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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疯魔不成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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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疯魔不成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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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宇浅
苏宇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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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仔卡
电梯直达
楼主
发表于 2009-7-4 16:51: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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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篇猫大的文章,推荐给大家看一下。最起码,咳咳,只是希望让更多人理解一个群体而已。
内容健康,全年龄段欣赏~
不疯魔不成活
陶可夹着课本走上讲台,后排的女学生齐齐发出惊叹。他抬起眼皮看了看,便在黑板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我叫陶可。你们的班主任唐老师休产假,所以这个学期我接管你们班。明白了吗?”
学生既新鲜又兴奋,扯着嗓子喊:“明~~~~~白~~~~~~~了~~~~~~~”
“很好,” 陶可说:“班长起立。”
有个中规中矩的男生站起来。
“今天下午把你们班的花名册交到院办公室,记住每个人都必须写上自己最快捷的联系方式。有手机写手机,没手机写宿舍电话,宿舍电话坏了的写自己恋爱对象的号码。”
底下含笑窃窃私语,有个胆大活络的男生跳起来问:“老师!我要是没女朋友呢?”
陶可冷冷说:“那就写你男朋友的。”
全班“哄”一声炸开,后排的女孩子激动尖叫:“老师我爱你!”
陶可说:“欢迎,我就住学校的博士生宿舍302,有空来找我。”
男生嗷嗷嚎起来:“老师你太过分了!资源本来就奇缺,还不知道给我们留点!”
陶可脸色都不变,压压手示意安静:“现在开始谈纪律。”
“你们都大二了,该犯的错也犯过了,该闯的祸也闯过了,日后胆子只会越来越大。教师个人的力量虽然有限,但如果你们把唐老师那种女性特有的温柔设想到我身上的话,那就错了。”
陶可清清嗓子:“所以,从今天起,你们如果背着我闯了祸,要么努力毁灭证据,瞒得滴水不漏;要么跪到我办公室去写三万字的检查。”
前排的女生咯咯笑着举手:“老师我们也要写吗?”
陶可说:“女生五百字。”
男生大哗:“老师你搞女尊男卑啊!太不公平了!”
“小朋友,”陶可斜倚在讲台边,微笑着问:“谁告诉你们这个世界是公平的?”
趁着还没人反驳,陶可接着说:“另外,这个学期我也替唐老师教你们<敏感詞>学。先打个招呼,<敏感詞>学并不是我的本专业,但是我是个很民主的人,如果同学们不同意我的某些观点,课堂上请不要提出,欢迎课后找我讨论。”
(如果还能找得到我的话,陶可心想。)
“行,就讲到这里,同学们自习吧。” 陶可挥挥手,走出教室,顺便带上门。
那里面静了一会儿,顿起嘈杂:“这就不上课啦?!”
“天啊!天啊!!我们学校还有这么漂亮的老师!!”
“人家是男的~~”
“漂亮就是漂亮,管他什么男女!”
陶可深以为然,点点头后撒腿就往校门口跑。校车果然已经发动,陶可拍着车门大喊:“师傅!等等我!”
车上三三两两坐着几个刚上完课回本部的教师。其中一个熟人笑着问:“陶可,后面有狗追你呢?”
“咳!” 陶可一屁股坐在他身边,喘着气说:“过来上课,竟然拿错书了。”
“什么书?”
“喏,封面极其类似,可惜却是行政管理学。”
“跟学生借一本不就得了。”
陶可往椅背上一靠,说:“教案写在我那书上呢。”心里活动却是:我想翘课你管得着吗你?
校车冲锋一般开了二十多分钟,陶可下车,直奔宿舍,敲的却是301的门。
屋里鼾声如雷,陶可有些恼火地掏出饭卡,从门缝中轻轻一挑便废了那破锁。有人白日闯门,床上的老兄浑然不知。
陶可毫不犹豫扑到他身上:“朋友,借点钱花。”
被窝里传来嘟囔声:“……要钱没有,要命也没有,纯情……高学历……处男一名……你要就拿去。”
陶可掐着他的脖子说:“那泡面总是有的吧!”
床上人哎哟哟叫起来:“哎,哎,您下手轻点儿~~~在柜子里~~”
陶可跳下床去翻柜子:“早上起晚了没吃饭,到了新校区简直饿得不行,再上两节课我老人家就回不来了。反正刚开学,上不上课无所谓。”
“你们系就没人啦,老是派你误人子弟。”
“不是没人,是没人肯当班主任。但唐姐姐是我老学姐了,她开口我能不帮忙吗?就算没报酬我也得帮啊。嗬!找着了!谢谢啦!”
陶可兴冲冲出门,床上人懒洋洋说:“吃,吃,吃,偶尔你也劫个色嘛。”
陶可说:“行行行,喂饱肚子第一时间便来劫你。”
床上人翻个身,刚迷迷糊糊有点睡意,那祖宗进来拎了瓶热水;再翻个身,又听到翻箱倒柜估计是找了个干净饭盒走了;过了几分钟,听到筷子掉地的声响;契而不舍继续睡,结果有人贴着耳朵问:“有辣油么?”
简直是忍无可忍。
倒霉鬼一掀毯子坐起来:“陶可,你把想要的东西一次拿完行不行啊?”
陶可上下打量他:“安小佳,你竟然穿彩虹内裤。”
“帅不帅?”安小佳得意展示:“学妹送的。”
“你学妹居心不良。” 陶可回屋吃面。
安小佳赤着脚紧跟:“让我也吃一口。”
陶可说:“这栋楼上人人都有摄像头,小心又给你拍了裸照挂论坛上去。”
安小佳哧溜钻进302,关了门一脸淫荡:“既然出名就要痛快。咱俩一块脱,明天各大高校BBS置顶去。”
陶可突然指着他身后的窗口说:“真的在拍……”
安小佳猛然回头,楞了楞才想起这是三楼。而陶可已经趁机抄起饭盒跑上走廊,靠在栏杆上一脸阴险笑容。
“你!!!”
“出来啊,” 陶可满嘴面条含糊不清地说:“打响了知名度化院明年还能多招几个学生。”
303的小胖子顶着硕大的黑眼圈开了门:“我写论文都快写死了,你们还给我烦!”
陶可忍着笑,还是不忘吃面。
小胖子探头看:“安帅!大白天你搞这么性感做什么?”
安小佳连忙护胸:“看什么!看什么!我安美人的雪肌玉肤是你看的么?这是陶可专属你的明白?”
陶可一口汤全喷出来:“阿胖我上你那儿坐坐。”
小胖子说:“不要,我写论文呢。”
陶可说:“就呆一会儿,我受不了这家伙。”
“不要,” 小胖子砰一声关门:“我只接待正经人。”
陶可在他门上踹了两脚,喝完最后一口面汤回屋。安小佳饿虎扑食把他压倒在床上:“小兔崽子!”
陶可被他狠狠挠了几下后拼命反抗:“安小佳我警告你啊,别随便挑战我的道德底线啊。”
安小佳哈哈大笑:“你现在说话挺硬气了嘛!”
陶可挨着枕头嗡嗡说:“放开放开,别考验我的意志力了。”
“哟~~~” 安小佳笑着松手:“差点忘了,您老‘寡人有疾’。”
陶可坐起来整理衬衣,安小佳凑到他眼前:“也没见你有什么反应啊。”
陶可说:“你这就是歧视。所谓立场决定观点,在我看来,占90%的异性恋男士才是处于大众的不正常状态。”
安小佳说:“你别贫嘴,有胆你也找个男人带回来让我看看。”
陶可挑着眉说:“作为一个研究者,我的任务就是将这种同性之间的感情提升到一定的高度,再用坚强的理论来捍卫它。至于实践,还是交给<敏感詞>人好了。”
安小佳眼角眉梢都是笑:“可可,你别是性冷淡吧……?”
陶可凶巴巴看着他,安小佳不要命地继续感慨:“……那怎么办?才二十四岁?”
陶可说:“快滚快滚!慢一步我抽死你。”
“我不走,” 安小佳笑着说:“你还没劫我的色呢。”
门吱轧乱响,胖子一脸郁卒的进来了:“这栋楼恨不得都是前清建筑了,二楼厕所那只民国耗子,最近也修成大仙了。你们别指望这墙能隔音啊,有什么夫妻功课出去开房做。”
安小佳翘着二郎腿对陶可说:“处于饥渴状态的阿胖,用他富有诗意的语言表达了对我们的支持和祝福。”
胖子说:“安小佳你就是嘴贱。”
陶可点头:“是很贱,你们聊吧,我出去了。”
安小佳问:“去哪儿呀?”
“你别管。” 陶可问:“你今天没课?”
安小佳说:“没有,但我要到老板家去帮他喂猫。”
“哦,对,你们那老爷子住院了吧。”
安小佳叹口气说:“寂寞的。都六十了,三个儿女都投奔美帝国主义认贼作父了,他只好养了五只猫,依次叫大宝二宝到五宝,全都是他的命根子。喂完猫我去医院陪陪床,师母身体不好,让李三儿在那陪了两天了。”
“我明天也去看看他。” 陶可说:“怪可怜的。”
刚说完宿舍电话就响了,安小佳顺理成章般去接:“喂?……我是隔壁宿舍的……他人?”
安小佳捂着话筒,小声说:“陶可,你老板!”
陶可慌忙瞪大眼睛做口型:我、不、在!!
“叶老师,他不在,他给人代课去了,在新校区呢。……什么时候回来?呃,这我也不清楚,我只是过来借用电脑的……行,我一定转告他……哎,叶老师再见。”
陶可问:“他说什么?”
“你那手机别一天关到晚了,” 安小佳把电话挂好:“他让你回电话。”
“我上课才关。” 陶可说:“走了。”
“哎,你老躲着他干吗?” 安小佳靠在床头问:“全校都找不出第二个说是导师追着学生跑的,看把你老板急的,开学第一天就紧迫盯人,你是不是欠他钱啊?”
陶可简洁了当说了句“滚”就甩门出去了。
九月初的天气是那种想把你晒死的晴朗,陶可却从事着他罪恶的勾当。
先是从某个小贩那里买了十只劣质台灯,顺便又拿了十个拖线板;再到批发市场抱了一堆晾衣架、脸盆、毛巾、饭盒、垃圾桶、扫帚、拖把……;然后在某个小巷子蹲着看人编席条,觉得满意遂低价定了十根;最后雇了一辆人力三轮,他坐在杂货铺上一脸资产阶级表情回学校。
门卫都是老熟人——如果你在一个学校呆到第八年,校工也会觉得你如亲朋一般——打个趣就放他过去了。陶可和那踩车师傅废了好大力气才把东西搬回302宿舍。
师傅问:“你是大学超市负责进货的?”
陶可说:“哎呀师傅真是好眼光,干脆您留个电话吧,下回我还得麻烦您。”
过了几天,新科硕士研究生陆陆续续报道。陶可公然在校门口附近摆了数天夜市摊,以薄利多销为指导思想招徕生意,最后将仅剩下的两块毛巾一只脸盆全都送给胖子以示自己对老学长的孝心。
晚上他满面红光点钞票时,发表他作为投机倒把者的感想:“这不属于利用时机谋取私利,这是一种研究方式,从我和教育超市的零和博弈中,你可以看到成熟市场的选择性和竞争性。”
安小佳翻着书说:“得了,赚了多少?请我吃饭吧。”
陶可说:“不多,研究生毕竟少,大批的本科生都在新校区呢。可惜运费太高,只好放弃那块利润了。”
“去上课时带点,卖给你们班学生得了。”
“别提了!” 陶可气呼呼说:“一朝代课,断了万条财路!昨天有个民办学院找我去兼课,一节五十,可惜和我上课时间冲突,只好忍痛放弃了。现在我每天都得赶新校区,盼望着学校能考虑到人道主义给我几个代课费。真是迟早要饿死!”
安小佳说:“陶可你快出<敏感詞>吧,不要浪费国家的人才了,未来的中国很需要你啊。”
陶可大笑:“伟哉!道生!……安小佳你饿了没?”
安小佳说:“饿!”
陶可对着西墙大声问:“阿胖!你饿了没?”
墙那边传来哀号声:“饿~~~~~!”
陶可抽了几张票子塞裤兜:“啦啦啦我请客~~~”
这时已经是晚上十点,校园里依旧热闹。树林里,草丛中,池塘边,回廊下,花影间,哪里都有一窝一窝的恋爱人群。但这已经和本科期间的恋爱有些微妙的区别,说它多多少少考虑到一些现实和将来,不知道合不合适。
陶可抬起头看天空,楞楞片刻后自嘲一笑,抄着手往校门外的煎饼摊走。过马路时,却被一辆车拦住去路。
车窗缓缓摇下,陶可想逃已经来不及,只好假笑着凑上去:“叶老师。”
叶臻一脸不快,问:“这么晚你出来干吗?”
陶可说:“帮马战辉和安小佳买煎饼。”
叶臻说:“我现在去停车,你买好了到我办公室来,我等你。”
“哦,”陶可不情不愿答应,目送车子开进校门后跑过马路对煎饼师傅说:“要三块,但您慢点做,最好做个一两个钟头的。”
空气又潮又闷,古旧的宿舍里没有空调,没有电视。胖子和安小佳只穿着内裤,汗流浃背,在台扇吱吱呀呀声中对坐着下棋,屋子里弥漫着韭菜煎饼味。
一局终了,安小佳才想起来:“我家陶可呢?”
胖子四顾:“刚才不是回来了吗?”
“那人呢?”
“人呢?”胖子推推眼镜:“这孩子不会谈恋爱去了吧?”
安小佳大惊:“我怎么不知道?!”
“去!”胖子说:“他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干什么事让你知道过的?”
安小佳叹气:“唉~~有事怎么不跟爹商量呢~~~”
胖子也叹气:“他爹,你干吗下我的子?”
陶可更是长吁短叹。他在叶臻办公室外的走廊上徘徊良久,直到叶臻忍不住出声:“陶可!!”
陶可把头探进门:“你知道我在外面?”
叶臻坐在书桌后冷冷说:“十五分钟前我看见了你上楼。”
办公室是那种老式大学的陈旧,颜色班驳的木地板踩一脚响一声;由于叶臻的书堆的铺天盖地,小小的空间更显得狭窄。
陶可坐在沙发上不吭声。叶臻问:“给谁代课?”
“唐月月。”
“几年级?”
“大二。”
“上课时间?”
“周三周五,上午一二节。”
“哦,” 叶臻埋头看资料:“除此之外呢?”
“呃~~” 陶可迟疑片刻:“也没什么,替她管管学生。”
“那么,” 叶臻撑着下巴问:“你什么时候才有时间来上课?”
“哎?” 陶可支吾着:“但是与我自己的课表不冲突啊……
“好,这是你说的,” 叶臻从精巧的眼镜片后看他:“那从今往后我的课你一节都不许逃;我要查你读书笔记,你不许突击补;如果我找你,你必须随叫随到。”
“哎?但是……”
“没有但是。”
“可是……”
“更没有可是,” 叶臻说:“这是一个老师在向他的学生宣布纪律,必须遵守,任何借口——无论是代课还是开班会——都不能成立。”
陶可一言不发站起来往门口走。
叶臻说:“回来。”
陶可拉着门把,背对着他。
叶臻合起资料:“你闹什么别扭?”
陶可闷闷说:“知道了,老师……我都答应了现在能走了吗?”
“不能走,等我一起走。我有点资料要整理。”
陶可突然猛踹了一下门,愤怒地回头:“叶臻你这是限制我人身自由!”
叶臻说:“我是你导师,让你帮忙查资料是天经地义。”
陶可一脸恼火地冲到他面前:“你是神童出身。要是我没记错,我刚上大学你就念博士了。”
“我本科快毕业时你扣押了的毕业生登记表逼着我考研;研究生快毕业你不知采取什么手段冻结了我的档案逼着我考博;准备考博你又暗箱操作把我换到了你的名下……叶老板!你到底还要控制我多久?!”
叶臻被他嚷得一楞:“你不喜欢?”
“谁喜欢被别人逼迫一直一直呆在学校?!”
“但是我喜欢。” 叶臻指指自己:“鲁迅。”又指指陶可:“许广平。”
最后总结:“很有趣。”
“呸!” 陶可无名火顿起:“也不怕先生从坟里跳出来抽死你!”
说完摔了门出去,只听到脚步声咚咚响,过会儿人已经沿着林荫道往宿舍冲了。
叶臻站在窗口直到看不见他为止,然后苦笑着拿起电话拨了几个号码:“喂,是我……最近身体怎么样?……哦……那不能贪凉,饮食上当心……”
“那个……他,刚刚被我一个不高明的比喻气走了。不过这孩子也真是傻,扣留档案或者登记表这种事,哪里是我能够做到的,当初诓了他两句,竟然信到现在……我知道,我不会急,都等了七年了,不在乎再等……我知道……行,下回聊吧,你休息吧……好的,再见。”
叶臻收了线,起身关了灯,在黑暗中独自坐了好久。
当空一轮朦胧月。
古人说,天执其道为万物主。花了七年时间不小心把人培养成禁欲主义者的叶臻想:日后,怕是真要求老天为我做主了。
陶可蹬开门,安小佳和胖子竟还没歇。
安小佳不知是输了还是怎么的,眼睛血红,杀气腾腾,满头都贴着白纸条。
陶可问:“阿胖,不写论文了?”
胖子说:“文思枯竭。”
说话间安小佳又输一盘,他二话不说掀翻棋盘,暴怒:“再来!!”
胖子说:“不来了,水平不是一个档次,太影响我棋艺进步了。”
安小佳揪着他的肥肉不放:“弃战者杀!!”
胖子突然一扭,借着满身滑腻腻的汗逃脱,蹿回宿舍,反锁了门。
安小佳猛扑过去一边磨牙一边挠门,直到全楼人都受不了刺耳声音冲出来大骂“是哪个耗子精”为止。
他气呼呼回房却看到陶可安安静静坐在窗边,额头上全是汗。
“怎么了?”
陶可看看他:“你觉得跟我在一块别扭么?”
安小佳失笑:“怎么可能?!”
“就算某些取向不一致,你也不别扭?”
“我不觉得任何人别扭,更何况你是陶可。” 安小佳说:“陶可是我最好的兄弟,简直就是生命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说的真好,” 陶可说:“我简直要爱上你了。”
“好啊,” 安小佳说:“我接受你的求婚。”
陶可捡了只棋子砸到他脑门上。
安小佳问:“你刚刚去哪儿了?”
陶可不说话,半天突然蹦出一句:“鲁迅,真是一种精神力量。”
“啊?” 安小佳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什么啊?”
陶可上课,是典型的照本宣科。
不但宣科还要拖课。
终于有学生举手:“老师,我内急。”
陶可奋笔板书头也不回:“想解决个人问题的同学请自行解决,我们不中止上课。”
学生交头接耳,陶可扔了粉笔拍拍手问:“有什么意见?”
底下人立刻噤声。
陶可扫视一圈,拿起书说:“你们当我不口干舌躁?今天有两位仁兄迟到,同学们欣赏他们冲进教室的雄姿时,我的思路被打断两次;还有坐在后排角落里的几位小姐,你们的照相机从上课起就对准了我,闪光灯每一次亮,都会使我忘记讲到哪里了。”
全班哄笑,角落里有个外向的女孩子红着脸大声说:“老师,我们下回不用带闪光的。”
陶可被她逗笑了,问:“你要把我的照片怎么样?”
女孩子低头笑不肯说话。
陶可笑了笑便随她们去,他心想反正是自己的学生,她要拍就拍,至多带回宿舍几个女孩子传看而已。而事后他的照片被放到某耽美论坛上供众狼瞻仰,他却死也没想到。
“<敏感詞>者,立国自强之策,富国养民之法。” 陶可说:“康有为的观点,比较传统。但康、梁的文章你们还是找来看看的好……呃……觉得很无趣么?”
学生恹恹不吭声。
陶可有些无辜地说:“可是<敏感詞>学都不教条了,那世上还有什么学问是教条的。”
有人低声说:“我们不要教条……”
“你没领会它之前还没有资格说它是教条。” 陶可看看表,合了书:“大家自习吧。”
说罢他坐在讲桌后发呆。
教室里照例响着嗡嗡的说话声。这是每一位曾教过课的人都想不通的事情:不管你如何寻求安静——声色俱厉也好,好言相劝也好——总有一些人那么执着,那么坚定,就是有无数心迹要吐露,就是有万千衷肠要倾诉,就是闭不上他们的嘴。
这嗡嗡声混合着电扇的呼呼声,混合着偶尔的手机短信铃,在这九月的天气里,实在令人烦躁。所以陶可比他的学生还要盼望下课。
等铃声一响,他二话不说夹着书溜得比兔子还快。
系办离教室不远,陶可逃窜途中顺便拐了进去。办公室里只有两个研究生在读的辅导员值班,陶可左看右看没领导,便大刺刺躺到人家沙发上去:“你们真是被遗忘的一群啊。”
辅导员小曹说:“还是学长有良心,知道来看我们。怎么样?学生难伺候吧?”
陶可伸手要水喝:“谁说的,很可爱啊。你才本科毕业几年啊,就站在人家的对立面了。”
“嗬!”小曹说:“过几天你就知道他们的厉害了!最近我们班闹革命,非要重新选班干,可把我整死了。昨天,那个原班长,刚刚被选下来的那个,上我宿舍哭的,昏天黑地!”
另一位笑了:“咦,那你早上怎么没说啊?好嘛!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就是!”小曹接口:“可把我吓坏了,就怕她乘我不备,突然袭击,枉费了我守这么多年冰清玉洁的身子。”
陶可笑喷:“你平时没少跟着安小佳混吧,说话都一个调了。”
小曹说:“岂敢岂敢,安大少,人才啊!”
陶可笑着拨安小佳电话,接听的却不是他本人。
“您哪位?”
那边却仿佛忍俊不禁:“陶可!你在哪儿?快回来膜拜英雄吧!”
“?”
陶可飞身而去,下了校车还没站稳,就有个老同学笑着来拉他:“快快快!去化院!”。
“安小佳呢?”
“你别问,看了热闹就知道。”
化院实验室外已经围了一圈人,细看有几张老面孔,捂着肚子暴笑的全是安小佳的老师同学。有个瘦长脸的高举着安小佳的手机:“陶可!这边!”
陶可一脸兴奋凑过去:“怎么了?”
旁人撺掇:“去看!去看!”
陶可往里探头,楞了半天,喃喃道:“安……小佳……你烤得好香……”
“……” 焦黑炭化的安小佳回头,哀怨地看他一眼,又垂头丧气面壁:“人家也不是故意的,人家是为了科学而献身么。”
安小佳哀怨地二回头:“人家是……哎?陶可呢?”
旁人指指:“在地上,笑着呢。”
安小佳继续面壁,然后哀怨地三回头:“养儿不孝!”
此时是上午十点十分。
而后化学界英勇的斗士安小佳在众人的目光洗礼中,凯旋而赴澡堂。当然澡堂这时间是不开的,只好凯旋而赴水房。结果忘记带水票打不的热水,只好凯旋而赴茅房,冲了一桶冷水了事。
“呜~~~~~~” 安小佳蜷缩在床头,作美人宫怨状,顾影自怜。
陶可摩拳擦掌,准备落井下石。
胖子推门进来:“我刚刚在路上听说发生了一件事,偏偏该事件的主角我还认识。”
陶可大笑:“快快!来看哈里•波特!”
“哦?” 胖子说:“传说中的勇气少年巫师?他不讨厌魔药学了?”
安小佳白了胖子一眼,拿毯子盖着头,对墙而睡:“人家是诺贝尔……”
陶可笑骂:“滚回你自己屋躺着去!”
化学院在读博士研究生安小佳,以他天才的头脑和惊人的勇气,想人之所未想,行人之所未行,在往试管里倾倒了一系列不明物质之后,又突发奇想扔进了一颗葡萄。
伟哉!
结果是差点亲手把自己从肉体上消灭了。
“我去老板家。” 安小佳收拾书包:“喂猫。”
“那你带换洗衣服干吗?”
“两天之内我不会出现在学校了,不能让可爱的学妹们看见。”安小佳蔫蔫道:“老板后天手术,我去陪房,换七宝回来。”
陶可和胖子翘着腿,坏笑着看着他下楼。而后陶可想起来下午还有课,急忙奔去食堂;胖子则回房继续奋斗他的论文。
大学里的普通一天本来要这么过去,但是晚上十一点,陶可的手机响了。
来电话的是陶可最发憷的一个人:院系里有名的女刺头,专门负责学生工作;为人做事,真是一点情面都不讲。
“陶可,你在哪里?”
陶可说:“我在老校区。”
“那你必须半个小时内赶到新校区学生宿舍,3幢楼下管理员室集合。”
陶可连话都没来得及说,那边就收了线。
“唉~~~~~” 陶可对着电话埋怨了半天,深更半夜出去打车。遇到个出租车司机也是寡言的很,一路气氛沉闷,仿佛就预示着没好事。
到了目的地,只见那刺头交叉着手站在管理室门口,面色不善,周围一圈年轻的辅导员和班干。见到陶可来,小曹慌忙使了眼色。
陶可快步赶上:“许老师。”
刺头打量他:“你可总算来了。”
陶可赔笑。
“唐月月当了这么几年辅导员,怎么就不出事呢?怎么她一休假就出事呢?你是博士生了,搞特殊化了是吧?”
陶可笑着问:“怎么了?”
小曹说:“学生夜不归宿。”
“刚刚突击检查,非毕业班未请假的全院一共查出十五人,其中你们一个班占了个七个。”刺头说:“陶可,你是太年轻还是经验不足?你管理不善啊。”
陶可轻轻问小曹:“我班上不回来的都是些什么人?”
小曹说:“全是男生。管理员说他查房时有几个还在,准是后来翻栏杆逃走的。”
刺头说:“我现在向院领导汇报情况。你们这几个班上缺人的辅导员,必须在今晚把人找到。这不是我不尽人情,这也是你们管理稀松的一个教训。”
辅导员们,包括陶可自己,本科时代都受尽这刺头压迫,此时也没人敢提异议,各自商量分成两人一组,直奔校外去了。
陶可一看自己班的班长也在,便向他要了花名册,可连连拨打了几个电话都是关机。
他便问班长:“你想他们会去哪儿?”
班长说:“这时候肯定都在网吧。宿舍熄灯后就没法上网了。”
“哦……” 陶可收好名册,对班长说:“你回去睡觉吧。”便拉了小曹疾步离开。
大学的到来,带动了这一片经济的发展;原本的山村野外,撂荒田地,现在却俨然一个新兴的中小城镇了。这镇上人员复杂,流动性大,但主要的维生经济十分集中:开饭店、卖水果、理发、租书、卖盗版碟、开网吧。
尤其以饭店和网吧拔头筹。
陶可和小曹硬着头皮一家一家找起。到第三家时,发现小曹班上两个男生,根据他们的供述,陶可赶到一家门口悬挂着巨幅魔兽宣传画的店,把自己班上六个臭小子一网打尽。
但事情还没有完结。
“燕杨呢?” 陶可翻着名册问。
几个男生面面相觑,摇头:“不知道。”
“不知道?” 陶可挑起眉头,指着其中一个问:“他不是和你一个宿舍么?你怎么不知道?”
那男生扭捏半天:“老师,我真的不知道。”
另一个男孩暧昧一笑:“老师,您别问我们了。燕杨的事我们还不想知道呢。”
“为什么?”
这孩子顿了顿,说:“他是变态。”
“啊~~?!” 陶可怀疑自己耳朵里进了水:“变变……变什么?!”
<敏感詞>男生接口:“他不正常,半夜里老在走廊上打电话,一打就是半夜。”
“对,”同宿舍的男生说:“我有一阵子晚上睡不着出去吹风,听见那话筒里好像是男人声。”
“你是说他和一个男人通电话,一通就是半夜?”
“对。而且,还常常有男人开车来接他对不对?”
“对对!”<敏感詞>人回应:“好几次来的车都不一样,但都是高级车。还故意停在校门口挺远的地方怕被人看见。”
“那你怎么看见的?”别人问。
“呸!还不是你这帮王八蛋上回在公交车上推我,害我早下了一站……”
陶可头晕目眩:“别说了别说了……小曹你先押他们回去吧,我一会儿就来。”
小曹挺不放心他,说:“学长,我陪你一块找吧。”
陶可坐在马路牙子上摆摆手,示意他们快走。
小曹三步一回头地进了校门,陶可抱着头发了半天呆,拿出名册拨电话。
仍然是没有开机。
名册上有这个孩子的标准照片,长相清秀,眼神微微有些阴郁。
陶可把花名册正过来看,颠过去看,翻页看,抬在头上看,放在脚下看,背着光看,开动天眼用透视看……
“没有别的联系方式,”他重重叹了口气:“怎么办?”
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学生,大半夜孤零零在外面,无法联络,不见踪影,叫人怎么办?关键是陶可心里清楚这孩子可能在做什么,所以他更没主意。他唯一能做的,只是尽量把人支开:若真是非找着不可,那知情人越少越好。
半分钟后,原本已经离开的一个学生又回来了:“陶老师……”
“嗯?”
“那个,”他迟疑着:“燕杨……我陪您去茉莉路找找。”
“茉莉路?”
“茉莉路是酒吧街,”学生咬着下唇:“我暑假里打工,给那边的店送过啤酒,看见过燕杨。”
“不!不用了!” 陶可跳起来:“你快回去睡觉吧!谢谢你!!”
陶可又推又劝把学生送走,一个人站在路边等出租。整整半个小时,空旷的大路上连车影子都看不见一个,他这才终于体会到一点为人师的感觉,可谓心急如焚。好不容易遇见辆拉客的黑车,加到五十块钱才答应去茉莉路。
他已经在这个城市整整呆了七年,可主要的活动范围绝不会超过学校方圆五百米。这个在周边城市都很有些名气茉莉路,真是头一次来。
此时已经是半夜两点,仍有些通宵营业的酒吧门口,闪着忽明忽暗的霓虹灯。街上人气颇旺,有年轻的情侣携手走过,还有三三两两的人群,窝在角落里抽烟说话。
陶可一眼望过去,不禁有些泄气:“这么多店……”
这城市是怎么了!某书生心想:放着那么多圣贤书不读,跑到这资本主义的地儿来烧<敏感詞>主义的钱。
他掏出花名册,认认真真再看了照片,便义无返顾冲进了第一家。可刚迈进去没两步,震耳欲聋的音乐声立刻把他轰了出来,惊得他几乎没了勇气。在他的意识中,酒吧就像西方电影里一样,是个安静而私密的场所,却不知酒吧在中国落地生根后,早已悄悄同化了舞厅和卡拉OK。
陶可烦躁地挠头,他有个弱点:怕吵。但凡书读的太多的人,都有些怕吵,就算是自己说话,也是低声轻语,像是怕吓着自己似的。
陶可在回学校和继续寻找之间挣扎好久,终于决定还是留下来:不管那学生本人怎么想,至少是对他的父母负责。一对年近半百的夫妇,是职工农民也好,是白领官员也好,把一个孩子培养成大学生,总是不容易的。他们在家里满心憧憬,以为你勤于学习,成人成材;你却在外胡天黑地,挥霍青春。扪心自问,你对得起谁?
陶可叹了口气,拨通了叶臻的电话。
叶臻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责怪:“你怎么还不睡!”
陶可喃喃说:“老师……”
叶臻说:“一听这个称呼就知道你有事求我,怎么了?”
陶可艰难开口:“你借两个硕士生给我吧……”
“?” 叶臻说:“这么晚让我上哪儿找人去,你遇到什么困难了?”
“……”陶可支支吾吾:“学生丢了……”
“在哪儿?”
“茉莉路。”
“酒吧街?”
“嗯……”
“你别离开,” 叶臻收线前说:“站在某个标志性建筑旁边,等着。”
陶可看着电话发了一会儿楞,便靠着一棵树站着。踢了十五分钟石子后,叶臻的车到了。
“若不是刻意寻找,我绝对发现不了掩藏在黑暗里只露出一双绿荧荧眼睛的你。”
陶可哭丧着脸,递上学生照片:“就是这傻小子。”
叶臻斜了一眼:“这要是我的学生,早劝退了。”
陶可说:“叶臻你就别说狠话了,帮我找找吧,要不然许大炮非抽我的筋不可!”
叶臻看着天说:“有事相求,‘老师、教授’喊得欢;一不如意就直呼名讳,毫不客气。”
陶可把名册往裤袋里一插:“出发!”
叶臻看着他的背影,突然温暖的想笑,想伸出手拥抱他瘦瘦的身体,但还是迟迟疑疑地压抑住了。
还不到时候,他紧握着自己的手:等一等,再等一等……
事实残酷,陶可受不了嘈杂的音乐声,难道他的老师就受得了么?偏偏酒吧里灯光昏暗,各种射灯光怪陆离,就算贴着脸也看不清对方的面目,更何谈找人。
两人从第一间酒吧冲出来,拼命吐出肺里的污浊空气,觉得头痛无比。陶可很是泄气,叶臻鼓励他:“可能就在下一家。”
陶可怒气冲冲骂许刺头:“先是搜网吧,又来搜酒吧,今天真是倒霉!”
叶臻说:“自己学生就当自己儿子吧,得负责。”
陶可问:“我是你儿子?”
叶臻笑言:“你是我儿子就好了,不听话就家法伺候。”
“切!” 陶可说:“你有我这么大的儿……啊!!”
“嗯?”
陶可直勾勾看着前方,伸出手指:“那男生……”
叶臻顺着他的眼光看去:“哪里?”
陶可往前直冲:“进了那家‘唐•璜’了!面孔有点像!”
叶臻紧跟着他。“唐•璜”营业面积不大,陶可一进门就看到吧台上趴着一个男孩子,粗粗一看,和照片上倒有九分像。
陶可拔腿准备兴师问罪,叶臻拉住他:“你去外面等等。”
“干吗?”
叶臻皱了眉说:“导师叫你出去你就出去,学位不想要了?”
陶可瞪大眼:“你怎么拿学位威胁我?!”
叶臻说:“是,我就是拿奖学金、分数、论文、学位威胁你。出去吧,听话,听话啊。”
陶可被他推推搡搡,硬是塞了出去。叶臻转身,走过去拍拍那学生的肩:“借一步说话。”
那男孩正在与酒保谈笑,突然见有个斯文俊秀的年轻男人找他说话,心里难免又疑惑又欣喜。
叶臻开门见山:“燕杨?”
男孩蓦的吓一跳,叶臻一看这反应就知道找对了,这些孩子在外面,很少用真名。
“我是你学校的老师,” 叶臻说:“你的班主任也在。”
男孩的脸一下子就白了,整个人都抖起来。
叶臻说:“你别怕,你的情况我会考虑要不要向学校反映,但你的行为不利于学校管理你懂吗?”
男孩点点头,一副受了惊吓的表情。
“那你现在跟我们回学校可以吗?”
男孩又点点头。
叶臻笑了笑:“好,现在说正事。”
男孩不解地抬起头。
叶臻说:“这个酒吧是……呃……homosexuality?”
男孩楞楞看着他,咬着牙,终于点头。
Homosexuality:同性恋。在国人听来,英文总比赤裸裸的中国话要来得委婉而稍减歧视。
“你很勇敢,的确Homo并不是一个病理学整体,但公众还不能接受它不是精神障碍这个事实。” 叶臻说:“你能面对自己,面对来自家庭、道德、伦理、法律的诸多困扰,很值得鼓励。”
男孩紧紧咬着下唇,眼睛雪亮。
“但是,话说回来” 叶臻说:“你的班主任并不知道你出入的是这种酒吧。他并不反对Homo,实质上是支持的,但他唯一解放的就是他的嘴,本人却是个不管是心理或生理,思维或行动上都有洁癖的人……”
叶臻苦笑:“真是麻烦人……他完全不能接受酒吧、men who have sex with men,以及同性之间某种交易这些东西,很排斥。所以,我希望你能配合我演场戏给他看,可以吗?”
男孩不太明白,叶臻笑了:“到时我说话,你只要配合着点头和说‘是’就行了。准备好了吗?”
“嗯。”
叶臻拍拍他的肩:“好孩子。”
陶可一脸郁闷的站在门外,叶臻低声对男孩说:“看他,学位就是他的命。”
“燕杨!” 陶可叉着腰:“记大过!”
叶臻说:“行了行了,找着了就好,回去吧。”
陶可怒言:“带入档案!”
叶臻一手拉着他,一手拉着学生:“上车回学校。”
陶可继续:“看你以后怎么找工作!”
叶臻拍他一下:“是不是我平时训你训的太少了?”
陶可嘟着嘴坐在前座,过了几分钟,还是忍不住:“燕杨你在这种地方干吗?”
叶臻扑哧一笑:精神洁癖发作了。
燕杨说:“我……”
叶臻替他回答:“勤工俭学。”
“啊?”
叶臻指指燕杨:“这孩子家庭比较困难,而酒吧的工资远胜于麦当劳。”
“啊?” 陶可看着自己的学生,一脸不信任。
燕杨弱弱点了点头。
“那半夜和人打电话呢?”
叶臻说:“和老板商量工钱和工时。”
“有高级车来接?”
叶臻说:“老板和同事顺便带他上班。”
“经常夜不归宿?”
“工作需要。”
陶可倒抽一口冷气,不可置信地看着那两人:“你们当我是傻的?!”
叶臻抽出手来在他头上揉了一把:“就这样吧……别问了。”
陶可说:“我好歹也是个法学类的博士研究生……”
“陶可,” 叶臻说:“你学位不想要了?”
陶可一哽,干脆不说话了。过会儿一个人对着车窗玻璃念念叨叨:“自己老师不把自己当人看,自己学生也不把自己当人看,我真失败,真失败,真失败……”
叶臻又好气又好笑,通过倒车镜给后座的燕杨使了个眼色,会心一哂。
而后事情就这么被叶臻压了下来。陶可把燕杨塞到安小佳的宿舍睡了一夜,第二天陪着学生们挨了许刺头一顿泼天大骂,师生八人各写了一份检查了事。
陶可极为恼火,下午召开班会,宣布了一系列整改措施,包括每天上三小时晚自习从六点五十到九点五十风雨无阻节假日不休,班干每天查房夜不归宿者扣学分,早上六点四十起床统统去跑步不跑者处分等等。并且完全不顾学生呼声,限令当日执行。
班上群情激愤,晚自习前就有一封抗议信递到陶可的手上。他数数信后的签名,足足有二十八个之多。须知全班也只有二十九人,连那团支部书记都叛变了,只有个班长独苗苗还给班主任点面子。
陶可给叶臻打电话,描述:“赤卫队已经出现,再不把它扼杀在摇篮中,就要变成红军了。”
叶臻含笑下令:“镇压。”
陶可遂拎张凳子坐在讲台后,整整陪了学生三个小时。晚上又气势汹汹带着红箍(?)领头查房,以示师长决心。
但此政策第二天就遇到了阻力,以陶可为人,是断断不可能七点半前起床的。尤其是本科以后,常常早上没课,生物钟更是不允许过早醒来。现在光是赶八点上课就要了他半条命,更何况六点四十。再者,他的学业压力其实不轻,每天花三个小时看学生,实在心有余而力不足。
于是,这些苦想出来的整改措施,知识分子智慧的结晶,仅断断续续实行了一个礼拜,就不了了之。
不过这次以后,陶可却尝到了一点严师的甜头。在后来的日子里,他时不时耍威风,施行斯巴达式教育,搞得班上哀鸿遍野,还要发表陶可语录。
比如:
“所谓割据,必须是武装的;所谓教育,必须是暴力的。”
再比如:
“中国的革命,推翻了三种权力支配体系和宗法思想制度:族权、神权、夫权。为了弥补你们信仰上的缺失和道德上的空乏,我决定用师权来拯救你们于水火。”
一时间,陶可名声在外。全校学生都知道有这么一个老师,美则美矣,就是有些脱线,还动不动爱整些运动。
至于那个燕杨,后来收到了叶臻挑选给他的许多书。叶臻说,既然已经生为<敏感詞>中不幸的少数,那作为一名斗士,还是以充实自己为根本(尽管人家学生还没弄明白自己为什么突然成了斗士)。
教师有很多种:漠视型是一种,呵斥型是一种,说教型也是一种。
陶可一看就是说教型,培养他的叶臻当然也好不到哪里去。而且叶臻说教,态度和蔼,论据充足,逻辑严密,思维连贯,语言流畅,还动辄上升到人生高度,实在是说教中不可多得的良品。
以至于燕杨此后一生,都对叶臻保持着敬爱感情,尊称这个仅大他九岁的男性为:“师公”。
叶臻一口茶水喷出老远:“师公?!”
“你是我老师的老师啊。”
“去!” 叶臻无力:“新<敏感詞>不搞这一套……”
陶可对燕杨采取的可谓是高压手段,不但要求他二十四小时保持开机状态,并且规定其每两个礼拜找自己谈一次心,甚至单方面决定打工只可以在肯德基或麦当劳。如果觉得这两个地方剥削太严重,可以到学校食堂抹桌子洗碗;如果薪酬养不活自己,可以“去吃安小佳的”(这位老师的原话就是如此)。
而当夜为了这个孩子担忧彷徨,揪心奔波,神消气索的经历,他却只字不提。仿佛就认定了燕杨和<敏感詞>人一样,是他从网吧里揪回来的。你说他怯弱也好,故意回避也好,也许只有叶臻才明白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一个游移于主流<敏感詞>以外的少数人整体,不愿意屈从<敏感詞>,想表达自己文化和利益的诉求,一旦付诸与行动,要么就像燕杨,站出来,公开宣扬;要么就像叶臻,充满智慧的争取,柔软而绵长坚定。
偏偏陶可不一样,他不屈服,不恐慌,也不斗争,不挑战,而是完全的壁垒。不但壁垒了他的敌人,也壁垒了他的战友。
关于这个问题,叶臻还有一个不恰当的比喻:“就像革命必须离开井冈山奔向赣南闵西平地,可他的思想早已下山了,身体依然还在山上。”
所以一年以后,燕杨在叶臻的授意下组织了学校历史上第一个定期集会的地下homo角(叶臻说:“我们不缺少斗士,而是缺少革命家组织”),造成了陶可知悉后血溅三尺。
对付陶可,叶臻的态度一向是:围剿。
我们祝福叶教授成功。
十月,真是最好的时节。
早晚风凉,中午晴暖,学业压力不大,节假日集中,最适合恋爱、运动会、秋游。陶可的班上也蠢蠢欲动。到了中旬,更是人心不定,竟悄悄征集起秋游意向来。
这些陶可一概不知情。
他正在从事着一项高尚(?)的事业,为人类知识宝库添砖加瓦,那就是攒书。
你想问问现在的大学生编过书没有,还不如问他们:还有什么书没编过?不管你去哪个名校BBS的兼职工作版,触目都是“招聘图书编辑”、“求撰稿人”的贴子。校园里贴的大自报,“寻作者”也屡屡可见。攒书一行,早已泛滥。
书商剥削是真的,有老师从中抽利是真的,没有版权也是真的,可学生穷困,更是铁打的事实。不管多么不光彩,攒书至少可以缓解学生的经济压力。
陶可攒书,历史悠久。此人思维敏捷,条理清晰,学历高、速度快,善改编,守合同,重信誉,肯吃苦,出书本本畅销,就算酬劳略高,也颇讨书商喜欢,算是某校攒书界的前辈和名家。他编的书涉猎励志、营销、传记、管理、减肥、时尚、旅游、家装、教辅、法律、<敏感詞>、历史、英语……甚至包括少女文学和孕妇食谱。
所以他逛书店,常常会有拿起书翻几页后大骂垃圾,结果细看,发现署名虽然是别人但炮制垃圾确实是自己的情况。这时,他就会立正,把书放回书架,转身,出书店,然后毫无羞涩感地拿卖垃圾的钱去充饭卡。
该校另一位攒书名家便是安小佳,主要擅长电脑和中小学教辅,偶尔也写些王朝悬案、宫闱秘史,研三时拼凑了一本营销书籍,编了个洋名(比利•托马斯之类)出版,竟然在某大书店销售排行榜上挂了两个月。
这次的活其实是他接的,自从陶可代课以来,就没能有时间和书商联系。但安小佳的导师手术后恢复十分缓慢,师母又感冒发烧,只好再麻烦学生照顾。安孝子接了活又没时间干,本着肥水不流外人田的原则,把活扔给了陶可。
活原本是不算太重,十万字,期限一周。
但目前的情况是他还有一个班的学生要管,每周有四节不能逃的课要上,还要应付叶臻时不时的传唤。
所以当班长把群众意见调查表送到他眼前,他一看最上面写着“黄山三日游”几个字,便毫不犹豫否决。
班长怯怯问:“那去哪儿?”
陶可说:“去参观长江大桥,半天来回。”
班长领了命令回去投票,结果28∶1,那不懂事的团支书又叛变了。
陶可拍桌大怒,遂召开班会,议题竟然是:肃清极端民主化的思想。
班上鸦雀无声,陶可夹着书一脸阴沉的进门,撑着讲台做逼视状。半晌才冷冷开口:“列宁同志!”
学生被他吓一跳。
他继续:“曾说,在黑暗的专制制度下,广泛的民主制是一种毫无意思而且有害的儿戏。之所以说它毫无意思,是因为任何一个革命组织也从来没有真正实行过什么广泛的民主制,而且无论它自己多么愿意这么做,也是做不到的。”
有人小心翼翼举手:“老师,我们不是革命组织……”
陶可摔书:“老师说话小孩少插嘴!”
全班静默,陶可仰头,得意道:“为了光荣的布尔什维克终将实现,同学们还是去长江大桥。”
学生们与他大眼瞪小眼长达数分钟,终于反抗,某个有点脾气的新青年接着陶可的话说:“老师!你搞高压统治!都什么时代了,还一点都不民主!我们又不是高中生!”
陶可坏笑:“胡说,我很民主的。但我的民主是你是民,我是主。”
他换上一副恳切面孔:“同学们,听话吧,不要为难老师啦,老师和你们不一样,理论学习研究任务教学工作都是很繁重的,真是抽不出时间来陪你们满山跑。”
有几个善解人意的孩子开始回心转意:“算了吧,咱们别去外地了吧……”
“不要!我不要看水泥墩子!”
“长江大桥我每个礼拜要过几回,为什么还要特地去看!”
“越远越好!越远越好!”
“……”
陶可怒火中烧,大吼一声:“班长!”
班长说:“到!”
陶可指指下面:“给这帮少爷小姐们报个价!”
“呃,好,好” 班长捧着笔记本:“黄山三日游:国旅500元,青旅500元,中旅……”
学生们呼啦啦叫起来:“这么贵!”
“为什么要参团!自助游不行啊!?”
“那更贵,”班长楞楞说:“光门票就要两百,还有车费、住宿、饭钱……”
底下人不说话了。
陶可靠在讲桌上,在胸前交叉着两手:“想通了吗?想通了咱们再来商量。”
“为什么黄山那么贵啊~~~”
“但是我真的不想去看大桥。”
“我也不想……”
陶可暗道:我比你们还不想。
有个苏州籍的学生举手出来打圆场:“老师,你看去我们那儿行不行?景点也有,行程也不远,一天就差不多了。”
这个提议的反对声浪明显要小些。
陶可扳着指头算:一天……一天……不行,一天我可以飚两万字了!
他咳嗽一声沉下脸,准备泼凉水,却看到班长老实人一副为难至死的模样,心就软了。想想这傻小子也不容易,双面胶一般,一头要粘学生,一头要粘老师,结果总是两头不讨好,两头粘不住。
他问那苏州学生:“你可能买到优惠门票?”
学生说:“我尽量。但我爸爸能借到旅游巴士,方便我们来往各个景点。”
陶可对班长点点头:“投票吧。”
新一轮票选是20:9,除了特别有钱的和特别心野的,大多数人都趋向了中庸。
目的地已敲定,剩下的就按部就班。陶可语重心长对班长说:“老师很信任你啊!我当了好几级的辅导员,到目前为止,你的工作能力和素质水平都是最高的,老实说一个学生干部,在大二就能成熟到你这个程度,在我们学校历史上也是非常少的。”
几句话把班长骗得热泪盈眶,拍着胸脯保证:“陶老师您放心吧!我一定组织好这次的秋游工作,替老师分忧!”
陶可大笑:“好,不愧是我们学院的重点培养对象。那就由你就全权代理,这也是你自我锻炼的机会,要好好珍惜啊!”
班长镇重其事点头,十分感恩地把所有麻烦活都揽到自己身上。
陶可目送这小愣瓜出办公室,接着面上一喜,迅速窜回本部,躲进蜗居成一统,忙着赚钱去了。
可怜那小班长请了一整天假揣着大把学生证蹲守在火车站(班费仅剩两百大元,根本包不起城际巴士),买回来的还全都是无座票,被人围着一顿好揍。
到了出发那天一大早,陶可清点人数,除了原本苏州的、考试的、做家教的、生病的、讨厌集体活动的、赌气不去的……全班还剩十九人,加上陶可自己,凑了个整数。一行人挤上公交车,奔火车站。
陶可身为班主任,还做了点牺牲:自己掏钱买了几份晚报,每个学生发两张,等上了车,往屁股底下一垫,席地而坐。列车员本来还想过来卖点小吃饮料,一看整节车厢的过道里全蹲着学生,跟坑里的萝卜似的,便干脆回了头。
到了苏州,果然有辆半旧的巴士等着。赶场似的看了两个园子,学生直嚷嚷没劲没劲,不是假山就是亭子,非逼着那巴士司机带他们去游乐场。陶可巴不得他们快看完了回家,便跟在后面絮叨:“浅薄!浅薄!”学生不理他,真去了乐园,又逛了那条十分著名的步行街,玩到连饭都顾不上吃,直到晚上八点来钟,才急匆匆往车站赶。
但这时哪里还买得着票!
须知沪宁线上本来就是一票难求,连带那买票的阿姨,也觉得自己金贵起来。不管问她几点钟,到那个城市,回应你的总是铁锤一般的“NO”,王者风范十足。
陶可来了气,把学生分散到十几个售票窗口,吩咐道不管多晚的车,一定要全部能走,不许单飞。过会儿学生回来说,半夜两点多有趟慢车,现在还能买着二十张票。
陶可咬了咬牙:“买!”
学生领了票呼啦啦往外跑:“逛街!逛街!”
“小吃!小吃!”
陶可跟在后面气急败坏地喊:“集体行动!集体行动!”
这帮家伙全是外星人,精力根本就是无底洞。只要能玩,他们不要吃饭,不要睡觉,随便找个地方喝点水就行。平时关着看不出,一旦放出来,个个是脱缰野马,让人恨不得找绳子栓在腰上才好。
陶可见班长还傻楞楞站着,便憋足劲在他头上凿了一下:“你还不快去给我跟着!记住所有人十一点前在火车站集合!!”
班长箭一般蹿出去,陶可喘着粗气坐在人来人往的广场上,抱头:“烦死了!!”
有个人在他身边蹲下来,扭头静静看着他,是燕杨。
陶可问:“怎么不去玩?”
燕杨说:“我和他们合不来。”
陶可笑了:“那你倒愿意和他们一起出来?”
燕杨也坐下来,说:“有人不放心你,让我跟出来看看。”
“谁?”
“师公。”
陶可嘴角抽搐了一下:“你还真和他是一伙的。”
燕杨很认真地说:“师公是我的人生导师。”
“……”陶可无语,半天才说:“你真蠢洁……”
“老师不喜欢他?”
“嗯~~~怎么说呢,” 陶可望着天说:“反正七年里我吃了他不少苦头就是。”
“七年?!”
“真是孽缘,” 陶可叹口气:“本科四年,他都是我的班主任;好不容易考了硕,他竟然开始带研究生。当时也傻,只知道埋头考试,根本不打听导师是谁,早知道是他,我根本就不来报到……后来又是三年,最后觉得终于可以脱离魔爪了,他又变成博导了!”
燕杨挺崇拜的眼神:“师公很厉害!”
“他唯一的好处就是他的脑袋,” 陶可说:“从小就是跳级狂人,任何脑力劳动都只需要别人一半的时间。你不知道他几岁就大学毕业了,说出来真是吓死你。”
“天才啊。”
“有的时候很蠢,而且非常非常罗嗦!” 陶可问:“几点了?”
“九点半。”
“唉~~~~~~~~” 陶可苦哈哈说:“我完蛋了。”
“为什么?”
还问为什么。要知道攒书一行,苦就苦在一个“赶”字,一个“改”字,一个“拼”字,精也精在此三字。那些攒书熟手酬劳之所以稍高,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他们成书速度快,照搬抄袭而能改得不惹纠纷,四处断章摘选而能拼得严丝合缝。
但陶可事务缠身,前三天仅仅凑了万余字。他本来想今天下午六点以前赶回学校,稍稍休息就后奋斗一整夜。可是如今眼看到校都黎明了,就算是神仙,也不能保证明天中午前能够头脑清醒地编书,细细一算,浪费的何止二十四个小时。
若是今天晚上不攒,三天后交稿,是肯定赶不上的了。不交稿,就没有钱;没有钱,吃什么?!!
陶可恼火道:“回去就把那花言巧语骗我来的小苏州枭首了。”
燕杨东张西望,无所事事。
陶可说:“手机借我打长途。”
燕杨把电话放在他手上:“老师,有些事你还真做得出来。”
陶可一脸无愧,拨安小佳的号码。安小佳的编纂能力稍弱,但搜索暴强,若是他今天不忙,倒可以顶上。
谁知电话里传来的却是那人带点哭腔的声音:“陶可~~~~怎么办?老爷子早上出现昏厥了……现在我们都守着他呢,你说他不会有事吧?不会有事吧?怎么办啊……”
倒要陶可安慰他:“没事的,没事的,现在医学很发达的。”
废了半天口舌,才把那人哄冷静了,答应明天早上再互通消息。
陶可叹气,刚把手机还回去,又突然抢过来。燕杨好笑地看着他。
叶臻的声音听起来哑哑的。
陶可问:“怎么了?”
他说:“慢性咽炎。”
陶可说:“你说话声音跟蚊子哼似的,还敢得咽炎?当初一上课就逼着我满世界给你找话筒,你都忘了?”
叶臻说:“我好歹也教了快十年书了,够得咽炎的资格了。”
陶可立刻哼哼:“老师……”
叶臻哑着嗓子笑:“快别叫了,别折了我的寿,又惹什么麻烦了尽管说吧。”
陶可有些难以启齿:“你会开我宿舍的门吗?”
“我从来没开过,晚上袭击你的不是我。” 叶臻说:“我比较喜欢你情我愿这种感觉。”
“别胡说!” 陶可脸红了:“会不会?”
“用电话卡。” 叶臻笑着说:“我在那儿住过。”
“那你进了门,打开电脑,在桌面上有一个文档叫‘NEW BOOK’,那里面是……”
“你的学期论文?” 叶臻说。
“不是,” 陶可哼哼唧唧道:“我……我的……新作……”
“你攒的书?” 叶臻声音开始沉下来了。
“嗯……”
“陶可,” 叶臻说:“我很反对你用这种方式获得不法收入,从来就不赞成。”
“但是……”
“没有但是,我痛恨抄袭。”
“可是……”
“也没有可是,我个人绝对不会参与这种学术腐败。陶可,作为你的老师,我不能帮你。”
“根本就不是学术啊,喂!喂!喂!” 陶可哭丧着脸对燕杨说:“你师公生气了……”
燕杨问:“你写什么书惹他生气了?”
陶可说:“不提了!有的导师带头攒书,他却清高。”
“唉唉~~~~算了,” 陶可站起来伸个懒腰:“我去候车室睡一觉,你去么?”
燕杨点头。
两人背靠背坐着,陶可发了一会儿呆,打个哈欠准备睡。燕杨的手机响了,他接了递给陶可:“师公找你。”
“哎?”
话筒里传来叶臻又嘶哑又恼火的声音:“陶可!!我平时太放松对你的要求了!”
“哎?哎?”
“你写的是什么东西!《人人都是可爱女生——写给花季的你》!?你有空编这种东西为什么不帮我搞课题?!”
“哎?你怎么还是去了?”
“陶可,你明天给我过来承认错误!我的确是非常喜欢你,但我绝对不会放纵这种喜欢!”
“哎?喂!喂!喂!” 陶可说:“又挂了……”
燕杨问:“你到底做什么对不起他的事了?”
“放屁!” 陶可敲他:“小孩子不懂别胡说!”
陶可看表,刚刚十点。他调整了一下姿势刚想睡,燕杨又把手机递过来:“还是师公。”
“……”
“陶可……”
“嗯。”
“这玩意儿怎么写?”
陶可只当他又找茬骂人,便用平淡无奇的声音说道:“搜索引擎,一个个网页点开,抄。我桌上有一堆言情小说,翻开,抄。安小佳那里有《知音》、《女友》,抄。”
说完便掐了线,对燕杨伸出两个手指:“我赢了,我终于挂了他一回!”
燕杨楞楞看着他:“老师,你挺可爱的。”
陶可一跌:“你会不会形容男人啊?”
“不会,” 燕杨说:“因为我喜欢男人。若是真喜欢,我会紧张,会考虑,会在乎他想什么,会担忧他是不是喜欢我……我的脑袋里塞了太多东西,跟本来不及找好词形容他。”
陶可笑了:“叶臻对我说你很勇敢……果然。勇于解放自己,真好。”
燕杨问:“那你呢?”
陶可不说话。
燕杨静默,突然说:“老师,我可不可以握握你的手。”
“嗯?” 陶可还没反应,燕杨便从包包底下把手伸过来了。陶可很想缩挣开,最终还是没忍心。
燕杨的手很温暖。
“老师的手像冰一样。” 燕杨说:“我一直一直在想,世界上总有一双手,会让我觉得惬意、幸福,会让我觉得活着不那么黯淡无光,会让我永远不孤独。所以我一直在找,在找这双手的主人,如果找着了,我们会融洽、贴近、快乐,会一起拥有一个完美的人生。”
陶可笑了。
“老师呢?”
“以前看书,常常问,” 陶可轻轻说:“男人间如何相处,如何共同生活、共度时光,如何分享他们的饭菜、房间、休闲、悲伤、知识和信心?”
“这种脱离了常规的关系形式、家庭、职业和义务性的情谊,一旦和别人坦诚相见,那滋味如何?”
“如何面对欲望?如何拓展自己的世界?如何拥有拥有更强的生活的力量?到底用什么态度对待<敏感詞>?到底如何不让自己悲悯不让别人替你悲悯?”
“你能回答吗?” 陶可问燕杨。
燕杨摇头:“我没想过。”
“我不能回答。” 陶可说:“叶臻也许知道,可他不告诉我。”
“我很不安,很多人都会不安,但我特别严重些。为了不让我的欲望产生在不安中,产生在一种我无法把握的状态里,所以我不让自己产生欲望……你明白了吗?”
燕杨有点糊涂:“明白什么?”
“叶臻一定对你说过我的性冷淡者,你现在明白了吗?”
燕杨捂住嘴,顾左右而言他。
“燕杨,放手吧。” 陶可说:“同学们回来了。
一行人下了火车,凌晨三点三十分。
外星人们的精力终于消耗殆尽。其中一帅哥在车上不但站着睡着,还全身心扑倒在某阿姨的石榴裤下三回,姿势猥亵,有损二十一世纪大学生精神风貌,实在另人发指。
陶可早睡着了,直到燕杨背着他出了站,才稍微睁开一丝眼睛。
“人……呢?”
班长耷拉着脑袋勉强回答:“男生有两个本地的先回家了,五个女生一起跟着姚鹃走了,她家就在附近。”
“那哈……欠……,你们怎么说?”
有个男孩子说:“老师,我能不能就睡火车站?”
竟然还有人附和:“老师我陪他睡,我真是一步都走不动了。”
陶可皱着眉嘟囔:“开玩笑,你们给我坐早班车回宿舍去。”
“啊~~~~~~~~~啊~~~~~”早已神志不清的众人哀号起来:“老师,都到这份上了,你就民主些吧!”
陶可摇摇晃晃站了一会儿,最后用诚恳的眼神(其实是散射的)看班长:“你全权负责。”
说罢,这人就往花坛边上一坐,头一垂便梦游去了。
几个男生一看老师都睡了,便也席地打起瞌睡来。
“老师!老师!”脸色已经蜡黄的班长拼命推陶可:“你到底要我们去哪儿啊?”
“嗯~~嗯~~” 陶可在睡梦里说:“随便……”
“老师你指条明路嘛!!” 班长要哭出来了:“就算要睡火车站也不要睡警务室边上嘛!”
“回你们宿舍……” 陶可哼哼。
“到宿舍没车啊!”
“那就回我宿舍……” 陶可继续哼哼。
“老师!”
“少罗嗦,” 陶可支开眼皮,凶光毕现:“再罗嗦,老了就跟叶臻一样……”
坚强的小班长一抹眼泪,自顾自说:“我去找出租!”便挺起胸膛往马路上跑。十分钟后他使尽浑身解数把十一个人连同自己艰难地塞进两辆车(你可以想象他们是怎么坐的),驶向本部。
陶可在车上被挤得半醒,正好带他们上楼,用电话卡打开自己和安小佳宿舍的门——这家伙好像从来不用钥匙,而安小佳的宿舍好像从来就是旅馆——迷迷瞪瞪指指:“随便睡。”
说罢就往自己床上一滚,再推他,已经跟死人一般了。
到了早上七点半,闹钟响,陶可爬起来按掉,却发现身上横着条大腿。他吓一跳扭头,只见安小佳的白痴睡脸就在枕头边上,嘴张得老大,还流口水。
“安小佳!” 陶可揍他:“滚回你自己屋去!”
“……” 安小佳伸出手在空中胡乱挠挠:“我不去,我宿舍门洞大开,尸横遍野……”
陶可一脚把他蹬下床,正好砸在学生身上,那学生哎哟一声,竟然还不醒。
紧接着两人很酷地对视数秒,各自往下一躺,翻身,继续睡。
安小佳踹开身边学生,抢过被子卷在自己身上。
下午一点,胖子的大嗓门响彻云霄:“小贼!小贼!连穷如吾等之博士,尚被偷却御寒维生之被褥,令吾恨不能削尔首级啖尔肉也!”
安小佳爬起来,睡眼朦胧,从满地学生身上踩过去开门:“阿胖,别嚎了,是我拿的。”
胖子把满满一包书砸过来:“你们两个!一张电话卡恨不得能开全校的门,有这么大的本事还花力气读书做什么!”
安小佳面无表情地躲过,挠挠头,又踩着肉垫回去,挤在陶可床上。
胖子走近捡书,正好瞥见屋里。
“……”胖子瞠目结舌:“壮观!!”
他心生歹念,从人缝中小心翼翼踏进去,一把抓住尚未醒的陶可摇晃起来:“殿下!在下疏于管教,愧对尔父啊!”
陶可前俯后仰,痛苦不堪:“干什么……干什么……”
胖子继续晃他:“还问干什么!你后宫都搞起来了还好意思问干什么!”
安小佳张开眼睛,傻笑:“阿胖果然欲壑难填,好生<敏感詞>不堪。”
胖子把陶可扔下,咯咯捏拳头:“好生贱的嘴。”
学生被他们陆续吵醒,一个个傻楞楞看着。胖子见自己的被褥正铺在油漆班驳的破地板上,早已成麻花状,不禁悲从中来:“零落成泥也~~~”
低血压晨起恶魔陶可终于醒了。
他只轻轻看了胖子一眼,胖子便呼啸一声随风而去。
安小佳慌忙用被子把他罩住,对地下的学生喊:“快走!快走!小心被吃掉!”
学生猛然跳起,夺门而出,只听到脚步声凌杂,十数人逃窜一空。
陶可把被子缓缓扯下:“杀了你……”
安小佳拍拍他:“你去冲个澡再杀,一股酸臭味。”
陶可闻闻自己,再闻闻安小佳:“你也臭的很。”
安小佳说:“好几天忙得团团转,怎么能不臭。”
陶可叹气:“我也是个奔波劳碌命。”
两人跳下床,只穿着内衣裤拎着脸盆进了三楼厕所,一边嚷嚷“好冰!好冰!”一边往身上浇冷水。
胖子一脸变态感的跟进来:“用我纯洁的心灵窗口,记录这大好的春光。”
安小佳接了盆水把他泼出去,陶可哆嗦着大笑不止。
而后又是吃饭,又是整理,把肮脏的被套床单都拆下来泡着,还听安小佳唾沫横飞讲述其导师转危为安的惊险历程,直到四点来钟,陶可才想起了正事。
“书!”他手忙脚乱去开电脑:“没有了!”
“什么没有了?” 安小佳问。
“你让我编的少女读物!” 陶可一头冷汗:“被人删除了!”
“哎?五十元每千字的那个?” 安小佳瞪圆了眼睛:“那是钱啊!钱啊!”
“糟糕糟糕!” 陶可扑到电话机跟前:“那王八蛋心思叵测,的确有可能做这种事!”
叶臻的手机竟然关了,办公室也没人,家里的电话不知是线被拔了还是怎么的,一直打不通。
“我去一趟!” 陶可急急忙忙冲出门:“安小佳你等我消息!”
叶臻的家就在学校附近,老教工宿舍的顶楼。
他的父母原先就是这所大学的教师,但九十年代初便投靠了资本主义,连同叶臻那同样天才的哥哥一起,为美利坚人民贡献智慧和力量去了。目前每年回国一次,俨然以爱国华侨自居。
叶臻不肯出去,用他自己的话讲便是:“国内法制不健全,尚有空子可钻”,让人不禁怀疑此人正从事着<敏感詞>买卖。
陶可把门敲得震天响,听的里面毫无动静,又怕邻居管闲事,只好自己开门。叶臻家的钥匙他其实早就有。那个人忘性很强,常常不记得带东西,几乎从他们认识的那天起,陶可就承担了跑腿的活。
屋里乱的让人无法下脚:鞋子袜子横七竖八,满地都是书刊报纸,沙发上扔满了脏衣服,烟灰缸则像有一个月没倒了。
陶可喃喃道:“在家,肯定在家。”
他轻手轻脚推开房间门,叶臻果然合衣在床上窝着,手边是他的笔记本电脑。
陶可犹豫半晌,终于还是退了出去,带上门,回客厅坐着。
太阳已经偏西,陶可焦躁的心情渐渐平复,但要走又不甘心。他踱上阳台深呼吸几次,一回头,皱了皱眉,开始习惯性的收拾屋子。在打扫方面,他的确是强迫症患者。所以叶臻虽然单身独居但从不请钟点工,如果觉得家里太乱,只要骗陶可回来帮他拿本书就行。
天色擦黑,叶臻一睁眼,看到的是陶可热火朝天的劳动景象。
他揉揉眼睛,闭上,再睁开,再揉揉,终于说:“儿子……”
陶可拖把落地,拾起来,不动声色地回头:“爸爸。”
叶臻声音更加嘶哑,他吃力地问:“儿子你怎么来了?”
陶可说:“打扫卫生,顺便问问爸爸我那五千块钱生意的事。”
叶臻说:“到床上来,爸爸告诉你。”
陶可挥起拖把向叶臻头上砍去。
叶臻笑骂:“水!水!小心我的床单!”
陶可逼问:“我那书呢?”
叶臻说:“垃圾读物,腐化青少年,所以被我销毁了。”
陶可一口气差点没上来:“什么!什么!什~~~~么~~~~?!”
叶臻笑:“格式化了。”
陶可哀鸣一声颓然坐在床尾,沉默数秒后猛然抬头,面露杀机:“天生万物以养人,人害万物以逆天,杀杀杀杀杀杀杀!!”
叶臻边笑边往后退:“你背七杀碑文做什么?”
陶可咬牙,双目通红:“杀尽不平方太平!”
叶臻退到床头:“喂喂喂!”
陶可猛扑而上,叶臻眼疾手快掀起被子把他裹住,借着身高优势抱紧了压在身下。
“臭小子!” 叶臻说:“为了几千块钱连爸爸都不要了!”
陶可蒙在被子里声音嗡嗡的:“不要了!”
“学位也不要了?”
“杀了你,另投明主!”
“好好好,你就重整河山待后爹吧!” 叶臻干脆把全身重量都放在陶可身上,调整被子,紧紧锁着他的四肢,只让露出一个脑袋。
“干吗?” 叶臻观察他的表情:“对导师有什么意见?”
陶可啐一声:“真是运交华盖,才遇见你!”
叶臻沙沙地笑:“过奖。”
陶可恼羞,扭动不止。
叶臻慌忙压紧他:“别动!别动!动了我要起反应的。”
陶可立刻僵直。
叶臻扑哧一笑:“其实你不动我也是起反应的。”
陶可面红耳赤,大怒。
叶臻垂下头,靠在陶可的颈边,陶可说:“你好重,我闷!我闷!”
叶臻却不肯撤身,“陶可……”过了好半天,他才轻声说:“不要叫我离开……七年来我头一次能这么接近你,你就稍微再忍受一会儿好么……只是一会儿……”
陶可不说话了,他看着天花板,渐渐闭上了眼睛。
“陶可……”
“嗯?”
“你恐慌么?”
陶可点点头:“恐慌。”
“为什么?”
“一个危险而充满诱惑的世界向我敞开了大门,我却不知道里面有些什么,所以很害怕,很惶恐。偏偏门口还有个在招手的恶魔,用鼓动的语气说‘来啊~!来吧~!’。”
叶臻在他耳边笑,陶可扭过头去。
两人一动不动,在夜幕初降的昏暗中静静躺了很久。
“陶可……”
“嗯?”
“我们可不可以这样?”
“嗯?”
叶臻说:“可不可以先一起住一段时间?呃,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证明相处并不是靠性爱来维系,或是仅仅靠性爱来维系,幸福也并非依赖于情欲。”
陶可刚想说话,叶臻掩住他的嘴:“你听我说完。”
“你平时看那么多书,掰那么多理论,可是没有一个字能够融入你的灵魂。你看起来开化,可以homo长homo短的挂在嘴边,敢于和安小佳理直气壮地讨论……其实却是一个多么不坚定,多么软弱的人。”
“你优柔寡断,没有主见,不肯面对自己精神上沉重的负担。如果再这样下去,你会被人——包括父母、马胖子或者安小佳——逼着去结婚,甚至会仅仅因为害怕时光寂寞而与异性结婚。”
叶臻看着陶可,眼睛那么亮:“但那是错误的。一个理性的、纯粹的、有责任感的人都不会那么做,都不会欺骗自己与家人,更不会欺骗和漠视另一个享有同等生命权利的个体——你的妻子。”
“但你会,” 叶臻贴着陶可的额头轻轻说:“因为你比别人都要善良与柔软,所以动摇,而这份动摇也许最终会造成你和某位无辜女性一生的悲剧。”
“我非常害怕看到那一天。” 叶臻说:“某一天你带着一位女性走到我面前,说‘老师,这是我太太’你满脸灿烂笑容,眼睛深处却忧伤而黯淡……”
“陶可,” 叶臻终于把他放开:“不要让我看到那一天好么?”
陶可楞楞不说话。
“与我站在同一边好么?” 叶臻继续问,他声音沙哑,头发蓬乱,衣裳早已皱巴巴,脸色略微苍白。只有眼神,却是那么温柔的。
陶可喃喃:“我……”
“现在不要表态,”叶臻揉揉他的头发:“人很难在几分钟内思考成熟,所以你现在做出的判断不一定正确。”
他笑笑:“我给你一个礼拜的时间,你可以找安小佳商量,我是很民主的。”
陶可说:“我在对学生施以暴权之前,也常常先强调自己很民主。”
叶臻呵呵笑:“下床,我饿了,吃东西去。以后你要学着做饭。”
陶可等他穿衣服时,他不停地咳嗽。
“你的嗓子怎么了?”
“接了个案子,” 叶臻用冷水抹脸:“开庭前后比较辛苦,又着了点凉。”
“哦,” 陶可说:“走穴去了。”
“高校法学院教师以律师身份推进法治化进程,我只是其中渺小一员。”
“但你敲了一大笔钱吧。”
“不要监控配偶的经济状况,” 叶臻笑着拉他出门:“你反正是遗产继承人。”
“是,是,” 陶可问:“你要吃什么?”
“食堂。” 叶臻毫不犹豫。
陶可没好气说:“真好,会抠门,为了数百万家财赠我一人所有。”
“很感动吧?” 叶臻问。
食堂门口遇见安小佳和胖子,胖子一见叶臻就犯了疯癫病。
胖子是工作两年后又回来念书的,今年三十,比叶臻还大上一岁,再加上平时熟悉,所以见了叶臻,丝毫不像学生见师长。
他扑到叶臻身上,声泪俱下:“今上!有陶可党流匪为祟,抢单打劫,勒索民财,根株未绝,求我主明察!”
叶臻说:“随时访拿,准其自首免罪。”
胖子大哭:“今上!务须杀一而儆百啊!”
陶可欺身而上,拳打脚踢。
安小佳说:“我太饿了,得吃两碗面。你们吃什么?”
陶可与胖子异口同声:“盖浇饭。”
安小佳摇摇头:“恶趣味。叶老师呢?”
叶臻说:“我亲自去调查一下。”
过会儿那三人买完饭菜,只见叶臻早就在桌旁坐定,一脸高深莫测。
“贤侄,”他喊安小佳:“速速给我这块煎饼拍照留念。”
安小佳翻裤兜掏手机。
叶臻深情道:“注意拍出它纤细的躯体,薄如蝉翼的鸡蛋层,幼小的豆芽,瘦弱的海带,以及仅有的、孤独的、无助的、相依为命的躺在稀薄面酱中的令人怜惜的三根土豆丝。”
安小佳膜拜:“不愧是学校食堂的颠峰之作。”
叶臻凝视煎饼,突然沉吟:“后金贵族。”
陶可筷子啪嗒一声掉落。
叶臻说:“以一种野蛮落后的孔武粗陋接管了一个文明熟透同时也是腐烂的国度,科技文化被窒息,人文精神被扼杀,民主法制被摧残,华夏文明开始了一种不折不扣的<敏感詞>和漫长无谓的轮回。19世纪40年代,东西方首次较量,世界成了一边倒的舞台。而后内忧外患如蔓延之火,如咆哮之潮。然仁人志士敲响振聋发聩的醒世钟,不畏艰险,远渡重洋,师夷长技,救国救亡。这些用思想和血肉趋赶着腐朽黑暗的人放弃了洋房、花园、汽车、高薪毅然奔赴祖国……”
“而如今,” 叶臻把煎饼摊在桌上,用筷子把三根土豆丝拨来拨去:“我不禁要问:祖国母亲啊!您难道就用这种怀抱来迎接您赤诚的儿子么?难道就用这种方式来告慰志士的英灵么?难道就用这种胸怀来容纳一心报效的游子么?”
胖子张大了嘴,一口汤淅淅沥沥全浇在桌子上。
安小佳说:“强!”
胖子说:“强!”
两人对望一眼,同时鼓掌。
“叶老师这种将问题无限拔高的能力的确当世无匹。”
“洋博士!不愧为洋博士!”
“陶可小儿尚待学习,尚待学习。”
陶可冷冷说:“白痴。”
叶臻把煎饼塞进嘴里,云淡风轻地看着打饭窗口:“不入此门,焉知其中虚伪。”
胖子赞道:“叶老师不着一字,尽得风流。”
陶可不知道说他们什么好,匆匆拔了两口饭,突然想起上课的资料还在系办堆着,连忙丢了筷子就往系里跑。谁知那边早就是铁将军把门,只好折回来。路过校门时,犹豫片刻,还是去对面药店买了些清咽利喉的药水。
叶臻还没有回家,陶可把药放桌上后便锁了门回宿舍。
胖子房间的灯亮着,但安小佳不见人影。陶可独自躺在床上看书,不一会儿疲倦袭来,渐渐睡去。
安小佳则蹲在叶臻办公室,一脸黑线。
叶臻说:“我要查一个案例,只记得自己有,但不记得在哪本书上了,麻烦你帮忙找一下。”
安小佳无精打采爬到书柜前:“这种事情你不会找你的陶博士生啊!”
“那不行,” 叶臻说:“工作量太大,我舍不得。”
安小佳恨不得吐血:“你倒舍得我?”
叶臻点点头:“你又不是我的学生。”
安小佳叹气:“果然别人的东西用起来不心疼。”
叶臻说:“你把我的东西也留在身边很多年了,我还不是没意见。”
“叶老师” 安小佳摊着手说:“我是个异性恋,对你没威胁。”
“所以我才对你没意见。” 叶臻说:“否则你早死了。”
“但是呢,” 安小佳坏笑:“我虽然是异性恋,但不代表我对陶可没感情啊。”
“那你就不叫Straight了,你叫Bisexual。”治学严谨的美国博士说。
“洋径浜,” 安小佳喃喃道:“好想抽他一顿。”
叶臻也一同翻资料:“我刚刚问了陶可,愿不愿意和我一起住。”
“哎!?” 安小佳吃一惊:“你就直接问他了,你不知道他很抗拒……”
“我知道,” 叶臻扶正眼镜:“但是贤侄,如果一个男人长到我这么大还不懂控制自己的情欲的话,就算有一堆头衔,光环加身,也不过是只兽类。”
叶臻微笑:“我哪里会为难他。”
安小佳也笑了笑,但不免担忧:“你们两个本来就很显眼,又是导师学生,这么做会不会……”
“唔~~~” 叶臻托着下巴:“我也考虑到这一点,我还不想come out,至少在国内不想,因为很不喜欢别人猎奇的眼光。可是,我怕再不开始就来不及了。”
“你也很了解他,他的世界纯净、精致、美好,但易碎。但对于我们这些人来说,这不是一个良好的状态,常常是……”
叶臻咬咬下唇:“说崩溃就崩溃。”
“但如果他崩溃了,最痛苦的肯定是我。” 叶臻笑眯眯指着自己:“所以我想陪着他,一起住并不是结束,只是相互磨练的开始。”
“我怎么越来越觉得您高尚啦?” 安小佳说:“不会是错觉吧?”
“是错觉,” 叶臻嘿嘿笑:“我有很强的私心。”
“啊!” 安小佳叫:“找着了!是不是这个!”
“哦,” 叶臻把书接过来:“谢谢,你可以先回去了。”
“喂~~~~” 安小佳不满:“至少也请我喝杯茶再走嘛。”
叶臻笑着说:“我没茶,而且现在要开始工作。”他推安小佳出门:“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请你劝劝陶可。他是绝对不会拿这种事找你商量的,但你可以旁敲侧击。”
“不劝!!” 安小佳恨道。
“那就麻烦你了。”叶臻把门砰一关。
安小佳跳脚:“都说不劝了嘛!你这个……呃……you are a bad gay!”
叶臻打开门,一脸痛心疾首:“gay是个形容词,你不能说‘I am a gay’, 而应该说‘I am gay’。 你英语太差了!你是怎么念到博士的?”
“你这个洋!径!浜!” 安小佳愤怒了。
叶臻眼疾手快阖上门,安小佳在外面歇斯底里地挠了十五分钟。
而后,被无故榨取劳动力的他回屋找陶可出气,却发现人家已经睡死;找胖子出气,却被胖学长殴打。
到十二点好不容易忍气吞声终于睡着,十二点半却被陶可的哀嚎吵醒。
陶可喊:“书!我的书!我又忘记问他了!!”
整整三天,陶可一直关着手机。原因无他,怕书商找。第四天战战兢兢开机,第一个电话果然是书商的。
说是书商,不过是隔壁大学的博士生,也是攒书出身,起步比陶可还早。
陶可一接电话就拼命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小高我错了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最近事太多我写是写了但原稿在人家哪儿他最近替人打官司去了简直是人间蒸发了对不起对不起下回我一定按时一定按时你先宽限两天只要两天……”
“陶可!陶可!!”那边连话都插不上,高着嗓子喊:“你嘀咕什么呢?”
陶可低声下气地说:“小高,我错了。”
小高问:“错啥?”
“书……”
“书?就是!我还想问你呢,稿费我是打你卡上还是你来拿啊?”
“哎?” 陶可楞了:“什么稿费?”
“那本傻妞文学的稿费啊!”
“啊?”
“你‘啊’什么?稿子我都收到了,还刻了盘,挺细心。”
“谁……谁给你的?”
“你爸啊!”
“啊?!”
“哎哟!” 小高唾沫横飞,简直能够通过无线电波喷到陶可脸上:“你爸那叫一个玉树临风啊!五百米外一看就是精英!举手投足那气度!说话那逻辑……”
陶可面无表情地把电话掐掉。
过了一会儿小高打过来了:“陶可……”
陶可冷冷问:“他什么时候给你的?”
小高交代:“前几天我碰见安大少,当时你们家导师在,后来你们家导师让我昨天上他那儿拿的……”
陶可沉默半晌,说了句“哦”,又把电话挂了。
下面一节课他也不知道自己天南海北扯了些什么,回宿舍后忍不住对安小佳说了。
安小佳捶胸顿足对天吼:“额滴神!这也太溺爱了!!”
陶可说:“你要么?送给你。”
安小佳说:“废话!我当然要!哥哥我不但自己要跟他,还要带着全家老小跟他!”
陶可憋着笑:“那你什么时候去投诚?”
安小佳脸一苦,摊手,叹口气:“大宝它拉稀了,所以我今天要带一只闹肚子的猫去看医生。”
“你还真是孝子。”
“嗯,终于想通要要和我结婚了?”
陶可立刻拉着他的衣摆,可怜巴巴说:“打铃,你走了我会寂寞的~~”
安小佳猛的反握住他的手,眨巴着眼睛深情道:“爱人,我一秒钟都不愿与你分开!”
陶可冷冷说:“滚。”
安小佳被冻得结结实实戳在门口。
“有趣。”陶可捏捏他的脸,绕过他下楼去了。
天气晴好,陶可一边盘算,一边沿着校园小道闲逛。操场上有足球赛,陶可路过,便站在观众群中傻望了一会儿。谁知竟有人来赶,原来是本科时的学弟。
“快走快走!”那家伙义正词严:“我们好不容易表演一场骗几个女同胞来看,你往这儿一站,女同胞全都看你了!”
陶可鄙视:“我不和万年替补讲话。”
那学弟笑着把他往外推:“师兄,快走啦。给弟兄们一条生路吧!”
陶可忍着笑:“水平臭就不要怕人看。”
学弟说:“去去去!我一见你就长针眼,你别在我面前晃,去找你那帅哥导师晦气去!”
陶可倒吸口气:“你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啊?”学弟迷惑地看着他的背影,回去对左右说:“所以人就不能长得太好,你看大师兄,营养都花到脸上去了,头脑就会出问题。”
一排大龄男青年替补同时点头,深以为然:“真理啊~~~”
陶可在叶臻楼下打转,走走停停,停停走走,跳上花台,再跳下来……
“算了,”他晃晃头:“说一声谢就走。”
照例还是敲门没人开,但开门后喷薄而出的呛鼻烟味说明叶臻在家。陶可蹑手蹑脚进去,发现满桌满地都摊着书,那人穿着皱巴巴的T恤运动裤叼着烟伏在电脑前飞快地打字,很是恶形恶状。
一回头,满脸疲惫,胡子拉渣。
“哎呀,” 陶可低叹:“好吓人。”
叶臻掐灭烟,对沙发努努嘴:“衣服,包,有钱,食物。”
陶可立刻照办。叶臻已经陷入语言障碍、只能一个单词一个单词蹦的工作癫狂状态,再罗嗦只会被他揍而已。
陶可匆匆跑到楼下便利店买了速冻水饺,下熟了端到他面前,又把剩下的十来包统统塞进冰箱。叶臻连头都没抬,陶可悄无声息地退到玄关,刚迈出门槛,里面喊:“咖啡。”
陶可犹豫片刻,又回头冲了一杯咖啡。
咖啡香气入鼻,叶臻仰头往椅背上一靠,活过来了。
陶可说:“我走了啊。”
叶臻揉揉他的头发:“嗯。”
“药吃了没?”
“吃了,但效果不大。”
陶可嗫嗫说:“我要是学校,一分钱工资都不发给你。上课吊儿郎当,赚外快倒拼命。”
“你不懂,” 叶臻微笑:“法庭就是大人吵架的地方,大人的嘴最毒了,如果不拼命就会吵输,老是吵输以后就没有人花钱请你去吵架了。”
“你吵输过?”
“输过,而且十分惨烈。但对输赢的包容乃是自信之表现,你不用太在意。”
陶可说:“我没在意!我走了。”
叶臻目送他出门:“陶可,过两天再来玩的时候,把考虑结果告诉我。”
陶可低着头,模糊不清地应了一声。
谁知这一不见,就是半月。期间陶可偷偷打听,说是本科的课他去上了,两个硕士生也接过他催作业电话,唯有和自己倒像是失去了联系。
寒雨数场,便已深秋。
深秋有期中考试。
辛亥革命时,破旧立新,有江苏巡抚挑去自家房上的几片屋瓦以示革命,摇身一变为新派。陶可在享受足了学生遍地哀号后将原本五千字的论文改成四千九百字,以示民主。
他说:“不让你们闭卷考试就仁至义尽了,不许得寸进尺。”
学生闹:“老师!××班根本就不写论文,只写作业!而××班连作业都不写!!”
陶可托着下巴:“好啊,那咱们就写作业。作业还是这个题目,六千字。”
他说完就往教室外走,学生哎哎喊住他:“老师我们还是写论文吧!”
陶可转身,笑眯眯地看着他们:“那论文下周交。”
学生蔫在教室里,等陶可兴高采烈出门,有人低声说:“蛇蝎美人!”
陶可突然又回来了,他站在讲台上,勾着嘴角,笑得奸猾无比:“我刚才漏掉了一个要求——我不收电子稿,所以论文请同学们手写,一个字,一个字,手写。”
说完又出去了。
“啊~~~~~~~~~~~~~~” 学生惨声不断:“这美人也太毒了吧!!”
门响,陶可的头探出来,笑:“同学们,我刚才想了想,还是改成五千字吧。”
学生摒声静气,直到确信他拐了弯,下了楼,才齐齐埋首桌底,议论。
“他听见了吧?”
“嗯,听见了。”
“他怎么听见的?”
“不知道……”
陶可笑眯眯拐进院办,踩着小狐步给自己泡茶,心满意足地半仰在沙发上。
小曹与同事耳语:“瞧见没有,那神清气爽的样,必定刚欺负了学生回来。”
陶可对着杯子吹了吹,突然眼睛一横,小曹很明显挨了一下电击,卷着书夺门而出。那同事立刻半蹲,沿着墙根无声无息往外蠕动。
陶可恶狠狠盯着门口:“没出息。”
小曹软弱的声音远远传来:“是,学长高见……”
陶可压着眉头回了本部,晚上夜宵聚餐时胖子问:“您老最近有什么不顺心的事?”
安小佳叼着鸡腿掰过陶可的头,左看又看,含糊道:“哪里?哪里?我怎么不知道?”
陶可拍开他的手:“没有。”
胖子比画着:“您老脸上就写着‘窝火’两个字呢。”
安小佳张大嘴:“哎?”
他凑到陶可面前,上下打量:“喂,小陶可,在外面受了欺负要和老爸说啊!老爸帮你报仇!”
陶可把面纸揪成团砸在他脑门上:“我哪来这么多爹!”
安小佳问:“真的没受欺负?”
“谁敢啊!”
“学生也没欺负你?”
“放屁!”
安小佳摇头:“老爸不信。”
他退到胖子身边,窃窃道:“这小子看起来很好欺负吧?”
胖子点头:“嗯~~~~”
“那你说谁欺负他了?”
胖子面色一凛,猛拉起安小佳冲到墙角,蹲着头碰头好一阵嘀咕,最后同时用一种非常非常同情的眼光看陶可,异口同声:“叶老师他……把你那个了?”
陶可瞬间爆发了。
该楼众博士只觉得一阵电闪雷鸣、风狂雨骤、地动山摇横波纵波次声波交织,而后三楼的某位战战兢兢拉开快被敲碎的门,陶可脸色铁青地站在外面,甩出一张十块:“去买两口上好的棺材。”
第二天叶臻的牌位就被供在胖子的床头,安小佳偷偷溜进,两人点烟为香,虔诚合掌,闭目喃喃念叨“叶老师你快回来”云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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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7-4 16:51: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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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臻在颂经声中光鲜亮丽地回来了,而且心情极佳。
胖子扑上去抱着他的腿:“大人啊!!可总算把你盼回来了!”
叶臻拍拍他:“平身,我家那别扭孩子呢?”
胖子突然想起来:“对了!陶可呢?刚才还在啊!不会吧,这么晚了……”
陶可是在楼梯上接到班长电话的,那傻小子不会说话,劈头就是一句:“老师!不好了!!”把陶可的头皮都嚷麻了。这是班主任的职业病,仿佛抓安全生产的部门,一听到“煤矿”两个字头皮就麻是一个原理。
等陶可赶到时,燕杨已经挂着两道鼻血,垂头坐在院办公室了。他的两名室友情况还不如他。
角落上还站着另一名室友,看样子没参与打斗,但神情尴尬,手足无措。
陶可点点他:“你先说。”
那男孩子咬着唇,不肯说话。
“好,” 陶可说:“你不必主动说,我问。第一,谁先动的手?”
男孩看着自己的鞋尖。
陶可扭头对燕杨三人说:“你们到走廊上站着去,叫到你再进来。”
“现在可以说了吧?” 陶可把门带上。
男孩嗫嗫:“是燕杨。”
“为什么?”
“……被子……”
“啊?”
“陈刚他们把墨汁全倒他被子上了。” 男孩抬起头:“老师,我劝过他们的!这样做太过分了!但他们不听,他们说燕杨是同性恋,真是恶心死了!但我一直都叫他们停手的!……”
“冷静,冷静,” 陶可十分震惊,但不能表现,还必须安抚学生:“你是说燕杨受他们欺负?”
“嗯……”
“具体什么情况?”
“呃,被子。还有衣服,刚洗好的就扔进厕所里,不让他晾;鞋子,会剪破;垃圾倒在他床上……还有很多,总之公用的东西都不让他用,说他脏死了之类的。”
“多久了?”
男孩想了想:“快一年了。”
陶可倒抽一口冷气,一年了!唐月月和自己竟压根儿没发现,而燕杨竟楞生生忍了一年!
“老师,”那学生可怜巴巴地说:“你快给燕杨换宿舍吧,给我换也行,我真是呆不下去了。要不让我和燕杨住,我不会看不起他的。”
陶可看着他的眼睛:“他可是同性恋哦,你不害怕?不恶心?”
男孩涨红了脸:“反正我不歧视他,也不希望别人歧视他。”
陶可笑了,拍拍他的脑袋。真是个好孩子,就像安小佳,就像胖子,明明是异性恋,却会帮助同性恋反歧视。
这世界上,有些人有多冷漠,有些人就有多温暖。
“你先回去睡觉,喊陈刚他们进来。”
陶可坐在沙发上,看着眼前两人。他们年轻,健壮,充满着生机,紧致光滑的皮肤仿佛会发亮,但心灵的某一部分却被扭曲了。但却不能完全怪罪于他们自己,陶可也不知道该怪罪谁,难道,怪罪全<敏感詞>的有意识漠视?怪罪传统的家庭观?伦理道德观?世俗价值取向?还是主流媒体的刻意掩盖?或是新闻报道的妖魔化?
“坐,” 陶可努努嘴。
学生拘谨,不敢坐。毕竟是面对老师,再厉害的人也发不出威来。
陶可轮流扫视他们,想了想说:“应该是美国吧,常常有些少年拿着棒球棒上街殴打同性恋者,甚至把他们杀死。这些少年之所以无法无天,是他们因为知道自己父母的态度:暗暗赞同、默许,视而不见。”
陶可沉下声音:“你们是不是也觉得父母、学校或者我,对你们的行为也会采取这种态度呢?”
学生不说话。
陶可揉着太阳穴,疲惫道:“都走吧,我会考虑给你们调整宿舍的。”
那个叫陈刚的好像还有话说,陶可挥挥手:“我不会往院里报告的,回去处好同学关系。”
陈刚走了好久,燕杨才进来,他坐到陶可身边,突然咧嘴一笑:“我很厉害吧?”
陶可叹口气不看他。
燕杨问:“老师你生气啦?你别怪我,我是忍无可忍了。”
陶可撑着头:“为什么不搬出去租房住?”
“你不知道?” 燕杨惊讶:“学校规定了,本三以上才能出去。”
陶可说:“我帮你换宿舍。”
燕杨看着他,突然拉住他的手:“让我握一会儿好不好?”
陶可没有抽开。
“老师……”
“嗯?”
“你心里非常替我难过对不对?”
“嗯?” 陶可坐直了看他。
燕杨笑了:“真的很难过吧?师公没说错,你这个人果然心软得很。”
“胡说八道!你听他的!”
“没有啊?” 燕杨脸上是欣慰和淡淡的忧伤:“那为什么从刚才我进门起,你就是一副快哭出来的表情?”
陶可沉默,终于开始羞恼,拉他起来:“今天跟我回去睡,明天帮你换宿舍。”
“好,” 燕杨笑眯眯:“顺便把李昭文也换出来?”
“李昭文?”
“就是帮我说话的那个,人很好吧?”
“的确,” 陶可托着下巴:“长得也很可爱……”
他突然住口,恶狠狠盯着燕杨:“小王八蛋你不会对人家有意思吧!人家可跟你不一样!”
“哎?” 燕杨歪着头说:“你怎么知道他和我不一样?”
“一看就知道吧!”
燕杨得意道:“师公说了,老师的判断力一向有问题,而且非常缺乏常识。”
“你!”
燕杨反过来拍拍陶可的头:“你要对我有信心。”
陶可长叹,没话说:“……走吧,回本部。”
燕杨开开心心跟着他。
“喂!你可以放手了吧?下楼不方便。”
燕杨松开手,过一会儿却凑到他耳边轻轻说:“老师,如果以后有人握住你的手,就千万不要让他放开。”
陶可回头。
燕杨笑:“你也不要放开他哦。”
两个人到宿舍已经深夜十一点,所以叶臻竟然在,陶可很是惊讶。
叶臻一手烟,一手报纸,表现得孜孜不倦。
他抬头一看燕杨那样子便笑了:“终于动手了?”
陶可瞪大眼睛:“你知道?!”
叶臻笑而不答。
陶可郁闷了,质问:“燕杨!你怎么告诉他不告诉我?”
燕杨左顾右盼,最后看着叶臻:“因为告诉老师也没什么用,对吧师公?”
叶臻挑着眉毛点头:“唔~~~对,他很柔弱。”
陶可一掌拍碎了那把三条腿的破椅子。
叶臻立刻改口:“我的意思是说你很谦和。”
陶可赌气,说了句“我去借开水”便摔门出去了。
燕杨做个鬼脸,叶臻苦笑,卷起报纸在他的头上轻轻一敲:“让你有事直接来找我,你怎么还去烦他?”
燕杨辩解说:“不是我,是那个班长多管闲事打小报告。”
叶臻说:“你都真枪实刀和他们打成这样了,班长能不管吗?以后学着点,你势单力薄,别什么都放在面上,一派死硬往前冲,有你吃亏的。”
燕杨说:“师公,我今天真的生气了。”
“鲁莽!” 叶臻狠狠在他头上拍一下。
“不过呢……”他又揉揉燕杨的头,看着他,嘴角噙着笑:“打得好!”
燕杨抬起头。
“我要是你就把他们往死里打,打到半生不能下床,一辈子不敢拿正眼看我。” 叶臻嚣张一笑:“这才是当代知识分子的风骨。”
陶可僵立在门口:“……滚。”
他扯着叶臻就往门外扔:“滚!”
叶臻摸摸被撞痛的鼻梁,敲敲紧闭的门,对闻声而出的安小佳和胖子笑道:“真是别扭啊。”
那两人深表同情,胖子说:“不可纵容,必要时须采取武力威慑。”
“不,不,” 叶臻伸出一根手指头挥挥:“反别扭没有药到病除的良方,需要一点一滴的改造,在其思维中不断增加透明和制衡的精神。”
叶臻扬长而去,安小佳和胖子恭送:“叶老师真非凡人也。”
“透明和制衡指什么?”
“就是希望小陶可又坦率又听话啊,” 胖子立刻换上揪心万分的神情:“安小佳,你中文太差了!你是怎么念到博士的?!”
安小佳气结,反击时被胖子武力威慑,吐血两碗。
第二天一早,陶可带着燕杨去找许刺头。
刺头还不等他们把话讲完:“没有!”
“哎?”
“没有!学生宿舍本来就紧张,哪里有多余的。”
陶可急急问:“那别的系呢?别的院呢?别的年级呢?”
“没有!” 刺头很不客气指着燕杨:“像你这种念了一半跟室友闹矛盾,吵着要换宿舍的多的是,如果一个个全都满足你们,那学校的纪律怎么维持?老师还要不要干别的工作了?”
两人被她一顿大训,只好垂头丧气出门,里面却又叫唤:“陶可!你进来!”
陶可便退回去。
“陶可,你是我看着进学校的,也是我亲手送出去的本科生,你也要理解学院的难处,这种先例现在不能开。” 刺头顿一顿,突然冰霜般的脸上仿佛绽出一点温和的微笑来:“明年六月,大四学生毕业。他们这届扩招人数最多,他们走了,宿舍就会空一点。”
陶可楞住了,半天才反应过来,给许刺头深深鞠了一躬:“谢谢您。”
在门外等候的燕杨看到陶可的笑脸几乎失了神。
他从来不知道有人笑起来竟是如此,温柔,明快,纯净,仿佛从他晶亮的眼睛里就能看穿他的心。燕杨终于有些明白叶臻为什么喜欢他了,原来不仅仅是个美人而已。
“走!” 陶可豪爽地揽着燕杨的肩:“先跟老师回去住!日后让你住豪华单间!”
“我坚决不同意。” 叶臻说。
当时燕杨的全部家当都过来了,正和陶可一起铺床。两人住了手,陶可问:“为什么?”
叶臻面无表情:“不同意。”
“但是这宿舍本来就是双人间啊,” 陶可说:“只不过博士生大多在外租房住,所以才能空下床位。”
叶臻一扭头:“说不同意,就不同意。”
燕杨从上铺跳下来,拉着叶臻到走廊上,小小声问:“师公,你不会吃醋了吧?”
叶臻摸摸脸:“看得出来?”
“嗯,很明显。”
“那你惨了,” 叶臻说:“男人的嫉妒可是能毁灭国家的,虽然表面上装得满不在乎,实际却不达目的绝不罢休。更何况我表面上是在乎的。”
叶臻回屋,对陶可宣布:“我也要住下来。”
“哈?” 陶可吃一惊:“我没听错吧?”
“没听错,” 叶臻耍无赖:“今天就住。”
“你胡说个什么!?快给我回家去!”
“不行,要不你跟我回去,要不我住进来。”
陶可生气了:“开玩笑!”
叶臻敲敲东墙,又敲敲西墙,几秒钟后一直伏墙偷听的两人在门口立正,敬礼。
“听听群众的意见。” 叶臻说:“你们觉得怎样?”
安小佳和胖子对视一眼,齐刷刷指着楼梯,对陶可命令:“搬出去。”
于是陶魔头当晚又爆发了。
后来叶老师家就多了两名成员:一名是他漂亮的学生,一名是学生的学生。
当然叶老师对此是很不满意的,他经常问学生的学生:“你到底什么时候搬回去啊?”
学生的学生说:“师公,我也没办法啦,老师根本不让我走么!”
收论文那天陶可回了新校区,结果来交的竟然是陈刚。真是讽刺,这样的人竟然是班干,还是学习委员。
陶可不太愿意理他,看他脸上青肿未消一副蔫样又觉得可气又可怜,只好淡淡说句谢谢便放他回去了。
过一会儿却瞥见小曹从会议室里窜出来,小心翼翼掩上门,激动得手都抖,不停罗嗦:“泡茶!泡茶!”
陶可问:“谁来了?”
小曹神神秘秘说:“偶像!偶像!”
偶像?陶可摇摇头,被小曹称为偶像的都不是什么好主,一个是化学悍匪安小佳,一个是毕业散伙饭上喝醉酒公然大跳脱衣舞现正在某名校念研究生的某蠢货,还有一个是……
陶可脸一黑,唰地站起来。
叶臻说:“坐。”
陈刚怯怯坐下。
叶臻问:“知道我是谁吗?”
陈刚说:“您好像是院里的老师。”
叶臻说:“等你升上大三,就有我开的课了。不管怎样,知道是老师就好,现在我以教师的身份,希望你们去道个歉。”
“道歉?” 陈刚反问。
“对,” 叶臻点点头:“你知道我是说什么事吧?”
陈刚迅速拒绝:“老师,也许我们真的错了,但那个人是同……”
叶臻突然重重拍了一下桌子,陈刚吓得住了嘴。
叶臻看看他,缓缓说:“你别以为你们的所作所为学校不知道,也别以为学校会像你陶老师那样息事宁人。我今天就是代表学校来找你谈话的。如果你态度好,很简单,道歉,写检查;态度不好,那么很遗憾,你的档案里会永远留下污点,到时候我会直接写:欺凌同学,蛮横霸道。”
陈刚气势顿减,但这个学生自尊心很强,仍是不甘心,仍是嘴硬:“老师,我绝对不会向那种人道歉。”
叶臻冷笑起来,终于开始动用叶臻式威胁。
叶式威胁的操作方法是:突然从包里掏出一本宪法,摔在陈刚面前。。
“第二章第三十三条:凡具有中华人民共和国国籍的人都是中华人民共和国公民;第三款:国家尊重和保护人权;第二章第三十七条:公民的人身自由权利不受侵犯;第三十八条:公民的人格尊严不受侵犯,禁止用任何方法对公民进行侮辱、诽谤和诬告陷害。”
叶臻以冷冽的声音说道:“在一个法治<敏感詞>,只要法律不禁止,人们就可以从事某种行为。同性恋的权利蕴涵在宪法的人身自由权里,是受法律保护的公民的自由权利,是理直气壮的、堂堂正正的、站得住脚的权利。你无端侵害别人的宪法权利,属于对他人意识形态的无理管制,是专制时代的延续,散发着浓烈的陈腐味。所以,你们的行为是……”
“违宪!”叶老师干脆利落地给这起大二学生宿舍斗殴事件定了性。
陈刚的脸白了,陶可的脸绿了。
他只记得自己颤微微喊了声:“小曹,快来……”后面的事就记不清了。
换言之,气糊涂了。
第二天,燕杨从洗手间里冲出来,一脸不可思议:“陈刚他们竟然发短信向我道歉了,要我回去住!”
叶臻兴奋异常:“好!果然矫枉必须过正,不过不得矫枉。你今天就搬回去吧!”
陶可也挺高兴:“太好了,你走了那我也该回去了。”
叶臻说:“不行,陶可留下。”
陶可看看叶臻,又看看燕杨,最后飘到后者身边攀上他的肩,眼神像根根闪着寒光的冰刺:“你敢走试试看……”
叶臻费尽心思,只换到燕杨感动的一声“谢谢师公”,最主要的目的落了空。结果他当天就上了火,嘴角起一个大燎泡。
可让他失眠的事马上就发生了。
陶可熬夜批阅学生论文后第二天赖了床,燕杨喊他起床时他睡得正香,而且睡相不怎么好。
这个意思就是说陶可翻过来翻过去还踢被子。
再深一层的意思就是说有些胳膊啊,大腿啊,肩膀啊,锁骨啊,腰啊……都露了。
等叶臻惊觉时燕杨已经捂着两汪鼻血蹲在房门口了。
燕杨红着脸,掩着口鼻,非常无助地看着叶臻:“师公……怎么办?……我好像也爱上老师了……”
祸起萧墙!
……
叶臻抽出一张面纸递给燕杨:“嗯?你说什么?”
燕杨低头接过,脸红得像只熟虾:“……我……老师……”
“什么?” 叶臻柔声说:“你大声点。”
燕杨揉着鼻子,嗫嗫:“我……像是喜欢上……”
“再大声点儿。” 叶臻亲切鼓励。
燕杨鼓足勇气抬头,一看叶臻的脸色立刻改口:“对不起师公我错了我下回再也不敢了!”
叶臻如长者般和蔼地拍拍他的肩:“虽然我不清楚你犯了什么错——你声音太小了——但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燕杨抱起面纸盒一溜烟躲进卫生间。
叶臻慢慢跟上去,替手忙脚乱的他拧开水龙头:“激情像是甜酒,爱情却五味呈杂。”
燕杨从水池里抬起头来。
叶臻把毛巾递给他:“因为爱情是何等的寂寞……从前有个贵公子,什么都有了,却仍是不快乐,说,我是人间惆怅客,知君何事泪纵横,断肠声里忆平生,这个人盛年而逝,说到底不过伤情二字。人啊,若是真懂得爱了,怕是也备受煎熬得不敢爱了。”
“师公也寂寞?” 燕杨问。
叶臻笑笑,指指墙上挂钟:“走吧,快赶不上校车了。”
燕杨步下几层楼梯,又回头看他,只觉得那样的人竟然眼中也会有一闪而逝的落寞,原来只是平时掩饰得太好。他靠在门口,冲自己微微一笑,笑容冷清而伤感。
燕杨咬咬牙,暗暗叹口气,快步离去。
他实在走得太快了,完全没看到智慧(?)的黄钟大吕在叶臻背后咣咣地敲:
故胜而有五,
知可以战与不可以战者胜!
识众寡之用者胜!
上下同欲者胜!
以虞待不虞者胜!
将能而君不御者胜!
——孙子兵法!
叶老师又笑了,笑得嘴角咧到耳朵根。
“弱小,太弱小了……” 光辉灿烂顺风顺水占据道德制高点贯彻理性精英意志二十九年的某人一脸惋惜地带上门,然后奸笑了一百遍啊~~~一百遍。
陶可继续翻身,蹬被子,呢喃问:“……几点了?”
叶臻呼啦扑上床,抱着他滚啊滚:“小陶可~~~小陶可~~~”
陶可皱着眉头哼哼:“干什么啊……”
叶臻把下巴轻轻架在他头顶上:“世界真是太纯洁了。”
陶可迷蒙着:“嗯~~是纯洁,好纯洁。”
叶臻笑眯眯凑到他耳边:“喂,陶可。”
“……嗯?”
“你今天没课么?”
陶可猛然睁开双眼:“啊啊啊啊啊~~~~~~表!表!”
叶臻把手腕凑到他眼前:“喏!”
“啊啊啊啊~~~~~!!燕杨!燕杨!”
“人家走了。”
“好没良心!竟然不等我!看我怎么收拾他!” 陶可手忙脚乱地穿衣服,连滚带爬冲去洗漱,又火急火燎出了门,连一句话都没来得及和叶臻说。
看着他一团乱麻地离开,把甩到客厅的拖鞋放回玄关,苦笑叹到:“寂寞啊,寂寞啊。”
他趴在阳台上看那个奔跑的单薄背影,撑着下巴轻轻骂:“笨蛋!”
笨蛋!
原来爱一个人,竟然如圣经所说——那门是窄的,那路是长的。
不过,到底最傻的是你,还是我?
电话响了起来,叶臻跑回去接,他静静听了半天,最后笑着说:“我都不急了,你急什么?”
挂完电话他挠挠头,一个人半仰在沙发上抽烟,又泡了杯咖啡边晒太阳边喝完,穿衣服时摸到两张别人送的省昆戏票,便一个人跑去听了。
却是好一场风光璇旎。
只可惜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昆剧没落已久,唯留一个渐行渐远的背影。花部一统天下,雅部一阵厮杀,寡不敌众,含恨而去,又何尝不寂寞。
叶老师很感慨。
小尼姑咿咿呀呀地唱:“小尼姑年方二八,被师父削去了头发,每日里,在佛殿上烧香换水……”
叶老师突然眼镜高光一闪,红茶泼了一手。
“糟了,” 他说:“我今天也有课……”
小尼姑唱:“……由他,火烧眉毛,且顾眼下!火烧眉毛,且顾眼下!”
叶老师一口气喝完茶,装作自己根本没想起来,舒舒服服靠在椅背上,跟着哼:“且顾眼下……”
一个大二学生,只给他一个星期的时间,他能鼓捣出什么像样的论文来?全班不给你抄成一样的就不错了。
但尽管如此,陶可还是从这批论文中发现了亮点。
“同学们写得还算认真。”他说:“现在请论文得满分的同学到操场上跑二十圈,记住下回不要抄我的。”
学生哄堂大笑,人人都十三点兮兮问:“谁啊?谁啊?”
有个男生笑嘻嘻站起来,也不害臊:“老师,现在是十一月底了。”
陶可点点头:“我知道。”
“冷空气南下了。”
“我知道。”
“外面风挺大。”
“知道。”
“那我能不能只跑十圈?” 男生挺谄媚的模样。
陶可也冷笑了:“行,可以,但剩下的十圈要全班一起跑。”
“啊!” 学生惊叫:“老师你又来这一套了!”
陶可呵呵笑:“连坐,明白吗?封建皇朝阴暗文化的一部分。”
“老师你是<敏感詞>主义的苗吧!”
陶可没有理他们,第一是下课铃响了,他要赶车;第二是安小佳竟然在教室门口探头探脑。
“咦?你怎么来了?” 陶可问他。
“帮老爷子代几节实验课,顺便把上回借的书还给小曹。” 安小佳说:“陶小可挺不错啊,上课还有模有样的。”
陶可推他一把:“去你的。”
就是这么一次看似毫无营养普普通通的会面,却造成了一场开拓性的历史性的纪念碑式的绯闻。
首先发现的是胖子。
他对着电脑“哦哦哦哦~~”暴吼了一分钟,然后几乎把安小佳的电话打爆。
安小佳不耐烦地说:“干吗啦?我在喂猫。”
胖子抱着话筒狮吼:“安小佳!快回来!快回来啊!!”
“干吗啊?”
“不要问!快回来!!还有!” 胖子说:“如果现在碰到陶可,赶快逃!!拼命逃!!往死里逃!!”
安小佳丈二和尚地回去,被胖子一把拖进屋里。
胖子关了灯,压低了声音神神叨叨说:“我给你看一样东西,你要冷静,冷静。”
“什么啊?”
胖子不说话,却点开了学校BBS,安小佳心不在焉看去,眼睛立刻瞪得脱窗。
“萌~~~~~~~我萌鸟!!!!!!本校第一可爱女王小受受!!!!!啊啊伦家不能说他的名字,但是亲们都知道啦!肯定知道啦!!!!就是他啦!!(配图)啊啊啊啊啊~~~~~看那小脸看那小腰看他笑起来那诱惑啊!!!(配图)伦家不行鸟!!激萌~~~~~~!!!
(配图)
(配图)
……
啊啊啊啊!!!旁边就是他的忠犬攻啦!!!(配图)气氛真是太好鸟~~~~~扑倒!!!!扑倒~!!!!萌死我鸟~~~~~~~~~看!抱抱鸟!(配图)受受害羞鸟!(配图)哇哇!!受受生气鸟!!!(配图)爱的一击~~~~~~哦哦哦哦~~~~~~~~~~
(配图)
(配图)
……”
…………
………………
“这是啥?” 安小佳问。
胖子说:“好高深的学术问题,这是什么呢?我点开这个版块它就置顶着。”
安小佳指着那女王受问:“这是陶可吧?”
“目测,是。”
安小佳指着忠犬攻问:“这是我?”
“特征方面看,是。”
安小佳终于忍无可忍,跳起来咆哮:“老子怎么就是忠犬攻啦!!谁他妈这么找掐啊!老子怎么看也是一强攻吧!!”
胖子把一周份的晚报卷成桶状,把安小佳抽到墙上。
“安小佳,” 胖子维持着全垒打姿势冷峻地说:“问题的焦点不在你是什么攻上。”
安小佳从墙上滑下来,乖乖坐到电脑面前,问:“怎么办?”
胖子说:“我先给版主施加压力让他尽快删贴,然后查查到底是谁发的,唉唉,不知是哪家小女孩子。你去把陶可那屋的网线剪了。他虽然这几天不住这儿,但时常回来,你可得干得利索点,务必模仿耗子齿痕。”
安小佳揣上剪刀:“好办。”
胖子说:“不好办!很不好办啊!!”
安小佳疑惑地盯着他,突然像被雷劈中般,全身一激灵,脸色煞白。
“陶可看见了顶多发通火闹几天,但是!”胖子飘渺的声音从云边传来,在安小佳耳边嗡嗡作响:“还有叶老师……叶老师……叶老师……叶老师……叶老师……”
小尼姑又唱了:“……就死在阎王殿前,由他把那碓来舂,锯来解,磨来挨,放在油锅里去炸。由他……”
安小佳问:“叶老师家的网线在哪里?”
安小佳问:“叶老师办公室也通了网?”
安小佳问:“我现在去买火车票,最远能逃到哪里?”
“哦?哦?”叶老师悠闲地说:“很有诗意嘛。”
门铃丁冬响,叶臻笑眯眯跑去开门:“陶可!陶可!给你看个有趣的东西。”
门外站着的却是安小佳,背着一把笤帚。
安小佳呵呵笑:“叶老师,最近身体好吗?”
叶臻点点头:“累您挂念,忠犬攻阁下。”
安小佳猛地一跌:这家伙还是知道了!
“老师!” 安小佳突然扑倒在叶臻脚边:“我是来负荆请罪的!!”
叶臻摊手:“我没有在意啊。”
“不!老师啊啊~~~” 安小佳扒着门框,哭天喊地:“我只是去找他说句话而已根本就不知道他们班女生随身带照相机而且还不闪光的我只是搂着他脖子说话而已我平时就这么和哥们说话的谁知她们怎么会那么想呢陶可只是像平常一样揍我而已怎么看也不是打情骂俏老师我冤枉啊地也你不分好歹何为地天也你错堪愚贤枉做天请老师为我做主啊啊啊~~~~~”
“行了行了,知道了。”
“不!我要说!” 安小佳涕泪横流:“老师清如水明如镜您不能让小生做了屈死的鬼啊!”
叶臻叹口气,把他身上的笤帚抽出来往后扔:“刚才你还不至于死,现在却非死不可了。”
“没错,” 陶可黑着脸,高擎着塑料笤帚站在他身后,冷冷地说。
……
安小佳的灵魂在飘升前问:“那句话是谁说的来着?‘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小尼姑,你怎么不唱了?
“念几声南无佛,哆咀哆,萨嘛呵的般若波罗, 念几声弥陀……娑婆呵,嗳!叫,叫一声,没奈何! ”
陶可忍笑作严谨状:“这人不是忘了写名字,而是根本不敢写,写了怕是会挨雷劈。”
叶臻把安小佳的作文折好要塞进陶可口袋:“奇文共欣赏,为师赠你。”
陶可笑着往后退:“我不要!我不要!这上面有安小佳的诅咒,碰了以后要考零分的。”
谁知一退却坏了事。
这所大学年代比较久远,以至于学校建筑本身就是要重点保护的文物,木质结构的数量可观。这种房子最怕什么?火啊。只要稍微想象一下火烧连营是什么情形,就明白该校管理层一见“热得快”这种事物就双目充血了。
陶可一退,后脑勺正撞在火警按钮上。需要指出的是,该激进学校为了方便群众,以便在第一时间得知火情,把按钮上那层薄玻璃都敲掉了。
于是警铃大作。
陶可僵在按钮上,瞪大眼睛看叶臻,头脑暂时空白。
叶臻楞了楞,猛的抱起身前垃圾桶喊声“撤”就往楼上跑,陶可回神,也抱起一只不明所以地跟着他跑。
到了二楼,叶臻突然又放下桶往回跑。
陶可轻喊:“你干吗?”
他也不回答,掏出打火机点燃了安小佳的考卷,扔进剩下的垃圾桶后飞快地跨步上来,穿过走廊打开自己的办公室,把桶和陶可一股脑儿塞了进去,接着自己也进门,落锁,靠在门后笑。
远远听到凌乱的脚步声和吆喝声靠来。
陶可喘着:“纵火……”
叶臻表现地很正直,说:“校工工作辛苦,叫他们白跑一趟,与心何忍?”
陶可骂:“行了!你那点坏心眼我还不知道?!”
他刚站直,叶臻连忙把他按下:“嘘,别起来,这窗口低,楼下站远了就能看见。别开灯,别出声。”
底楼的咋呼声越来越大,看门的保安操着雄浑的嗓音在骂:“哪个死人烧的垃圾啊!被老子逮到不揍死你才有鬼!”
叶臻捂着嘴咕咕笑,扒在窗口偷看,陶可也凑过去。只见那只火桶已经被众人合力踢到楼外,闪亮的火星、纸张的灰烬飘得满天满地。
有人高喊着:“去接盆水来!快去接盆水来!”
一片闹哄哄景象。
陶可也想笑,一扭头却笑不出来了,唇上多了一样东西,呃……也是唇。
仿佛从天而降一道雷劈傻了陶可,然后叶臻乐见其成。
一个温柔的吻,据说就如一场缱绻的梦。文学博士马战辉(没错,这是胖兄完全被遗忘的真名)这样充满感情地写道:桃花落,闲池阁,梨花影,月西斜,杏色明,雨空庭,蔷薇风细一帘香……
“我有迷魂招不得,”叶臻说:“魂兮,归来。”
陶可终于惊醒,早已经躺在地板上,叶臻坐在边上笑。
陶可眨眨眼,再眨眨眼,说:“脏死了,刚掏完垃圾就来亲我。”
“冤枉,” 叶臻说:“我是用手掏的垃圾,自始自终没用到嘴,嘴都用来吻你了。”
陶可伸手:“亲一次十块钱。”
叶臻从皮夹里抽出一搭钞票:“上回半夜里亲你还没给钱,顺便买断接吻权到我死那一天。”
陶可说:“明天起要涨价了。”
叶臻说:“目前亲我一次是一百块,话说回来你还欠我九十。”
“那我今天就涨两百。”
叶臻扑哧笑了,用手肘碰碰他:“喂,脸红成那样还不给我乖乖的,怎么话这么多。”
“我愤怒了,” 冒热气的熟番茄陶可说:“你不是说不碰我吗?”
“谁说的?” 叶臻指自己:“我?爸爸我这么有见地的人怎么会说出那种伪科学的话来?只要是一对一,不管是脱离性的爱还是脱离爱的性,都是不完美的,不提倡。”
“劈死你……” 陶可咬着依然滚烫的下唇把头扭向一边。
“小陶可,” 叶臻捅捅他。
陶可红着脸不说话。
叶臻两肘齐用把他的头又夹正:“陶可,你是继宋明理学后把‘存天理,灭人欲’发挥到极至的第一人,为师很崇拜你啊。”
陶可毫不犹豫伸出脏爪摸在他脸上。
叶臻喷笑:“谁脏啊?到底是谁比较脏啊?”
陶可恶狠狠说声“你!”便蹲到垃圾桶边借着月光继续翻找。
楼下的喧嚣渐渐散去,叶臻开灯时不小心碰翻了书桌旁纸篓,纸团滚了一地,他只是随意捡一个起来看看,脸色就变了。
他蹑手蹑脚走到另一只垃圾桶前,装模作样捣鼓半天,然后一脸惊喜地举着那团纸:“儿子!功夫不负有心人啊!咱们终于找到了!!”
陶可冷冷说:“爸,全过程我都看见了。”
他猛的拉开门,头也不回出去了,脚步声跟雷震似的。
叶臻想笑又不敢笑:“……真生气了……至少帮我收拾一下再走嘛……真别扭。”
他把垃圾慢慢装回桶里,懒懒散散说:“别扭就别扭吧,不急,不急,先人有云:辫子长了再抓,养肥了再杀……”
叶臻几乎半夜才到家,进门就看到燕杨裹着被子从沙发上滚下来,竟然还摔不醒。叶臻含笑拍拍他,燕杨便迷迷糊糊再爬回去。
陶可房门紧闭,叶臻贴在门上窃听数秒,终于放弃,一个人洗漱去了。
洗完澡,又关到书房里写文章,结果一下子就过了两点。偏偏烟抽多了精神好的很,睡也睡不着,书也读不进,电视不想开,报纸又全都看过了,只好在家里瞎转悠。看到燕杨睡得跟猪似的很是心理不平衡,非要把人家弄醒。
燕杨朦胧中还知道转移矛盾,指着陶可房间喃喃:“……老师,老师醒着……”
叶臻问:“你怎么知道?”
“……刚才也出来折磨过我……”
叶臻说:“这孩子真恶劣,自己不睡还不让别人睡。”
燕杨含糊附和:“就是……就是……”
叶臻说句“我教育教育他”便跑去轻轻敲门:“陶可?陶可?”
里面毫无应答,叶臻把门推开一小缝。
房里没开灯,月光倒洒了一地,那人正在地板上坐着,仰头靠在床沿上,对着窗口发呆。
叶臻走过去坐在他身边:“小公子在想什么?”
陶可说:“复仇大计。”
叶臻捂着嘴笑了,陶可板着脸瞪他。结果他笑完突然贴着陶可的耳朵问:“接吻很舒服吧?”
陶可吓一跳,下意识要躲,叶臻不依不饶,拉住他笑问:“有趣吗?”
陶可说:“你奶奶的。”
叶臻说:“我奶奶是你曾祖母,你得喊她老太太。现在她老人家在阴间不放心,专门回来问你:感觉如何啊?”
陶可脸又红了,干脆拉了被子把头蒙住,再也不理他。
叶臻天生温润,说话不急不慢,又爱笑,今天更是心情不错,便被子陶可一把合抱:“没有关系,紧张没有关系,羞涩没有关系,甚至害怕也没有关系,陶可今天表现的很好……”
陶可把被子拉下来,恶声恶气:“谁紧张害怕啦?!”
叶臻说:“我,我总行了吧。”
陶可又把被子蒙上,叶臻把被子掀开,拉着他的手轻轻问:“来做个实验。我正在握你的手,你觉得可怕么?说实话。”
陶可想想,摇摇头。
“刚才我亲了你,你觉得恐惧吗?”
陶可结巴道:“也……没……呃……呃……”
“这就好了,” 叶臻笑:“果然进步了。以后就你会慢慢习惯,牵手也好,拥抱也好,接吻也好,做……”
陶可一把捂住他的嘴,烧红了脸狠声恶气说:“谁、谁要和你做、做、做……”
叶臻把他的手拉下来,笑骂:“碰不让人碰,说还不让人说啦?本来就是源自人类灵魂深处最原始的欲望,只能克制而不能消弭,我已经努力又努力了,你自己冷感不说,还非要我也陪着违逆本性练禁欲,我教过的学生中就数你最不孝顺。”
陶可说:“那你找孝顺的遵从本性去。”
“不要,” 叶臻竟然耍起赖来了:“我不怕烦,就爱挑不孝顺的喜欢。”
这人人前通透智慧,冷静谦和,一但到了人后,比谁都要真性情。陶可人前人后都被他牵着鼻子走,所以有时干脆就躲了他算了。
陶可站起来逐客:“你还不睡?我要睡了。”
叶臻拉着他的手不放:“别睡,再聊会儿。”
“我困了。”
叶臻说:“这么一个美好的夜晚,所谓明月如霜,照见人如画,又有我这么一个妙人陪你说话,你竟然还敢困?”
“我……”
“我我我,” 叶臻叹口气,捏捏他的脸:“陶可,你别老一个人想东想西,稍微多点依赖性好不好?要真心里难受也哭一次给我看看好不好?我有时候想想,真恨不得你能像燕杨一样,哆哆嗦嗦深一脚浅一脚往前走,顶多碰壁了扑回来哭一场讨个安慰再继续,也不愿你就这么傻站着傻看着。”
“燕杨……”
“燕杨比你要抗打压得多,除了内部的感情追逐,外部的冷遇、疏离、歧视、鄙薄、辱骂、口诛笔伐甚至拳脚相加都经历过,要是这孩子稍微软弱一点,就能被逼疯。这些你却从没遇见,为什么?主要不是因为你身边有安小佳,有胖子,有我这样小心翼翼的呵护者,而是因为你总是把自己束缚在既成境遇中。”
“陶可,你到底有什么压在心上拿不开,到底怕什么,偶尔也对我说说,咱们理智、清醒地谈谈行吗?”
叶臻的那双眼睛如泉水般明净,陶可楞楞看着,结果看着看着就哭了。
叶臻手忙脚乱给他擦眼泪:“哎?哎?怎么说哭就哭了……”
“我害怕好多东西……” 陶可蒙住自己的眼睛:“最怕我的爸爸妈妈……害怕终于要面对他们的那一天,害怕终于要把难题扔给他们的那一天,害怕亲手把他们推进痛苦世界的那一天……他们要怎么对待?他们要如何接受?他们要怎样面对邻居和亲朋好友?他们怎么办……”
“我每天每天都在想,所以我不敢动啊……我怕每动一下最后逼的都是自己父母啊……我怎么办?我……我……”
“陶可,” 叶臻轻轻顺着他的背:“我明白,我明白。”
陶可不愿哭出声来,滴滴眼泪都打在自己心上。
叶臻把他抱上床,搂着他:“我错了,是我错了,咱们不说了好吗?睡觉好吗?我陪你。”
陶可蜷缩着,叶臻紧紧抱着他,盖好被子:“我陪你,乖,睡吧……我在这里。”
陶可微微点头。可能是白天劳累,刚刚又哭去了最后一丝精力,睡着仅用了数分钟。
叶臻爬起来把被子蒙严实,蹑手蹑脚出了房间,走到沙发前,捏着燕杨的耳朵小声说:“装,还装,快给我起来。”
燕杨扑哧一笑,一骨碌坐好:“你怎么知道我醒了?”
“有人偷听我谈情说爱了我还能不知道?”
“我学习学习,以后好用啊。”
“值得鼓励,但本案例没实用价值,” 叶臻说:“陶可是个个案,典型的套中人人格,小朋友们都不要学他。”
“我是学师公你,学了好实践。”
“实践也轮不到你,” 叶臻敲他的脑袋:“到我这个级别再谈。”
“到你这个级别就成精了。” 燕杨说。
“知道就好,” 叶臻喜滋滋说:“现在我要回去陪他睡觉了。今天真是好日子,师公我璀璨的人生又添上了辉煌的一笔……”
燕杨等到他关门反锁才轻笑着说:“还璀璨呢,你就等着一夜辗转反侧吧……”
结果真的没睡踏实。
第二天叶臻对燕杨诉苦:“小家伙蹬被子,我只好不停地帮他盖,真是要命。”
燕杨吐吐舌头:“这就是您老人家淫念的代价。”
叶臻说:“未尝不是好事,表明了把他捆起来做,才是效率最高的方法……”
陶可从他左肩后慢慢探出头来,阴惨惨说:“……我都听见了……”
叶臻咖啡也不喝了,飞快地揣了张报纸往书房里钻。
陶可激光般的眼神扫向了燕杨,燕杨把面包一口塞进嘴里,拎着书包旋风一样出了门。
陶可有些哭笑不得,见那咖啡香气袅袅,便端起来一口喝掉:“太甜!太甜!到底放了多少糖啊!”
他摩挲着暖暖的咖啡杯,嘴角绽出个静静的笑来。
唐人有本笔记小说,说一女子,为了一生挚爱,竟抛了身躯,灵魂离壳,追随而去。而为何亡命来奔,女子答:“知君深情不易”。
乃是因为,知君深情不易啊……
这天陶可上完课,憋了一肚子火,想回宿舍打游戏,却发现安小佳和胖子这两个闲人正逃了课下棋。
安小佳红着眼睛杀气腾腾,脑门上贴着一张纸条,上面是胖子龙飞凤舞的大字:“旷世情种”。陶可一看便笑了,问:“又输了?”
安小佳没闲心理他,胖子却推了棋子说:“不下了,他水平太臭!”
安小佳大怒:“胖子你也太叵测了!我刚刚显出王者之相来!”
胖子问:“陶可怎么来啦?”
陶可说:“过来找你们撒气。”
“怎么啦?”
陶可撇撇嘴:“今天上课,有个调皮学生跳起来慷慨激昂地说了一大通话,最后还要我讲话,可偏偏我一听就知道这小子的那套理论全都是叶臻瞎编出来的。不知道他是从哪里乱看东西被洗了脑,最后竟对我发起难来。”
胖子安慰他:“小孩子么,跟他一般见识干什么。”
陶可叹口气:“累死了,我真不想干了。”
胖子问:“您要禅位给谁?”
陶可懒洋洋指着正在啃鸡腿的安小佳:“朕就让与董贤爱卿吧……”
安小佳立刻喷了胖子一脸鸡腿渣,五体投地,山呼万岁:“臣,董贤,谢主隆恩!”
胖子慢慢抹一把脸,突然扑上前抱住陶可的腿嘶声吼道:“陛下!陛下之天下乃高皇帝唐月月之天下,非陛下所有也!陛下承宗庙,当传子孙于无穷!!”
陶可一把抱起胖子:“爱卿!”
胖子热泪盈眶:“陛下!”
“爱卿!”
“陛下!……你电话响。”
“哦,” 陶可跑出去接,原来是小班长向他报告运动会筹备事宜,明示工作比较难开展,
希望老师帮忙。陶可推脱半天,最后还是拗不过他哭哭啼啼。
陶可再回去,发现安小佳又以闪电般的速度输了一局,这回脑门上贴的是“奉旨犯贱”四个字。
陶可往床上一躺:“烦死了!烦死了!烦死了!”
胖子说:“小同学,道行尚浅啊。”
陶可翻来翻去,最终还是说:“不行,我得去一趟。”
说完便跳起来出了门。
安小佳和胖子继续落子,好半天才议论:“皇上都嫁出去了,还老是回来干什么的?”
“不知道,想为父我了吧。”
胖子说:“万一是想我呢?”
安小佳摇头:“不可能不可能……哎!太后!你刚才偷我子了吧?”
胖子大怒:“我?我犯得着吗我?”
两人争执不下,最后胖子一记老拳把安小佳打飞了事。
十二月初,校运会,保持了几十年的优良传统。
占用了课间时间,陶可站在讲桌后,面色不善,上来就给学生压大帽子,不爱国不爱党不爱校不爱劳动人民不好好学习中央文件贯彻省委精神发扬当代大学生主观能动性反而专门破坏<敏感詞>主义拖和谐<敏感詞>后腿你们这群小孩别想从我手上入党等等,最后问:“真就没有一个人愿意参加运动会?”
学生齐刷刷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陶可泄气了:“为什么啊?”
学生也老老实实回答:“咱们学校那么多体育特招生,一年就等着这么一回呢,干吗还做无用功和他们竞争去。”
陶可痛惜道:“同学们啊,有学分加啊!第一名是六分!六分啊!就算你本学期两三门课当掉都没有关系啊!”
学生懒洋洋提不起精神:“老师,学分谁不想要,但是没实力要啊。”
“难道我们班就没有一个特招生?”
“有啊,”底下人异口同声,指着后排中间某男生:“他就是。”
男生吓一跳,迅速立正。
陶可兴致勃勃:“你特招?”
“嗯。”
“什么项目?”
“柔道。”
“……”
陶可按着太阳穴说:“……请坐。”
上课铃响起,陶可没有办法,只好先回办公室。
进门就看到小曹满面春风笑得跟花骨朵似的四处喷口水:“我们班学生真是太可爱了!”
“可爱什么?”另一小辅导员问他。
“我还对他们说来着,运动会嘛,量力而行,有实力就参加,没实力就当好本院拉拉队,结果呢,” 小曹得意洋洋:“这帮家伙特别齐心,专门跑来说:老师,我们个人项目没什么突出的,但球队都不错,这回非把三大球金牌全拿回来。据说学院对今年的运动会很重视啊,刚才许老师还专门去班上表扬了,说他们积极参加学校活动有集体荣誉感,我真有面子啊……啊……啊啊啊啊啊学长!学长!你咬我干什么!!?”
陶可慢慢松了牙齿,绽出一个冻死人的狰狞笑容来:“我看你不爽……”
小曹被他的表情狠狠吓着了,一个箭步钻进桌肚子练抖功去了。
陶可坐上桌子,对着窗外轻轻道:“不爽啊……”
小辅导员不动声色地往门口移动,最后云烟一般消失。
小曹抱着膝头咬着手指哆嗦:“叛……叛徒……”
陶可给小班长发短信:下课后,不许走,走一个,杀一个,走两个,你陪葬。
过了几十分钟去看,果然一个都没敢动的。
啪!陶可把报名表扔在讲台上,抬头,奸笑。
底下倒抽一口凉气,人人都知道不好了。
“我刚才想了想,觉得我们还是有实力去竞争的嘛,大家不要长别人志气,尤其不要长曹健那个班的志气。” 陶可笑:“所以我帮你们把名报了。”
学生一时没反应过来,眨巴着眼睛。
“那我宣布一下,” 陶可说:“不区分男女生,统统按学号来:尾号是1的,跑一百、两百米;2的,跑一百、两百米栏;3的,跑四百、八百米;4的,跑四百米栏;5的,跳高跳远;6的,扔铁饼铅球;7、8的,跑一百、四百接力,不够的从4凑;9的,标枪三极跳;0的……恭喜你们,全班只有29人,你们二位很特殊啊,所以,10号,你负责所有后勤;20号,你去跑最光荣的5000米,同学们来为20号鼓鼓掌!”
“……”学生完全傻了:“……啊……?”
“不要‘啊’,” 陶可说:“另外,班上必须在两天以内组出男篮女篮各一支,男排女排各一支,男足一支来,我要验收。好了,就这样。”
陶可笑眯眯收拾好东西:“后天见,同学们好好备战吧。”
陶可轻飘飘走出教室,又探回头来,眨眨眼:“加油!”
都几乎走到校车站了,似乎还能听见学生的哀嚎,陶可听见了也装没听见,心情好的很。
学生的确苦啊,的确冤啊,的确可怜啊,所谓一腔热洒白练,六月飞雪滚似绵,大旱三年啊大旱三年……
另一方面,安小佳和胖子饭后散步时遇见叶臻。
叶臻问:“你们俩在干吗?”
两人同声答道:“看美眉。”
叶臻说:“哦?可看中了?”
“看中两位,” 胖子说:“余心内十分欢喜。”
“可惜都没看中他。” 安小佳紧跟着解释。
胖子很不屑:“也没看中你啊。”
安小佳说:“谁说的,其中一位明明给我抛了个羞涩的秋波。”
叶臻低着头笑,不知不觉跟着他们走回了宿舍。
安小佳说:“要请教叶老师啊,我这么完美一个帅哥怎么就没人爱呢?”
“切!” 胖子说:“我这么完美一个文化名人也没找人呢,你急什么!”
叶臻随手从桌上拿起一本书,翻几页又放回去,表情很正经,眼神很狡猾:“那是因为你们在认识上有偏差。”
“啊?恩师有何高见?”
“赐教啊!赐教!!”
叶臻笑了笑说:“首先你们对于男性形象的看法就需要纠正。你们心目中最完美的男性形象并不等于女性心目中的完美男性。”
他停顿片刻,开始抒情:“女性,是很奇妙的生物。她们一方面有觉醒的萌动,另一方面又渴望着被强权所掠夺和征服……但这个强权有前提,必须是:‘英俊的’。不过时代在变啊,如今的英俊定义已经不是刀刻般的线条、黝黑虬结的肌肉、魁梧的身躯,而是美貌、华丽、张扬、亦正亦邪、危险而诱惑……”
好学生安小佳举手:“恩师,我可不可以换个努力方向?”
“好啊,” 叶臻说:“那就走儒雅路线嘛。”
胖子举手:“叶兄,我一直很儒雅啊。”
“那你们只有最后一条路好走了,那就是美少年方向。” 叶臻强调:“但这个美少年又不是单纯的,不能一味青涩羸弱和楚楚可怜,必须于纤细委婉中透出风趣与潇洒,于纤柔轻靡中透出精神与灵气……”
安小佳哭了:“恩师,我有一米八五,到底怎样才能变得纤细些……”
胖子也哭了:“叶兄,我要如何从一百七十五斤减到七十五斤,好显出纤纤弱质弱柳扶风来……”
叶臻击掌,肯定:“所以你们一直都交不到女朋友,这就是根源。”
那两人凄婉对视,各自占据了一只墙角掩面而泣。
叶臻打击成功,笑得又得意又阴险,说:“我要去上课了。”
他拎起包突然回头问:“安小佳,你今天没课么?”
安小佳有气无力说:“好像有……但我不想去了……反正是学校搞的面子工程,什么博士生跨专业选修课,又不影响学位……不去了。”
“哦,这样啊,” 叶臻点点头,带着诡异的笑容走了。
一个小时后陶可推门进来,猛然看见两张惨白惨白的面孔,还真吓了一跳:“怎、怎么了?”
那两人死气沉沉看他一眼,又转身面壁。
“美少年来了……”
“是啊……”
“活着真是了无生趣啊……”
“唉……”
陶可的脸青了又白白了又青,最后决定不理他们,跑上走廊对楼下喊:“燕杨!燕杨!”
燕杨远远答应:“哎!”
“上来啊!”
“哦!”
胖子问:“什么事啊?”
燕杨蹬蹬上楼,歪着头笑嘻嘻说:“搬电脑啊。”
胖子一看燕杨,再次被打击:“这个是华丽型……”
安小佳马上应景表演,作某男性、言情剧、马姓、名字与总书记有微妙差别的名演员(不可说不可说,含蓄乃是美德)入戏状:“不~~~~!不~~~~~~!不要啊啊啊啊啊啊!!!!!老天!!!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燕杨不解:“?”
陶可说:“别理他们,他们是你脑中的幻觉,实际上是不存在的。”
陶可手脚奇快,唰唰唰把电脑拆好装箱,与燕杨两人一个拎主机,一个抱显示器走了。
胖子叹道:“这下是真嫁出去了,连大件嫁妆都搬走了。”
安小佳抹泪:“也算是找了个好人家,但爹地我好舍不得啊,该抢回来时还是要抢的。”
胖子看看安小佳,安小佳又看看胖子,作心酸的微笑状。
“他爸……”
“他妈……”
“从今后就是我俩相依为命了。”
“是啊,好想哭呢。”
“他爸。”
“嗯?”
“你说我离美少年还有多大的差距?”
“他妈。”
“嗯?”
“你真的要我说实话吗?”
安小佳的手机呜啦啦地唱着,他拖拖拉拉去接:“喂?”
“安小佳,”话筒里传来同学幸灾乐祸的声音:“你小子他妈的翘课啊~~~~”
“翘了又咋滴?” 安小佳说:“我翘的课还少吗?”
“今天老师点名了。”
“哎?!”
那同学继续敲当头棒:“老师还说了,今天不来的,本门选修学分为零。当然分也不多哦,从九月起一个月一门,四门加起来才4个学分,你也别在意了。”
“我怎么不在意!!” 安小佳吼道:“人人都翘!怎么就我要平白无辜丢分!一分啊!一分搞不好奖学金就降等了!那老师他奶奶的是谁啊?”
“谁?就是那个很抢眼的海归啊,挺好看的那个,叫……叫……叶什么来着,哦,叶臻!他点名时慢悠悠连喊三声‘安小佳’,然后笑得那叫一个奸啊……”
安小佳猛然扯开书包掏出选修课表,上面赫然写着:十二月,周三六、七节,外国法制简史,叶臻。
“安小佳?喂?喂?安小佳?喂?”
安小佳已经听不见了……
安小佳魂归离恨天。
第 12 章
晚九点,叶臻的声音从书房里传来:“谁去帮我买包烟?”
陶可一脚把燕杨踢下沙发:“燕杨说他想去!”
燕杨揉着屁股无奈苦笑:“是,是,师公,我好想去。”
“乖,” 叶臻坐在电脑前飞快地打字:“鞋柜抽屉里有零钱。”
“哦……” 燕杨慢腾腾穿鞋,边穿还边对陶可做鬼脸:“臭陶可!”
陶可趴在沙发上,毫不犹豫做回去,小声笑骂:“小兔崽子!我是你老师!”
正挤眉弄眼着,门铃响了,燕杨不假思索去开,却被猛然撞入的一大团黑影弹出老远。
那黑影带着罡风直扑沙发,一把紧抱住陶可,鬼哭狼嚎:“陶可!小陶可!陶小可!你要为我做主啊!!!”
燕杨终于扶着门站稳,傻楞着只知道瞪眼。
“安……小佳?” 陶可终于看清了来人。
安小佳把嗓子扯成破锣状,一把鼻涕一把眼泪:“陶可!我的好兄弟!我的乖儿子!现在也只有你能救我了,看在咱们俩这么多年的份上,你救也得救,不救也得救啊!”
陶可扭头冷冷道:“燕杨,你安师兄又忘了吃药了,你把他送回去栓好。稍微注意点,小心伤人。”
叶臻倚在书房门口,边擦眼镜边微笑:“不用送了,就地正法。”
安小佳双眼放光,一个猛子扎在那人脚下:“师叔~~~~~!”
叶臻戴上眼镜,对陶可说:“去厨房把菜刀拿来。”
安小佳撒泼打滚:“师叔!师叔!师叔饶命啊!”
叶臻说:“深夜闯进我的家,抱我的男人,管我的儿子喊儿子,你的行为不像是想活啊……燕杨!”
燕杨敬礼:“到!”
“准备蛇皮袋。”
“是!” 燕杨笑眯眯翻柜子,陶可则阴森森地把门关上。
安小佳背后寒毛直竖:“喂!你们不是想来真的吧?!”
叶臻笑着问:“你说呢?”
安小佳火速倒爬数米,畏缩在沙发后拼命摆手道:“我错了!那一分我不要了!师叔!儿子还给你!”
陶可问:“什么一分?”
叶臻正色道:“要也不给你,教育腐败是最令人痛心疾首的腐败,这一分给了你就是与公正背道而弛,必定将诱发更大规模和深度的腐败,最终导致<敏感詞>动荡和<敏感詞><敏感詞>危机,不堪设想。”
陶可懒洋洋坐回沙发上: “给他算了,一听你的论述就知道原先肯定是芝麻绿豆大的事。”
安小佳又扑回陶可身上:“陶可!我没看错,你果然是我的好兄弟!”
叶臻眼皮跳了两下,问燕杨:“刀磨好了没有?”
燕杨带着明媚的笑容站在他身后:“就等着师公您用呢。”
安小佳吓得头皮一麻,赶忙缩回原处,猥琐求饶。
陶可看看那二位,再看看安小佳,觉得两边都欠抽,干脆一心一意看热闹,反正不管是哪边欺负了哪边,他心里都舒服的很。
叶臻使个眼色:“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燕杨立刻会意,把零钱递给安小佳:“下楼出小区,往东二十米就有便利店。”
叶臻笑:“我比较喜欢口味淡一点的烟。”
安小佳哆嗦着接过钱:“好……好卑鄙!”
叶臻说:“哪里哪里,是你来的时机太好。”
燕杨乖巧地跟在安小佳身后,站在门口目送他下楼,笑容绝对不怀好意:“谢谢你啊安师兄!安师兄小心脚下!”
叶臻揉揉燕杨的头:“不错,开始得我真传了。”
燕杨说:“师公,今天轮到我搞卫生,可是我地还没拖。”
叶臻说:“没关系,等烟回来自有人拖。”
燕杨说:“师公,我也没洗碗。”
叶臻说:“别担心,等烟回来自有人洗。”
“衣服在洗衣机里还没晾。”
“等烟回来自有人晾……”
陶可往他们头上一人砸了一个抱枕,气咻咻瞪起眼。
叶臻推着燕杨一块躲进书房:“先避避,你师太发威了。”
十分钟后安小佳回来,哭诉不止,陶可冷冷哼一声便把他的眼泪吓回去了,不但吓回去,甚至觉得还是叶臻亲切些。
叶臻高高兴兴点烟,打字,翻书,直到安小佳满头大汗向他汇报:“叶老师,活我都干完了,那一分也该还给我了吧?”
叶臻说:“你还不死心?”
安小佳说:“当然!”
叶臻翘起二郎腿看着天花板,安小佳几乎都能觉察到坏主意在这位仁兄脑中成型。
“好吧,” 叶臻对他微笑:“给你啊。”
安小佳问:“您老有什么能利用我的地方?”
叶臻赞许:“灵光,比陶可聪明多了。”
“您老直说。”
叶臻歪着头:“那怎么办,我天生就不会直说。”
“喏,”他示意安小佳坐下,拉近凳子:“你知道中国的五伦是哪五伦吧?”
“你也别太小看我了!” 安小佳说:“我好歹也是个博士!”
“知道就好,” 叶臻掰着指头:“君臣、父子、夫妇、兄弟、朋友。你知道朋友为什么也算一伦吗?”
安小佳摇头。
“因为朋友是一个纯情感的结合,有时候很多话,很多心灵上的烦恼、苦痛、不安、压抑,上不可对父母讲,下不可对妻儿讲,只有对朋友才能讲。”
“嗯?” 安小佳看着他。
叶臻笑了:“你和胖子,是陶可的朋友。”
“所以如果陶可找你们说话,麻烦你们耐心地听,然后劝慰他,鼓励他,帮助他。因为这些话,他不能对我讲,也不能对燕杨讲,更不能对他的父母亲朋讲……你眼睛不要瞪得像铜铃,这是正常现象,再完美的情人都有力不所能及的地方,何况是我。放心吧,陶可是个闷罐子,真要说时也憋得差不多了。”
叶臻的眼眸永远水般温润:“我就是怕他憋坏了。”
安小佳也笑了:“明白了。”
叶臻拍拍他的肩:“谢谢。”
安小佳站起来,突然说:“我倒觉得小陶可有点生在福中不知福了。”
叶臻仰着头看他,咯咯笑:“怎么你就偏不是陶可呢。”
“我现在特别嫉妒他,” 安小佳笑嘻嘻说:“叶老师干脆我俩谈恋爱吧。”
“哦哦哦,你果然有天赋!” 叶臻大笑,喊:“燕杨!”
燕杨正陪着陶可吃零食,含糊不清应道:“啊?”
“快来!” 叶臻指着安小佳说:“来帮我把这个直男掰弯喽!”
陶可“噌”一声站起来,黑着脸,仅用一只小爪子就把某高大帅哥一路拖到门口扔了出去,然后冲叶臻他们扬扬拳头。
叶臻立刻关上书房门,燕杨轻手轻脚坐回陶可身边。
陶可白他一眼:“学坏了。”
燕杨吐吐舌头。
“对了,” 陶可打个呵欠,问:“你学号几号?”
燕杨叹口气:“终于想起来问了……”
“怎么了?”
燕杨左手比个“二”,右手比个“零”,轻笑:“二十,我就是老师大人钦点的那个跑5000米的二十号。”
“哎?” 陶可瞠目结舌:“啊??!!”
燕杨说:“你还好意思‘啊?’,法西斯。”
陶可跳起来:“我要去睡觉了。”
燕杨拉住他:“做了坏事就要走?”
陶可摸摸他的头:“乖,老师困了,你也睡觉吧。”
燕杨眼里贼光一闪,突然对书房高喊:“师公!老师要我陪他睡觉!”
房门慢慢被拉开,叶臻微笑着探出头来,用不容反抗的语气说:“燕杨,你先去睡吧,我和陶可还有一些少儿不易的事要做。”
陶可抱着头在沙发上滚来滚去呻吟:“我再也!再也!再也不理你们了!”
这当然是一句空话。
第三天陶可气势逼人地站在讲台上教训学生:“别给我幻想临阵脱逃,我不怕丢人,统统给我顶住,顶住,明白吗?”
学生是霜打的茄子,有气无力答道:“是~~~~~~”
陶可煽动:“有功者赏!”
有学生问:“赏什么啊?”
陶可扭头轻声问身后的班长:“班费还剩多少?”
班长咬耳朵:“一分都不剩,上回出去玩用光了。”
陶可回头朗声说:“当然是赏钱,班费多的是。”
“哦~~~~~?!”学生来了兴趣,趴在桌上的也抬起了头。
陶可得意一笑:铁打的学校,流水的穷学生,万古维系。
小班长缩在一边拼命扯他的袖子,陶可理也不理,继续放言:“第一名500,第二名300,第三名200,第四、五、六100;球队得奖上场者平分。”
学生顿时激动万分:“钱啊!钱啊!”
小班长简直急得跳脚,陶可捏他一下,悄悄说:“没事,激励激励而已,你看看他们那副德性,不可能拿名次。”
小班长张望一下,深觉有理,垂手默认。
陶可乐呵呵说:“走!上操场。”
操场上人气颇旺,练习者众多。陶可一行楞楞看了半天体育尖子跑、跳、跨栏,齐齐叹了口气,刚刚鼓起的那一丝勇气又灰飞湮灭。
班主任陶可只好硬着头皮顶住,开始检阅他的队伍。
男子篮球队,5人,没有替补;女子篮球队,5人,有3个从没摸过篮球;男排,6人,平均身高170;男足,11人,还好还好,队长中学时打过校比赛;女排,无论怎么凑都只有5个人……
“为什么?” 陶可问。
“老师!” 女排队长气呼呼说:“我们班一共才十个女生,全凑上了,大家还要跑步跳高呢,女生体力差,不能太累了!”
陶可指着女篮含糊说:“借一个吧,借一个吧……”
学生散去,陶可往操场中央的草坪上一躺:“唉~~~”
燕杨回到他身边:“叹气了,班上很蹩脚哦?”
陶可轻轻笑了笑,看着他的眼睛。
除去10号后勤,18个男生,三支男队,很多人都被翻来覆去地用,惟独没有燕杨。
意料之中,却其实是情理之外。
燕杨仿佛看出了什么,连忙说:“我自己不要参加的,没什么的,我要跑5000米呢,太累了,所以自己不想参加球队的……”
陶可拉住他的手,温柔轻语:“是没什么的,5000米,我会陪你跑的."
第 13 章
离运动会只剩一星期。
一星期,很快的。
先来说一下陶可党的战况,两个字:完败。
因为具体情况实在太惨烈,实在不能用语言表达,所以大家只要记得党徒们全都倒在了万里<敏感詞>第一步即可。所谓白骨累累,血迹斑斑,冤魂不绝……是,都没绝,拍拍屁股就回宿舍去了,该打牌的打牌,玩游戏的完游戏,看电视的看电视,丝毫没有身为战败者的自觉。
幸好党魁还知道憋屈,在办公室玩命地欺负小曹。欺负不动手不动口,一用眼神,二用冷笑,很是表现出一副丑恶嘴脸。
小曹被弄得坐立难安,苦哈哈从一个墙角躲到另一个墙角,以至于从此落下后遗症。
第二天他悄悄找到在学校当心理辅导老师的同学,忧心忡忡说:“哥们,我来找你告解。”
那哥们一看就不是好鸟,捂嘴奸笑后合十正色道:“善哉,施主,老衲一定将您的心情专呈给上帝。”
“……”
“……我不说了。” 小曹拔腿就走。
“哎哎哎!” 同学慌忙拉住他:“曹兄!你别吊我的胃口了,快讲!快讲!我成天面对着愁眉苦脸哭哭啼啼的学生,很需要八卦的滋润啊!”
小曹幽怨一瞥:“不是八卦。”
同学顿首:“是、是、不是八卦。”
是绯闻。
该同学满脸兴奋,眼神炯炯。
“呃……那个……” 小曹老师面嫩,凑到人耳朵根才压低了声音说:“你知道我有个师兄吧?但其实年纪还没我大,就是长得很标致的那个。”
“知道,姓陶。”
小曹左顾右盼,又把那人拉低些:“他很凶。”
“凶?”同学不解:“不会吧,挺和气的一个人啊,老是笑眯眯的。”
“表象!表象!” 小曹严肃纠正他:“色是刮骨钢刀,千万要看透本质。”
“好好,陶师兄怎么了?”
“他么,凶是凶啊,” 小曹托腮作迷离状:“但我怎么觉得他红着脸气咻咻瞪你的时候也不错呢……”
“咿~~~~~~~~~~~~~~~~”那损友龇着牙直退到墙根,又“咿~~~~~~~~~~~~~~~~”扑回来,无力地搭上小曹的肩:“曹兄,我这辈子没这么诚恳过,你快结婚吧。”
小曹挠头:“啊?”
同学与他仅隔五厘米眼对眼:“再不结婚,你就要走上不归路了……”
“……不……什么?”
“不归路。”
“……”
天呀塌了,地呀裂了,崩溃的小曹老师爬上长城对着关外莽莽群山长河落日高喊:“不~~~~~~~~归~~~~~~~~路~~~~~~~~~~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走上不归路了!”燕杨在寒风中哆嗦着小身子说。
“少废话!”陶可把他剥得只剩一件小T恤:“不许退缩,本班的面子就全靠你了!快热身,不然会抽筋。”
“我冷~~” 燕杨牙关直打颤,小白脸泛了青。
“跑啊跑啊就不冷了,哦,对了,” 陶可在自己的包里翻来翻去,拎出小半瓶绍兴酒来:“喏,专门给你壮胆暖身用的。”
燕杨举着酒瓶哭笑不得:“师公昨天炖羊汤遍寻不着,原来被你藏起来了。”
陶可撺掇着:“喝啊,喝吧。”
燕杨闻了闻,灌上一口,皱眉说:“有厨房味。”
小班长缩着脑袋从操场另一头跑过来,气喘吁吁说:“5000、5000米,开、开始点名了。”
“好!” 陶可激动地在燕杨脖子上拍一下:“你报国的时候终于到了!”
他一手拉着乖宝宝李昭文,一手拉着小班长,高举双臂:“务必杀身成仁!”
燕杨带着英勇赴死的表情往点名处走,刚迈出一步突然回头:“也不知道是谁说过要陪我跑的?”
“哦?” 陶可推推小班长:“你要陪跑?5000米呢,不要随便承诺。”
燕杨抽动着嘴角说:“……陶可你这个家伙!”
陶可装傻,诱使李昭文摆出各种各样加油pose,那傻小子尚不具备明确鉴别某人是好是坏的能力,竟然说一句做一句,满脸雀跃,毫不知羞。
燕杨无力,背过身去喃喃说:“也不知道谁才越来越像师公。”
目送着燕杨抱着胳膊慢慢往报名处走,陶可问班长:“今天怎么样?”
班长说:“正要跟您汇报呢,咱们班今天又被全灭了。”
“呀?” 陶可说:“和昨天一样?”
“一样,” 小班长笑眯眯:“真是太好了。”
“唉~~” 陶可蹲下,远远看着起跑线上陆续开始站人:“虽然丢脸了点,不过也好。”
小班长蹲在他身边:“只有经济才是基础,面子是身外之物。”
李昭文也蹲下:“为什么输了好?”
陶可和小班长对视,嘿嘿坏笑,言下之意是小朋友你还很纯洁千万不要到大人的世界来掺和大人的世界是很危险地小朋友们是很快就会被吃掉地。
发令抢响,挤挤挨挨的人群终于跑了出去。
陶可站起来:“走,陪公子跑步。”
但那二三十人黑压压一片,连燕杨在哪儿都看不清。好不容易等了一两圈间距拉开陆续有人放弃,这才发现他正排在倒数第二个慢慢蹭着。
陶可拉着小班长往前冲,李昭文抱着燕杨的外套紧随其后。
燕杨慌忙喊:“别过来!别过来~!”
“为什么?” 陶可问。
燕杨快步跑连超两人:“丢人死了!”
陶可追上他:“丢、哈哈、丢什么人?”
“哎呀!” 燕杨被他撵得直冲:“又不是初中生!又不是女生!谁比赛时身后跟着一大串啊!那么多人看着!”
“臭、臭小子!” 陶可停下,招呼班长和李昭文围成一圈:“这家伙太践踏我的善良了!听好了,班长你先跟着他,到西南面和李昭文交接;李昭文你继续,然后我在这儿等你。明白了吗?”
“明白。”
三人击掌:“出发!”
这动人场景,播音员在大喇叭里是这么描述的:“同学们奔跑在夕阳下!跑道上洋溢着师生情!同学情!朋友情!一个个运动健儿挥洒着年轻的汗水!充满了青春的朝气和活力!宛如可爱的朝阳!他们挥动着双臂,像雄鹰展翅飞翔!他们奔跑着的双腿,如羚羊在草原上飞驰!他们飘动着的发丝,似初春吹拂的柳条……”
在燕杨看来是这样的:“别跟着我啊!太阴损了!真是的!我在比赛呢!你们故意的吧?你们别玩了!不要对我做鬼脸!不要逗我笑!!不要追我啊啊啊!!”
本来只想跑几圈意思意思的他根本无法停下,因为无论在何处, 都有个不要脸的混帐——或故意或被煽动——亢奋异常地嚷着跑着跳着加油恰恰,逼得他不得不加快脚步想把那人甩掉,而前方还有另一个混帐虎视眈眈等着他过去。
于是,从小到大都不喜欢跑步这项运动的燕杨楞是被撵着跑完了十二圈半并得了第三名——在前两名都是国家二级运动员的情况下。
然后就冲到厕所去吐了。
陶可也捂着嘴巴钻厕所:“我也想吐……”
燕杨煞白着脸骂:“你活该!”
李昭文连心跳都不增加一下,跟个没事人般探头探脑,问:“陶老师你还好吧?燕杨你还好吧?”
陶可只能感慨这孩子深藏不露论体力真是一等一的好。
燕杨脱了力,腰酸腿软回到叶臻家,往床上一滚就睡着了。陶可本来想看会儿电视,但没熬住困,也裹了条毯子在沙发上睡。
晚上叶臻挨个试图将他们摇醒却不成功,郁闷道:“难得我高兴炖锅汤,怎么两人都没胃口。”
一直到了九、十点,燕杨才睡眼惺忪地起床,伙同叶臻把陶可架起来,死拽活拉拖出门,正好碰见安小佳和胖子也出来觅食,便一起在学校附近的夜市里找个大排挡坐下,点了几个菜,要了几瓶酒,冠名聚餐曰“庆祝燕杨小同学迫于淫威勇夺全校长跑比赛前三甲”。
陶可对此表示强烈愤慨,被安小佳硬灌了杯啤酒后妥协了。
一来二去,安小佳就喝高了,抓耳挠腮,丑态百出;胖子则对着小报上的娱乐新闻(某某和某某离婚了啊,某某揭露潜规则了啊,某某和某某抢某某某之类的)表示痛心:“呜呼!天地混沌也!吾未见好德如好色者也!”
叶臻看看热闹吃吃菜,突然对燕杨说:“你别多喝,呆会儿有事。”
“哦,” 燕杨也想起来:“对了。”
“什么事?” 陶可红着脸凑上去问。
叶臻笑眯眯咽口酒,不说话。
“到底什么事啊?” 陶可喝了酒不但话特别多,还比平时好奇一百倍。
叶臻托着下巴微笑着看他。
这时就要牺牲胖兄打个比方。好比说胖子不小心在众人面前放了个屁,这个屁很响,很臭,很剽悍。
那么胖子肯定会先诡辩:“屁乃腹中之气,岂有不放之理?”
如果叶臻在,他便会笑着接口:“汝善养汝浩然之气。”
胖子会很激动,会顺杆而上:“其为气也,至大则刚。”
叶臻就继续拔高思想境界:“配义与道,无道则馁。”意思是这个屁深深扎根于道义之中,没有道义则没有屁。
最后两人共同发挥,指出这个屁就是道,就是仁,就是知、圣、义、中、和,就是小康,就是大同。
这个例子的意思是:不要在胖子在场的情况下,问叶臻任何他不想回答却有意戏谑的问题。
陶可喝多了,忘了这黄金定律。
叶臻抬抬眼镜,看看胖子,然后两个人开始无止尽地、螺旋式地、天南海北地胡扯。
扯到陶可睡着。
安小佳和胖子摇摇晃晃往学校走,叶臻把陶可背起来,问燕杨:“你现在精神怎么样?”
燕杨说:“好的很,睡饱了也吃饱了。”
叶臻点点头:“我把他送回去,你老地方等我。”
“哦。” 燕杨随即和他分了手。
陶可沉浸在酒精的天堂里,一个人闭着眼睛哼哼唧唧,时不时呢喃着说两句梦话。
叶臻把他放在床上蒙好被子,捏着他的鼻子,在他耳边笑道:“白头发都被你烦出来了,带你一个研究生比带十个都累,也不知道替我分忧。”
陶可“嗯”一声,翻身缩成团状。
叶臻笑笑,捋捋他的额发,轻吻在脸颊上,便下床轻轻带上了房门。
陶可睡到半夜被渴醒,昏沉沉去倒水喝。却发现沙发上空无一人。
“燕杨?” 陶可轻敲洗手间的门,没有;再去厨房,去书房,去阳台,都没有。
陶可慌了神,连忙推开叶臻的房门:“叶臻!燕杨不见了!他没回……”
“哎?”
叶臻的床上空空荡荡。
……也没回来。
第 14 章
你家里有三个人,其中两个瞒着你夜不归宿了,并且不带任何通讯工具,你还睡得着吗?
陶可翻来覆去等天明,设想了各种各样的凶案场景和车祸现场,在报警和不报警之间徘徊。第二天他无精打采去听了一早上课,再回来,好嘛,一张床一个,睡得正香。
陶可顿时火冒三丈,甩了鞋子就往罪魁房间里冲,一把掀了他的被子,怒目而视。
叶臻本来就睡得浅,惊醒后迷迷糊糊揉揉眼睛,立刻反扑,连被子带陶可一起扯回身上,卷啊卷,卷成桶状。
陶可吼:“干什么!”
叶臻只穿了件单薄睡衣,一边笑一边抖:“好险好险,差点冻死在自己学生手上。”
“马上就不是‘差点’了!” 陶可嘿嘿笑,突然把两只冰冷的手探进叶臻睡衣。
叶臻惨叫一声往后躲,他越躲陶可越粘,越躲越粘,最后躲无可躲,只好笑骂:“是谁把你教得这么坏?!”
陶可圈着他的腰,一本正经:“你啊,还有谁。”
“养虎为患,养虎为患。” 叶臻长叹,伸手就开始解自己的衣服扣子。
陶可不解,问:“你干吗?”
叶臻说:“老话说过,天与不取,反受其咎,你都爬我床上来了,我肯定要取。”
“取、取什么?” 陶可飞快地把手收回来。
叶臻自顾自脱上衣:“以前就教育过你:家里有小朋友,晚上做比较好,白天不要太张扬,不利于少年儿童的成长……”
陶可无声无息地往床外蠕动。
叶臻搂着腰把他拉回来,用腿压住,完全不理会那人扑腾,继续脱衣服:“我的话你总是不听啊,做师长的不能太自私,不能只顾自己快活,忽视了对下一代的教育。大白天的,万一弄出点声响来,给小孩子听见了多不好,老是把难题丢给我……”
陶可玩命挣扎,小脸涨得通红,可惜在体型、气力、技巧上均处与劣势,只好求助于外界:“燕杨!燕杨!救命啊~~!!”
房间外悉里索罗一阵响,燕杨裹着棉被站在门口,眼睛还没睁开:“……老师……什么事?”
叶臻捂住陶可的嘴,笑道:“燕杨,陶可要施暴于我。”
“哦……” 燕杨垂着头打哈欠:“真是丧心病狂……师公,我先去睡了。”
“去吧,” 叶臻说:“把门关上,方便他施暴。”
“嗯。” 燕杨照做不误,然后慢腾腾继续回房睡觉。
“燕杨!燕杨!!” 陶可掰开叶臻的手,气急败坏爬起来。
“别乱动,我怕冷!”叶臻又把他勾回来,笑声连连:“这状态让我想到一个很贴切的词啊,常常用于竞选,叫landslide,压倒性胜利,呵呵呵呵……呵呵……呵……陶可?”
他扳过陶可的脸,细细观察他的表情,咬咬下唇,温柔笑道:“我错了,开玩笑的,对不起。”
陶可一脚把他蹬出老远,暴跳如雷冲出房门,又回来指着他:“你等着!我收拾了那小东西后就回来收拾你!”
叶臻从地上爬起来迅速钻进棉被,冻得直哆嗦,看看自己敞开的衣襟,扑哧笑出声:“不开窍啊不开窍~,把我折磨死了看你怎么办。”
对面房间立刻传来撕心裂肺的鬼嚎:“师公!师公!师公救救我!!老师对我施暴了!!”
叶臻盖紧被子,大笑着喊回去:“本尊不帮你,坏我好事!明明知道他脸皮薄,给你点教训下回就知道装聋了!”
那边喊话:“师公!我错了!其实我是聋的!师公啊啊啊啊啊~~”
陶可脚踏燕杨,豪气干云:“小子!”
燕杨把头也缩进棉被,整一个大丸子。
陶可逼问:“晚上去哪儿啦?说。”
燕杨闷声闷气:“师公不让我说。”
“说来听听,” 陶可勾勾手:“为师有赏。”
“对了,” 燕杨探出头来:“你上回承诺的运动会奖金什么时候给我?”
陶可大惊:“你竟然还记得?”
燕杨脸上有黑线:“这才几天啊,老师已经故、意、忘记了吧?”
陶可打哈哈,燕杨哼一声:“不说了。”
陶可连忙凑上去:“说嘛,说嘛。”
燕杨说:“你问师公去。”
“他嘴里怎么可能问出话来!” 陶可说:“你说给老师听听,再给你加一百两银子。”
“去补习了。” 燕杨半秒钟都没隔便开口。
“啊?”
“去补习,在通宵教室。”
陶可怒了:“这是什么狗屁答案!值我一百块钱?!”
“事实就是如此啊,” 燕杨开始穿衣服:“我考六级,冲刺阶段师公说要提点我一下。好几天前就开始了。昨天白天实在没时间,但师公说,英语这个东西不能停,停一天,向前向后都要影响三天,所以就通宵去了。”
“你们在家就不能学习?”
“我能啊,” 燕杨说:“但师公不能。”
“为什么?” 陶可问。
“因为师公说他看见你就不想学习了。” 燕杨欺师灭祖出卖道:“只想调戏。”
陶可掳起袖子准备亲自送叶臻回到西方极乐世界去,突然脚下一顿,问:“燕杨,你考几级?”
燕杨说:“六级啊。”
陶可问:“你大几?”
燕杨好笑死了:“大二啊,你不就是我的班主任。”
“那四级上哪儿去了?”
“四级?” 燕杨说:“大一时考过了呗。”
陶可楞了,半天才喃喃:“燕杨,你不会告诉我你成绩很好吧?”
“一般,” 燕杨说:“加上跑步的四个额外学分,这学期奖学金该拿特等了,怎么着也该上两千了吧,比一等整整多一倍啊,要用来干吗呢?换电脑?不不,换个显示器就行了……”
陶可说:“我想崩溃。”
“为什么?” 燕杨啪嗒啪嗒眨眨眼,突然咯咯咯笑起来:“我明白了!你一定想我这样轻浮的人一定又消沉又堕落,还很浪荡吧。本来想用爱心拯救我,连热血肉麻的对话桥段都想好了,结果发现我竟然自己在读书,老师觉得扑了个空吧哈哈哈!!怪不得师公拿你没办法,你这人的思维还真模式化呢!”
陶可心虚了,掩了半边嘴说:“没有,别乱猜……”
“哈哈哈哈~~” 燕杨指着陶可:“看看你的表情!哎呀~~我要叫师公也来看!”
“你敢!” 陶可恼羞成怒。
“我不敢。” 燕杨立刻投降。
陶可气咻咻想往叶臻房间去,燕杨拉住他,笑了:“老师,你没猜错,我还真是那号人。”
陶可转过身看他。
“我一直真想退学,觉得学校呆不下去,每一天每一天都是煎熬。老师不知情,同学敌对冷漠;室友更没有道理可讲,说出来的话跟刀子一样;李昭文再好,毕竟也不能互相理解。我的日子是很难过的,学习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只是个精神寄托。”
“燕杨……”
“但是呢,” 燕杨笑眯眯坐在床沿上,依然拉着手不放:“我现在觉得这样也不错。师公说,每个好人的灵魂其实都很相似,所以朋友一两个就够了,身边好人太多,自己就会脆弱的,会抵挡不住磨砺,师公说老师就是没遇过坏人,所以有点傻。”
陶可说:“我不傻。”
“挺傻的,” 燕杨肯定:“师公天下第一,火眼金睛。……不过呢,大概是因为人傻,死心眼,所以才会老是在深夜赶到我身边,会一间一间酒吧找,会帮我换宿舍,会替我说话,会带我出来住,会陪我跑步,会担心我晚上不回家……”
“老师,” 燕杨灿烂一笑:“你这么傻,却是打开我黑暗房间小天窗的人……对吧,师公?”
陶可回头,叶臻正靠在房门口,做了个噤声手势,微笑道:“别说了,再说要催泪了。”
陶可说:“我要去超市,买点东西,马上回来。”
叶臻送他出门,回转对燕杨说:“看到没?他眼眶红了吧?这家伙最大的弱点就是心软。”
燕杨说:“真好,多善良。”
“不尽然啊,” 叶臻说:“<敏感詞>的压力将从方方面面对你造成伤害,他们混乱的逻辑会强迫你遵循所谓的道理,会把家庭、道德、伦理、法律的无数枷锁全加到你身上,偏偏他们不认为这是暴力而是正义。所以,作为少数派,还是坚强些好。”
燕杨沉默,突然笑了:“老师要有一个坚硬的壳那还是老师么?”
叶臻也笑了:“不是,所以我教不会他啊。喂,小朋友,你的壳怎么样?”
燕杨说:“本王八修炼渐入佳境。师公你的壳呢?”
叶臻说:“我本来就是海龟,自然不同凡响。”
两人相视而笑:小陶某人,脚步慢点也没有关系,真的没有关系。
燕杨问:“今天又没得手?”
叶臻说:“咦!咦!不就是坏在你手上。”
“对不起啦,我睡糊涂了,听到他叫就进去了。” 燕杨挠头。
“我不急,而且越来越不急了。” 叶臻很自信,笑笑说:“感情在。”
“哦~~~” 燕杨似懂非懂。
感情就是这么奇妙。
就像<敏感詞>系统必须是柔性的,刚性的独裁——比如德日法西斯——最终将会崩溃一样,感情其实是柔和、包容、平等、温暖,具有坚持或妥协弹性的东西。
欲望无疑会加深感情,但欲望不是感情。
一脸独占欲地把人拖到床上奸了又奸,奸完了再奸,再奸完了还奸的,那不叫爱,那叫迫害。
叶臻说:“我最喜欢陶可了,才不要迫害他。”
叶臻从法庭出来,慢悠悠去开车,有律师朋友追出来问:“叶臻你回去啦?”
叶臻笑着回答:“嗯,还有课。”
那人感叹:“你就是太忙,请你吃个饭比什么都难,记得这次聚餐要来啊,再推我们可就都翻脸了啊。怎么,现在还带学生的吧?”
叶臻说:“就是。”
“带几个?”
叶臻想了想,笑得眼眉弯弯:“两个。大弟子不成器,看来要我管一辈子;二弟子聪明好学,以后要继承我的衣钵。”
此时,他不成器的大弟子正对着学生吹胡子瞪眼。
“开什么玩笑,”陶可说:“不给我好好学习,专门想些歪门邪道。”
学生说:“老师啊,圣诞晚会而已嘛,每个班都有的啊。”
陶可说:“等你们四级全过了再说。”
他眼睛瞄瞄班长,小班长立刻跑上来跟他咬耳朵:“陶老师,这次我可帮不了你,圣诞晚会是传统,好多年了。”
陶可低声说:“我当然知道是传统,我在学校都呆了八年了,问题是没钱啊。”
小班长一楞:“对哦。”
陶可问他:“钱重要,还是传统重要?”
班长抱着脑袋天人交战,陶可拍掉手上的粉笔灰朗声说:“不管怎样,先给我好好考试。”
“对了,”他一边收拾教材一边说:“运动会大家表现得非常好,其中燕杨同学还得了名次,同学们精神可嘉,院里准备给我们发个集体参与奖,这都是大家的功劳。”
他躬身一笑:“谢谢大家。”
“哎呀~~”学生挥着手说:“老师你客气什么呢,下回别折腾我们就行了。”
陶可笑着拉开教室门:“少得寸进尺!”
冬季的冷雨飘进走廊,陶可缩缩脖子打个颤,喃喃道:“忘带伞了。”
“燕杨”这个名字刚刚在他嘴里一带而过,淡然到学生们几乎不能注意。然而一转身,他却捏着在僻静楼梯等他一起回去的燕杨的脸,笑眯眯说:“我这辈子最骄傲的就是培养了你!”
燕杨说:“你再说一遍,培养我的是谁?”
陶可斩钉截铁:“我。”
燕杨扯着他的衣服肘轻轻笑了。
管理学里有个怪说法,说一个人,在团体中很受排挤,如果老板偏偏要公开地大张旗鼓地表扬他的话,那么他将有极大的可能性会遭受双倍的敌视和攻击,这个道理想想也简单,人性有人性的弱点。
陶可教的是<敏感詞>学,<敏感詞>学是相当暧昧的,但孙文先生说<敏感詞>就是管理,既然是管理,那就是和人性的博弈。所以人活在世上是很辛苦的,连想夸一个人都不能好好夸。
陶可深深叹口气:“走吧,请你吃东西。”
燕杨说:“回本部吃吧,雨越下越大,我好冷。”
陶可说:“这人!为师不带伞,你也不带伞!”
燕杨拉着他哧溜一声钻进校车,冰凉的手还没捂热呢,车子便噗嗤噗嗤趴了窝。司机师傅回头笑,很憨厚:“呵呵呵,坏了。”
“啊?” 陶可问:“坏了怎么办啊?”
师傅说:“只能等人来修,我打电话跟学校说去。”
陶可看看车窗外的雨丝,挠挠头,对燕杨说:“坐公车回学校吧。”
公车站不远,但公车很远。
燕杨恨不得抱成团:“好冷、冷,咱们回校车上吧。”
陶可哈着白气:“那得往回走啊,还是等等吧……阿嚏!糟糕,我怕是要感冒了。算了,走回学校吧,也就二十来分钟。”
江南的冬季是很难熬的,阴冷渗进骨头缝里,到哪儿都是潮湿。两个人踏着遍地黄叶,淋着细雨,缩着脖子在寂寥萧索的街道上跑跑走走,显得落魄无比。偏偏还有辆车从身后追上来,车窗降下,里面那人一脸轻佻:“哎呀,陶可,好帅好帅!燕杨也好帅好帅!”
陶可燕杨齐齐吓一跳,然后拉开门就往车里钻。陶可一坐定便说:“打死这万恶的剥削阶级!”
叶臻笑着躲闪说:“别闹别闹,我开车呢。”
燕杨问:“师公,开庭回来啦?”
叶臻说:“早着呢,以后还得去,这案子难了,要赔我十年阳寿。燕杨你去哪里?”
燕杨说:“我去学校上自习,还有十天就考了,晚上我晚点回来。”
陶可回头盯着他:“你走火入魔了,差不多就行了,还想考满分啊?”
“挺好,” 叶臻停下等红灯,在后视镜里对燕杨眨眨眼:“人活着就是要努力。尤其是咱们这种弱势群体,没有控制权,没有裁决权,甚至连话语权都没有,如果不思进取反而怨天尤人,强势者心情好时看看你的笑话,心情不好时捏死你就像捏死一只蚂蚁。”
“燕杨,怎么努力都是对的,做人要懂很多道理,作为一个同性恋者要懂得更多。”
陶可说:“你今天怎么了?好像说教得特别厉害。”
叶臻拍拍他的头,笑道:“不孝,我还没开始说呢就嫌我烦。”
“也没什么,” 叶臻把车拐进学校:“刚才报纸上看了一篇歪曲报道,用尽夸张失实的词语,眼球是争取到了,有色标签也贴了。想着有点无奈,说给燕杨听听。”
陶可问:“干吗不说给我听?”
“你啊,听了也是白听,” 叶臻说:“下车吧,我去停车。燕杨,你自己先看着书,到晚上九点半上我办公室来。”
燕杨点点头。
两人下了车,站在教学楼的廊下。陶可轻轻说:“你师公今天心情不好。”
燕杨说:“嗯,看起来有点累。”
陶可叹口气:“可能案子太棘手了。我泡完图书馆直接回家,你也不许太晚。我的话他一向不听,到时你让他早点回来,别过十二点。”
燕杨说:“行,我拖他一起走。”
陶可往图书馆去,还不忘回头吩咐:“烟,今天别帮他买了,你看他闻起来像只烟缸。”
胖子也在泡图书馆,正趴在桌上奋笔疾书。
陶可眼睛好,远远看见他,便凑过去问:“写什么?”
胖子抬头:“哦,小陶可啊。”他用笔敲敲面前的文稿:“也没什么,一篇文章,小生正在把流顺的语句改得佶屈聱牙,以显出学问的高深来。”
陶可说:“你老板要揍你了。”
胖子很得意:“NO,NO,我老板最近迷昆剧迷得不行了,天天想着自己是柳梦梅,路上逮着个稍微能看的他都能感慨出个情情爱爱生生死死来。外地有个研讨会正好和他的戏场子冲突,他死都不肯去,非要我去。所以我正在准备呢,反正也不重要,瞎写写。”
陶可咯咯笑:“你老板是浪漫派。”
“就是,” 胖子说:“上回讲座,他不知从哪儿挖出来篇宋词非要唱,还要我装Fans,要特虔诚,可把我折磨死了,整整三天耳鸣就没停过。”
陶可刚把书放下,胖子便牛皮哄哄说:“小孩子坐那边去,要看书自己看,别妨碍我做学问。”
陶可从鼻腔里哧一声,施施然往角落里走,胖子也哧他一声,继续原地啃笔杆。
凭心而论,马战辉最适合穿越。一个人,学了十年古典文献,还教过两年文学史,又能完美地诠释闷骚其中、败絮其外,不去借尸还魂,实在是委屈了人才。
可惜就可惜在此人四平八稳,三十岁了,连窨井都没掉过一个。
陶可从图书馆出来天色擦黑,陪着胖子一起吃了个饭,便回了家。
晚上十一点多,燕杨回来了,却没有看见叶臻。燕杨摊摊手,无奈地笑,陶可只好裹着被子回去睡觉。
谁知往后数天,叶臻都神龙见首不见尾,只知道他半夜回来,也不全是睡觉,而是常常整夜整夜写东西,咖啡当水一般喝,书房里烟雾弥漫。
陶可有时去看他,他也只是说“陶可,来抱抱”,笑容疲惫到让人都不好意思再烦他。
一直到了燕杨考试的前一天晚上。
陶可说:“求仁得仁,求义得义,死得其所。你就放心的去吧。”
燕杨哭笑不得,收拾好考试用品:“老师,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壮行啊。”
陶可说:“就不夸你,心比天高者,必然命比纸薄,一夸你就不能过级。”
燕杨说:“行行行,谢谢您。我先去睡了。”
陶可点头:“早点睡吧,睡叶臻房间,反正他天天睡书房。笔准备了没有?收音机呢?橡皮呢?有铅笔吗?自己把门关好,调好闹钟,晚上冷被子盖好……”
燕杨歪着头笑:“老师真罗嗦。”
陶可恼怒,在他颈后猛拍:“混蛋!”
时针指向十二点,门锁卡卡响,陶可从沙发上爬起来,揉着迷糊的眼睛去开门。叶臻站在门外,头发凌乱,微微一笑。
陶可说:“今天挺早啊。”
叶臻揉揉他的头:“准备工作基本完成,不出意外的话,我又要吵赢了,改天我去做块匾,找校长题上‘吵架王’三个字。”
“什么时候开庭?”
“大后天。”
“哎?不就是圣诞节?”
“多好,” 叶臻往沙发上一坐:“多有意义。陶可你帮我倒杯水来,不要咖啡和茶,我要开始好好休整,养精蓄锐了,叶某人心中自有万千甲兵啊。”
“哦,” 陶可转身进厨房,洗洗杯子倒了点白开水,想了想,又调进一勺蜂蜜。
这时客厅里却传来一声闷响。
陶可慌忙跑出去看,叶臻竟从沙发上滑下来,一头栽在了地板上。
……
仿佛有人拿着带倒刺的鞭子,在陶可心上狠狠抽了一下。
安小佳正深夜挑灯,埋头写实验报告,被电话铃吓得跳起来。
电话里那声音是极尽惊惶的:“安小佳!叶臻晕倒了!”
“哎?” 安小佳没反应过来:“晕?晕什么晕?”
陶可贴着话筒小声而急促地说:“现在没空给你解释,总之出事了。燕杨明天要考试,你快过来,把胖子也叫来,我一个人弄不动叶臻。”
“哦,好,” 安小佳也紧张起来:“十分钟以内。”
陶可挂掉电话,把颤抖的手按在心口上,深呼吸一口气,喃喃道:“镇定镇定。”
他把叶臻架上沙发,又贴在燕杨房门上听了一会确信没声响,才把叶臻背起来,锁上门一步一步艰难地从六楼蹭下,累出一身大汗。
安小佳远远疾步跑来,陶可把叶臻的车钥匙扔给他:“东边第二间车库,快!”
安小佳也不答话,倒好车就帮着陶可把人放在后座上。
“去×大附属医院吧,最近。” 安小佳说。
“你开你的别问我,” 陶可够着身子帮替叶臻扣安全带:“快点。”
“放心吧,” 安小佳猛踩一记油门:“安大少学车这么多年,还没人敢说我开得不快的。”
昏黄的路灯一盏一盏从窗外掠过,陶可死死盯着前方,神经质地绞着手。安小佳大开大合地打着方向盘,红灯不管,限速不顾,单行线逆行道照闯,到医院仅仅花了五分钟。
叶臻人事不省,安小佳跳下车背上他,陶可紧随其后一路闯进了急诊室,差点吓坏了正在扎针的小护士。
值班医生东捏捏西扣扣,听听心跳翻翻眼皮,问问病史,最后冷冰冰抛过来两个字:“过劳”,就差说一个“死”了。
陶可一时间眼泪汪汪。
医生问:“想挂水么?挂也只能挂些葡萄糖,说穿了都是辅助方法,最好是要充分休息。”
安小佳说:“您给挂吧,聊胜于无。”
两人搬动输液室的躺椅架成床,安小佳放好叶臻又回车上找了条毛毯,陶可奔前跑后拿药。直到坐定,才齐齐舒了口气。
“你们老师?哟,这么年轻啊。”中年护士慈眉善目,一边帮忙一边宽慰:“你们也别担心,没什么大问题。这年头,前两天还送来一个呢,公司老总,三十来岁就脑梗阻。”
安小佳等着护士走开,也凑过来说:“听见没有?专业人士发话了,没问题。咱们国家知识分子平均寿命58岁,英年早逝的多得很,基本因为过劳。”
陶可红着眼眶问:“安小佳,你确信你在安慰人?”
安小佳嘿嘿一笑,靠在躺椅上:“上回老头也是这样,明明还在和我说话呢,说着说着就倒下去了。当时就我一个人,还有五只猫,你去了苏州,胖子和李三儿上课,我也是大费周章才把他送到医院。”
陶可问:“管教授现在怎样?”
“老头好得很,行动挺利索。” 安小佳叹口气:“你说美国有什么好,要是让我丢开年迈的父母,别说是美国,火星我也不去。”
“我反正是把老头当自己爷爷了,能留校我就留校,不能留我就去隔壁大学。离了我,老头、师母,猫都没人照顾。” 安小佳指指叶臻,说:“陶可,你也珍惜点。”
陶可咬着下唇不说话。
安小佳捏着叶臻的鼻子:“这样的人也说晕就晕了呢。”
陶可拍开他的手,安小佳笑着躲:“干吗?又捏不死。”
安小佳对着叶臻左看右看:“这人长得是好看,就是心眼不好。偏偏还跟个超人似的,又带博士,又带硕士,又给本科上课,写论文,开讲座,搞课题,评职称,考核,要帮人打官司,还得替你和燕杨烦……哎呀,我说说而已,你别哭啊!”
陶可扑簌簌掉眼泪,安小佳轻轻帮他擦:“行了,别哭,你这小孩太脆弱了,躺着那家伙最担心你这点。”
陶可点点头。
“坚强点,” 安小佳拍拍他的肩:“叶师叔挺不容易的。我家老头说,学校这一批年轻教师,就数叶臻最谦和,眼界开阔,不毛躁。老头傲气了一辈子,挺少夸人的。”
陶可说:“他还谦和?你看他接案子,专挑钱多的。”
“个人恶趣味啊。” 安小佳感慨。
“对了,胖子呢?”
“他啊,” 安小佳说:“去参加什么什么研讨会了,人家都是马老师了,风光的很。”
两人说说停停,不知不觉天色已蒙蒙亮。安小佳把人送到家便回了宿舍,陶可照顾好叶臻,已经六点出头,他在沙发上坐了半刻钟,敲门喊燕杨起床。
燕杨一见陶可吓一跳:“老师你脸色怎么这么白!”
陶可说:“冻着了,冰箱里有面包牛奶,你自己吃。”
燕杨问:“师公呢?”
“还没起床,” 陶可爬上床,缩进还有暖意的被子:“别磨蹭了,早点去,好好考。”
“哦,”燕杨犹犹豫豫答应着,带上了门。
陶可勉强睡了小半个小时,很不安稳。
燕杨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陶可抱着被子睡到叶臻身边去。叶臻仍是不醒,陶可每隔五分钟就要爬起来探探他的呼吸,最后干脆不睡了,靠在床头边看书边看着他。
燕杨回来,看样子考得不错。
陶可夸了他两句,燕杨突然问:“师公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陶可说:“没有啊,累了在睡觉。”
“你别哄人了,你看你那张脸,就差哭出来了。” 燕杨推开门看看叶臻,觉得的确像是睡着的,挺纳闷。
陶可说:“没哄你吧,你看电视去。”
“不了,我去上自习。” 燕杨拎起书包,观察陶可的表情,决定还是留在家:“我借师公的书房用用。”
晚上七八点时候来了个电话,燕杨催陶可接,陶可觉得不太方便,但不接它却一直响,最终只好把听筒拿起来。
来电话的是位女性。
听见陶可的声音她犹豫了片刻,然后问:“请问叶臻在家吗?”
陶可说:“在,但他睡着了。”
“哦……”这位女士停顿了一会儿,非常客气:“请问,您是谁?”
陶可有些脸红,小声说:“我是他学生……”
“哦。好吧,麻烦您转告他,醒了以后拨这个电话可以吗?号码是213-xxx-xxxx。”
“嗯。”
对方道谢后挂了电话,燕杨凑过来问:“谁的?”
陶可摇摇头,燕杨看看号码:“这是什么?”
“我哪知道。”
燕杨上网一搜,说:“洛杉矶。”
“不是洋人,” 陶可捏捏下巴:“中国人。”
时间慢慢过去,叶臻睁开眼睛,发现有个人缩成一团靠在他身边,睡得正香。
“咦?” 叶臻抖开被子把那人裹进来:“哎哟,冻得像冰一样。”
陶可嗯一声,又蹭近了一些。叶臻笑笑说:“咦咦咦?今天怎么了?”
他想调整一下位置,谁知刚抬起半个身子脑袋便嗡嗡响,只好再躺下去。这一躺却牵动了陶可。
陶可猛然趴在他身上,啪嗒啪嗒眨眨眼。
叶臻冲他笑:“陶可?
“啊……啊……” 陶可像是痴呆了一般,突然反应过来,大喊:“燕……唔!”
叶臻捂着他的嘴:“别,别,让我亲一下再嚷。”
他把陶可搂紧在胸膛,陶可埋着头。
叶臻楞了楞,叹口气:“别哭别哭,我晕倒了对不对?也不是故意的,就想站起来脱个外套而已,不知怎样就倒下去了。”
陶可抹着眼睛问:“你知道?”
“搬动时醒过来一会儿,但无论如何睁不开眼睛。” 叶臻笑着说:“安小佳这个家伙,手脚太重。对了,现在什么时候?”
“二十四日凌晨” 陶可看看表:“一点二十。你整整睡了二十五个小时。”
“疯了!” 叶臻瞪大眼:“我是猪!”
“是猪,” 陶可问:“饿么?”
叶臻摸摸肚子:“还好。”
陶可爬起来,叶臻拉着他:“别走啊,再抱会儿。”
陶可恶狠狠:“老实点,我去给你热牛奶。”
叶臻一吓放了手,捞起被子蒙了头,然后笑了:“这人啊……”
陶可把牛奶扔进微波炉,深深吸了口气,突然冲到沙发上抱着燕杨不放。
燕杨被他扑醒了,睡眼朦胧问:“怎么了?……老师怎么了?”
“燕杨……” 陶可抬起头对他笑:“你师公醒了!”
“吖?!真的!”
“嗯!醒了!” 陶可跳起来去拿牛奶:“你别进去看他了,让他继续睡,他二十五号要开庭。”
“好,” 燕杨看着他手忙脚乱的背影,把头枕在膝上微笑:“还说没出事呢,看把你吓成什么样了……”
有些人笑起来特别温柔。要问为什么,大概是他每一次微笑都是从眼睛开始吧。温暖的笑意藏在他心里,然后透露给眼睛,再由眼睛告诉嘴角。
陶可喜欢这样笑,叶臻也经常;燕杨原先不懂,现在终于也学会了。
叶臻并没有等到喝牛奶便又睡着了。陶可没办法,只好逼着燕杨喝完。
二十五号大清早叶臻精神奕奕上法庭,一条毒舌技压全场,骂得人抬不起头来。晚上嚣张地请吃大排挡,庆祝自己出尽风头狠捞一笔。
安小佳嗷嗷叫:“你就不能找个五星级酒店请我们啊!”
叶臻装作没听见,回家后对着存折嘿嘿笑。
陶可这时才想起来让他回电话。叶臻应了声,突然很感兴趣地问:“想知道是谁的电话么?”
陶可问:“谁的?”
叶臻翘着二郎腿:“不告诉你。”
“切!” 陶可嗤之以鼻,然后拼命拉着燕杨不许他去上自习:“休息一天,就一天吧,别太累了。”
第二天,陶可刚听完课便被叶臻拦住:“上车!”
“啊?去哪儿?”
叶臻说:“火车站喽。”
“火车站?干吗?”
叶臻神秘地笑:“到那儿再说。”
陶可一路被他拖到出站口,往长椅上一坐:“现在可以说了吧?”
“还有半个小时,” 叶臻眨眨眼:“你的爷爷奶奶及大伯。”
“啊~?!”
“嗯~~” 叶臻托着下巴:“说公公婆婆和大伯也可以哦,师爷师太师伯?呃……”
“啊!!!??”
“我的父母还有哥哥,回国了。先到上海,再坐火车过来” 叶臻揉揉他的头发,微笑。
陶可一时间手足无措:“什么?什么?”
“别紧张,” 叶臻靠他近点:“喂,现在知道那个电话是谁打的了吧?”
“你……”
“我母亲。” 叶臻说:“回电话时她开玩笑说:你那个陶可啊,小孩一样。”
陶可看着出站口,又看看叶臻,咬咬下唇。
“我老妈啊——不止她,还有我老爸,” 叶臻看着天空:“都是教授,相当开明的人物,但是当初听到我说喜欢男人,还是接受不了。为什么竟然是自己儿子?为什么大部分都是异性恋而自己儿子偏偏是那10%?他们那么遗憾,那么苦恼我竟然成了不幸的少数,甚至他们曾经用自认为可行与可靠的方法想纠正我……”
叶臻扑哧一笑:“相比起来我就比较特殊,连内心挣扎都没有过。”
“后来,他们发现迫使我改变只能使我痛苦,他们发现强迫我爱上女性从逻辑上是混乱的,从行为上则是伤害性的,所以便接受了。我老妈说:不管你怎样,我都是一个要让你开心,幸福的妈妈,当然爸爸也是,你有权利选择自己的生活方式。”
“很开明吧?” 叶臻笑。
“还有我的哥哥,” 叶臻继续说:“那家伙是工作狂,一年有360天关在实验室。接了老妈一个电话后,竟然请了长假,横穿了整个美国来看我。然后就和老爸一起,上街,在同性恋者聚集的街区观察,天天去,和他们聊天,喝茶,沟通,再回来了解我……老实说我觉得很傻,呵呵。”
“但是很了不起,” 叶臻的眼神温柔。
“可是我却没有刻意寻找同性的爱人,因为读博士,又当助教,很忙。结果他们却着急了,怕我找不到,很担心,甚至想帮我去找……”
“后来我就回国了。” 叶臻看着陶可:“然后就遇见了你。”
陶可楞楞看着他。
“我对他们说:我终于找到愿意付出情感并承担长久责任的人了,但他还太小,太柔软,很不成熟。我的家人说:没有关系,他会成熟的。” 叶臻笑了:“所以我一直等你。在我身边你难受么?不后悔吧?我可是一点都不后悔……我只知道我所有的幸福都维系在你一个人身上。”
陶可的泪水慢慢溢出眼眶。
叶臻帮他擦去:“他们想见见你,所以赶在圣诞后第一时间便回来了。放心吧,都是很温和的人,我家里人脾气好是遗传。”
眼泪一滴一滴打在叶臻手上。
“然后,” 叶臻看着陶可的眼睛,轻轻说:“我们一起陪你去见你的父母可以吗?”
“……”
“你,我,老爸,老妈,还有哥哥,可以吗?”
“……”
“可以吗?陶可?”
“……嗯。”
“不会很突兀的,我们会做很多准备,措辞和方式都会想好,请你放心好吗?”
“……嗯。”
叶臻笑了。
“乖,不要哭了,” 他拉站陶可起来:“火车进站了。”
这是个冬季少见的晴朗天气。
陶可的学生们正兴致勃勃准备迟来的圣诞晚会。
小班长正爬上爬下挂彩球,李昭文在发呆,班上的同人小女生正对着他发呆。
燕杨成了学习狂,在图书馆拼得昏天黑地,发誓要走燕硕士,燕博士的道路。
安小佳正在喂猫,大宝和二宝在打架;三宝觉得安小佳偏爱了四宝,正吃醋;五宝睡着了。
老爷子在晒太阳。
胖子在杭州这么美丽的城市浪漫地掉进了窨井。
叶臻把陶可推上前:“这位红着脸的小家伙,就是陶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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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旁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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板凳
发表于 2009-7-4 17:01: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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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长 先收藏了 有空再看fungus285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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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宇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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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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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7-4 17:56: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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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这篇文章是我的精神支柱呢。
觉着受不了了就拿来看看。
浑身一震,劳资学习去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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坎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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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室
发表于 2009-7-4 17:58: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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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了一点
极品文一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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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纷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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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基
发表于 2009-7-5 11:34: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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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安小佳同学发展!fungus299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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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d_Clow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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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壳
发表于 2009-7-5 13:01: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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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篇文多年来一直是我手机里的保存项目啊~~~
无敌喜欢叶臻~~~可惜是清水的…没有H…=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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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eng352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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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7-5 13:14: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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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ungus239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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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宇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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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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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7-5 13:25: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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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我不在乎H,我只是拿其中叶臻的一些话自我鼓励。
因为是真正的homo了,读起来很多事都能体会……
特别是小陶可的心情。
come out 是很困难的事情。
不在于父母是否同意,而在于是否让老人们伤心不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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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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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
发表于 2009-7-15 09:19: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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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标题不怎么喜欢
一直没去看
貌似应该去参观一下了
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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