徒中选择他的牺牲品。如果你这样做,你

就可以说我的幸福全部归功于你。当你像现在这样发亮、像现在这样放射出模糊然而

充足的光芒时,我不敢投身于我的性格向我提示的行动中,只好呆在神圣的廊柱下,

透过半开的大门看着那些人在天主的怀抱里躲过我的复仇。啊,富有诗意的油灯!如

果你理解我,你将是我的朋友。夜间,当我的双脚在教堂的玄武岩上行走时,为什么

你那种闪耀的方式让我感到奇怪?我得承认这一点。你的光线带有电光的白色调,眼

睛无法注视你。你燃起强烈的火苗,照亮了造物主的狗窝中最微小的细部,仿佛你被

一种神圣的愤怒所折磨。当我亵渎完神明离去时,你确信完成了一个正义的举动,重

新变得谦虚、暗淡、不为人注意。告诉我一点吧,是不是因为你了解我心灵的曲折,

所以当我偶然出现在你守夜的地方时,你才急忙指明我带来的危险,把崇拜者的注意

力引向人类的仇敌刚刚露面的那一侧?我倾向于这个意见;因为,我也开始了解你了

。我知道你是谁,老巫婆,你这么认真地守护着神圣的教堂,你那个好奇的主子在这

儿像一个公鸡的肉冠般神气活现地走动。警觉的看守,你给自己找了个发疯的差事。

我告诉你,你下次再增强磷光把我指给我那些谨慎的同类,那我就要抓住你胸口的皮

肤,用爪子钩住你那长癣的脖子上的焦痂,把你扔进塞纳河,因为我不喜欢这种任何

物理书中都没提及的光学现象。在那儿,我允许你闪耀,只要让我愉快就行;在那儿

,你将以无法抑制的微笑来嘲弄我;在那儿,你将看到你的油丧失犯罪能力,你会辛

酸地把它排泄出来。”马尔多罗这样说完,仍未走出教堂,眼睛还盯着圣地的油灯…

…他以为在这盏灯的举止中看到了一种挑衅,它那不合时宜的介入极度地激怒了他。
他想,如果某个灵魂被禁锢在这盏灯中,那它未免太怯懦,不敢直率地反击一次正大

光明的进攻。他徒劳地挥动着健壮的胳膊,希望灯能变成人;他下决心要让这个人度

上一段艰难的时光。但是,灯变成人,这不合情理。他仍不甘心,就到破塔前的广场

上找了一块薄边扁石。他把石块用力扔到空中……链条被从中切断,如同青草被镰刀

割下,礼拜的工具掉到地上,灯油溅满石板……他抓起油灯,想把它拿到外面,但它

却反抗,变大。他似乎看见它的两侧长出翅膀,顶部显出一个天使的上身形态。整个

油灯企图飞向空中,但被他的手紧紧抓住。一盏油灯和一个天使形成同一个身体,这

可不常见。他认出油灯的形态,他认出天使的形态;但是,他不能在头脑中将它们分

开;因为,事实上,两个形态相互渗透,组成一个独立、自由的身体;然而,他以为

是云雾遮住了他的眼睛,使他丧失了敏锐的视力。不过,他勇敢地准备斗争,因为他

的对手并没害怕。那些天真的人向愿意相信他们的人讲述,神圣的大门转动着悲伤的

合页自动关闭,以使任何人都不能观看这场亵渎宗教的斗争,它的高潮即将在这个遭

到侵犯的圣殿大厅中展开。那个身披斗篷的人,当他被一只无形的利剑刺伤时,努力

将自己的嘴靠近天使的脸;他只想着这件事,他的全部努力都朝向这个目标。天使精

疲力尽,似乎预见到自己的命运。他有气无力地抗争,人们看出如果他的对手愿意的

话,可以轻而易举地抱住他。好,这个时刻来到了。他用肌肉扼住天使的喉咙,使他

不能呼吸,又使他的脸向后仰,靠在自己丑恶的胸口上。有一会儿,他触到了等待着

这个天国生物的命运,他本该情愿让他当自己的朋友;但是,他一想到这是天主的使

者,便无法压住怒火。一切都完了,某种可怕的东西将要回到时间的笼子里!他弯下

身子,把浸透口水的舌头伸向天使的脸颊,天使射出哀求的目光。他用舌头在这个脸

颊上舔了一会儿。啊!……看哪!……快看哪!……这个白里透红的脸颊变成了黑色

,好似一块煤炭!它发出腐烂的臭气。这是一个坏疽,不能再怀疑了。腐肉侵蚀到整

个脸上,又从那儿把它的狂怒传向下方,很快,整个身体都成了一个巨大、肮脏的伤

口。他自己也感到惊恐(因为,他没有想到自己的舌头具有如此剧烈的毒性),于是

捡起油灯,溜出教堂。他刚到外面,就发现空中有一个黑色的物体,长着烧焦的翅膀

,艰难地飞向天国。当天使向善的宁静高空上升、马尔多罗则相反向恶的晕眩深渊下

降时,他们两人相互注视。这是什么样的目光!它轻易地包容了人类60个世纪以来思

考的一切,包容了人类在以后的世纪里还将思考的一切,他们在这个最后的诀别中说

出了多少事情!但是,人们明白,这些思想比人类智慧中涌现的思想更为崇高,首先

是因为这两个人物,其次是因为这个环境。这种目光使他们结下永恒的友谊。他对造

物主的使者能有如此高贵的灵魂感到十分惊异。有一会儿,他相信自己错了,思考着

他是否应该像原先所做的那样沿着恶的道路走下去。慌乱过去了,他坚持自己的决心

;他早晚要战胜宇宙大帝,取代他来统治整个宇宙,统治成群如此美丽的天使,他以

此为荣。这个天使没有说话,他要一边飞向天空,一边回到原始形态。天使流下眼泪

,使那个带给他坏疽的人感到前额发凉。天使飞入云中,像一只秃鹫般渐渐地消失。

这个罪犯看着油灯:上述一切的起因。他像疯子般穿过街道,跑向塞纳河,把油灯从

栏杆上丢下去。它旋转了一会儿,最后沉入浑水中。从这天起,每当夜晚降临,人们

就看见一盏闪亮的油灯优雅地浮现在河面上,像拿破仑桥一样高,灯柄处长着两只小

巧的天使翅膀。它在水面上缓缓地前进,穿过加勒桥和奥斯特利茨桥后又继续在塞纳

河上静静地航行到阿尔玛桥。它一到此处,就轻灵地溯流而上,四个小时后回到出发

点。如此往返,整整一夜。“它的光芒,白得像电光”,胜过沿两岸排列的气灯。它

在这些气灯中前进,宛如一个孤独的、不可捉摸的皇后,“带着无法抑制的微笑,灯

油没有辛酸地溅出来”。起初,船只都追逐它;但是,它像一个风骚的女人般潜入水

中,挫败了这些徒劳的努力,躲过所有追捕后又在远处相隔一大段距离重新出现。现

在,那些迷信的水手一看到它便停下歌声,把船划向相反的方向。当你们在夜晚经过

一座桥时,可要格外小心,你们肯定会在这儿或那儿看见这盏油灯闪耀;不过,据说

它并不对所有人都露面。当一个受到良心谴责的人从桥上经过时,它就会突然熄灭灯

光,这个行人感到恐惧,枉然地用绝望的目光搜索河面和河泥。他知道这件事意味着

什么。他相信他看到了天国的闪光,但他却对自己说,光线来自船头或来自气灯的反

射;他对了……他知道,正是由于他的缘故灯光才消失。他陷入忧伤的思考,加快步

伐回到家中。此时,银嘴油灯重新出现在水面上,继续穿过优美、多变的曲线向前进

。  

12  
当我醒来时,长着红色<敏感詞>的人类啊,倾听我童年的思想吧:“我刚才醒来了;但是

,我的思想仍然麻木。每天早上,我感到头脑沉重。我很少能在夜晚得到休息;因为

,当我终于入睡时,可怕的恶梦便在折磨我。白天,当我的眼光在空间无目的地游荡

时,我的思想因胡思乱想而疲乏;黑夜,我无法入睡。那我应该什么时候睡觉?然而

,天性需要讨还自己的权利。因为我鄙视天性,所以它使我面容苍白,眼睛闪着狂热

、强烈的火焰。其实,绞尽脑汁,不断思索,这正是我最不愿意做的事情;但是,即

使我不愿意,我那沮丧的情感仍不可抵挡地把我拖向这个斜坡。我发觉<敏感詞>的孩子也

和我一样,只是他们更为苍白并且皱着霉头,和成年人,即我们的兄长一样。啊,宇

宙的创造者,今天早上我不会忘记给你献上孩子那祈祷的香烛。有时我忘记做这件事

,我发现我在那几天里比平时更快乐,我的胸膛摆脱了一切束缚,充分开放,自由自

在地呼吸田野的清香空气。而当我每天受父母之命,履行艰苦的义务,在不可分离的

烦恼伴奏下向你唱一首费力杜撰的赞美歌时,我在一天的剩余时间里,又伤心,又生

气,因为我觉得自己口是心非,这既不合逻辑也不合情理;于是,我躲入深深的孤独

。当我要求这些孤独解释我这种奇怪的心态时,它们却不回答我。我愿意喜爱你,崇

拜你;但是,你过于强大,我的赞歌中存有恐惧。如果你只要显示一下思想就能摧毁

或创造世界,那我这些微弱的祈祷对你将毫无用处;如果你高兴时就派遣霍乱蹂躏城

镇,派遣死亡用爪子毫无区别地抓走人生的四个阶段,那我不想和一个如此可怕的朋

友结下友谊。不是仇恨在引导着我的思路,而正相反,我害怕你本人的仇恨,一道任

性的命令就可以让它从你心中出来,并变得十分巨大,宛如安第斯山脉兀鹰的翼展。

你那些暧昧的消遣超出了我能接受的范围,很可能我就是其中第一个牺牲品。你是万

能的上帝,我不否认这个称号;因为,只有你一人才有权承受这一称号,你那些带来

悲惨后果或造成幸福结局的欲望只以你自己为界限。因此,我对行走在你那残酷的蓝

宝石色长袍边上感到痛苦,我不是你的奴隶,但随时会成为你的奴隶。当你亲自下来

察看你那君主的品行时,如果一个幽灵在你面前一动不动地竖起复仇的脊椎骨,你惊

慌的眼睛便流下为时已晚的悔恨和恐惧带来的泪水,你过去曾不公正地对待不幸的人

类,尽管他们像你最忠实的朋友似的一向顺从你。此时,你头发竖立,自以为诚恳地

下定决心,要永远地把你那老虎的想象力难以想象出的、即使不是可悲也是可笑的游

戏悬挂到虚无的荆棘上,这是真的;但是,我同样知道,坚贞并没在你的骨头中像顽

强的骨髓一样固定它那永恒住所的铁钩,你和你的思想覆盖着谬误的黑色麻风,相当

经常地重新落入阴沉诅咒的丧葬之湖。我愿意相信这些诅咒是无意识的(尽管它们照

样含有致命的毒液),相信恶与善合成一体,化为你那腐烂的君王胸膛的激烈跳动,

仿佛悬崖的激流被一股盲目力量的神秘魔法所推动;但是,我毫无证据。我过于经常

地看到,由于人类犯下一些用显微镜才能发现的区区小错,你那肮脏的牙齿便狂怒地

发响,你那覆盖着时间青苔的庄严面孔便像炽热的煤炭一样火红,所以我不能更长久

地停留在刚才那个憨厚假设的路标前。每天,我合上双手,提高声调,卑贱地向你祈

祷,因为必须这样做;然而,我恳求你的神意不要想起我,把我当作一只在地下蠕动

的小虫放一边吧。你要知道,我宁愿贪婪地进食热带浪涛在它们冒泡的乳房中带到沿

岸区域无名荒岛的海生植物,也不愿意知道你在观察我,不愿意知道你在把冷笑的解

剖刀伸进我的意识。我的意识刚刚向你暴露了我的全部思想,我希望你虽然谨慎,却

能轻易地赞同保留在这些思想中的不可抹去痕迹的良知。淡蓝色的黎明升起来了,在

晨曦的绸缎皱褶中寻找着光线,如同我在恋善之心的激励下寻找着善良,从此时起,

除了对我那些我应该和你维持的、多少有点亲密的关系类型有所保留之外,我的嘴在

一天中的任何时刻都准备散发犹如人工呼吸般的大量谎言,你的虚荣严格地要求每一

个人做这件事。我活过的岁月并不多,但是,我已经感到善良只不过是响亮音节的组

合,我在任何地方都没能找到。你过分显露你的性格,应该更巧妙地遮掩它。当然,

也许是我错了,也许你是有意这样做;因为,你比别人更清楚应该怎样为人出世。人

类以模仿你为荣耀,所以神圣的善良在他们凶猛的眼中辨认不出自己的圣龛;有其父

必有其子。不论人们对你的智力有什么看法,我只作为公正的批评家来谈论它。我求

之不得的事情就是我犯错误。我不愿意对你显示我的仇恨,我用爱情关怀它,好似关怀

一个心爱的姑娘;我最好还是把它从你眼前挪开,只在你面前露出一个负责检查你那

些丑行的严肃检查官的面目。因此,你将和仇恨断绝一切现行的交往,把它忘记,并

完全摧毁这个咬噬你肝脏的贪婪臭虫。我更喜欢让你听到一些温柔的梦呓……是的,

是你创造了世界以及它所包容的一切。你尽善尽美。你不缺少任何一种美德。人人都

知道你非常强大。愿全宇宙每时每刻都对你高唱永恒的赞美歌!鸟群为感谢你而在乡

村飞舞。星辰属于你……但愿如此!”在这样开始之后,你们就因发现我的本来面目

而惊奇吧!  

13  
我寻找一个和我相似的灵魂,却没能找到。我搜索大地的每个角落,我的恒心无济于

事。然而,我不能总是孤独。应该有人赞同我的性格,应该有人具备和我一样的思想

。那是一天早上,太阳升起在地平线上,显出它全部的壮丽。一个小伙子也升起在我

的眼中,花儿由于他的出现而开放在他经过的路上。他走近我,向我伸出手:“你在

找我,我到你这儿来了,让我们祝福这个快乐的日子吧!”但是,我说:“走开,我

没有叫你,我不需要你的友谊……”那是一天晚上,黑夜开始向大自然展开它忧郁的

帷幕。一个我勉强可以辨认的美女也向我展开她迷人的影响,她同情地看着我,然而

却不敢对我讲话。我说:“靠近我,让我好好看看你的脸相;因为,星光不够明亮,

我在这么远的距离看不清你。”于是,她步态端庄,眼睛低垂,踏着草坪的青草来到

我身边。我一看到她,就说:“我看出善良和正义居住在你的心中:我们不可能一起

生活。你现在仰慕我的美貌——它震撼过不止一个女人;但是,你迟早会后悔把你的

爱情献给我;因为,你不了解我的心灵。并非我会不忠于你:一如此多的忘我和信任

献身于我的女人,我会以同样多的信任和忘我献身于她;但是,把下面的话放入你的

头脑中吧,永远不要忘记:狼和羊不会用温柔的目光互相注视。”我如此厌恶地拒绝

了人类的佼佼者,那么我需要什么!我无法说出我的需要。我还不习惯用哲学倡导的

方法精确地认知我的精神现象。我在一块岩石上坐下,靠着大海。一条船刚刚扯起全

部风帆离开这片海域:一个难以觉察的圆点出现在天际,在狂风的推动下渐渐靠近,

迅速增大。风暴即将开始攻击,天暗下来,变成几乎和人心一样丑陋的黑色。那条船

是一艘巨型军舰,它刚刚抛下全部船锚,以防被冲到海岸的峭壁上。海风在四面八方

疯狂地呼啸,把船帆撕成碎片。阵阵雷声在闪电中爆炸,却不能压住这所没有地基的

房屋——活动坟墓上响起的哀号声。海水像榔头般左敲右打,没能击碎锚链,但震荡

却使船侧出现一个漏洞。巨大的缺口;因为,大量的咸水冒着泡沫像山峰般扑上甲板

,水泵来不及抽出去。遇难船鸣炮发出警报,但是,它在缓慢……庄严地下沉。谁没

见过在暴风雨中沉没的大船,谁就不知道人生的偶然,一会儿是闪电,一会儿是最深

的黑暗,水手被你们所了解的那种绝望压垮。最后,当大海加强它可怕的攻击时,船

体中央传出巨痛的齐声呐喊。这是人们放弃努力的喊声。人人都裹上顺从的外套,把

自己的命运交到上帝的手中。人们像一群绵羊般往后拥靠。遇难船鸣炮发出警报,但

是,它在缓慢……庄严地下沉。他们让水泵开了一整天。无益的努力。夜晚来临,浓

密而无情,使这出精彩的表演达到高潮。人人都在想,他一入水就不能护膝;因为,

尽管他的记忆回溯到相当遥远的地方,也没发现任何一条鱼是他的祖先;但是,它勉

励自己尽可能长时间地屏住呼吸,以使生命延长两三秒钟;这就是他想给予死亡的复

仇的嘲讽……遇难船鸣炮发出警报,但是,它在缓慢……庄严地下沉。他不知道,下

沉的船会带来汹涌的波涛和强烈的旋涡,污泥和浑水搅在一起,在上方进行破坏的风

暴和来自下方的力量相互影响,使船体产生断断续续、刚健有力的运动。因此,这个

将要淹死的人,尽管他事先收集、储备了镇静,但如果他能在深渊的涡流中把生命延

长半次呼吸所用的时间——这已经够慷慨了,那他在更深刻地思考之后应该感到幸福

。所以,他不可能满足自己最后的心愿:嘲笑死亡。遇难船鸣炮发出警报,但是,它

在缓慢……庄严地下沉。错了,它不再鸣炮,不再下沉。这个胡桃壳完全堕入深渊。

啊,天哪!人们在体验了如此多的快乐之后怎么能够活下去!我刚才侥幸目睹了我的

一些同类的死亡。我分分秒秒地观察了他们那曲折发展的焦虑。有时,一个老婆子因

恐惧而发疯,像牛一样吼叫,想在市场卖个好价。有时,一个婴儿发出一声尖喊,使

人听不到操作指令。军舰很远,我无法清楚地辨别狂风带来的呻吟声;但是,我用意

志使船靠近。每过一刻钟,一阵强风便带来凄凉的呼啸穿过海燕的惊慌叫声,把船纵

向折断,使那些即将作为牺牲献给死亡的人发出更响的哀怨,此时,我就将一把利剑

的尖刃插进我的脸颊,暗暗想道:“他们更加痛苦!”这样,我至少有了一个比喻的

对象。我从岸上斥责他们,向他们扔去诅咒和威胁。我觉得我的仇恨和言语破除了声

音物理法则,越过距离,清楚地传到他们那被怒海的吼叫震聋的耳中。我觉得他们会

想到我,会发泄他们那处在无力的疯狂中的复仇欲望。我不时地将目光投向在坚实的

大地上沉睡的城镇,看见没人料到一艘军舰即将在离岸几千海里处沉没,猛禽形成王

冠,空腹的水栖巨人立在台座上,我重新获得勇气,希望重新回到我身上;因为,我

可以肯定他们必将灭亡!他们不可能逃脱!另外,作为预防措施,我去找来了我的双

响<敏感詞>,如果某个落水者企图游上悬崖,逃脱逼近的死亡,一颗子弹将击中他的肩膀

,打断他的胳膊,阻止他实现自己的计划。当暴风雪最疯狂的时候,我看见一个人浮

现在水面上,他那刚毅的头长着环形卷发。他在绝望地挣扎,像软木般颠簸,吞下几

升水,沉入深渊。但是,他很快又重新出现,头发流着水,眼睛盯着岸,似乎在向死

亡挑战。他的镇定令人钦佩。
他那勇敢、高贵的脸庞被尖利的暗礁划破,宽阔的伤口流着鲜血。他不会超过16岁;

因为透过照亮夜空的闪电,可以发现他的嘴唇上刚刚长出桃毛似的胡子。现在,他离

悬崖只有200米了,我很容易就能看清他。他多么勇敢!这是怎样不可征服的精神!他

用力地劈开海浪,水波艰难地在他面前扩展,他那高昂的头似乎在嘲笑命运!……我

事先就已决定。我必须对自己履行诺言:丧钟已经敲响,任何人都不应逃脱。这就是

我的决心,什么也不能改变它……一声清脆的枪响,他的头立即沉下去,再也没浮上

来。我并没有像人们可能以为的那样从这次凶杀中获得很大快乐;这恰巧是因为我总

在杀人,已经腻了,我杀人只是出于无法戒除的习惯,只是略微有点开心。我的感觉

变得迟钝、坚硬。船被吞没之后,100多个人同风浪作着最后的斗争,向我呈现他们那

死亡的表演,此时,这一个人的死又能让我感到什么快乐呢?在他的死中,我甚至没

有受到危险的诱惑;因为,人类的正义被这个可怕夜晚的飓风摇动,正在离我几步远

的房屋中昏睡。今天,年华压在我的身上,我要坦率地说出下面的话,如同庄严的、

至高无上的真理:我并不像人们此后讲述的那样残酷;但是,有时他们的恶意带来持

续多年的灾难。那时,我的狂怒无边无际,残酷的冲动攫取了我,对于靠近我那双野

蛮的眼睛的人来说,只要他和我同种,我就变得十分可怕。如果是一匹马或一条狗,

我会放过去:你们听见我刚才说的话了吗?不幸的是,我在那个风雨之夜正处于这种

冲动中,我失去了理智(因为,虽然我平时也同样残酷,但是却更为谨慎)。那次,

一切落入我手中的东西都必须死。我并不打算对我造成的伤害进行辩解。过错并不全

在我的同类。我只不过是指出事实,等待最后的审判,它已经使我预先抓挠颈背了…

…最后的审判对我算得了什么!我从来不会像我为了骗你们而说的那样失去理智。当

我犯罪时,我知道我在做什么:我不想做别的事!我站在悬崖上,出神地观察着暴风

雨的力量,狂风在一个没有星光的天空下,抽打着我的头发和斗篷,猛烈地攻击一只

船。我以胜利者的姿态关注着这个悲剧的全部情节,从战舰抛锚到它沉入深渊,致命

的服装使那些把它当外套穿的人被卷入大海的肠胃。但是,时间到了,该我自己作为

演员登上这个乱七八糟的舞台了。当军舰进行过战斗的位置清楚地表明它将在大海的

底层度过余生时,那些被浪涛卷走的人有一部分又重新浮现在水面上。他们三三两两

地拦腰抱在一起,这可真是丧命的好办法;因为,他们动作受到妨碍,像破罐般沉下

去……这队快速劈浪而来的海怪是什么?它们共有6只;它们的鳍片强壮有力,穿过激

浪开出一条通道。很快,这些鲨鱼把所有那些在这片不太稳固的大陆上晃动着四肢的

人都做成了一盘无蛋的煎蛋,并按强权法则分享。血与水混合,水与血混合。它们凶

猛的眼睛充分地照亮了这种屠杀场面……但是,在那天边,汹涌的波涛又是什么?好

似一道龙卷风来临。划水多么有力!我发觉这是什么了。一只巨大的母鲨来分享鸭肝

酱,吞食清煮肉。它非常狂暴;因为,它饿着肚子而来。一场无声的战斗在它和其余

的鲨鱼之间展开,以便争夺一些漂浮在这儿、那儿、红色奶油之上的悸动的肢体。它

用牙进攻,向左,向右,造成致命的伤口。但是,三只活着的鲨鱼仍围着它,它被迫

向各个方向转动以挫败它们的阴谋。那个观战者站在岸上,注视着这场新式海战,一

种直到此时从未体验过的激情不断增长。他的眼睛紧盯着这只勇敢的、牙齿如此有力

的母鲨。他不再犹豫,以惯常的灵巧把枪抵在肩上,当一只鲨鱼在浪尖上显露时,他

把第二颗子弹打进它的鳃孔。两只剩下的鲨鱼却显得更为顽强。那个口水发咸的人从

悬崖上跃入海中,向惬意的彩色地毯游去,手中握着那把永远不会遗弃他的钢刀。此

后,每只鲨鱼将和一个敌手打交道。他靠近疲惫的对手,从容不迫地把锋利的刀刃插

进它的肚子。那个活动的城堡则轻易地除掉了最后一个敌手……那个游水人和他救出

的母鲨正面相对,眼睛相互注视了几分钟,每一方都因在另一方的目光中发现如此多

的凶猛而感到惊奇。他们游着泳,兜着圈,互相看着,心里想道:“直到现在,我一

直是错的,这个家伙比我更凶恶。”于是,母鲨用鳍分开海水,马尔多罗用臂打着海

浪,他们怀着相互的赞赏,怀着深深的尊敬,在水下屏住呼吸,一起向对方游去,都

想第一次凝视自己的活肖像。他们来到3米距离处,仿佛两块磁石毫不费力就突然地拥

抱在一起,满怀庄严和感激,像兄弟或姐妹一样温柔。肉欲紧跟着这种友谊的表示而

来。两只有力的大腿如同良知蚂蝗紧紧地贴在怪兽那发粘的皮肤上,臂膀和鳍片在所

爱的对象身上交织在一起,而他们的喉部和胸部很快便成为一个蓝色的、散发着海藻

气味的整体。他们在继续猖獗的暴风雨中,在闪电的光芒下,在冒泡的海浪做成的婚

床上,被一道宛如摇篮的海底潜流卷走,翻滚着沉入不可知的海渊深处,在一次长久

、贞洁、可怕的交配中结合在一起!……终于,我找到了一个和我相似的人!……从

此,我在生活中不再孤独!……她具备和我一样的思想!……面对着我的第一次爱情

!  
这些成为爬行动物的喊声具有无数的环圈、一个又小又扁的头以及一双阴险的眼睛,

它们发誓遇到人类的纯洁便停止攻击。但当纯洁在茂密的丛林中、在斜坡的背面上或

在山丘的沙石上漫步时,它们就会立即改变主意。要是时间还来得及就好了;因为,

有时,那人在返身出海之前,就发现毒液已经从一个几乎无法看出的伤口进入腿上的

血管。造物主就是这样甚至在最难以忍受的痛苦中也保持着令人赞叹的冷静,懂得从

痛苦的胸口取出危害地球居民的病菌。当他看见马尔多罗变成章鱼时,怎么能不惊奇

,8只巨大的爪子伸到他身上,每条结实的皮带都可以轻易地环抱一个行星的圆周。他

措手不及被抓住,挣扎着想摆脱那发粘的、越来越紧的搂抱……我怕他耍什么花招,

就在大吃了他神圣的血球之后,突然松开他威严的身体,藏入一个洞穴;此后它一直

是我的住所。他徒劳地寻找,没能找到我。这种情形持续了很长时间;但是,我相信

他现在知道我住在哪儿了。他避免进到里面。我们两人像两个相邻的君王一样生活,

他们了解双方各自的力量,谁也不能战胜谁,并且都对过去那些无益的战斗感到厌倦

。他怕我,我怕他,谁也没败,但都遭到过对手的可怕打击,我们就停留在这种状态

中。然而,只要他愿意,我随时准备重新开战。不过,但愿他不是在等待有利时机来

实现他的秘密计划。我将用眼睛盯住他,永远保持戒备。但愿他不再把意识及其酷刑

派遣到大地上来。我教会了人们使用武器,用这些武器他们可以更有利地与意识作战

。他们和意识还不熟悉;但是,你知道,它对我来说就像是风儿卷起的麦秸。我对麦

秸同样重视。如果我想利用出现的机会来使这些诗歌讨论变得繁琐,那我要补充说我

重视麦秸甚至超过重视意识;因为,麦秸对反刍的黄牛有用,而意识却只知道露出它

的钢爪。这种爪子在伸到我面前的那天,遭到了惨痛的失败。因为意识是造物主派来

的,所以我认为不让它阻挡我的路是恰当的。如果它出现时带着与它从未放弃的地位

相符的谦恭,那我也许会听从它。我不喜欢它的骄傲。我伸出一只手,它的爪子在我

的手指变成的新式研臼不断增长的压力下碎裂,变成粉末掉下来。我伸出另一只手,

揪下它的头。然后,我鞭打这个女人,把她赶出我的房屋,再也不见她。我留下她的

头纪念我的胜利……我手持一颗头,啃着颅骨,像鹭鸶般单脚站立在山侧形成的悬崖

上。人们看见我下到山谷,此时我胸口的皮肤纹丝不动,宁静有如一座坟墓的顶盖!

我手持一颗头,啃着颅骨,在最危险的深渊中游泳,沿着致命的暗礁走动,下沉得比

潜流还深,以便作为局外人参观海怪的战斗。我远远地离去,连我锐利的目光都看不

见海岸。丑恶的痉挛带着令人麻痹的磁力在我那以有力的运动劈开波浪的肢体旁游荡

,却不敢靠拢。人们看见我返回海滩,平安无事,此时我胸口的皮肤纹丝不动,宁静

有如一座坟墓的顶盖!我手持一颗头,啃着颅骨,跨上通往一个高塔的阶梯。我双腿

疲乏,终于来到令人眩晕的平台。我凝视乡村、大海,我凝视太阳、苍穹,我用脚蹬

着坚固的花岗石,发出最后的喊叫来向死亡和神圣的复仇挑战,然后像一块铺路石似

的猛然扑向张着嘴的空间。人们听到痛苦、响亮的碰撞声,这是地面和意识的头相遇

,我在下降时把它丢掉了。人们看到我踩着一片无形的云,像鸟儿一样缓慢地落下。

我提起那颗头,强迫它为我当天就要犯下的三重罪行作证,此时我胸口的皮肤纹丝不

动,宁静有如一座坟墓的顶盖!我手持一颗头,啃着颅骨,走向那个竖立着断头台的

地方。我把三个姑娘美妙、优雅的脖子放到铡刀下。我富有经验,显然整整一生都是

刽子手;我松开细绳,三角铁倾斜地落下,切下三颗温柔地注视着我的人头。然后,

我把我的头放在沉重的刀片下,刽子手准备履行他的职责。三次,铡刀以新的活力沿

滑槽落下;三次,我的骨架,尤其是颈部,被深深地震动,就像梦见自己被一个倒塌

的房屋压碎时一样。惊呆的人群放我走了,让我远离这个阴郁的场所。他们看见我用

胳膊分开波动的人流,充满生机地晃动着身体,把头直直地伸向前方,此时我胸口的

皮肤纹丝不动,宁静有如一座坟墓的顶盖!我说过我这次要为人类辩护;但是,我担

心我的辩护词不是真理的表达;所以,我宁愿沉默。人类将以感激之情称赞这一措施

!  

16  
现在是刹住我的灵感,在路上稍停片刻的时候了,如同人们凝视一个女人的<敏感詞>时所

做的那样。应该检查走过的路程,让肢体得到休息,然后再以迅猛的步伐奔向前方。

一口气完成全程很不容易;翅膀在既无希望又无悔恨的高飞中非常疲倦。不……我们

不要带着惊恐的镐头组成的猎狗群穿越这首不洁的歌,到更深的地方挖掘爆炸性的矿

藏。鳄鱼不会从它颅骨底下出来的呕吐物改动一字。如果某个鬼鬼祟祟的阴影,在为

遭到我无故攻击的人类报仇这一可嘉目标的激励下,偷偷摸摸地打开我的房门,好似

海鸥的翅膀擦墙而入,将一把匕首插入天国沉船掠夺者的肋骨,那就算了!泥土的原

子以哪种方式溶解都大同小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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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板
发表于 2010-4-19 12:52:59 | 只看该作者
好吧,咱承认咱乱了,,,好多比喻句看不懂啊..............
很多地方喻体与本体似乎毫无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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