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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殿杀*人*事件 (by 小栗虫太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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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2-26 21:31:11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本帖最後由 Delilah 於 2011-2-27 11:42 編輯

本文作者是日本推理界“变格派”的重要代表人物——小栗虫太郎。他的《黑死馆杀*人*事件》与梦野久作《脑髓地狱》、中井英夫《献给虚无的供物》、竹本健治《匣中的失乐》并称日本推理界“四大奇书”。《梦殿杀*人*事件》是“法水麟太郎”系列的一个短篇(真的是短篇不解释= =b),创作于1934年。依然是虫太郎一贯华丽丽的笔触,将法医学、化学、物理学、精神病理学等各个学科与密室杀人、尸体移动、死亡讯息、时刻表诡计等经典谜团绚丽结合,带给读者一场光怪陆离的精神盛宴。





一、密室的孔雀明王
  
  虽然明知这么做违法,我还是决定在你到达之前,暂缓向主管机关提出报告。我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这实在是前所未有的陀罗尼奇迹。
  一位德高望重的高僧惨遭杀害,死时仍保持着金刚菩萨的得道法体,而身旁的女尼同时也遭人以不可思议的手段勒毙。不仅如此,事发现场还洋溢着世间少有的香气,耳边仿佛可以听见梵天的乐音,四周闪耀着金色的光芒。啊!法水大人!我想不用我说,事情的真相势必会幻化成大焰光明,在十方世界中引发无边的波澜吧!不过首先我还是必须借助您卓越的推理能力,帮我解开所有否定奇迹的痴言妄语!
  想必各位读者,一定对这段莫名其妙的叙述感到荒诞无稽吧!却是再真实不过的描述了。三十分钟之后,法水麟太郎和支仓检察官两人出现在北多摩河滩指挥部的寂光庵,在那里亲眼看到两具留有菩萨犯罪痕迹的尸体,时间是八月十三日下午三点,正好是艳阳高照的时候,距离案发时间大约是两个小时。首先,我先说明一下寂光庵的状况。这座尼姑庵是自称盘得沙婆的文学博士工藤美奈所建,庵中的尼姑都是高级知识分子,身为瑜伽大日经秘密支派,经常批评其他派别的教义。但是最近这个神秘教团中出现了一名神秘人物,这名人称推摩居士的奇迹行者,不仅无视于尼姑庵的严格纪律,甚至还自称是龙树再生,不仅能够请神附身,更施展惊人法术。不久之后,奇迹行者之名已经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而且因为他总是在竹帘后施法,从不以真面目示人,增添了些许神秘的气氛,为此疯狂的信徒也与日俱增。这次的神秘谋杀案,就发生在这个尼姑庵的梦殿之中,推摩居士的真正身份也因此曝光。
  寂光庵是仿新药师寺天平建筑,庵内万籁俱寂,走过漂浮着菱角的翠绿池塘,能够清楚地看见建筑物的窗棂时,就会看到一大片有如海浪起伏的屋檐,正殿就在五峰八住有如望楼般交错的七堂伽蓝中央,玄关处愚吊着一个形似神兽镜的大铜锣。铜锣的响声为破案拉开序幕,法水即将着手揭开这个由仲夏白日的鬼头化影编织出的血腥曼陀罗之谜。
  当法水看到庵主盘得的头发之后,才知道这是个带发修行的尼姑庵。庵主盘得虽然年约五十来岁,却容光焕发,颇有威严。如果仔细观察的话,会发现她虽然看来斗志高昂,但在冷酷的性格中,略带女巫般的阴森气氛,似乎隐藏了什么秘密。不久之后,法水就被带到本殿旁的一个房间,这个房间的左右两边都是走廊,从书房那端的格子窗有些许的光线投射进来。一进房间,盘得就指着正面的门低沉地说:“就是这里!”
  “这里叫做梦殿,以前是寺院乐和默行的修行所,最近则是推摩居士进行祈祷和通灵的地方……”
  梦殿里有六扇涂着黑漆的佛龛门,门闩上有两头以青铜雕刻而成的狮子,上面挂着一个偌大的铁锁。盘得拿下铁锁,打开门之后,正面是半开的纱门,纱门黑框的内侧镶嵌着由西野内和纸糊制成的纸窗棂。当这道厚重的纱门随着吱呀的金属零件声被打开时,原先的金属气味随即消失,迎面而来的是一股封闭空间中特有的臭味。这个房间大概有二十个榻榻米大,楼下的木质地板和相当于二楼地板的天花板中央,设有关东地区上墙仓房建筑特有的嵌入式小门,从两边的格子窗投入屋内的太阳余晖,呈暗铜色反射在四周的墙壁上,当这道微弱的光线映照在墙壁时,悬挂在四周的十一面千手观音画像显得格外生动。但当法水一边盯着画像、一边跨过门槛时,突然发现右边上楼处站着一个奇怪的东西。原来是一个和尚打扮的男人身穿沾有地图般血迹的白衣,这个男人双手叉腰两脚跪地,两眼炯炯有神地看着前方。待法水习惯室内的阴暗之后,他发现眼前的景象实在吓人。眼前这个男人,双脚从膝盖以下三寸的地方被完全截断,两根看似木脚的擂木支撑他的身体靠站在墙上。“这位就是推摩居士!”盘得突兀地说。真是讽刺!死者竟然是人称奇迹行者的推摩居士。“从他中午进入梦殿之后,一直到一点十五分左右他被人发现时,我们都没有听见任何声音,也没有听见尖叫声……”
  推摩居士的年纪大约和盘得相近,从他的长相来看,和利欲熏心的俗世人并没有什么两样。有棱有角的颧骨、灰色的胡须颇具特色,也让人觉得有些像激进的异教徒。整体来说,完全看不出他像是个醉心圣音、沉溺于方国半月伙食供养的神秘行者。但却有别于他的长相,如果仔细观察推摩居士的表情和姿势,完全看不出有任何被害者的惊慌失措,非但如此,他全身充满了一股非现实的梦幻光芒,略微倾斜闪闪发亮的双眼和嘴唇所散发出的异样气氛,更是让人暂时忘记了血腥的场面,如果用欢喜或憧憬似乎不太恰当,但他确实是充满了完全虔诚、原始、稚气的宗教氛围。推摩居士的眼前究竟出现了什么样不可思议或是异常的情景呢?还有在他断气之前,是否在述说他的执着呢?但是他那仅穿着及膝白衣血淋淋的躯体,已经僵硬没有温度。法水在看了一会死者的大腿之后,将死者染血的右掌略微擦拭一番,试看看能不能找出什么线索,后来他又开始检查起死者身上的四处伤口,结果竟让他发现惊人的凶手诅咒。
  四处伤口中,其中两处在左右上臂的外侧,也就是距离肩膀两时左右的下方,剩下的两个在左右腰骨的突起处,也就是髋骨的三角部位。所有的伤口都在人体侧面最突出的部位,不仅左右对称,下方的两个伤口也都位于左右垂直线上的两端,让人更惊讶的是伤口上明显的字纹,简直让人无法置信,伤口的形状,好像将精巧的绞车同时往上提一般,甚至连左右两边伤口的细部都完全一致。上臂的伤口形状呈上扬的锐利钩状,深约三公分,起初是往上挖,然后越来越浅,全长约有六公分,呈T3状。腰边的伤口呈现玄字状,长度比上臂的伤口稍长,深度大概差不多。奇怪的是,两处伤口末端都呈不规则的星棱状,感觉像是被某种棒子挖过,如果就以上四个伤口的形状来看,大家一定会觉得凶器是有如猫爪一般能够自由伸缩、且首尾形状不同的东西,法水转向盘得用少见的紧张口吻问道:“为什么我觉得这伤口看起来像是梵文呢?”
  “没错!这是‘诃’和‘哆’两个字,两个字都含有神通诛戮的意思。”盘得脸上略带讽刺地微笑着说。
  “原来如此!”法水脸色苍白地点了点头,又转过头去检视尸体。死者身上的四个伤口只有些微的出血,可是他整个人却有如大出血一般瘦弱,皮肤不仅松弛,还透着些许鬼火般的光芒,左手的中指和右手无名指的第二关节都已被截断,整个手掌瘦骨嶙峋,手指头又细又尖,支撑在膝盖骨下的木棒已经萎缩成圆锥状,由此可知,在梦殿的某个地方,一定残留大量血迹。然而,推摩居士是从哪里被搬到楼梯上来的呢?身上四个伤口都避开了大血管和内脏,他又不是血友病患者,怎么可能造成大出血呢?这点令法水颇为纳闷,因为死者身上的四个伤口都不小,法水很快就验完尸。
  盘得见状说:“现在你应该知道推摩居士为什么会在这个尼姑庵里了吧!如你所见,他既不是男人,也不是女人,他之所以会变成这样,是因为在德日战争时被炸弹炸伤,因此才会失去双腿和某个器官。但不可思议的是,在那之后,他居然就成了龙树菩萨的化身!”
  “住持!我只要看他的大腿就明白了。”法水的脸上一副嫌对方多此一说的表情。
  “你看!他的大腿是不是往内侧弯曲?如果他还有下半身的话,看起来就会像是马脚,这种情形被称为内翻马脚。这是在遭受外伤时很常见的现象,如此就可以说明,他为什么会出现异样的僵硬了。还有,凶手不仅利用他的毫无意识,还利用平常就让人觉得不可思议名为‘恶魔之爪’(注:中世纪时,出现在所谓的女巫身上的一种宗教性歇斯底里的现象)的法术,但我实在无法相信呈现梵文的伤口是人为导致。”
  “恶魔之爪?可能吗?”盘得一边因为愤怒而发抖,一边嘲笑地说,“那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没有发现吗?从楼梯到这里一滴血也没有。法水先生!满身是血的推摩居士,到底是被人用什么方法搬到这里的呢?而且我怎么也不认为犯人会笨到去沾染死者的血。”
  盘得说得没错。在那之前,两人都没注意到因为光线强弱的关系,在五六阶的楼梯上有一摊血,法水开始调查楼下,但只发现镶嵌在地板的小窗上生锈的锁遭到破坏,地板上也只有几片金箔,接着他把调查的目标从形同灰暗赭岩般海底的一楼转移到楼上。
  然而,在走上楼时,他忍不住停下脚步,因为眼前闪烁的金色阳光,不仅让他忘记身处凶案现场,就连刚才他因为阅读盘得的书信产生的妄想和嘲笑,如今都像果冻般在他眼前凝结。横躺在二楼地板上的女尼尸体、玉幡和佛桌,全都埋在金箔花瓣中,数百的碎片绽放着紫磨七宝的光芒,莫非这就是观无量寿经或宝积经中歌诵的阿弥陀佛极乐世界吗?
  二楼的房间和一楼一样,都没有什么装饰,上楼之后,右边的墙壁有一扇小铁窗,其他三面墙都涂了黑色油漆,楼梯口还有一段楼梯延伸到三楼,只有这个部分稍微凹入,右边沿着墙壁的部分,有一块凸出的地板,这是因为三楼的地板是所谓的神马厩结构,因此靠近地板四分之一的地方被切割成长方形,如此一来,就可以看见有如巨大龙体般的屋梁,在楼上的黑暗中发光。法水将地板上四散的金箔一一捡起细看,因为表面沾有血迹和毫无血迹的金箔混杂在一起,所以根本无法将血迹复原。但是从四根被打翻的玉幡来看,每根的金箔几乎都已剥落,只剩下些许的金箔斑点,连曼陀罗的杆茎都已外露,可见地上的金箔原都是玉幡的表面。金箔上既没有脚印,而曼陀罗也没有刮伤,凶手究竟是如何将金箔剥下,又洒了一地的呢?
  法水将所有的金箔加以收集之后展开调查,地板上虽然只留下些许血迹,但从房间的配置来看,二楼中央如同从楼下往上面看一般,镶嵌了一扇小窗,窗子的后方则是推摩居士的两条义肢,前方有两块竹编的拜垫,左方有一座火焰太鼓,太鼓下有一只笙。两块拜垫的中央,是摆放五钴铃和经文的佛桌,右边摆了一个古老的煤油时钟。将煤油加入有刻度的圆钟形玻璃管中后,中间的油就会流到另一端的灯芯,在点燃煤油灯之后,随着煤油的减少,就可以知道时间。当时煤油灯已经熄灭,不可思议的是刻度是停在两点,拜垫的另一端挂着五秘密曼陀罗,这就是房间里所有的配置说明。
  另一名死者女尼净善两眼圆睁,头朝楼梯脚放在拜垫上,整个人仰卧横躺在地上。这个年约三十、貌不惊人的尼姑,脸部表情相当平和,洋溢着些许静思般的庄严,身上还留有些许的体温并未完全僵硬,更惊人的是她身上两道痕迹。首先是她四肢上被绳索捆绑过的痕迹,分别在上臂中央以及距离膝盖骨两时左右的大腿,更让人意外的,就是从她的喉咙到两耳下方有四道纤细的手指印,仿佛被人勒住脖子般,而且每道手指印上,都有一条清楚的淤血,除此之外,没有任何的擦伤。
  “这真是太惨了!”法水难过地说,“整个软骨都被压碎,连颈椎也脱臼了。究竟是谁有这么大的力气?可是看起来又不像是被重物压过,这绝对是人的手指印!”法水说罢,便转身对检察官说:“支仓先生!我实在是无法断定死者真正的死因,虽然有皮下出血和肿胀的现象,应该是遭人勒毙,但是让人不可思议的是,她如果是窒息,怎么会完全没有痉挛和抵抗的痕迹呢?她的表情又这么平静,如果把推庵居士行衣上的葫芦状血迹和净善领子上的血迹互相比较,就会发现推摩居士身上衣服的血迹是黄色的,而净善的却不一样。也就是说,净善绝非在推摩居士之后被杀,如此又有一个问题了,在这段时间当中,净善究竟做了什么呢?”
  “那么,是毒药吗?”当检察官要发表意见时,法水打断他的话说:“不过……支仓先生!这里还有一个矛盾的地方,虽然这是完全不可能的事,不过死者在断气之前应该还有意识,所以如果经过解剖,无法找到让腺体急速收缩的毒药的话,就表示她生前可能遭遇到人世间最可怕的事。很诡异是吧!身体虽然麻痹,却只有眼睛睁得老大,眼睁睁看着自己被人勒死的悲惨景象。”法水擦了擦死者的眼睛,继续说:“您看!一点水分也没有,好像在搓木头一样。虽然说尸体的黏膜在死亡之后会出现干燥的现象,不过才两个小时就干成这样是相当罕见的,而且滴落在眼球上的血迹还没有完全散开,这就表示泪腺极度收缩,也就是说这所有的现象,都是人类在经历异常恐怖时的心理产物,才会导致血管和腺体的末端急速收缩。您如果不相信的话,有一件事可以证明净善当时没有昏迷,那就是她的身上没有出现痉挛的现象。”
  法水一边发抖,一边站起身来,脸上的表情明显地告诉身边的人,这次的案子相当棘手。
  “支仓先生!您认为死者流出的血哪儿去了呢?”
  “嗯!确实必须测量一下死者的流血量,也有可能是被吸掉了,人类一看到吸血鬼,也会产生恐惧的心理啊!”法水嘲笑地看着检察官自言自语。
  “不过,这个案子可不需要在波鲁纳服务的齐凯教授出马,因为这些金箔大概不超过两百公克吧!”
  法水抽着烟想了想,不久,拿起一张玉幡。四张玉幡的样子都一样,宽两尺,高七尺,上方三分之一处是缅甸如意轮观音盘腿而坐的绣佛,右手食指指着脸,上面覆盖着菱形的薄铜板,玉幡下方有五个由织法细致的网盖织制成中间穿有圆孔的方幡,玉幡的重量非常轻,每一张大约两千多公克,因为它比普通的曼陀罗还粗,所以利用的应该不是莲花的纤维,而是其他植物的茎。据盘得说,玉幡从头到尾完全没有接合的痕迹,法水试着将其中一张从三楼突出的地板拉到拜垫前方绑紧,结果距离地板还差五时,他又拿起玉幡边缘的绉摺和净善脖子上的勒痕相比,形状不但类似,宽度和长度也都吻合。法水开始失望地在房间里踱步,不一会,却在火焰太鼓背后的墙上发现一个洞。在询问盘得之后,她说:
  “那是传声管。净善的位置是在拜垫的右手边,而推摩居士则是在靠近左手边的火焰太鼓旁,也就是说,有人利用书院中的管子,来听取推摩居士化身成龙树时说的话,今天正好轮到普光。”盘得尼开始叙述事发当时的状况。
  因为推摩居士出现征兆,所以盘得带着净善进入梦殿,盘得将煤油钟的油加到零点,在点燃煤油钟之后,就在零点五分左右离开梦殿,笙也同时响起,但却没有听见火焰太鼓的声音,笙持续地响了两三分钟,直到一点十五分智凡发现情况不对之前,完全没有听见任何声音。当时盘得在自己的房间,普光在书院,寂莲在遥远的藏经阁,智凡则在重新装饰大殿。当时梦殿除了小窗不寻常地开着之外,没什么异样,煤油钟停在一点三十分就消失了。
  听完盘得的叙述之后,法水又开始走动。“支仓先生!麻烦你去找一下地板有没有推摩居士的皮肤。”
  可是支仓检察官什么也没找到,原本应该残留在地板上的东西,却连个影子也没行见,后来,检察官突然注意到地板上有一样东西,当法水默默地在旁边看着支仓用手指指着的地方时,他仿佛可以听见自己的心跳。沿着左手边推摩居士所坐的拜垫,一直到往三楼的楼梯之间,全都是中间成块状、而前方有三点后方有一点的三角形皮纹,这个形状无疑是巨鸟的脚印,而且它是从前方走来,停在拜垫旁,如果跟着脚印,爬上三楼之后,它就停在突出的地板墙壁边挂着的竹帘前面。检察官看着眼前的墙壁,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之前支离破碎的谜题,就在这里浑然成为一体。梵文状的伤口、消失的血迹,以及净善
  喉咙上不可思议的勒痕,一切的答案不都在驾驭着孔雀、有四只手的孔雀明王的幽暗壁画中吗?这幅高四尺宽三尺的画像中,有个左右四只手捧着法珠、结着法印的异形女佛,趺坐在展翅的印度孔雀背上的莲台上,充满了密教的气息和病态的幽暗之美。孔雀羽毛的中央有如果核般的火红,它那色彩鲜明的椭圆形状,在血红的黑暗中闪耀着。但这股密宗特有的诡异气氛,不再只是一种气氛,其中可能还隐藏了许多与此案有关的异样特征。
  “凶手还真不简单,这下不就成了孔雀从画中跑出来,走下楼梯,再用锐利的爪子谋杀推摩居士,然后是坐在它背上有四只手的菩萨勒死净善了吗?”法水神情恍惚地自言自语。不久之后,就冷漠地对着盘得笑说:“不过……住持!这个神话故事的结论好像成了菩萨杀人了!可是我怎么越想越觉得还是完全不同的说法比较吸引我呢?”
  “你究竟想说什么?”盘得毅然地抬起头来问道。
  “其实,这就是所谓的接神幻想!在波曼所写的‘宗教犯罪心理传染’中曾经记载:十六世纪初期,苏黎世的罗马天主教教会曾经出现所谓的奇迹,那是在八月的某个黄昏,教堂里的天主像突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连伤口都十分类似的耶稣肉体躺在十字架下,而且伤口还不是体外造成的,而是从身体内部慢慢浮现出来的,所以当时造成相当大的轰动。更不可思议的是第二天早上,耶稣的尸体竟然无声无息地消失了,变成原本背负着十字架的木制耶稣像。但是在后来的三个世纪中,又陆陆续续出现这样的奇迹,一直到十九世纪末,这个谜题才被夏斯托罗解开。您应该听说过‘圣迹’这个心理学用语吧!夏斯托罗这个法国大学教授找到一名乡下女孩,因此发现这种现象可能是因为凝视圣像造成的一种变态心理。所以……”法水脸上浮现一股杀气,“因为当时的瑞士受到新教再洗礼教派的入侵,使天主教的重镇面临危机,而这种所谓的奇迹根本就是主教的计谋,所以我认为这个案子其实也是阴险的接神妄想。”
  盘得呆站着直盯着法水看,脸带讽刺的微笑说道:“法水先生!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身为主教的我又是从哪里进来、从哪里出去的呢?老实说,刚才入口的纱门也是我故意打开的,因为纱门开关的声音很响,当时木门已经上锁,而且智凡进来时,二楼还有人在吹笙。法水先生!这个梦殿根本就像个密闭空间,在这个密闭空间里,除了孔雀明王和供奉鸟之外还有谁呢?”
  密闭空间?而且有大量的血液消失在其中,这回就连法水也束手无策,他的脸上明显地露出羞愧和疑惑。


沙发
 楼主| 发表于 2011-2-26 21:31:59 | 只看该作者
二、火焰太鼓的秘密

  在盘得离开之后,法水又回到三楼看了一次,可是什么也没发现,当他回到二楼时,他指着煤油钟说:
  “目前只有这个线索,那就是在一点十五分已经烧尽的煤油钟,为什么会指着两点呢?根据这个情况来看,这应该就是犯人打开小窗的时间。”
  “这么说,那煤油烧尽的时间,应该也就是金箔四散的时间?”
  “嗯!应该是这样吧!”法水不经意地点了点头,“问题在于油罐内侧,现在我们可以看到一只长脚蚊的脚浮在煤油的表面,蚊子脚上的毛钩朝上往右倾斜,可是蚊子的身体却朝着反方向漂浮在距离脚部左侧稍远处。由此可知,蚊子的身体应该在容器的四周绕了好几圈,因此可以得知煤油曾经产生漩涡,而且因为煤油钟对温度十分敏感,除了兼作夜灯之外,毫无用处,所以也根本不可能曝晒在阳光下。也就是说,随着油量的减少,长脚蚊尸体的毛钩脚下沉时,也是凶手打开小窗的时候。如此一来,当太阳照射到油罐下方,煤油经加热之后便往上升,因此才会在煤油表面形成漩涡,而且随着煤油流动的速度加快,煤油钟指示的时间也随之提前。所以,支仓先生!凶手打开小窗的时间,应该是在十二点四十分左右。”
  “原来如此!不过凶手打开窗户的用意,应该不只是这样吧!也或者是为了处理凶器……”
  法水无力地笑笑说:
  “那……你去找找啊!绝对找不到的:因为我已经说过造成死者身上梵字形伤口的凶器,绝对不是人用的东西。还有,地板上为什么有孔雀的脚印呢?就算凶手曾经扶着推摩居士走路,也应该只留下膝盖骨上的三角形印记啊!”
  “你觉得呢?”
  “嗯!这么说虽然很奇怪,不过我认为凶手可能是让推摩居士倒立,而且没有让他以整个手掌撑地,只有以手指的根部支撑全身。”
  “你开什么玩笑!”检察官不可置信地叫道。
  “可是支仓先生!”法水表情严肃地走下楼来,开口说道,“因为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办法,能让推摩居士的身体引发这样的现象,我之所以会这么说,是因为推摩居士右手的中指和左手的无名指从第二关节以下完全被截断,而手指内部的神经被炮弹碎片所伤,你刚才也行到了,他手指指端不仅细尖还苍白毫无血色。可是在战地医院,如果不是主要的神经干受伤的话,医生绝对不会为他进行包鞘手术,只要伤口没有大碍,对日常生活不造成影响就行了,这就是雷契凡所说的神经补偿功能现象。四周只有纤维稍微碰触的神经,会帮忙传递营养和震动,来弥补原有神经丧失的功能。不过这样的现象虽然曾经出现在外伤的歇斯底里患者的报告中,不过,一且四周的神经麻痹,遭手术截断的神经,还是偶尔会感觉到其他神经的震动而出现不可思议的动作。支仓先生!我指的就是这个。如果我这个奇怪的推理能够成真的话,也或者是推摩居士突然倒立,一边留下孔雀般的脚印,一边走出房间也说不定。”
  两人在离开梦殿之后,直接来到普光的房间。普光虽然已经恢复意识,但却因为过度劳累而无法起身,年近四十的她长相聪慧,下巴埋在衣领里,一本正经地回答说:“我不认为在佛掌中有诛戮这样可怕的世界,我确实听见推摩居士悲惨的叫声。”
  “什么?你听见他的叫声?”
  “是的!在我听见住持离开梦殿推动纱门的声音后不久,有人开始吹笙,接着就传来有人走在木板上的声音。当我第二次听见那个声音时,也同时听见嗡一声,之后笙声就停止了。大约在二十分钟之后,我就听见推摩居士在二楼大叫:‘四只手!’而楼下的传声管也在此时发出声音。”
  “传声管有两根是吧!”
  “是的!楼下的这只正好在楼梯中央的横板和墙壁之间,从外面看不太出来。当时,传声管中传来的是推摩居士低沉的声音,”普光声音发抖,眼睛散发着异样光芒地说,“推摩居士说宝珠消失了,孔雀还在空中。不久之后,二楼就开始传出有东西四散的声音,当这个声音停止之后,却又再度传出笙声。不!其实这之间有些许的停顿,但那个声音,在纱门被打开时就突然停止了。后来,我就再也没有听见任何声音了。”
  “谢谢!你看过推摩居士的遗体了吗?”法水突然问道。
  “有的!刚才我和寂莲一起看过了,所以我才会如此疲累。”
  “那么,你在推摩居士衣服的袖子里有没有看见什么?”
  “这个嘛……我倒是没注意。”普光的口气突然变得很冷淡,话才说完就立刻别过头去钻进被窝里。
  “有两根传声管……”法水在离开普光的房间之后意有所指地说,他看了一眼旁边的房间转头对检察官说:“支仓先生!怎么样啊?我们就在这里开堂问案吧!”
  他们首先传唤的是寂莲,这个长相有如戈左利画中的美女尼姑,年纪约只有二十六七岁,但全身却散发着人间少有的高尚气质,这个在图书馆工作有如天使般的尼姑,表示案发当时她人正在藏经阁,但她却针对推摩居士的死因发表了一番惊人的见解。
  “其实,推摩居士只是为自己建造了一个美丽奇幻的墓地,现在的他只是呈现似死状态,我相信不久之后,他一定会再度苏醒的。此外,关于净善的死因,智凡应该会更清楚才是。”
  “什么?假死?你刚才是说假死没错吧!”检察官睁着大眼问道。
  “没错!他的内脏并没有受损,而我们即使只发现些许的出血,却是呈现大出血之后的虚脱状态,”寂莲断然地表示,“看样子,您是没看过哈尼舒所写的《天启录》。那么,您听说过瑜伽式呼吸法吗?贝洁尔的咒语呢?或是达为拉和泰勒的作品呢?”
  “很遗憾!我都没看过,”法水粗鲁地回答,接着以挑衅的语气说,“不过寂莲师父,再过六个小时,推摩居士的内脏就会变成支离破碎了。”
  “什么?你们要进行解剖?”寂莲因为太过惊讶,全身有如晕眩般地开始摇晃,“你们为什么要拿活人开刀呢?现在的你们就好像相信大吉义神咒经吸血传说的住持一般,即将犯下天大的错误。这简直是合法杀人。”
  “可是,在没有证实证据的真假之前,我们是不会这么做的,”法水冷漠地说,“应该是伏尔泰吧!他曾经说过,只要混人马钱子碱,就连咒语都能够杀人。”
  寂莲一脸哀戚,恨恨地看着法水,不一会,就粗鲁地拉开纸门走了出去。
  “支仓先生!看样子,这个尼姑应该对推摩居士的巫术颇感兴趣,这座尼姑庵里的人似乎分成了两派,这会不会就是杀人的动机?”
  法水还没说完,智凡就走了进来。这个身材壮硕、嘴上长了些许汗毛的女尼,一入座就跟法水要了根香烟,边抽边说:“你们不觉得这一切都太愚蠢了吗?如果推摩居士真是龙树的化身,为什么他不像攻破南天铁塔一般,用七颗芥子打破密室呢?”
  “这倒是个有趣的说法。你对净普的死因有什么看法呢?”
  “我没有跟任何人提过这件事,我告诉你们!我看见凶手了。”
  “你说什么?”检察官吓得嘴上烟掉在地上,但智凡还是平静地往下说。
  “当净善吹笙通知我法事已经结束时,我就从钥匙盒里拿出钥匙,接着打开纱窗,却发现天花板的窗棂上,好像有人手忙脚乱地不知道在做什么,接着笙的声音就突然停止了。但因为我先发现推摩居士倒卧一旁,所以愣了一下,不久之后,我立刻冲到楼上,就看到净善双手遮脸,凄惨地仰卧在地板上。对了!当时楼下并没有任何人……”
  “也就是说,净善的样子和当时不太一样。”检察官说罢,便转身看着法水,法水也觉得全身毛骨悚然。
  “这是因为净善当时还活着吗?或者是尸体移动了呢?可是就算尸体还没有开始僵硬,也不可能出现动作。”
  “没错!净善当时还活着,她是在那之后才惨遭杀害的,”智凡一针见血地说,“因为眼见推摩居士遭人残忍杀害,她不可能一直待在他身边,而且,我一发现情况不对,便立刻通报住持,住持进入梦殿之后,在里面停留了好一会,事后我和寂莲曾进去找住持,却只发现净普尸体的姿势改变,其他倒没有什么异状。总而言之,就是在净善杀害推摩居士之后,住持又杀了净善,一定是这样没错。对住持而言,这大概是最好的安排吧!”
  之后,智凡就笑着离开了。法水也同时站起身来说:“我到藏经阁看看,麻烦你去找盘得,针对净善的尸体问个清楚。”
  一个小时之后,纱门又发出声响,原来是法水回来了,他殷勤地对着检察官和虎视耽耽的盘得说:“请您放心!关于智凡的偏见,我已经找到答案了。支仓先生!其实净善被发现时就已经死了。”他在桌上放了一本书说:“我在您的收集中找到一本相当值得参考的书,那就是罗普斯·小圣约翰所写的《威比地区的狩猎》。”
  “这本书怎么了吗?”
  “书中有这么一段记载:我到湖畔狩猎时,曾令一名土人捕捉羚羊充做早餐,土人利用涂有剧毒的箭射倒一只羚羊,并将之置于捕获鬣狗之栅栏前,那一动也不动看似已经死亡的羚羊,瞳孔突然晃动,满眼惊慌失色。所以支仓先生,净善原本也是被人以涂了剧毒的针刺伤,所以也和羚羊一样运动神经麻痹动弹不得,但只有眼睛一直看着可怕的凶手行凶。”
  “你别开玩笑了,”检察官趁机报刚才的一箭之仇说,“可是她身上并没有外伤!”
  “有的!就在她领口上的发尾中。”法水摊开手掌,手掌上放了一根约四寸长头发做成的针状物。“你知道我是怎么发现这个东西的吗?因为普光说她在听见笙声时,也同时听见一个奇怪的声音,好像有人踩在地板上‘咚’的两声,之后又发出‘噢’的一声,假设这是有人把太鼓两边的皮从内侧抓紧,使它无法震动,之后再加以敲击产生的声音,在敲击两次之后,再将鼓皮放松,应该就会出现这样的声音吧!果不出我所料,当我检查火焰太鼓时,果然在鼓上发现三个<敏感詞>。也就是说,其中两个<敏感詞>用来捆绑鼓皮的两端,借以抓紧鼓面,而剩下的那个洞,就是凶手利用第二次的拍击,使绳索断裂,两侧鼓皮恢复原状时的反作用力,在鼓皮中插入简单的铁丝装置时留下的。”
  在厘清净善死亡时间的问题之后,法水又对盘得说:“在找到这个发针之后,你几乎已经没有嫌疑了。也就是说,智凡所看到的就是那个吹笙的凶手,而搬动净善尸体的犯人当时躲在二楼,至于凶手是如何逃离现场一事,却因现场呈现密室状态而无解。”
  “这不就是孔雀明王展现的神迹吗?”盘得再度坚持奇迹的存在。
  法水冷笑地说:“这误会可就大了。我只是说你巳经洗脱智凡假设的嫌疑,并不是真的还你清白,因为其他三人尚且无法提出确实的不在场证明,可能必须等我解开密室之谜,才能够真正看清你们四人吧!”
  在盘得离开之后,法水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上面是这么写着:

  在黄色斑点中的赤黑色蝙蝠──盘得
  整个暗褐色的葫芦──寂莲
  全黑的英法海峡附近的地图──智凡
  普光没有回答。

  “原来是心理测验啊!”检察官自言自语地说,他知道法水即将根据这张纸,展开他的推理工作。
  “推摩居士行衣的右边袖子上,有一道葫芦状的血迹是吧!我就是在找这个东西,根据这张纸就能知道四人对现场印象最深刻的位置和大致的时间。这是盘得下楼时,正面迎着阳光时看见的东西。寂莲和智凡虽然都是从旁看,但因阳光位置不同,看见的颜色也不一样。我现在还不知道这会产生什么结果,不过为了搜集这些资料,我可是做了不少牺牲,我答应寂莲绝对不解剖推摩居士的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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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2-26 21:32:51 | 只看该作者
三、吸血菩萨的真面目

  三天后,法水和检察官再度前往寂光庵,但在那之前,他得知相信推摩居士处于瑜伽式假死状态的寂莲,一直悲哀地凝视推摩居士的尸体,光是听说她不吃也不睡,就够让人毛骨悚然。两人到达寂光庵时,正好是暴风雨来临前,四周一点风也没有。一进庵,两人就找人叫来普光,但法水却跟着带路的尼姑离开了房间,在普光出现后好一会才回来。
  “我希望你能够回忆一下当时在传声管中听见的声音,不过在那之前,我想先告诉你凶手是用什么方法离开密室。”
  “咦?法水是何时解开密室之谜的?他所谓凶手的魔术又是什么呢?”
  “我之所以能够整理出这个说法,是因为那尊多面多臂佛。你知道在梦殿一楼正面,挂了一幅与人同高的十一面千手观音像吧!我是在案发当天四点半才有这样的感觉,因为当时旁边的窗棂正好照在木门的黑漆上,但在打开纱窗之后,正面的千手观音像却不可思议地动了起来。这是因为我们先看到映照在木门上的窗棂,然后才会看到镶嵌在纱门上的直条纸窗,也就是说,映照在纸糊窗上的残留影像被夹在木条之间,当纱窗打开时,实像和残像互相交错,出现所谓的‘惊盘现象’(注:只要旋转上面刻有直洞的圆管,内部的物体就会看似移动的活动照片现象)。但你可能会以为,只要离开纱窗,这个现象就会消失,事实上,眼中的影像在那之后还会残留一段时间。这可能是因为视觉受到影响持续旋转,所以才会觉得物体一直在移动,这就是为什么眼前的十一面千手观音会移动的原因。千手观音像有七只手臂往上,四只往下,看来就像是一只手,让人产生左右摇晃的错觉,也就是说,目击者是看到和符合残像排列的直线在移动,同时才会误以为佛像全身的线条和绉褶出现异样的跳动。当我发现这点时,就觉得这可能是解开密室之谜的关键。但因当时阳光已经逐渐远离窗棂,所以我必须寻找其他的方法来检视这个线索。但是要图像产生移动,制造一个白衣人藏身于幻影中的特殊效果,这个秘密就在二楼净善的尸体之中。”
  “你说什么?”检察官不自觉地大叫。
  “没错!支仓先生!这完全是因为那具尸体!不!应该是说那具无法移动的躯体竟然自己移动了。你应该记得死者的四肢有绳索捆绑过的奇怪痕迹吧!凶手为什么要捆绑死者的四肢呢?因为只要将情绪激动的人的四肢加以捆绑,使血液循环产生障碍,遭到捆绑的部位就会产生僵硬,同样的例子也曾经出现在监狱的医院报告,上面记载:如果在执行死刑前将没有知觉的犯人双手加以捆绑的话,所有的手指会整个张开。凶手在杀人之前,也将净善的手脚加以捆绑,先将净善的膝盖和手臂抬起,然后在上臂的下方和膝盖骨上方绑上绳结,然后再将右膝、左臂和右臂、左膝加以捆绑之后,将两条绳索在身体的中央绑成死结,净善就成了一只可以轻易转动的猴子。等到她的身体开始僵硬,关节伸展的方向当然也会变得不同,如此一来,两条绳索就会开始旋转,净善的身体也会随着转动,当尸体极度僵硬全部张开时,绳索旋转的速度就会加快,净善的身体就会像陀螺一般急速旋转。如此一来,我们就能得知从格子窗射进屋内的唯一光线中,有个和放映机的滤光镜一般旋转的东西,那就是净善。不过这当然是因为目击者误以为千手观音像移动,而暂时丧失辨别能力的缘故,事实上,当时凶手正如画中人物简单装扮,站在画像前面,她先让尸体旋转,然后在旋转的速度到达极致时解开绳索,因为加速度的关系,尸体不会马上停止旋转,之后因为已经接近吹笙的时间,所以凶手算准了时间才走下楼来。虽然智凡在进入梦殿之后,发现千手观音的画像出现异样的跳动,只因这是常有的事,所以也没有放在心上,同时她也误以为当时楼下没有任何人。虽然稍后她发现楼上有人影,但因为她只觉得好像有个人影从天窗的斜下方往下看,所以并没有立刻上楼察看。她之所以会有这样的反应,是因为发现推摩居士姿势怪异地倒卧在一旁。由此可知,凶手之所以把推摩居士的尸体搬到楼梯口,是希望借此引开目击者的注意。就这样,凶手利用各类安排造成目击者的错觉,等到智凡爬上二楼之后,她已经从一楼的纱窗离开梦殿了。最后的一个谜题就是凶手究竟是用什么方法,让笙发出声音?藏身一楼的凶手无法吹响放在二楼的笙,如果二楼还有其他人的话,这就表示密室中还有另一个密室。”
  “净善的姿势之所以会改变,是因为经过捆绑之后,肢体因此僵硬,死者断气之后,肌肉也就跟着松弛了。就算这个谜题己经解开……”就在检察官回应法水的同时,天空忽然出现一道蓝白光,接着开始打雷,向来讨厌打雷的法水,脸色因此变得更加苍白,他转身对普光说:
  “我想该是下结论的时候了,不过在那之前,我想跟各位报告一下前几天我帮各位做心理测验的结果。我是根据你们对推摩居士行衣上的葫芦状血迹的反应来做判断,不过只有你一个人的答案是不知道,对于那么奇怪的形状,你竟然不知情,让我觉得不可思议,所以我马上进行分析,发现这是因为我们两人的目的不同,也就是说你上当了。老实说,我这个测验的真正目的,不是在了解你们对葫芦状血迹的反应,而是夹在葫芦状的血迹和下面的血迹之间,也就是你所谓英法海峡附近的海沟,你所说的不知道,应该是指不知道那个U字状的地图吧!普光师父!所谓的联想是一种非常正确的精神化学,如果将那两根传声管连在一起的话,应该会变成U形管吧!U形管可以让我们产生许多不同的想象,假设你在其中一根传声管的入口处做了一根渔叉,又在旁边安装使空气激烈撞击的装置,之后利用传声管内空气的震动,让杂音从二楼的传声孔中传出,这应该是你早就知道的事,我想应该没必要跟你说明制造‘笙’的声音的方法吧!因为你早就把真相摊在我们面前了。”
  法水原以为这样的说法和巧妙的陷阱会让普光当场崩溃,却没想到她的态度却越加强硬,不久表情严肃地站起身来说:“不!随你怎么说都行!如果我是凶手的话,那就请你拿出证据证明这不是菩萨作恶的结果,既然你还无法解释为何会有孔雀明王留下的吸血痕迹,就要我为你的荣誉感栖牲,代价也未免太昂贵了点吧!你的推理还不如寂莲期待推摩居士复活来得逼真一些,因为在这么热的天气里,他的尸体竟然毫无腐败的迹象。”
  法水的努力终究还是徒劳无功,本以为已经解开一楼的密室之谜,没想到二楼又出现了一间新的密室。但法水毫不气馁,当天不再传讯任何人,去了一趟藏经阁之后,就在<敏感詞>中离开了寂光庵。但是五天后的一个晚上,检察官突然受邀来到法水家,法水满脸憔悴,泛若一丝笑意说:
  “支仓先生!我真是个思考机器。只要一关在书房里,就会产生奇妙的能力,我终于解开孔雀明王的四手之谜了,而且还不是心血来潮突然想到,而是净善奇怪的旋转给找的灵感。”
  之后法水所说的案情分析,一步步地解开了凶手精心安排的重重谜团,梦殿<敏感詞>的全貌,终于完整地出现在阳光下。
  “我想无论是谁查案查到这里都会走进死胡同吧!在知道净善改变姿势的原因之后,就会认为四处飞散的金箔是离心力所致,注意力自然就会转侈到四张玉幡,可是像玉幡那么轻的东西,无论你如何旋转,都不可能让上面的金箔四处飞散,所以最简单的方法就是放弃拿玉幡当目标。可是如果增加玉幡的重量和膨胀的程度,结果又会不一样了。”
  “什么?增加重量和膨胀的程度?”检察官一脸疑感地说。
  “没错!支仓先生!凶手惊人的智慧就隐藏在这个假设里,让我慢慢跟你解释凶手的犯罪手法吧!关于凶手是否在案发前就潜伏在梦殿中,因为当时没有人能够确实提供自己的不在场证明,却正好成为一种似是而非的理论根据。至于凶手藏身的地方,因为当时的梦殿有如黑暗的神秘世界,所以无论她躲在什么地方都再安全不过。在凶手确定净善已经昏倒而推摩居士发病之后,她把四根玉幡合而为一,将绣佛手指突起处向内做成方形,吊挂在三楼突出处地板的下方,再将画中的孔雀明王诱导至推摩居士的面前,如此一来,这只神通自在的供奉鸟,就会立刻走下楼去,飞到昏迷的推摩居士身上。”
  法水说罢,用眼尾看了一眼哑口无言的检察官之后,站起身来,从书架上拿出一本报告书放在桌上,接着又说:“画中的孔雀当然不可能走出来,不过,我之所以会说孔雀明王出现,是因为其他的理由。那是因为推摩居士不寻常的步行方式,你应该知道,如果针对歇斯底里麻痹患者手脚给予刺激的话,他们会出现各种不可思议的动作吧!不过在那之前我希望你能够了解什么是体重负担性残障,就是需要安装义肢的腿,是由那个部分取代脚掌负担身体的重量,你只要看他的义肢就可以明白,推摩居士的体重并不是压在被截断的排骨中央,也就是义肢的前端,而是压在膝盖骨的下方,腓骨的前端,由此可知,取代脚掌的部位是非常重要的,凶手想当然的会刺激这个部位。他清醒的时候,当然是以膝盖骨支撑身体步行,但是昏迷之后,因为以往的习惯,将腓骨上方支撑体重的部分当做脚掌来接触地面。我想当时他走路的样子,应该是重心不稳,非常滑稽吧!但是对于没有拿掉义肢的推摩居士而言,那其实是最自然的状态。如此一来,推摩居士的腿当然会因为缺乏营养而日渐衰弱,所以当菱形的腓骨和三棱形的骨头前端以及膝盖骨的下方三个部分互相接触时,留下的脚印当然会让人误以为是孔雀的脚印,看起来就好像孔雀从前方走来似的。”
  “啊!”检察官擦擦额头的汗说,“可是推摩居士为什么走上三楼呢?”
  法水翻开桌上的报告,要检察官看他手指压住的那一页。
  “支仓先生!你知道在歇斯底里患者的五官中,物体停留在视觉的时间最久,而且患者在发病时只看得见红色,许多巫术就是利用这种方法来吓人,我手上就有一份文献可以证明这件事,你先看看再说吧!一九一六年十月杜塞道夫骑兵连队军医汉斯·修坦拉于梅兹预备法院之报告──我的实验是在发现该名患者出现初期的颤抖症状时,利用圆筒状的色彩板从紫色开始缓慢旋转,最后转到红色时,该名病患突然站了起来,一直凝视着红色,而且开始绕着色彩板走动。我于是想到一个新实验,那就是在该名病患眼前挂上一块红布,然后将*違法信息*并排在两边的墙壁,接着再引导他走入通道之中,他果然一看到红色就出现兴奋的现象,我慢慢地将红布往一边的墙壁收拢,他就跟着靠过来,可是一碰到*違法信息*,却又马上后退,然后一动也不动。在经过好几次的实验之后,这样的现象终于得到确认,因为患者的身上还有斑点状的知觉,当这些知觉接触*違法信息*时就会使患者回想起往事。”
  读完这份报告之后,法水将椅子往前拉了一卜,慢慢点燃香烟,接着说:“支仓先生!我们需要追究的是谁引导推摩居士走上楼去,还有是什么东西在伤口留下梵字。不用说,凶手当然是利用红灯引导推摩居士上楼,而且让他从三楼楼梯口的地板突出处掉入下方开有方洞的玉幡中,在那之前,凶手已经在绣佛的指尖安装了钩状凶器,在杀害推摩居士之后,凶器却当场消失了。我先来说明梵字伤口是如何形成的好了!简单地说,凶手先利用两根钩子插入推摩居士的腰部,钩断他的肌肉,然后在他第二次摔落楼下时,再用另外两根钩子插入他的手臂,此时必须让推摩居士旋转才行,但不能借助外力。我之所以说他必须自转,是因为推摩居士身上同样拥有斑点状的知觉,最初插进他身体里的两根钩子,因为体重的关系,在向上钩裂肌肉的时候,其中一根钩子碰触了他身上的知觉斑点,而钩子每碰触斑点一次,身体就会因为躲避而扭曲,伤口上的梵字就是这样留下的。也就是说推摩居士扭曲身体的动作如同绞车一般,最后因为肌肉被钩断,身体失去支撑的力量,所以他才会摔落在楼梯上,这回接住他的就是另外两张玉幡。”
  “那么,伤口的两边为什么不一样?”
  “支仓先生!您应该知道有些东西硬度虽高,但却能够被血液之类弱碱性的物体融化吧!如果那个钩子的材料是有机石灰,就会在血液中溶解,等到被抽出之后,看起来就好像是绣佛的硬指尖,但当它产生变化时,会吸收大量的血液。”就这样,法水的说明虽然逐渐明朗,但得知真相的检察官却只能张口结舌,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心想自己为什么当时没有割下一根曼陀罗来看看!
  “其实最复杂的事就是最简单的事,那朵曼陀罗其实是用一种叫做球华葛的植物茎做成的,希弟的法术之所以让马来人惊为天人,就因为他巧妙地利用了球华葛的茎和天蚕丝类植物铁丝状的根,在这类植物的茎的内部,有一种海绵状纤维会吸收所有液体,就是因为曼陀罗里塞了好几千根这样的茎,所以才能够从绣佛的指头将推摩居士的血吸得一干二净。就是因为这样的吸血现象,所以才没有太多的血流到地上。可是……支仓先生!这就是我所说的增加玉幡的重量和膨胀程度的方法。事实上,勒毙净善的四只手也在其中。这么一来,您应该能够明白为什么曼陀罗的茎在吸血之后会膨胀了吧!我之所以会说它的长度大概增加五分之一以上,是因为楼梯上既没有血迹,而推摩居士也被搬到楼梯间,净善因为被重量增加的玉幡下摆压住喉咙,而且被迫猛烈旋转,所以才会导致颈椎脱臼。此时,凶手将玉幡上的绳索往楼上的墙壁拉,试图移动包裹推摩居士的玉幡,接着,解开捆绑四张玉幡的绳结,将预先捆绑在推摩居士身体两侧的绳索缓慢放下,之后再将吊绳放回原来的位置,将玉幡的下摆合并成两排,压在净善的脖子上。此时,被吸收到树茎中的血液已经完全消失,凶手为了避免自己沾染血迹,所以事先打开小窗,灼热的阳光由此照进屋内:我可要先提醒您,血液中有百分之九十都是水分,在经过阳光的照射蒸发之后,重量虽然不会有太大的差别,不过在我们到达前的两个多小时,血液的减量和收缩的动作都已经完成,所以发现尸体的女尼们当然不知道玉幡曾经膨胀过。至于四处飞散的金箔,则是凶手最后的杰作,金箔之所以四处飞散,当然和净善的旋转有关,但是当时压在她喉咙上的玉幡因为不断的收缩和膨胀,所以表面上的金箔已经剥离,再加上旋转时产生的强大离心力,金箔才会撒得整个房间都是。旋转的玉幡同时也影响了楼下的推摩居士,让他临死前产生错觉。你还记得他曾说‘宝珠虽然消失,但孔雀还在天空中’吗?听起来虽然挺神秘的,不过,这其实只是一种异常的视觉现象罢了。也就是说,火焰太鼓的椭圆形状映照在木窗的窗棂时,随着玉幡圆洞的忽隐忽现,有时看起来像是孔雀羽毛。当圆洞消失时或只剩下两三个时,就会让推摩居士产生这样的错觉。”
  检察官只是听法水说明案情就已经疲惫不堪,他精神恍惚地说:“那么……密室呢?你提出的另一个问题呢?”
  “与其要我解释密室的形成,倒不如要我解释笙为什么自己会响,”法水认真地纠正他的问题,“凶手在安装好笙、并割落玉幡之后就下楼去了,您应该听说过酒精温度计吧!就是那种细管中的酒精遇热膨胀,凶手就是在笙的吹管中加入酒精,放直之后在阳光下加以曝晒,如此一来,膨胀的酒精就会将气室里的空气向外挤压而发出声音。可是酒精在离开吹管之后就会被竹子吸收而停止膨胀,细管内的酒精也会跟着下降,因为不断重复这样的动作,所以听起就好像有人在吹笙,不久之后,酒情就会完全挥发。支仓先生!在了解整个案情之后,您应该可以明白凶手不仅是巧妙地利用了歇斯底里症患者特殊的生理反应,而且更是将这扇唯一小窗的作用发挥得淋漓尽致。”检察官屏气凝神地提出最后一个问题。
  “那……凶手呢?凶手究竟是谁?”
  “是寂莲!”法水声音低沉地说。往窗边走去,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您记得那天寂莲曾经提到大吉义神咒经当中有一则孔雀吸血的传说吧!可是经过我的调查之后发现,那本经书中根本没有记载这个传说,然而我却在藏经阁的图书索引中找到一件非常有趣的事,那就是我曾经跟你提过的《威比地区的狩猎》和大吉义神咒经的图书号码被互换,结果我竟然在圣约翰所写的这本书中发现孔雀吸血的神话。那其实是凯拉特图人的传说,据说孔雀在年老之后,舌头就会长出像牙齿的角质,只要将角质刺入其他生物的皮肤里,浸泡在血液中,就会突然脱落,而杀害推摩居士的方法就暗藏在这传说之中。所以寂莲的整个杀人计划,完全是来自这个只有她才知道被错置的图书号码,不过她的动机却很简单,那就是对奇迹的渴望。先是犹大(注:犹大之所以背叛耶稣,有说是为了要让耶稣看见再生的奇迹)、格塞夫娃(注:这个俄罗斯妇人为了看见奇迹,企图刺杀拉斯普丁),然后就是寂莲,但是这个聪明的女人不可能不知道,失去水分的尸体会变成木乃伊,从她忘情地凝视推摩居士的尸体来看,不难了解神秘思想的可怕之处。即使是像她这么有学问的人,都不免因为疯狂的古老思想而坠入无底深渊。支仓先生!反正也浪费不了您多少时问,我看还是让她留在这里一会儿吧!这至少是这件悲惨的谋杀案中唯一的希望。”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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