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鸟 - Aeons隱知_神秘學網站（指引社）

把前几天做的梦改编成了小说。

老师去世前的那一阵子，时不时会告诉我他的梦。

他说他原以为所有人的梦和他的都是一样的，过了很久他才明白别人的梦境都像是用肥皂水吹出来的泡泡，会在阳光下闪烁着五彩斑斓的光泽，漂浮着，然后在一个不经意的瞬间破碎，什么都剩不下。

“别人的梦境只不过是黑夜的影子，而我的梦，是一个很漫长、很寒冷的冬天。”

老师说，他一直做着一个关于一只飞鸟的梦。

在一座条绵延不绝山脉的某个山峰上，终年覆盖着皑皑白雪，几乎没有什么生物可以在那里存活下来，在洁白的雪地里，只零星长着几朵小小的花。那只飞鸟独自栖息在一块巨石的缝隙里，为了取暖，它不停地将地上一块黑色的石头叼到巨石的顶上，不久石头会因为风雪掉下来，它再将石头叼上去。贫瘠的雪地里，这唯一的消遣让飞鸟的血液保持流动，生命得以静静留存。

“就像在接受惩罚的希绪弗斯。”我补充。

“对，就像是在接受惩罚的希绪弗斯。”

老师说，在梦里他就是那只飞鸟。他忘记了自己曾经是个人，在寒冷的雪地里单纯地存活着，不停叼啄石块让他的喙有点磨损，但他不能休息，休息意味着死亡。当他终于从梦里醒过来，才能替飞鸟感受到一点悲伤和绝望，飞鸟没有情感，它仅仅是活着。

我问老师，那是一只什么样的飞鸟呢？

“不知道，我从来没有看清楚过我自己。就像我作为一个人，我也从来没有看清过我自己。”老师这样回答。

老师去世的前一天，我得到了答案。

老师说，那是他见过的最美丽的飞鸟，它长着碧绿色的羽毛，但是在雪地里会闪烁出深蓝色的光泽，它赤红的喙略有磨损，但丝毫不减它高傲的姿态，那是一只完美的飞鸟，它不应该生活在雪地里，它应该被所有人朝拜。

我问老师他是怎么知道的，因为在梦里他从未看清过自己。

“我终于在梦里想起来我是个人，那一瞬间，我突然觉得空气寒冷刺骨，身体饥饿难耐，我怎么也无法继续在风雪里叼捡石块了。于是我把石块吞了下去，石块割伤了我的脖颈，于是我在自己血液形成的冰镜上看到了我自己。”

我从来没有见过老师这样悲伤。

老师的葬礼定在夜晚，他的棺木停放在教堂里，周围烛火闪烁着迷离奇妙的光彩。修女替我拿来一个小小的泡芙，我坐在长椅的第三排，用寂静来表达我的虔诚。

老师去世的那一天，他说他即将命不久矣。

“庄周梦蝶，蝴蝶已经死去，庄周还能活下去吗？”

“不老师，希绪弗斯已经完成了他的惩罚，他受够了，是时候得到解脱。”

“希绪弗斯真的是痛苦的吗？不，我并不这么觉得。也许我的人生也只不过是某个生灵的梦境，等它在梦中醒过来了，它也许也无法忍受作为人的痛苦难耐吧。”

那天夜里，老师去世了，心肌梗死。

他伏在工作的书桌前，面前铺陈着一张白纸。纸上画着一只美丽的飞鸟，那只飞鸟长着碧绿的羽毛，但是在雪地里却闪烁着深蓝色的光泽。

他的面前还有一面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